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明星,也是有职业生涯的。
而且,这“平均”职业生涯还很短。
许多人的目光,只注意到舞台上最靓丽的“四大天王”,却往往忽略那些被后浪拍死的老人。
在赵坤看来,这赵亚芝,就是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除了一部上海滩,这几年鲜有名作问世。
“没有曝光率的过期大明星,还不如选个二流当红小明星!”赵坤心中冷笑。
江浩似乎看穿赵坤的内心,似笑非笑道:“赵总监,看来你不够专业啊?赵亚芝最近有一部《戏说乾隆》正在台视热播,收视率据实打破了近五年的记录……”
“咦……”
“有这回事?”
赵坤脸色一窘,有些不自然。他的目光聚焦在国内市场,港台地区并不太关注。
不过,赵坤的脸色很快恢复平常,轻笑道:“就算在台收视率高,也未必能引进内地。”
九十年代,内地电视剧市场,几乎是一片荒漠,鲜有几部能家喻户晓的国产电视剧,反而是港台电视剧,利用跌宕起伏的剧情,靓丽的服饰和画面,疯狂的蚕食这块大蛋糕。
例如霍元甲、上海滩……这几部戏让发行商赚的盆满钵满,也让那些明星主角在内地家喻户晓。
可惜的是……
名声响了,钱袋子依然是瘪的。
由于广电某些限制政策,能引进内地的港台电视剧寥寥无几,这也是赵坤并不看好的原因。
江浩斜视一眼会议桌上的日历,轻轻一笑:“这部戏,恐怕已经通过广电的审核了,最迟三个月内,就会播放。”
通过审核了?
赵坤脸色微变,诧异的看着江浩。
他一个江州的土包子,怎么知道这种内幕消息?看他一脸自信,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说谎?更何况,没有傻子,会拿上百万资金开玩笑?
莫非,这年轻人……背景深厚?或是某些大佬的御用白手套?联想到江浩开着虎头奔,手握大哥大,一切疑问似乎都迎刃而解了。
赵坤的一番脑补,自以为猜到真相,想到先前的怠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语气恭敬道:“江先生,会后我先确认一下,若这部戏通过了广电的审核,我会马上联系对方,洽谈广告费用和拍摄档期……”
“不用那么麻烦,赵亚芝现在就在杭城拍一部新戏。”江浩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在江浩的印象中,新白娘子传奇这部戏,在杭城取景拍摄近三个月时间,年底前就会在台视上线,春节前后就会登陆央视3台,掀起一股白娘子热潮。
“她在杭城?”赵坤眼神一凛。
“不错,我之所以花重金签她,不是因为戏说乾隆,而是现在拍的这部戏,《新白娘子传奇》。”
最后一句,语气加重。
看着赵坤惊愕的表情,江浩哑然失笑,《新白娘子传奇》这部戏的杀伤力,没人比他更清楚。
哪怕是赵亚芝本人,也没料到,自己居然能借着这部白娘子的造型,火遍大江南北,攀上事业巅峰,同时博得一个“不老女神”的称呼。
恰巧,“不老女神”的称呼,与鲜橙多的广告词“多C多漂亮”完美契合。
这,才是江浩选择她的理由。
江浩赫然起身。
伸出手指,在玻璃会议桌上,重重一敲,肃容道:
“我的要求是,速战速决,希望贵司马上去杭城,这个广告合同,必须在这个月就签下来。”
江浩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口吻。
赵坤眼神一凛,起身握着江浩的手:“江先生,你放心,我们雷霆广告,是业内精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四目相对,双手一握。
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丝自信的笑容。
……
就在江浩在省城洽谈广告时,瓶盖厂连夜印制的一批“再来一瓶”的瓶盖,送到了幸福汽水厂。
江浩的强硬气势,让平日懒散的产线,加班赶制出一批新产品。
“你们几个,也过来搬一下。”
“码好些,别撞碎了。”
鲁万安闲不住,站在货车车厢后,指挥着仓库的几个年轻小伙,将印制的新装汽水装车,发往分销商。
