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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吓跑澳洲蜥

约翰·威廉斯是在湖里采摘鲜嫩的水草时听到紫水晶声嘶力竭的鸣叫声。他扔下捞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比萨饼状土丘,一幅让他不忍卒视的图景呈现在他面前。

一条澳洲蜥正在残忍地扑到紫水晶背上撕咬。

澳大利亚盛产蜥蜴,俗称澳洲蜥。澳洲蜥体态娇小,属于爬行类变温动物。变温动物是动物学的专业术语,民间俗称冷血动物,即其体温随着环境温度的变化而升降。

冷血动物,无论大小,都是大自然残忍的杀手。

澳洲蜥的最大特点,就是模样极像侏罗纪的恐龙:尖长的嘴吻,交错的犬牙,凹凸不平的皮肤,鼓突的眼珠,扁平的大尾巴,强有力的四肢,锐利的指爪,乍一看就像是恐龙复活了。当然是缩小的恐龙,或者说是袖珍恐龙。

眼前这条澳洲蜥,身长约一尺余,正张牙舞爪,奋力向紫水晶扑咬。

假如处在正常状态,一条澳洲蜥是对付不了一只成年黑天鹅的。澳洲蜥虽然生性凶猛,但连头带尾仅有一尺长,而成年黑天鹅连头带尾差不多有一米。黑天鹅虽没有尖牙利齿,但坚硬的嘴喙可以啄咬,强有力的翅膀可以击打,摆开架势搏杀的话,澳洲蜥占不到什么便宜,且黑天鹅会飞,再凶猛的澳洲蜥也奈何不了成年黑天鹅。

假如是正常的黑天鹅家庭,雌天鹅待在窝巢看护刚出生的雏鹅,雄天鹅在巢外警戒,夫妻联手,严密防卫,无懈可击,身材仅一尺长的澳洲蜥是不敢轻易接近黑天鹅窝巢的。

这条澳洲蜥之所以无所顾忌地扑向紫水晶,一定是发现这只黑天鹅窝巢没有雄天鹅警戒,属于单亲家庭,幼雏又处于刚出壳最虚弱的状态,觉得有机可乘,所以才穷凶极恶地向紫水晶扑咬。

毫无疑问,这条澳洲蜥真正的攻击目标是紫水晶翼羽下那五只雏鹅。五个小家伙出生还不到两天,摇摇晃晃地还站不大稳,细皮嫩肉的,是澳洲蜥最理想的食物。

看来,搏斗已持续了一段时间。澳洲蜥唇吻间粘了好几片黑色的天鹅羽毛。

紫水晶虽然频频遭到攻击,却仍蹲伏在窝巢里,没跨出巢去,也没站立起来。它似乎明白,自己只要跨出巢去,甚至只要站立起来,这条可恶的澳洲蜥就会将它的小宝贝从它翼羽下拖走。它只是缓慢地调整方向,面朝着澳洲蜥,长长的鹅颈猛烈弓弹,狠狠啄咬澳洲蜥,艰难地进行反击。

黑天鹅扁平的嘴壳对身躯娇小的澳洲蜥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在紫水晶的猛烈啄咬下,澳洲蜥脸上皮开肉绽,右耳洞也流出了血。但澳洲蜥属于冷血动物,凡冷血动物疼痛感都很弱。这条澳洲蜥好像并没感觉到疼痛,仍灵巧地绕到紫水晶背后,一次又一次疯狂地扑到紫水晶身上撕咬。

紫水晶还有一种武器可有效对付澳洲蜥,就是摇动强有力的翅膀,用坚硬的肩胛击打对方。约翰·威廉斯曾看到这样的记载:一个农夫找到一只黑天鹅窝巢,企图捡拾里面的天鹅蛋,在一旁警戒的雄黑天鹅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双方扭打成一团。雄天鹅猛烈扇动翅膀,坚硬的肩胛骨刚巧击打在农夫的太阳穴上,那个倒霉的农夫竟然被打晕了,两个小时以后才苏醒过来。

