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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愿意帮它共同抚养雏鹅的雄天鹅,红珊瑚只能独自挑起生活重担。

对疣鼻天鹅来说,单亲家庭的生活艰辛而充满风险。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食物短缺。疣鼻天鹅生活在湖泊沼泽,漾濞湖水草丰盛鱼虾成群,看起来似乎不会有食物压力。其实不然,水面和稻田一样,有高产区域,也有低产区域,有的水域水草丰饶浮游生物麇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果腹的食物,有的水域水草枯瘦鱼虾踪影难寻,耗费再多力气也无法填饱肚皮。有富饶有贫困,就会有争斗。育雏期的疣鼻天鹅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那些完整的天鹅家庭,夫妻联手,将丰饶的水域占为己有,不允许其他天鹅染指。红珊瑚属于单亲妈妈,势单力薄,只好到水草枯瘦无“人”问津的水域去觅食。有几次,红珊瑚带着一对雏鹅游进水草丰饶的水域,还没开始啄食鱼虾,就遭到一对天鹅夫妻的驱赶,丈夫抻直脖子摆出攻击姿势进行威胁,妻子则不客气地用宽扁的嘴壳啄咬红珊瑚背上的羽毛。红珊瑚哪里是一对夫妻档的对手,节节败退,逃出水草丰饶的水域,夫妻天鹅这才停止驱赶。我从望远镜看到,由于吃不到足够的浮游生物,红珊瑚的一对雏鹅长得明显比同龄雏鹅慢,不仅身体瘦弱,身上的绒羽也乱糟糟的缺乏光泽。

比较起来,食物还算是小问题,疣鼻天鹅单亲家庭最大的问题是安全隐患。这个世界上,想吃天鹅肉的太多太多了,狼、豺、狐、獾,雕、鹰、隼、鹞,都觊觎肉质鲜美的天鹅肉。为了防范贪得无厌的食肉兽,疣鼻天鹅极少到陆地活动,总是选择四面环水的芦苇丛或小岛栖息筑巢。尽管如此,天鹅群也难享太平,金雕和老鹰随时都可能从天而降,就是肉食走兽,也会泅渡到荒岛来偷袭天鹅群。尤其是雏鹅出壳的这一段时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肉食动物,都像赶集一样从四面八方来到天鹅群的栖息地,就等着吞食还不会飞、只能在地上蹒跚行走或在水面缓慢游动的雏鹅。

疣鼻天鹅群的生存压力很大,育雏期的成年天鹅,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以防遭到肉食禽兽的偷袭。完整的天鹅家庭,夫妻携手,以防不测,一旦有风吹草动,雄天鹅便奋不顾身冲向危险,或与天敌搏杀,或与天敌周旋,设法将危险引开,雌天鹅则掩护雏鹅逃进迷宫似的芦苇丛。即便如此,完整天鹅家庭的雏鹅仍经常惨遭食肉禽兽捕杀。单亲天鹅家庭,其风险指数,大大高于完整天鹅家庭。据云南省动物研究所野外观察记录显示,单亲天鹅家庭由于势单力薄疏于防范,50%以上的雏鹅在出壳的头一个月里都会被肉食禽兽吃掉,另有40%左右的雏鹅在出壳的第二个月里被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无情淘汰,只有极少数能力特别强运气特别好的天鹅妈妈能独自将雏鹅抚养长大。

红珊瑚属于生存能力偏低的雌天鹅,能将膝下的一对雏鹅抚养长大,希望实在太渺茫了。更让我和强巴担忧的是,红珊瑚似乎积习难改,仍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一有时间就梳洗打扮,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尤其是清晨朝霞铺满蓝天和黄昏晚霞映红天空这两个时段,红珊瑚都要仔细将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如果红珊瑚还是一只姑娘鹅,出于爱美的天性,也出于寻觅理想配偶的实际需要,天天忙碌着梳洗打扮,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灰肩雄还活着,有老公替它看护雏鹅,它闲暇时打扮打扮自己,倒也还算说得过去。但红珊瑚是一只肩负着育雏重担的单亲妈妈,类似它这种情况的雌天鹅,即使将所有心思都扑到一对雏鹅身上,都还嫌时间和精力不够用,哪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仪容仪表啊。我无法否认,红珊瑚对美的追求已到了病态的程度。

每天清晨,疣鼻天鹅们从睡梦中醒来,鹅爸爸鹅妈妈就会带着雏鹅到湖里啄食鱼虾。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对肩负育雏重担的成年天鹅来说,每天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法让小宝贝们填饱肚子。悠悠万事,让儿女有饭吃,是头等大事。红珊瑚却与众不同,它每天清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游到绿波荡漾的漾濞湖里,沐浴灿烂的霞光,脑袋一次次埋进水里,撩拨得水花四溅,玩个典型的鹅式洗脸。然后,朝着巍峨壮丽的梅里雪山,扇动洁白的翅膀,“嘶吭——嘶吭——”发出几声在疣鼻天鹅群里极难听见的嘹亮的鸣叫,啄起一串串清凌凌的湖水,梳理翅膀上的每一根羽毛,梳洗打扮停当,这才带着一双儿女到芦苇丛觅食。