“鲁师傅,小江厂长这法子,真的有效吗?千万别狼没套着,把孩子也丢了。”销售部的新人夏可欣,站在旁边,俏脸上挂着一丝担忧。
“小夏,你知道天才与普通人的区别,在哪里吗?”鲁万安语气沧桑的问。
“不知道。”
夏可欣老实摇头,不明白鲁师傅为什么扯到这个问题上,但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充满了兴趣。
鲁万安道:“这天才与普通人的差距,就像是猎手与农夫的差距。普通的农夫,只能看到周围几十米的范围,可好的猎手,不仅能看到一百多米的范围,还能借助嗅觉、经验,判断出猎物出没的痕迹,做到一击必杀。”
“在老头子看来,小江厂长虽然很年轻,却是一位优秀的猎手。”
“当初汽水厂,库存堆满山,负债累累,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小江这孩子单枪匹马,独闯黄浦江,愣是赚回上百万的救命钱,将幸福汽水厂这盘死棋给盘活了。”
“老头子相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鲁万安说着说着,佝偻的腰板也渐渐变得挺直。
“但愿如此……”
夏可欣轻轻叹了一口气。底气却没鲁老头那么足。
她刚刚参加工作,进幸福汽水厂不到三个月,连试用期都没过。虽然工作时间不长,她却很珍惜这份工作。
夏可欣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老妈干了二十年的纺织工,也因为江州纺织厂效益不好进行改革,而提前下岗了。全家五口人,全指望老爸那位微薄的工资。
她不想失业。
她不想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她想当这个家的顶梁柱。
“一定可以的。”
“有小江厂长在……咱们幸福汽水厂,一定能咸鱼翻身的。”
夏可欣走在回家的路上,握紧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夜幕降临。
街道两旁,低矮的居民区小楼陆续点亮了电灯,伴随着锅盆瓢碗的声音,喷香的气味弥漫在街道上空。
“妈,我回来了。”
心事重重的夏可欣,一推开门,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帮手。
不一会,饭菜上桌。
老爸也回家了。
腌萝卜、花生米、红烧鱼,再配上一个白菜豆腐汤。三菜一汤,很简单,夏家却很知足,尤其是两个还在读初中的弟弟、妹妹,啃着红烧鱼,看着对面柜子上的老式黑白电视,一脸满足。
夏可欣捧着饭碗,想着中奖的事情,有点心不在焉。她这幅表情,被细心的老妈注意到,不由关切的问道:
“小欣,最近厂里还顺利吗?”
“还行,还了贷款,产线也动起来了,工资也正常发放了。”
“那就好,你是新人,做事要主动,嘴巴也要勤快点……”夏妈一边盛饭一边叮嘱女儿。
“知道了。”
夏可欣扒着干米饭,没有半点胃口。
啪~
突然,眼前一黑。
紧接着,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咒骂声。
“擦~,又踏马停电了。”
“这么热,晚上甭想睡觉了。”
“靠,今晚的电视剧又泡汤了。”
九十年代,停电是常态,不停电那叫幸福。尤其是夏天,一到晚上用电高峰,各地就拉闸限电保生产,甚至连大年三十,都未必能保证联欢晚会能安安稳稳的从头看到尾。
江州也不例外。
“爸妈,我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
两个弟弟放下饭碗,嘴都没擦,火急火燎的往外跑。
望着两孩子的背影,夏爸夏妈一脸溺爱的摇摇头。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到,两小子铁定是跑到小区旁边的小卖部看电视去了。
“爸妈,别担心,我下去看着他们。”夏可欣本就没胃口,胡乱扒两口,放下碗筷擦擦嘴,哒哒哒就出了门。
此时
小区旁边的小卖部,黑压压围了二三十号人,满脸急躁,少数人还不耐烦的催促道:“老板快点,马上就要开始了。”
“急什么?催命呀!”