可约翰·威廉斯发现,紫水晶自始至终翅膀都处于收敛状态,从来没举起过翅膀,也从来没摇扇过翅膀。可以肯定,紫水晶担心自己一旦举翅摇扇,就会暴露翼羽下的雏鹅,就会让澳洲蜥找到袭击雏鹅的机会,所以它放弃了用翅膀去击打对手。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毫不吝啬自己的生命,随时准备为幼雏奉献自己的一切。

有一只雏鹅,哦,就是那只名叫黑丝带的小雌鹅,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从紫水晶右翅膀底下滚了出来。明亮的阳光照在它身上,强烈的阳光刺得它睁不开眼,激烈的打斗声吓得它晕头转向,它想钻回妈妈的翼羽底下,却糊里糊涂弄错了方向,离紫水晶的翼羽更远了些。

澳洲蜥很快发现了暴露在外的黑丝带,竟然像骑马一样骑到紫水晶背上,然后不顾一切地从紫水晶身上翻越过来,张嘴向惊慌失措的黑丝带咬去。

紫水晶赶紧将那只右翅膀伸出去,就像风雨中伸过去一把伞一样,用翅膀将黑丝带罩住,同时脖颈扭转过来,啄击澳洲蜥。

澳洲蜥一口咬下去,没咬到黑丝带,却咬住了紫水晶的两根翼羽。澳洲蜥扭动身体,拼命拉扯被它咬住的两根翼羽,就好像要打开一只拧得很紧的盖子一样,想把紫水晶的翅膀掀起来,好扑杀被罩在翼羽下的黑丝带。

紫水晶紧紧收敛翅膀,任凭澳洲蜥怎么折腾,坚决不举起翼羽。同时,它侧转脖颈啄咬还击。

澳洲蜥的脸就在紫水晶肩胛处,这个角度和距离最方便紫水晶侧转脖颈啄咬。

紫水晶的嘴壳雨点般落到澳洲蜥的脸上。

大概是怕被紫水晶啄伤眼珠,澳洲蜥无奈地松开咬在嘴里的两根翼羽,往后退了一步,退到紫水晶的尾部,撕咬紫水晶背部那片茂密的婚羽。

很快,美丽的婚羽被咬得七零八落。

婚羽是黑天鹅身上特有的一种羽毛。

黑天鹅与其他天鹅比较,除了羽毛的颜色黑白反差大以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黑天鹅脊背靠近尾部覆盖的那层羽毛十分茂密,并且卷曲如花瓣。特别是雌性黑天鹅,到了发情婚配季节,后背部那层羽毛就像手艺高超的美容师刻意烫过的新娘发型,重叠卷曲,美轮美奂,油光闪闪,暗香浮动。水珠洒落在背羽上,犹如露珠凝结在花瓣上,珍珠似的滚动。许多动物学家在野外观察时发现,后背羽毛越茂密越卷曲的黑天鹅,越容易找到配偶。由此,动物学家将黑天鹅脊背靠近尾部卷曲蓬松如花瓣的羽毛称为“婚羽”。

婚羽,成熟的标志,美丽的象征,步入婚姻天堂的通行证。

雌性黑天鹅十分在意自己的婚羽,就像姑娘在意自己的衣裳,闲暇时总会用清水仔细梳理后背上的每一片婚羽,并用柔软的脖颈将每一片婚羽擦拭得油光水滑。

此时此刻,澳洲蜥正在残忍地撕咬紫水晶背部最珍贵的婚羽。让约翰·威廉斯震惊的是,紫水晶并没理会澳洲蜥残忍的撕咬,当澳洲蜥退后一步张嘴撕咬它的婚羽时,它的脖颈扭曲贴地,嘴壳伸进右翼底下,似乎在拨弄着什么。约翰•威廉斯知道,它是在用嘴壳将翼羽下的黑丝带拨拉到更安全的它的翼窝或腹下。它并没有因为澳洲蜥在撕咬它的婚羽而显得慌乱,它的动作像平常一样温柔而细腻,不慌不忙,沉着镇定,就像一个细心的人在移动一件玻璃器皿,小心翼翼地将黑丝带拨拉到它身体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这才将嘴壳从右翼下收回来。

