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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杀！”
浓烈令人窒息的杀气从李世民的身上喷发出来，明明再也没有任何一句话，却让身后乔装服侍的吴伯身子颤了两颤。
圣人现下的愤怒怕是只有突厥兵临渭水之时方可堪比了吧？其实……他还是很在意太子殿下的。
长孙握住李世民掌心的力道再次加大了几分，薄薄的指甲几近要嵌入李世民的肉里，用无声的姿态表示着她的心思——该杀！
“怎么办？”
魏无双贝齿紧咬，晶莹的目光聚焦成一点星光，直直落定在沈念的身上。
三个公子哥哈哈一笑，相视之间举起酒樽碰了一下，而后脑袋齐齐向后一扬，将樽中好酒三勒浆一饮而尽，入口的柔转为刺肠的辣，那叫一个爽！
台子上，魏征无嗔无怒、无悲无喜，嘴角勾勒一抹淡淡的微笑，没有过多的开场白，也不和街坊邻居的掌柜们多去往来，见得顾成文入座，便直接说了声开始。
很快，准备好的账册一式两份送到了两人面前的矮几上，并非他与沈念相见那一日的书本，而是竹简，一卷叠着一卷，
唐朝虽有纸张，然而价格昂贵，且极脆易碎，多用的还是古已有之的竹简。
这些竹简便是顾成文亲自手书的原始版本，放在顾成文面前的那一套乃是由人抄写而得，沈念这一面的则是顾成文的手写本，由此以示公平公正。
沈念拿起来随意翻看，发现盛名之下无虚士，顾成文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当时他没有细细地看，此时再看，却是看出了颇多门道。
开店之事，只要关于钱的方面，事无巨细，一滴一毫也没有漏算，关键是顾成文还用了自己的一套法门，将总账与细账两者持平，且在总账中还能兼顾细账中一些微不可查的损耗。
损耗也并非贪污挪动，而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和原材料的折损。这样的账本几乎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
顾成文能闻名长安城，乃至于天下间都是赫赫有名的记账人士，确实是有本事的！
“太子殿下的十字借贷法某也是研究过的。”
不多时，顾成文见沈念已经草草将账本看了个大概，放下手中的酒樽，笑着看向沈念。
一双深窝眼笑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杀伤力，尽管还做不到梁超伟那种电闪雷鸣的效果，配上他器宇轩昂的气质，有种独特的韵律在里边。
一句话脱口而出，顿时便将台下台上、一楼二楼的所有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取过手边一直未动的毛笔，沾了墨，在白纸上画出一个交叉十字，又写上借贷二字，而后站起身，面向台下众人。
“这两日总有人与某说，太子殿下所发明之十字借贷法一改流水账册之弊端，大有革新我朝账本行制之风，某多方探查之下，幸得所见，一时惊为天人，直道太子殿下幡然醒悟，大有乾坤一震之势。”
众人本以为顾成文要将沈念大肆攻击一番，没想到听到和看到的竟然是顾成文对十字借贷法的赞颂，一时间尽皆震撼不已，暗自忖度，难道十字借贷法当真如此之好？
顾成文接着道：“诸位可以看看，左边写贷，右边写借，得了多少，便往出了多少，确实清晰易懂，哪怕是黄口小儿也能将之财货进出瞧得一清二楚，当真是不可多得之妙招啊！”
顾成文连声称赞，台下却是一阵唉声叹气，他们今日来本就是为了看沈念如何被打脸的，哪想到还没开始，顾成文竟然已经成了沈念的“帮凶”！
“看来顾大家还是担忧啊！”
“不错，毕竟那是太子殿下，若是惹急了他，难保不会惩治顾大家。”
……
“但是！”
突然，就在众人以为顾成文摄于沈念的身份不敢和沈念作对的时候，顾成文唰唰唰几下把手里的纸张撕成粉碎，抬手一扬，碎屑便如天女散花一般散落开来。
“但是，十字借贷法只讲数字，不讲情理，于账务中丝毫不见应酬讨欢的支出，更不讲做账人与商谈着酒樽交错之间的酸甜苦辣，只看到最后落定的数字，却看不到为了能将一张矮几谈落两文钱，操弄者的艰辛，如此记账之法酷烈狠辣，若天下人人效仿此法，则商不讲情，人不讲理，要之何用，不过尔尔！”
哗！
全场大哗！
“对对对！这才是我认识的顾大家，名士风范，不畏权贵，我辈楷模！哈哈哈！”
“就说嘛！顾大家乃是所有经商人请都请不来的座上宾，哪怕是公孙王侯自家后院的账目也会请他出手帮忙，如此人物，岂能会为一个区区疯了魔的太子殿下折腰！”
“上次顾大家做中人帮我谈了一单生意，硬生生从十贯钱的价格谈到九贯四百文，要知道，那可是和陇西李氏的人谈，能下一百文已是不可多得，竟然下了六百文之多，让某节省了四百多贯，如此人情，如何能用冷冰冰的数字解释啊！”
“不错，十字借贷法虽好，却如同顾大家所言，确实不讲情面。”
“太子殿下输定了！哈哈哈哈……”
……
嗡嗡之声再次不绝于耳，顾成文一番话语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可谓神清气爽、浑身舒畅，转过身，对仍旧默默看着账本，一边看一边写的沈念笑道：“看此民意涛涛，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他的账本他每一个字都记得，只要不是魏征故意整他，他根本就不怕沈念查出问题来。
魏征为人天下公正，不会害他，再者，其中每一笔每一款都是他一五一十亲手书写，他没往魏征手里拿一分一毫的铜钱。
并非不是他不爱财，而是因为此乃他吃饭的根本，容不得他乱来！
否则，一家出事，放眼天下还有谁敢让他做账？
行得正站得直，某顾成文不怕你太子殿下！
“啊？啊！你说什么？”
手臂被身旁伺候的小厮捅了一下，沈念晃过神来，迷迷糊糊朝四周看去。
二楼中间的包厢帘幕疯狂抖动，也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魏无双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但眉目之间有股淡淡的担忧。
魏无双边上有三人推杯换盏，喝得极为痛快。
一楼中满座客商，见他恍然大悟的模样正哈哈大笑。
魏征端坐在台下首位，悠悠地喝着自己的煮茶，轻嗅之间，宛若羚羊挂角，不知所云。
正对面，顾成文抬头挺胸，居高临下地瞄着他，就像一只正在戏弄抓到手的老鼠的猫，而沈念就是那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
“不知太子殿下查得如何了，是否找到了某账目中的错漏，要把某兴师问罪？”
沈念摇摇头。
众人哈哈大笑。
真是废物啊！
顾成文暗自忖度，面上风轻云淡地莞尔一笑，“那既然无错，太子殿下便认输吧！从此之后十字借贷法莫要再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平白坠了皇家威名。”
众人笑声再攀一个高度。
长孙痛苦地闭上双目，李世民默默一叹，高高抬起了手臂，吴伯紧紧盯住李世民的手臂，脚脖子向外扭转，只待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便去往店外招呼。
魏无双暗骂一句蠢货，她身边三人大仇得报，前仰后合。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等还以为会是一场龙争虎斗，没想到才刚刚开始，竟然已经结束了，平白浪费一日时光，真不该来，真不该来啊！”
沈念好奇地看了看全场众人，又看了看顾成文，对顾成文胸有成竹的模样十分不解。
“谁说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