店老板李大锤,慢吞吞从内屋拖出发电机,一点也不着急,小眼睛内还闪过一丝惊喜。
夏天停电,对老百姓来说,堪称折磨,可对自配发电机的李大锤而言,那是一种幸福。
拖出发电机。
连接线路。
咔嚓~
噗噗~噗噗~
随着马达轰鸣声响起,小卖部柜台上,那台18寸的熊猫牌彩电亮了。
“来包瓜子吗?”
“天这么热,来瓶汽水吧?”
李大锤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憨厚笑容,挨个兜售。
“有没有冰镇的?”有一寸头男心动。
李大锤从冰箱内拎出两瓶,“有冰镇的,都是3毛5,不过幸福汽水有抽奖,运气好的话,能白抽好几瓶。”
“吹什么牛,鬼才相信你。”寸头男撇撇嘴。
众人一阵哄笑,摆明不信。
这年代,抽奖还是新鲜事,对于陌生的玩意,谨慎的老百姓还是很抵触的。
站在人群外侧的夏可欣,气的俏脸微红,不忿道:“谁说吹牛啊?我亲眼看着中奖的汽水拉出我们厂门口的。”
“这不是小夏吗?”
“小夏,你回家还推销啊?也太敬业了吧?”
“听说前一阵幸福汽水厂闹事,八成是卖不动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调侃,把好胜的夏可欣气的小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可转念一想。
咦……
这恰巧是个机会,一个宣扬咱们幸福汽水中奖的机会。
夏可欣一扬手,“李老板,给我来两瓶幸福桔子汽水。”
两个弟弟兴奋的跳起来玩,抢着道:“姐,给我刮奖。”
“一人一瓶。”
“看谁运气好。”
李老板笑呵呵的翘开两瓶汽水。
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还差十分钟开演,好奇的人们都凑过来。
六岁的老三,反而动作最快,用一分的硬币蹭掉涂层,嚷嚷道:“姐,我这上面有个一字……”
“小智运气真好,那是再来一瓶,叔给你再整一瓶。”李老板站在身后,语气夸张的鼓掌。
话音刚落,旁边的老二,也举着瓶盖,眉飞色舞的叫道:“姐,我也中了,再来一瓶。”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
众人好奇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个孩子身上,眼看着乐呵呵的李老板搬来一箱汽水。
小智刮两下,又跳了起来,“我又中了,我又中了。”
众人懵逼了,惊叹这小屁孩运气好。
李老板也不信邪,再翘一瓶,将瓶盖递给小智。
小智再刮,又跳又叫,“又中了,第三瓶了。”
再刮,再中。
身后的夏可欣眼珠都瞪出来,两个孩子,加起来居然中了5瓶。
旁观者也心动了,这特么也太容易中奖了吧?原本天热人燥,那些想喝汽水解渴的人们,也纷纷掏钱想碰碰运气。
“李老板,给我来一瓶。”
“我也来一瓶,幸福牌的。”
“卧槽,中了中了。”
“哈哈,老子也中了。”
“邪门,老子买两瓶都没中。”
“你丫天生没有横财命,你看我,连中三瓶。”
……
现场气氛沸腾起来。
众人举着钱,刮着小瓶盖,都想试试自己的手气,汽水解不解渴反而不重要。
九十年代初期的人们,还很淳朴,没经历过抽奖的洗礼。不像后世,抽奖随处可见。买饮料再来一瓶,买槟榔再来一袋,就是去药店做活动买盒降压药,店员都会热情拉着大妈大爷们去转轮盘抽奖。
直到电视机显示出《编辑部的故事》画面,众人才渐渐安静下来。
看着刚刚进货的十个塑料筐销售一空,李老板笑的合不拢嘴。
夏可欣更是扬眉吐气,骄傲的挺起小胸口,环顾四周。
吃惊吧?
意外吧?
明白姐姐我没撒谎吧!
此时此刻,她心中对幸福汽水厂前途的担忧一扫而空,恨不得高呼三声:
小江厂长,英明!
……
“啊……嚏……”
“谁在背后骂我……”
几里地之外,刚刚回家的江浩,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纳闷的揉了揉鼻子,再将几本高中课本收入书包中。
请假了大半个月。
不知道,回去会不会挨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