澳洲蜥疯狂撕咬,美丽的婚羽像秋天的落叶一片片凋零,紫水晶背部露出粉红色的难看的皮囊。

紫水晶反转脖颈想啄咬澳洲蜥,但澳洲蜥骑在它靠近尾部的背上,这个角度和距离,无法对澳洲蜥构成威胁。

美丽的婚羽惨遭蹂躏,粉红色的皮囊下渗出一粒粒血珠。

“吭——吭——”紫水晶仰天发出凄凉的鸣叫。

附近的土丘和树丛里还分布着许多黑天鹅的窝巢,紫水晶的惨叫引起了一片惊慌的鸣叫声。好几只雄天鹅从草窠或灌木丛里钻出来,翘首往紫水晶窝巢的方向张望,有两只雄天鹅还扑扇翅膀飞到空中,在紫水晶窝巢上空盘旋。

只要有一只雄天鹅肯过来帮紫水晶的忙,很容易就能将正在施暴的澳洲蜥赶走。

约翰·威廉斯闪到灌木丛后面,他希望在地面翘首张望和在天空盘旋飞翔的雄天鹅能出于怜悯和同情,勇敢地出手援救。倘若有雄天鹅赶过来援救,约翰•威廉斯决定自己袖手旁观,不再出面去帮助紫水晶对付那只澳洲蜥。

他是个动物学家,他不希望一次又一次由自己出面去干预野生动物的生活,靠人类的力量去化解紫水晶的生存危机,那是不真实的力量,是无法长久依赖的力量。他不可能永远陪伴在紫水晶身边。他希望其他雄天鹅能跑过来为紫水晶解除眼前这场危机。来自同类的帮助,那才是有效而真实的帮助,而且是可以永久依靠的力量。

他很快就失望了,那些在地面翘首张望的雄天鹅,只是一个劲地吭吭地高声鸣叫,除了用叫骂进行声援外,并不跑过来帮忙。那两只在天空盘旋的雄天鹅,也只是在空中引颈鸣叫了数声,便急急忙忙飞回自己的窝巢。

鸣叫声再嘹亮,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也是无法将澳洲蜥赶走的。

约翰·威廉斯苦笑了笑,打消了想让其他雄天鹅前来帮助紫水晶化解眼前这场生存危机的念头。他是个动物学家,他当然知道那些雄天鹅为何不肯出手相救。黑天鹅基本上都是在同一时间进入繁殖期,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每个黑天鹅家庭都刚刚将幼雏孵化出来,它们只对自己的幼雏负责,只愿意为保卫自己的家庭尽心尽责。邻居家遭难,它们通常只用鸣叫进行声援,它们害怕自己一旦出手援救,会把祸水引到自己家来,也害怕自己万一在援救邻居时发生意外,妻子儿女的生活就会面临重重困难。

这符合动物行为学的一个定义:育幼期的动物都是自私的。

澳洲蜥肆无忌惮地撕咬紫水晶背上的婚羽。

约翰·威廉斯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假如听任澳洲蜥继续撕咬,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紫水晶身上的羽毛就会被拔得干干净净,变成一只难看的赤膊鸟。

他从灌木丛后面钻出来,奔到紫水晶窝巢前,扯起喉咙学天鹅叫,吭,吭吭,企图用响亮的叫声将那只正在行凶作恶的澳洲蜥吓唬走。遗憾的是,澳大利亚的野生动物由于长期受法律保护,没人敢伤害它们,人们还处处迁就它们,使得它们胆子越来越大,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任凭他叫哑嗓子,澳洲蜥仍埋头撕咬紫水晶的婚羽。

——我是受法律保护的动物,你能把我怎么样?

