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性格的养成是在童年,现在从事的工作和未来设定的理想,多少都和少年岁月脱不开干系。我们现在从事的工作,生活中的习以为常,或多或少都在基因里带着,骨子里藏着。而我小时候,别说是将来会否成为主持人了,连上课举手发言都是我妈难以实现的梦想。
我没有说话的基因,我从小恐惧人群,害怕说话。打小把自己封锁了个严实,胆小、怯懦,寡言少语,谨小慎微。
心理学家许会分析说这是儿童缺乏安全感的体现,可我成长的这个家庭,应该能够具备所有完美家庭所必要的元素:温饱、和睦、欢乐,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兄友弟恭。在它组建之初经历了所有重组家庭难以避免的磨合之痛后,便顺风顺水了三十多年。
想象一下活在一个光芒四射的家庭里,父母对你寄予厚望,因为你带着这个家庭的基因,你生来就该开朗,你要会在众人前跳舞,你得随意上台就能来上一段脱口秀,你要成为社交圈的中心,你需要时刻获得旁人眼中的闪光。这是他们的日常,就像绚烂舞池里的王子与公主,舞会里当仁不让的男女主角。
据说我小时候很爱哭 |
爸爸抱我坐上他的办公桌 |
我很不幸,因为活在这样的一对父母之羽翼下,虽然周遭也只有他们的羽翼下才显得安全,但他们越是活跃,我就藏得越深。如果童年有阴影,无外乎这个。
热先生和热小姐,他们的人生明亮耀眼,在我的记忆中有关爸妈的年轻时代,充斥着一种旋转的梦幻光影。我一抬头就能看见爸爸爽朗的下巴,他笑起来整个宴会厅都会被感染。从舞池边大人们腿间的缝隙里,我能看到妈妈轻快而热烈的踢踏舞步,她时常跳到席间邀请爸爸入场,爸爸此时总会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走进舞池。
他们宛若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衣着没有那么光鲜华丽,但脸上洋溢的自信与满足,幸福和暖流,足可以和黑池的舞者们相匹敌。他们的舞步熟练,神情自然,那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情感,温柔地拂过旁人的脸颊,让他们被吸引、被温暖、被打动。热先生与热小姐,双脚轻快点地,旋转、起伏、流动,脚步所至仿佛能在人群中掀起狂澜。他们的眼神从未离开过彼此,惊艳四座,羡煞众人。音乐声响震耳欲聋,舞池当中人头攒动,却也难挡他俩天赐的激情如流光溢彩般,在人群中放肆地散射。
这个时候,我在哪里?在人群中,在角落里,甚至更准确地说,在尘埃里。我当时总会想,应该没有人会认为我是他们的孩子吧,因为理论上这个家庭的孩子应该是带着光芒来到世界,再毫无意外地从热夫妇的手中和脚尖,继承某一种激情澎湃的人生的。
但这孩子,可能吗?
爸爸笑起来震天响,但我也乐意,因为只有坐在他腿上,才能让别的大人看见我。
我当然很想骄傲地向全世界宣告,那王子和公主,就是我的父母,但谁会信呢?他们的孩子看起来是那么地不起眼,像个畏缩的小鸭子,艳羡地看着湖里的天鹅。
但显然,这孩子真的不像这个家里的。
所以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在面对我时,面对我的每一分腼腆和娇弱时,心里的不解和不快,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拼了命地想要去改造这个孩子,让他和其他孩子一样,爱玩爱野,爱打爱闹,甚至满地打滚都可以,调皮捣蛋也不碍事。不愿看到他每天干干净净地出门,整整齐齐地回家。
去弄一身脏吧,妈妈每天洗衣服都心甘情愿;尽情踢球砸邻居家玻璃吧,赔多少钱他们都乐此不疲。
我与父母像是来自不同的星球,他们越发开朗,我就越发低落。常听说一些孩子因为比他们优秀的兄弟姐妹而自卑,而我,很奇怪,因为这样一对父母。
他们定是早早就发现了问题,便开始了长远的、艰难的,改造我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