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和心灵的罪,远比理性的罪更接近救赎。
——索伦·克尔凯郭尔
也许没有作家会比索伦·克尔凯郭尔更为看重决策行为的意义和重要性了。他与未婚妻雷吉娜·奥尔森(Regina Olsen)解除婚约,以及对上帝要求亚伯拉罕献祭以撒的描述都表明,做决策的过程会迫使个体去考虑两种可能的利益,而且无论他们偏向哪一种,结果都是不确定的,还会带来不可避免的痛苦。人们不仅是在选择一种可能性而抛弃另一种可能性,同时也是在进行决策,最终都关乎自己和自己的人生。从本质上来讲,他们在面临决策时没有任何外界的支持,比如建议,或是他们的同胞所接受和认可的道德准则。虽然他们可能采取各种策略来逃避决策的负担,但仍然无法避免面对这项决策的义务。威廉·巴雷特(William Barrett)总结了这一困境的程度和影响:“独自面对这种情况造成的恐惧感尤其强烈,因此,多数人会惊慌失措,只要有一种普遍适用的规则能免除他们自己做选择的任务,他们就会试图利用这种规则来逃避选择。”
迟早我们都会走到这样一个人生的岔路口,体会到一种类似局促不安的感觉。我们可能会记起曾经面临的艰难抉择:是留在国内经营传统家业,还是到国外开创前途未卜的事业?在这样的时刻,我们会提出如下问题:我是应该留在熟悉的环境中,还是应该勇敢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我应该坚持父母教育我的价值观,还是应该听从内心冒险和抗议的呼声?我们可能会记得曾经陷入的那种极端境地,要么就冒着风险采取主动,要么就坚守平凡无奇的生活和假想的安全感所带来的些许慰藉。
在一次采访中,著名小提琴家耶胡迪·梅纽因(Yehudi Menuhin)回忆了自己曾经的窘境:“选择是人生中最大的挑战之一。在我的第一场婚姻差不多要告终的时候,我经历了一段可怕的岁月。我犹太法典式的思想被夹在律法的严明和内心的呼声之间进退维谷。我似乎无法摆脱这两难境地。在三年左右的时间里,我都下不了决心去决定我要做什么。” 如果说做决定是我们人生中必不可少的时刻,部分原因是我们不可能与其他人共同承担这个任务。当然,在做决定之前,我们会迫切地咨询他人并寻求指导,但在做决定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自己处于“完全孤立无援”的状态,没有任何来自传统、道德规范或是他人的支持。用克尔凯郭尔的话来说,我们“只有”自己,“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在没有任何人给出建议的情况下,我们要独自在两种具有吸引力或排斥力的行动中做出选择,我们必须承受放弃其中一种可能性的痛苦。如果我们要带领一个群体,也极有可能不得不面对在道德和权宜之计之间做出抉择的困境——亚瑟·克斯特勒的小说充分揭露了这一困境。例如,如果我们正在经营一家不景气的企业,为了保证充分的成本效益,我们是要通过裁员来改善财务状况,还是让员工留在岗位上,至少让他们继续养家糊口?如果我们是提供儿童保护服务的社工,却发现父母虽然爱孩子,却无法满足孩子的基本生存需求,我们该如何决定孩子的未来?如果我们是国际奥委会的成员,在发生针对参赛运动员和教练的恐袭后,我们应该支持还是反对赛事继续进行?如果选择一种可能性而抛弃另一种可能性的任务迫在眉睫,即便会有迟疑和犹豫,我们还是无法逃脱令人痛苦的做决定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