约翰·威廉斯不得不用脚去踢澳洲蜥。

他的脚还没落到澳洲蜥身上,澳洲蜥就一口咬住他的鞋尖。幸亏他穿的是一双半筒皮靴,圆头鞋尖又厚又硬,尽管如此,在澳洲蜥的噬咬下,他还是感觉到了疼痛。他用力抬起脚,将咬住他鞋尖的澳洲蜥抡到空中,然后猛地一甩,将澳洲蜥甩出一丈多远。

半筒皮靴上留下一排清晰的齿痕。

澳洲蜥跌落到草丛,瞪起一双凶狠的小眼珠怒视着他,扁平的尾巴剧烈摇摆,将四周的小草齐根铲倒,发泄心中的怨恨,似乎在说:

——你触犯法律伤害野生动物,你会后悔的!

约翰·威廉斯朝它做了个鬼脸,抬起穿着半筒皮靴的脚又佯装要踢它,它这才气呼呼地转身逃进灌木丛中。

赶走了澳洲蜥,约翰·威廉斯蹲在窝巢前察看紫水晶的伤情,偌大的一片婚羽几乎被拔光了,背部裸露出一大块皮囊,点点滴滴的血珠覆盖在那块裸露的皮囊上,就像穿了一件用红珠子串缀而成的小背心。再检查五只雏鹅,毫发未伤,仅受到点惊吓而已。

紫水晶抖动翅膀,朝他轻声鸣叫,叫声有点嘶哑,听起来像在呜咽。

约翰·威廉斯伸出手臂,轻轻摩挲紫水晶的脖颈,做出与它交颈厮磨的动作,以示安抚。他清楚地看见,紫水晶紫色的瞳仁里,有一粒晶莹的泪。他心里一阵纤颤。民间有天鹅泪的说法,说天鹅是上帝派到人间来的天使,所以世界上所有的禽鸟都不会流泪,唯独天鹅会流泪,天鹅通人性,当它心里特别难过或特别激动时,就会流泪。

在西方文化中,天鹅泪象征着最纯洁、最真诚、最自然的一种泪。

他从来就不相信天鹅会流泪,他认为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说,是老百姓一种美丽的愿望。没想到,此时此刻,他真的看到一只黑天鹅眼眶里的晶莹的泪。

它应该是为他能及时来到它身边成功赶走澳洲蜥而流下欣喜的泪,他想。

[三百十二年前写在羊皮纸上的日记]

1697年6月4日 天气晴 朗朵朵白云像羊群似的在蓝天飘荡

水手亨利一口气生吞了三只黑天鹅蛋。

我们是无意中发现这只黑天鹅窝巢的。我们在草丛里寻找可以充饥的野草莓,走到一丛灌木前,突然一只全身漆黑的天鹅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吭吭叫着,伸长脖颈,企图啄咬我们。我们吓了一跳,往后退却。那只胆大妄为的黑天鹅胆子更大了,摇动翅膀连飞带跑地追逐我们。仓皇间,水手亨利被藤子绊倒,仰面跌了一跤。那只不知好歹的黑天鹅竟然照准水手亨利的脸啄击。出于一种防卫的本能,水手亨利朝它踹了一脚。这一脚刚好踹在黑天鹅的胸脯上,那只黑天鹅被踹出好几米远,跌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吭吭哀鸣一声,扇动翅膀飞到天空中去了。

紧接着,灌木丛里又钻出一只黑天鹅,惊慌地吭吭叫着,扑扇翅膀飞了起来。

我们走近灌木丛,水手亨利用木棍拨开灌木枝叶,灌木丛中央一只椭圆形窝巢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窝巢长约一百七十厘米,宽约一百五十厘米,高约二十五厘米,用粗芦苇茎和细树枝搭建而成。巢内整齐地摆放着五枚灰白色的蛋,每只蛋差不多有拳头般大。

