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光,字子陵,会稽馀姚人也。少有高名,同光武游学。及帝即位,光乃变易姓名,隐逝不见。帝思其贤,乃物色求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光也,乃遣安东玄纁聘之,三反而后至。司徒霸与光素旧,欲屈光到霸所语言,遣使西曹属侯子道奉书。光不起,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讫,问子道曰:“君房素痴,今为三公,宁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痴也。”光曰:“遣卿来何言?”子道传霸言,光曰:“卿言不痴,是非痴语耶?天子徵我,三乃来。人主尚不见,当见人臣乎?”子道求报,光曰:“我手不能书。”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买菜乎?求益也。”霸封奏其书,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卧所,抚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而言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年,复特徵,不至。年八十,终于家。
严光是东汉初年的隐士。他在年少时,是东汉“中兴之主”汉光武帝刘秀的同学,白日探讨学问,晚间同榻而眠,交谊甚笃,要是换了今天,在某些人的眼里可是难得的资本,别说跑项目,少说也能拿到大把大把的批条。可这位严子陵就是不为所动,躲得远远的,害得光武帝一通好找。当严光被刘秀发现后,刘秀便派人带着厚利屡次相请,才勉强而至,这时以前认识严光的一个叫司徒霸的人,要严光和他来谈心。此时司徒霸已官至三公,但严光在接到司徒霸派来侍者送来的信时,却“与床上箕踞,抱膝发书”,读完信后才与客人说话,最后甚至连回信都不愿意写。就是那位如今贵为天子的老同学,放下“龙架子”亲自上门,仍是高卧不起,同榻而卧时将一双将臭脚丫子伸到光武帝的肚皮上。最后无可奈何地给了严光一个谏议大夫的职务,相当于今天的中纪委书记,官职还不小,可严子凌却为了自己独立的人格,不愿为世务所累,一口回绝:“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跑到富春江边去过隐居生活。好在光武帝不是晋文公,还不至于放火烧了富春山,严光也就得以躬耕垂钓于富春山中,留下一代名士风范。至此,我们在感念严子陵的心境淡泊时,不能不佩服光武帝的大度雅量。范文正公对此艳羡不已,再三致意:“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
是啊,隐士,在现代社会是寻觅不到的了。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已经摧毁了隐逸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国文化不是提倡“大音希声,大象希形,大隐者隐于闹市”么?隐逸的情结却依然在继续嬗变繁衍。某巨贪东窗事发,还扬言:“官是做不成了,希望国家能够给我几十亩地……”是的,一个人如果在得意之时也能想到退一步海阔天空,在名利面前淡泊一点,在私欲面前清寡一点,不是省去了许多忧愁烦恼么?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心灵上开辟出一方山林原野,使自己的灵魂不断地得到升华猝炼,怀点隐士的心情,我们也就找到了灵魂深处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