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暴雨骤停,史可法欣喜无比,对应廷吉说道:“昨日得圣上南狩之讯,今日便雨停日出,岂不是天意?哈哈哈!”
应廷吉也微笑说道:“待大人迎得天子,南京必然沸腾,大人之功,便是首位啊。”
史可法摇摇头,敛笑叹道:“如今北方沦陷,谈什么首功?本官只想迎得天子,即刻率军北上,收复京师!”他停一停,又继续说道:“大军舟船可已备好?无论如何,今日必得拔营,沿江以迎天子。”
应廷吉说道:“史德威将军素来果断,大人稍待,我料不出两个时辰,大人便可上船了。”
史可法微微点头,内心又涌起一阵苦涩,不知见到圣上,天子是否还是五年前见到的模样。他缓缓摇头。五年时间非短,大明内忧外患,又经历这番磨难,只怕圣上容颜已是大改了。
史可法走出军帐,见全营将士因得知崇祯南下而士气大振,心中颇感安慰。他素来爱惜军士,有不少人上前询问圣上是否果真南下。史可法微笑应答,一直走到江边。
长江上已是大船林立。数日前渡江所用的船只已返回一大半,被暴雨冲毁的也有不少。史可法已命人修复。此刻见江中飘满大明日月旗,一艘艘船舰整齐停靠岸边,日映江中,喧声鼓沸,方才的一些忧虑和忐忑渐散,恨不得大军立刻上船,沿流东下。
巡视未毕,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史可法循声望去,见不远处史德威正率数骑奔来。
史可法看得分明,史德威满脸是汗,神色颓丧,若非大事,自己这员副将绝不至如此模样,内心不禁陡然一沉。
史德威到得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竟是眼中滚泪,喊道:“大人!不好了!”
史可法脸色一变,说道:“何事惊慌?!”
史德威站起身来,挥手对身后人说道:“带魏大学士上前。”
此刻身边军士颇多,很自然地让出一条通道,史可法尚未反应过来“魏大学士”是谁,就见史德威身后的两名军士已一左一右,架着一蓬头垢面之人过来。那人一见史可法,双膝跪倒,号啕喊道:“尚书大人!”一言未毕,已痛声大哭。
史可法细细一看,吃惊道:“你是……是魏炤乘魏大人?”
那人哭道:“正是魏炤乘,尚书大人,陛下、陛下他……”
魏炤乘担任过东阁大学士,后被弹劾去位。史可法在京城时与其虽有交往,却是不多。他从京城而来,自是比流民更知京师真相。
史可法当即跨上一步,说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魏炤乘泪水不止,继续哭道:“京城已破,陛下宾天了!”
史可法猝闻噩耗,“啊”地一声长呼,双臂提起魏炤乘,喝道:“你说什么!陛下不是已海道南下了吗?你,你,你敢胡说八道!”
魏炤乘继续哭道:“尚书大人,我从京城徒步月余,就是想赶来报讯,三月十八日贼兵破城,十九日陛下煤山自尽,殿下及永王、定王都被贼兵俘获了……”他说不下去,再次号啕起来。
史可法如闻霹雳,浑身发抖,双眼泪水,竟不知何时涌出。
旁边史德威、应廷吉及数百军士俱是一言不发,只望着史可法,片刻前还一片喧哗的江边竟只有魏炤乘的哭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史可法惊闻噩耗,万念俱灰。
史可法艰难转身,一步步挪向江中大船。
谁也不敢跟史可法前行。所有眼睛看着史可法缓步登上船只,又慢慢转身。
史可法面朝北方,双膝下跪,三叩之后,蓦然仰天大喊一声:“陛下!臣发兵迟了!”说罢,只见史可法站起身来,对住船上大柱一头撞去。
鲜血四溢。
史德威等人一阵惊呼,奔向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