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飞走的两只黑天鹅的窝巢,五枚蛋就是天鹅蛋。

我们贪婪的目光落到五枚天鹅蛋上。我们早就饥肠辘辘,我们没有弩箭或燧发枪射落天上飞翔的鸟,也没有合适的工具捕捉水塘里的鱼,只能采撷各种野果或草根维持生计,饿得都恨不得把月亮摘下来当馅饼吃。

望着窝巢里的五枚天鹅蛋,水手亨利像中了邪一样,鼻子歪扭,嘴巴抽搐,口水滴滴答答往下流。

我也感觉到嘴腔里分泌出大量口水,我不愿当众露出贪婪的馋相,大口大口地将口水吞进肚去,极力掩饰汹涌澎湃、翻江倒海般的食欲。

假如不是黑天鹅下的蛋,而是其他什么鸟下的蛋,我相信,我们四个人早就一拥而上你争我夺将这窝蛋瓜分了。

遗憾的是,这是一窝黑天鹅蛋。这不得不让我们有所顾忌,不得不拼命克制住心中的贪欲。

在我们的心目中,黑天鹅是来自地狱的精灵,是邪恶的使者,是魔鬼的化身。黑天鹅的蛋能吃吗?我们不能不在心里打个大大的问号。我们担心吃了黑天鹅的蛋,上帝会惩罚我们,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和灾难。

木匠吉姆不断在胸口画着十字,喃喃地说道:“上帝啊,我是您最忠实的子民,请给我力量,我要抵御来自魔鬼的诱惑。”

木匠吉姆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向上帝祷告。

银匠詹拜尔扭头将视线移开,似乎这样就能抵御五枚天鹅蛋的诱惑。他幽幽地说:“黑天鹅的蛋,就像是眼镜蛇、孔雀胆、毒蜘蛛,谁吃了就立刻会七窍流血去见上帝,不不,不是去天堂见上帝,而是下到地狱去见撒旦!”

水手亨利仿佛没听到木匠吉姆和银匠詹拜尔的议论,他一步一步跨进灌木丛。他的脸煞白煞白,显示其内心的巨大恐惧,但脚步却迈得十分坚定。他走到椭圆形窝巢前,缓慢地弯下腰去,抓起一枚黑天鹅蛋,说了句让上帝听到上帝肯定不会同意的话:“我宁肯下地狱,也不能让自己饿肚子!”然后仰起脸来,将蛋往自己脑壳上用力一磕,把蛋磕破掰开,透明的蛋清和金红的蛋黄一股脑儿扑通一声掉进他贪婪的嘴里。

我、木匠吉姆和银匠詹拜尔紧张地注视着水手亨利,不知道他吞下这枚黑天鹅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水手亨利因为瘦得像中国人使用的筷子,脖子上突凸的喉结十分明显,他的喉结在上下滑动,将蛋咽进肚去。几秒钟后,突然,他双眼翻白,双手捂住肚皮,脸痛苦地扭曲,似乎连站也快站不稳了,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晃,身体就像泥人似的瘫软下来,双腿弯曲跪倒在窝巢旁。

“上帝啊,你的慧眼洞察一切,我是无辜的,我没碰过黑天鹅的蛋!”木匠吉姆又在胸口画起了十字。

“这……这比……比黑寡妇毒蜘蛛还厉……厉害……”银匠詹拜尔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语无伦次地说。

这些全身漆黑的天鹅,果真是地狱的精灵、邪恶的使者、魔鬼的化身!我也紧张得头皮发麻,脊梁骨冷飕飕的。我跨前一步,想去扶住水手亨利。

就在这时,水手亨利又从窝巢里抓起一枚黑天鹅蛋,在额头上磕碎掰开后将透明的蛋清和金红的蛋黄灌进嘴去。“啊,我要死了!”他夸张地揪住自己的衣领,好像难受得想吐,又望望我们三个惊愕的表情,实在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哈哈,呵呵。”水手亨利肆无忌惮地狂笑着说,“为了拯救你们的灵魂,为了不让你们毒死,就让我把这些黑天鹅蛋全吃了吧。上帝啊,你要怪罪就怪罪我一个人好了,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好了,我愿意接受世界上最严厉的惩罚,请惩罚我吃下更多的黑天鹅蛋!啊,我已经在地狱里了,灵魂无比痛苦,肚子却无比舒坦。”

