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查账上也有本事?”
两张写满字迹的白纸在膝盖上欲扬不动,李世民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心中的思绪似乎也被马车搅动,跌跌宕宕得厉害。
之前,魏征将沈念前来魏家食店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并且请求他解除沈念的禁足令帮忙查账。
李世民自然不会怀疑魏征话中的真假,只不过,一首《长安驳愚民入店》已然令他惊讶无比,可魏征却再次送上一次震惊,便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怎么可能嘛?以前的他是个什么模样,即便天下人看错了,难道朕也会看错?朕可是亲自将他抚养大,看着他一丝丝长大的,如何能看得错?”
“可为何此次大病初愈,他竟然在两天之内给了朕连番的惊喜?红烧肉用以炒制,诗词一道开宗立派,如果魏征老儿所言当真,那么,查账一事也可一改账本凌乱之风,严谨完整,几近完美无缺,此三样,样样皆是革新开派之举,他是如何做到的?”
吴伯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两只眼珠子毫无神采,一眨一眨的,显然是备受打击的后遗症。
“圣人,难道世上有神仙不成?能于睡梦之中教导太子殿下?”
若是在此之前有人如此对李世民说话,李世民定然嗤之以鼻,可现在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他再次把膝盖上的两张纸拿在手中,一张格律严整,规格方正,乃是他手抄的《长安驳愚民入店》。
另一张则在中间画了个十字,十字里于左右两边各写了一些数字,最后再于十字的下方各有结算,其中,“借”与“贷”二字格外清晰,正是沈念教给魏征的借贷法,此时已由魏征教给了李世民。
尽管这两张纸已被他细细看过了无数遍,更是由他亲手书写,可直至如今,他依旧不敢相信,如此两份于各业中如同革新立派一般的东西是他的那个大儿子所作。
“他可是个废物啊!怎么可能做得出呢?啊?”
李世民拿着两张纸疯狂地抖动,面上有种奇异的愤怒,似乎连纸张也察觉到了他奇怪的心理,哗哗地发着怒吼。
“圣人息怒,此事定然做不了假,若是假的,太子定然会露出诸多马脚,若是真的,则我大唐甚幸,无需多虑。”
吴伯很能理解李世民这种奇怪的心态,一方面是欣喜,欣喜于自家孩子终于开窍,还有了旁人所不能有的本事,一方面则是恐惧,恐惧这一切都是假的,还有一方面,则是对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的恼恨。
从他观人无数的经验来看,最后一种心理还要更多一些。毕竟,承认自己是个棒槌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
“查!一查到底!严查太子伤病之月,何人见过他,何人与他接触过!从第一天开始,朕要知道他每一日每一时刻都做了什么,即便如厕了一炷香还是半盏茶,也要给朕查清楚!”
一国太子竟然伤病之后大变了个人,从一个废物变成了一个吃食、诗文、账数三个方面的大才,简直闻所未闻,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伯知晓其中的厉害,不敢多言,连忙躬身道:“喏!”
“但愿不是被人利用吧!”李世民颓然地将身子陷入车壁之中,闭起双目,感受着马车给予他的晃动,不多时,便沿着安上门入皇城,又入承天门,进入了太极宫。
“禀告圣人,皇后娘娘求见。”
李世民刚到两仪殿准备下车,便有小黄门前来通报。
长孙皇后向来规矩严谨,寻常不会半夜求见,除非有紧要之事才会如此做,当下,李世民心中好奇,便点点头,让小黄门去传达。
长孙皇后似乎早已等待多时,李世民刚进两仪殿,任由宫女换衣衫,便见长孙欢快地疾步而来,神情中的喜色如春日里的朝阳,肆无忌惮地满溢流淌,在通明的烛光中更显美艳动人。
“哈哈,朕的观音婢今日哪里发财了,竟如此高兴?”
此乃李世民和长孙之间的玩笑话,其中寓意只有两人才懂,吴伯和周围伺候的小黄门听得多了,配合着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长孙快步上前,尚未抵近便欢喜地道:“发大财了,发大财了!咱们家出了个诗文一道的大才了!”
李世民眉头一皱,旋即笑道:“是是是,是个大才。”
长孙得到认同,刚想欢笑,突然发觉身边尽是伺候的宫人,不由得脚步一顿。
吴伯贼精贼精的,见此,连忙让宫人们退下,自己也施礼而走,留得衣衫脱到一半的李世民傻乎乎的愣在原地。
咔嚓!
巨大的宫门一关,长孙便顿时变了个样,呀地发一声叫,拼命地跺着脚,哇哇地惊叫着,然后一个老虎扑食猛地扑倒李世民身上,两脚夹住李世民腰身,抱起李世民的大脸就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观音婢、观音婢,干嘛干嘛,你等我脱了衣衫再说嘛!”
“嘴都快肿了,轻点轻点。”
“我知道,最近留宿其他宫里的时间太多了,怠慢了你,可也没必要如此心急嘛!老夫老妻不在这一时半刻!”
“哎呀,我的舌头,我要怒了!”
“来吧,女侠,朕服了!”
李世民两手一摊,束手就擒,可长孙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擦着李世民脸上的口水,吃吃地笑着:“看来圣人也知道咱们儿子今日的所为了?”
李世民刚升上来的丹田之火一时没了发泄处,哀鸣一声,道:“当然知道,沸沸扬扬的,很多士子和百姓都对他夸奖有佳!”
长孙惊喜道:“啊?一日之间便从宫里传了出去,还让很多百姓和士子知晓了!我就说嘛,我生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废物?外面那些王八蛋错看了我儿多少年,这一次总该知道后悔了吧!啊哈哈哈……”
李世民老脸一红,长孙皇后的话就像打在他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连忙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掩盖极度的尴尬。
忽然,他忙碌的手脚一下子顿住,反身看着长孙皇后,“什么从宫里传到宫外,不是应该宫外传到宫里吗?”
长孙皇后收起笑声,“啊?圣人在说什么啊?《三字经》是在小学馆所作,怎么从宫外传到宫里?”
“《三字经》?什么《三字经》?不是《长安驳愚民入店》?”
“《长安驳愚民入店》?什么《长安驳愚民入店》?不是《三字经》吗?”
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你在说什么?”
接着,两人齐齐从怀里掏出纸张来,放在对方眼前,显然长孙皇后的要更加厚一些,字也小一些。
李世民看到了《三字经》,长孙皇后看到了《长安驳愚民入店》。
两人再次齐声道:“这都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