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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他有真本事，老夫如何会出此下策？要怨就要怨他自己吧！”
语言是一门艺术，博大精深，特别是华夏的语言，同样一个声调的“他”，停顿过后指的就不是原先的他。
长孙宽陷入了顿悟，而后恍然大悟，道：“太子？”
春风吹过，一页纸张自长孙无忌的长袖中飘出，悠悠落到长孙宽脚下。
长孙宽俯身拾起，正要递给长孙无忌，却见纸张一角上写了“应收账款”几个字，展开一看，竟然是沈念的十字借贷法。
上面密密麻麻一连串数字，却是去年长孙家各项进出项目，最后一排左右两边各一行数字用红笔标注，数额很大，也很不一样。
空气忽然变得凝滞，长孙宽难以呼吸。
一滴冷汗自他额前滴落，两手颤抖着将纸张叠好，再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送到长孙无忌手中。
看了长孙宽头顶上的蓝田玉冠一眼，长孙无忌嘴角泛起一抹别有用意的微笑，顺手接过纸张重新塞回袖中，动作流畅自然，丝毫没有被凝滞的空气阻碍。
“短短数日，《长安驳愚民入店》《三字经》《十字借贷法》，一诗一文一术，士子为之欢呼，房玄龄请假研修，魏征甘愿当其走狗为之摇旗呐喊，出乎意料得太过分了。”
长孙宽低头称是。
长孙无忌继续望着大门外的静谧之光道：“若他是我孩儿，自当大摆宴席，喝他个三天三夜。可惜，长孙家不需要有本事的外甥，圣人也无需有本事的太子，这宴席便只能免了。”
长孙宽小心翼翼地道：“十多年来他胡作非为，天下人尽皆以为其疯癫发狂，如今他十三岁，怕是生出了参预朝政之心，故而先博一番名望，以此为突破口。”
“哈哈！”
长孙无忌仰面发笑，“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他心血来潮，少年心性，再也装不下去罢了。总归，他不能是个好太子，圣人不需要，我们长孙家更不需要！”
话音逐渐变得微弱，当最后一个“要”自传到长孙宽耳中时已是微不可闻。
他依旧低着头，跪在地上，宛若一樽长孙无忌面前的双耳酒樽，在夕阳透射进来的尘埃游弋中静静地浮沉。
…………………………
“滚！滚出去！”
“救命啊！”
同一座内坊中，相隔很远很远的魏府里，魏无双狼狈地从一间小院中狂奔逃窜出来，一面跑一面止不住呜呜地哭喊：“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疯了大郎疯了！”
在她身后，一声声狂暴的怒吼和物品碎裂的声音如同野狗一样紧咬着她不放。
直到绕着魏家庭院的羊肠小道跑出了好远好远，声音才堪堪消散不见，魏无双回头张望，见身后无人追赶，逃出生天似的慢下步调，慢慢缓冲两步，倚住一根廊桥上的柱子，虚脱地瘫软在地。
“都造的什么孽啊？凭什么要我来当和事佬？爷爷，我恨死你了！还有你个李承乾！你没事要调戏婉儿干嘛！你瞧我们家大郎把我打的，我只是随便说了句要好好地过日子，名字都没提就对我喊打喊杀的，我招谁惹谁了我？呜呜呜……”
痛骂了一阵，魏无双擦着汗水和泪水，倔强地道：“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让大郎恢复如初，还得婉儿自己上！”
想到做到，魏无双当即到马厩挑了一匹马，还是魏征最喜欢的一匹枣红马，不顾马夫急吼吼的请求，踩着马夫的大腿跳上去，接着就骑着枣红马往苏婉儿家的方向而去。
“驾驾！”
一路飞奔，引得路人纷纷痛骂，她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哼！招惹他们的可不是我，是李承乾，关我何事！”
魏家和苏家相互之间都非常熟悉，一个月前还有双方要定亲的消息，若非被李承乾横叉了一竿子，又被李世民顺水推舟做了好人，估摸着这会儿中人便该上门了。
不待枣红马飞舞的蹄子完全停当，魏无双便长腿绕过马头向下一跨，跳下马来，接着把缰绳扔给赶出来查看的门房，大摇大摆轻车熟路地往苏亶所在的后院去了。
刚进内院的小门，便听到空气被划破的唰唰声，当下白眼一翻，“这丫头，又在练剑了，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我一条腿都挡不住，偏偏就是要练，她不知道习武有天分一说吗？”
果然，再往里走得几步，穿过两株点缀用的桃树，便看到了苏婉儿蹁跹的身影。
这个时节桃花悄然开放，枝干上粉色与绿色映衬期间，星星点点，宛若漫天的星辰零落而生机勃勃。
剑光闪烁，青色的罗裙穿梭在桃花之外，旋转跳跃，叫人一见便只觉世间美好只能如此。
“都跟你说你，花拳绣腿别练，除了好看以外什么都没有。”
自然而然地坐到石桌上，一脚搭拉到另一脚上，魏无双颠着长腿还不忘打击苏婉儿。
兄弟之间的打击是打击吗？
不是。
闺蜜之间的打击是打击吗？
当然是！
苏婉儿“呀”一声叫，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紧随而至。
魏无双身子动也没动，抱着手冷冷看着。
叮叮当当！
亮光砸到长廊上一间屋子之中，破窗而入收割了一声无名的喊叫：“啊！”
魏无双往左手边看去，一名打扫房间的家丁捂住流血屁股，哭喊着跑出来往前院吓跑而去。
“也就只有我敢在你练剑的时候跟你待在同一间院子里了，我家大郎都快疯了，你也差不多了吧？”
听到魏无双谈论魏膺，苏婉儿走来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变作置若罔闻的模样，家丁从她身后跑过，她顺手把家丁手里的麻布抢过来，擦了擦石桌，坐到魏无双身旁。
家丁：“……”
那是俺堵住屁股破口的！过分！
苏婉儿撑着下巴道：“我想好了。”
魏无双道：“想好什么？”
“我决定好好练武，那个混蛋胆敢碰我一下，我就揍他。”
魏无双叹口气，“太子妃没有子嗣，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苏婉儿不屑地道：“大不了被罢黜呗！”
“你们家也跟着完蛋了。”
“没关系，我爹老实巴交的，朝政上犯不了什么错误，最多就是个告老还乡。”
“你想得真远。”
“废话，女人目光不长远点，如何能战胜世俗的偏见？”
魏无双眨了眨眼睛，“你又看什么传奇小说了？”
“《博异志．李黄》中的《白蛇记》。里面有个白娘子，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挑战人与妖的界线。我苏婉儿是人，没有妖的法力，却贵为万物灵长。白娘子能做到的，我苏婉儿也能！”
魏无双又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拍了拍苏婉儿的肩膀，“以后少看点传奇小说吧！”
“咦？你怎么和我阿耶说一样的话？”
“因为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可我不想嫁给那个混蛋。”
“他变了。”
“咦？”苏婉儿好奇地道：“难道他成文学巨子了？不会吧？我发过誓，只要他能超越你大郎，我就欣然嫁给他的？你不会坑我吧？”
魏无双脑海中闪过沈念那张笑嘻嘻的脸，揉了揉肩膀，“放心，变得更无耻了。”
苏婉儿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还好还好。”
魏无双道：“我们是好闺蜜吧？”
苏婉儿义正言辞地说：“那是当然，你可是唯一一个能陪我练剑的人，你不算闺蜜，谁还能算？”
那是我有本事不被你杀掉。
魏无双粉嫩的嘴角咧到了眼角的外侧两端，“那你帮我个忙。”
“怎么帮？”
“咱们这样这样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