这家伙,又从窝巢里抓起一枚黑天鹅蛋,在脑壳上磕开后往嘴巴里灌。真是个独吃独占、贪得无厌的家伙!椭圆形窝巢里仅剩下两枚黑天鹅蛋了。我不敢再犹豫,我若再犹豫,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会把这窝黑天鹅蛋全部独吞了。我手疾眼快,在他刚将第三枚黑天鹅蛋吞进肚去时,伸手在椭圆形窝巢里抢得一枚黑天鹅蛋,也学着水手亨利的样子在额头磕碎掰开后灌进嘴巴。

银匠詹拜尔也迅速伸手从窝巢里抓起一枚黑天鹅蛋,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

当木匠吉姆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伸手想来抓黑天鹅蛋时,椭圆形的窝巢里已经空空如也。他懊丧地说:“上帝啊,这不公平,我也饿得肚皮贴到了脊梁骨。”

“笨蛋,这里有这么多黑天鹅,你还怕没有天鹅蛋吃?”水手亨利揶揄道。

我们往芦苇荡深处望去,在高出水面的台地上,果真隐隐约约能看见黑天鹅晃动的身影。我们蹚着水摸过去,很快在一座比萨饼状的土丘上找到一个黑天鹅窝巢,很顺利地捡食了椭圆形窝巢里的四枚黑天鹅蛋。

后来我们又在草窠和灌木丛里捡到许多黑天鹅蛋。

我们不再饥不择食地生吞黑天鹅蛋,我们用火石点燃干枯的芦苇,烧起一堆篝火,将黑天鹅蛋煮熟了再吃,煮熟的黑天鹅蛋味道更鲜美。

自从逃离恐怖的昆士兰堡监狱,我们还是第一次吃了顿饱饭。笼罩在我们头上的饥饿的阴影终于驱散了,我们已筋疲力尽,倒在篝火旁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满天繁星。我们又吃了几枚黑天鹅蛋,把肚子撑得饱饱的。旺旺的篝火驱散了夜的寒冷,我们围坐在篝火旁,议论下一步如何行动。

“我们不认识路,也不知到哪儿才能找到当地的土著。”木匠吉姆愁眉苦脸地说,“走了好几天,我是实在走不动了。”

“走我倒是还有力气走,但我害怕饿肚子。”银匠詹拜尔忧心忡忡地说,“饿肚子的感觉,真的比死还难受哩。”

“我也不主张再毫无目标地瞎走了。”水手亨利说,“我们应该在这里安营扎寨。这里荒凉偏僻,昆士兰堡监狱的狱警休想找到我们。这里多好啊,有吃不完的黑天鹅蛋,我们永远也不用担心再会饿肚子了。我们以逸待劳,等那些土著出现。那些土著肯定会到这里来打猎捉鱼的。”

“这主意不赖。”银匠詹拜尔说,“就怕那些黑天鹅没那么傻,它们有翅膀,拍拍翅膀就飞走了,远走高飞,飞到天涯海角,我们连它们的影子也找不到。”

“你放心,它们不会飞走的。”水手亨利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飞走?”银匠詹拜尔揶揄道,“你是它们的首领?”

“嘿嘿,这些黑天鹅正在产卵抱窝,它们不舍得抛下自己的宝贝蛋飞走的。”水手亨利解释道,“再过一段时间,幼鹅出壳,它们就更舍不得飞走了。那些还不会飞的幼鹅,就是最好的人质,就好像被绑票了一样,它们不会离开的。”

“上帝啊,你听到了吗?有人竟然要用绑架人质的办法来对付这些无辜的鸟。”木匠吉姆在胸口画着十字说,“上帝啊,请睁开你明察秋毫的慧眼,惩罚蛇蝎心肠的恶棍!”

