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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盛世是分时候的。
是李治北征高句丽，雄吞西域八万里；是武则天挡举世攻唐，筑万国颂德天枢；是唐玄宗酒池肉林，诗仙诗圣百万歌；却不是李世民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为民生。
作为人类历史上第一座人口突破百万的大城市，此时的长安城还不具备擦肩接踵、熙来攘往的条件。
太阳落山前七刻钟的时候，闷响如雷的鼓声便催命似的追着四五十万长安人的脚后跟，把他们逼入一座座长五百米，宽二百五十米左右的内坊里。
春日的夜晚来得不算晚，自从来到唐朝，沈念就对时间没有了观念，因为他以他那点浅薄的知识储备，实在找不出把一天详细分割成二十四个小时，精确到分秒的参照物。
而唐人似乎有一种天然的对时间的刻度感，总能在鼓声响起之前就开启回程的脚步。
“不行啊，这不是该有的样子。”
透过马车纱窗竹帘，沈念没有看到灯火辉煌的店面，也没有看到烟熏缭绕的烧烤摊，更没有看到景区内散步游玩的行人。
他只看到了店铺内的小厮把麻布舞成一朵花地擦拭无人的矮几；只看到了匆匆而走，连找零也差点忘记的顾客；只看到了驱赶着人群快些入内的坊正和武侯。
偌大个长安城在这一刻形如万鸟归巢的山林，慌乱中透着无限的静谧，这是每一日最后的辉煌。
“什么不是该有的样子？”
在他的对面，魏无双揉捏着高高隆起的肩膀，五根和葱根没有丝毫关系的手指成爪成拳，时而轻捏，时而重捶，干净的面容也随之狰狞，或是随之舒缓。
她恶狠狠地盯着沈念，打算用目光杀死眼前这个人，管他是大唐太子，还是胡作非为的混蛋，她都好想把他弄死啊，可惜，她不敢。
沈念收回目光，得到一朵小红花似的骄傲地道：“盛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嘿嘿！好像你见过什么盛世似的？”魏无双嗤之以鼻。
沈念嘿了一声，“你别说，我还真见过。”
“放屁！”
沈念认真地盯着魏无双的双眸，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还真的见过，在这，被那些庸医用榔头锤得昏迷的时候，睡梦里一个老爷爷带着我去看的。”
“哈哈！”
魏无双仰面大笑，牵动了肿胀的肩膀，一下一下倒抽着凉气地笑道：“我还吃过王母娘娘的蟠桃呢！”
沈念耸耸肩膀，摊开两手，“这就没办法了，谁让那个老爷爷只让我一个人瞧见呢？不然，你以为我作诗查账的本事是怎么来的？”
魏无双眼泪都笑出来了，“好好好，那你把那个老爷爷介绍给我如何？”
似乎只要和沈念对着干，她就能得到爽文的痛快感，并乐此不疲地一直翻阅下去。
“这就没得谈了。”
沈念哀叹一声，老爷爷啊，老婆婆啊，戒指野心家什么的，看来是没办法让大唐人相信了。
他可是准备在查账丢人后，解释为什么能作出《长安驳愚民入店》《三字经》和红烧肉的。
一个时灵时不灵的脑子，一个缥缈虚无的老爷爷，不是最好的解释吗？
魏无双停止了笑声，鄙夷道：“等你过了顾大家这一关再说吧！你可不知道，顾大家得知魏家请了疯魔了的太子殿下查他的账目，笑都笑死了，我爷爷请陛下派了皇宫里的医官救治，医官也笑死了。”
“那就不用丢人……不是，那就不用比了？”沈念哈哈一下，大手一摆，“回家！”
“幸好有老爷爷帮助，都活过来了。”
沈念奇道：“都是老爷爷，你干嘛不信我？”
“我的老爷爷叫孙思邈，你的老爷爷叫什么？”
“孙思邈啊？”沈念陷入了沉思，这可是个正儿八经的活人无数的陆地神仙，一本《千金方》千古留名那种。
“你看太上老君能不能行？”
“呵呵！”
当东市里的店面都用木板挡住，只能从木板缝隙中透出几线光亮，隐隐约约中有人吃饭的影子闪过，沈念和魏无双终于抵达了魏家食店。
尚未靠近，便听到人兴高采烈地喊：“来了来了！”
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而后则是一阵嗡嗡的喧哗。
沈念跳下马车，眨眼间就被衣着不凡的商人围堵起来，施礼过后，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您可要用心查啊，圣人大发慈悲才特许魏家食店今日可通宵营业，我等小民难得一日彻夜狂欢，可莫要提前结束，害我等早早回家啊！”
“是啊，太子殿下，我们家那位彪得很，若非今日得见太子殿下，可不敢让我出门。您可不能害我早早回家，白白浪费了一夜时光啊！”
“红袖招的清倌人可不好请，某花了二十贯铜钱，又花了二十匹绢布才请来陪某一宿，可不能害我白花冤枉钱啊！”
……
商人们的反讽沈念权当反话听，反正人设凹足，他毫不在意，只是仍然好奇地问魏无双，“大唐的商人胆子如此之大？一国太子也敢打趣？”
魏无双推开众人，拉着沈念往里走，一面不忘冷嘲热讽，“都是被你祸害过的街坊邻居，除了这条命什么也没剩下了，胆子再大点也无妨。”
沈念无言以对，她说的是李承乾，对，是李承乾，和我无关。
不过，怎么我也感觉有些羞耻咧？这种感觉要不得，可不敢把李承乾的过错往我身上揽，不能不能！
又往里走了几步，又在人群中见到几个身穿丝绸的年轻人，正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唐律禁止商人穿丝绸，如此显得他们更加的特立鸡群。
他们似乎根本不屑与商人为伍，隔着人群见沈念看到他们，远远地施了个礼，但眉目中始终有几丝不屑，隔着老远也熏得沈念鼻孔发臭。
“怎么？不记得被你殴打过的长孙宽、程处默和牛二虎了？他们可是非常期待今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得很！”
沈念踮起脚，透过无数颗脑袋，从脑袋缝隙中好好地打量了那三位，然后道：“你说长孙宽和牛二虎我认了，问题是程处默那种胳膊上跑马的人你也说被我殴打过，我认不了啊！”
魏无双道：“他是揍了你一顿，然后被他阿耶程咬金揍了个半死。”
沈念尴尬地捏捏鼻子，“好吧，间接被揍也是揍。”
忽然，魏无双脚步一停，转身促狭看着沈念，道：“你应该庆幸我大兄被我爷爷禁足了，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大兄？”沈念一拍额头，“和我真的没关系，都是我阿耶干的。”
“哼！反正还不是你自己造的孽？你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今日过后把你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见证太子殿下不懂装懂的事迹，足够他们用一生来取笑吧？”
沈念：“……”
突然有点不想停止装X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