每天黄昏,疣鼻天鹅们吃饱肚子,便会带着雏鹅急急忙忙赶回窝巢,恐怖的黑夜就要来临,黄昏是许多食肉兽捕猎的高峰时期,在外面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家才是安全的港湾,所以育雏期间的鹅爸爸鹅妈妈绝不会拖延归巢时间。红珊瑚却又是另一番情景,它似乎特别迷恋黄昏美景,登上沙滩,它会长时间凝望被夕阳染红的金波粼粼的湖面,凝望像涂了一层胭脂似的梅里雪峰,伫立在浓浓的晚霞中,吊起双翅,用嘴壳将胸脯、翼下和尾巴上的羽毛仔仔细细梳理一遍,直到夕阳落山天色昏暗,这才意犹未尽地带着一对雏鹅归巢。梳洗打扮,必然会占用红珊瑚很多时间和精力,也会分散它的注意力,使一对雏鹅面临更多的危险。

有一天清晨,红珊瑚照例在漾濞湖梳洗打扮,一对雏鹅大概是饿了,便离开妈妈游到浅滩去啄食鱼卵幼虫。也不知怎么搞的,其中一只雏鹅的腿被漂浮在水面上一团乱麻似的水草纠缠住了,雏鹅拼命挣扎,结果却被水草越缠越紧,才出壳十来天的雏鹅力气耗尽,眼瞅着就要被水草裹绑成粽子沉入湖底了。另一只雏鹅持续发出嘶嘶尖叫,听觉颇灵敏的红珊瑚这才急匆匆赶来,用嘴壳拔除雏鹅身上的草丝,将奄奄一息的小家伙从乱麻似的水草间救了出来。好险哪,要是红珊瑚再晚到几分钟,这只雏鹅肯定就淹死了。

还有一次,红珊瑚沉醉在晚霞美景中,暮色将至,一对雏鹅对黑夜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竟然去邻居家窝巢,想爬到那只名叫响侬的雌天鹅怀里去。响侬似乎并不乐意让两个别人家的孩子来分享自己的母爱,用嘴壳将两个小家伙从窝巢顶出来,两个不懂事的小家伙不肯罢休,再次进到邻居窝巢,钻头觅缝想挤进响侬温暖的怀中,响侬生气地嘶嘶叫唤。响侬的叫唤引来了响侬的丈夫——一只我们给它起名叫乌云片的雄天鹅,它气呼呼赶了过来,扇动两只略带浅灰色的翅膀,前后摇动,呼呼扇出一股强风,做驱赶状。两只雏鹅根本不知道雄天鹅的翅膀有多厉害,仍赖在邻居的窝巢不肯出来。“啪——”两只雏鹅被乌云片的翅膀扫了一下,算这两只雏鹅的命大,它们只是被乌云片的翼羽碰擦到身体,如果是被乌云片强有力的肩胛骨抽中,如果翼羽扫到了它们细弱的脖子,它们恐怕就小命玩完了。尽管只是被翼羽扫了一下身体,两个小家伙也被狠狠甩出窝巢跌了个大跟斗,趴在地上半天没能爬起来。而这个时候,红珊瑚还站在沙滩上,沐浴火红的晚霞,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梳理它翼下的绒羽。

“它这个妈妈,也当得太不称职了。”强巴放下望远镜不无愤慨地说。

红珊瑚梳洗停当,踏着浓浓的晚霞朝窝巢走去。它本来就姿色出众,经过一番梳洗打扮,洁白的羽毛光鲜亮丽,嘴壳基部那块红色的瘤状突起十分耀眼,款款扭动柔软的脖颈,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你别说,它还确实是这群疣鼻天鹅里最美丽的雌天鹅。”我赞叹道,“如果疣鼻天鹅搞选美大赛,桂冠非它莫属。”

“美丽的容颜能当饭吃吗?”强巴用鄙夷的神情望着在湖心岛沙滩上漫步的红珊瑚说,“只要自己臭美,不顾雏鹅死活,也太自私了啊。你瞧着吧,我估计要不了三天,这两只雏鹅就会出事。”

“你别诅咒它。”

“不是我要诅咒它。你瞧瞧,这么多的飞禽走兽都千方百计想捉雏鹅解馋,它还忙着自己臭美,能把这一对雏鹅拉扯大吗?”

我默然。 3pxk4BCUDyjrHUAu/t3ehK3cE+Om5+q+2HQHEk+EOXJk3B8YCIBCpoWiDZY0Gn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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