我也觉得,利用天鹅蛋或幼鹅做人质,逼迫黑天鹅们就范,这似乎不太地道,有点卑鄙,确实是一种罪恶。

“放屁!”水手亨利朝着木匠吉姆骂道,“你不也吃它们的蛋,你有什么高尚的?你是个虚伪的家伙,你的上帝也一定是个虚伪的上帝。”

“你亵渎神灵,你会下地狱的。”木匠吉姆气得发抖。

“你和我一样卑鄙无耻,我们一起下地狱。”水手亨利回敬道。

我制止了他们的争吵。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我们该在这座比萨饼状土丘上安营扎寨,等待土著出现,还是该继续去寻找土著居住的村寨?我觉得水手亨利的话有道理,与其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还不如以逸待劳耐心在这里等待。据我了解,生活在塔斯马尼亚岛上的土著属于还没开化的民族,很少种植和养殖,全靠狩猎、捕捞和采集为生。这里草木茂盛,动物也很多,既有水里游的,也有地上走的和天上飞的,是理想的狩猎、捕捞和采集区域,相信他们一定会光临此地的。

我们四个人很快达成一致:在这座比萨饼状土丘上安营扎寨。

水手亨利拍着胸脯说:“天鹅蛋多吃会吃腻的,明天我请你们吃烤天鹅。哦,你们知道有一种做法是怎么吃天鹅的吗?抓到一只活天鹅,用绳子绑住翅膀和腿,使得它无法动弹,然后往它嘴里塞茴香、八角、盐巴、辣椒等作料,又用一团香茅草裹住身体,再用泥巴将天鹅裹成一只大土球,只露出半截脖颈和一个脑袋,先在太阳下晒,将大土球晒干,再吊在火上烤,土球慢慢烧热,天鹅脑袋还在摇摆,还在吭吭地鸣叫,身体却慢慢被烤熟了,等到大土球烧红了,香茅草烤天鹅也烧好了。啧啧,皮脆肉嫩,浓香扑鼻,吃过后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丧尽天良!”木匠吉姆痛心疾首,“上帝说过,恶行终将遭到报应。”

“生吞天鹅蛋,也不算是什么善行吧!”水手亨利讥讽道。

“这些全身长着漆黑羽毛的天鹅,就像地狱来的使者,能吃吗?”银匠詹拜尔不无担心地问。

“这是我们在自己吓唬自己。上帝可以用洁白的羽毛造天鹅,也可以用漆黑的羽毛造天鹅,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像鸽子里有白鸽子也有灰鸽子,天鹅有白天鹅也有黑天鹅,很正常的。”水手亨利说,“再说了,我们已经吃过黑天鹅的蛋,既然能吃它们的蛋,当然也能吃它们的肉。上帝创造世间万物就是为人类服务的,沛朗·威廉斯,你说我讲的是不是有道理?”

沛朗·威廉斯是我的名字,水手亨利是要让我表态。我没作声,算是默认吧。

既然黑天鹅的蛋吃得,而且味道鲜美,那么,黑天鹅的肉也应该吃得,而且味道应该更鲜美,这在逻辑上是讲得通的。

“你别忘了,它们是天鹅,长着翅膀,是会飞的鸟。”我对水手亨利说,“我们没有燧发枪,也没弩箭,你能抓到它们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做白日梦了。”

“嘿嘿,我有办法。”水手亨利狡黠地笑笑说,“我发誓,明天一定让你们吃到鲜美可口的秘制烤鹅。”

这家伙,一肚子坏水,或许真能想出个空手捉天鹅的办法来。 EwBRrRab6d/359zVMIqnUMmjSfmCwnQ/Y9qoCerlc9624L/m7OOd3Zv1lgeFQb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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