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湘绮不屑为七言绝句

成都尊经书院山长王湘绮（闿运），晚清大儒，才高学富，诗名遍天下。其为诗，力倡汉魏六朝，不肯作开（元）天（宝）后人语，晚唐两宋更无论矣。湘绮以七言绝句本应五句 ，近体四句，不合于古，遂不屑为之。偶为之，亦不措意。检《湘绮楼说诗》尚存七绝若干，虽自以为率尔之作，概不入集，但清新自然，可取者不少。人之蔽，不唯蔽其所短，亦有蔽其所长者，湘绮是也。石遗老人尝云：“湘绮五言古沉酣于汉魏六朝者至深，杂之古人集中真莫能辨，正唯其莫能辨，不必其为湘绮之诗矣。”其不屑为而率尔为之者，往往能直抒胸臆，不事摹拟，不为雕饰，尚有自家面目，此其所以为湘绮诗也。今录湘绮入蜀过梁山道中所为七绝诗，可以见其弃金玉而宝瓦砾之蔽也。

光绪六年庚辰（1880）湘绮再过梁山，值夏历五月，道中大雨，山溜奔飞，怒涛雷吼。溪瀑黄流，悬浪而下，溅沫激气成白雾，如石灰得水，蒸腾而上，上下几欲冲斗。湘绮见此奇景为生平所无，因为口号二绝句云：

急流奔涛石道寒，

海飞雷吼壮奇观。

何必苦向源头辨，

且作庐山瀑布看。

崩湍激气似云蒸，

黄瀑冲流素雾腾。

此景平生浑未识，

他时夸与白莲僧。

翌日端午抵梁山县，风雨俱止，行程所见，又是一境，道中见儿童抃舞，农商具办节物，甚有乡居之乐。为诗云：

垢面蓬头走复来，

无怀真趣在婴孩。

垂髫处处桃源境，

生向陶家便不才。

又《端午有感》云：

野女圆蒲节物新，

小枝红烛赛诸神。

灵均枉自伤心死，

却与人间作令辰。

行三登坡道中所见，作诗记之：

子规芳草似春华，

五月蔷薇满路花。

山里红颜不曾老，

始知刘阮错还家。（《五月蔷薇》）

白皙青娥负炭归，

三登坡下莫停 。

贫家作苦人知敬，

不是求仙恐污衣。（《逢负炭妇》）

梁山道中有花，初夏时满山谷，土人不知其名，图归示知者，先题一绝云：

粉红圆瓣细绒须，

欲问芳名蜀志无。

花似剑南官样锦，

画归题作野茱萸。

诸诗与湘绮自记，如幅幅山野图画。眼前景，心中情，虽不设色而了然目前，自是佳作也。湘绮不以之入集，乃泥古偏见之所蔽也。 dZ2te4rIP30y/F3FbG2A3G6mucnzt4hrrVgKiNm8RY/tekhndpZrnW1i/t3jjJ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