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会战的成败关系到保卫大武汉的战役,蒋介石不敢小视。
5月26日,蒋介石离开武汉,亲赴设在郑州的第一战区长官部,指挥豫东会战。
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上将安慰说:“委座放心,投入豫东会战的我军有十几万人,日军不到两万,我军有把握取胜。”
程潜让蒋介石放心,蒋介石偏不放心。自抗战爆发以来,他的心其实一直放不下。尽管中国军队的兵力占有绝对优势,蒋介石仍然于几天前抽调两支精锐之师增援至兰封一线——桂永清中将的第二十八军,铁甲第二百师副师长邱清泉少将的两个装甲营组成突击军。
在大仗未打响之前,自命不凡的邱清泉就先“露了一手”。
邱清泉,字雨庵。在后来的岁月里,邱长期担任国民党军队号称“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军长和“王牌兵团”第二兵团司令长官,系蒋介石的亲信将领。
邱清泉1902年生于浙江省永嘉县,和蒋介石是浙江老乡。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全国掀起了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热潮,邱清泉随同学们下乡,向农民宣传“抵制日货”。1912年,他以考试第2名的成绩毕业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回乡后当家庭教师。1922年秋,考入上海大学社会学系。1924年夏,考入黄埔军校第二期,被编入工兵科。
1924年10月25日,邱清泉参加了平定广州商团叛乱的战斗。1925年9月,他从军校毕业后,历任排长、连长、军校工兵大队第一队上尉队长、少校营长、上校团长。1933年,调任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政治训练处少将处长。这一年他只有31岁。
1934年,蒋介石为选派一批青年军官去德国学习军事,举行了“留德资格考试”,邱清泉以考试第一名的成绩,入德留学,先学工兵科,次年10月入柏林陆军大学。
1937年5月,邱清泉完成学业回国,就任中央教导总队参谋长,该部完全按德国方式进行训练,人称“蒋介石的铁卫队”。12月,邱清泉协助总队长桂永清参加了南京保卫战。南京失守,邱清泉化装成难民,才逃出南京城。
1938年初,国民党军队以原陆军装甲兵团扩编,组成第二百师,杜聿明任师长,邱清泉任副师长。参加兰封会战之前,邱清泉被任命为该师突击军司令,率两个机械化营奔赴兰封。
当时,土肥原第十四师团已被薛岳兵团和商震的第二十集团军三面包围,前敌总指挥薛岳将军打算将其全歼,然后挥师东进,歼灭鲁西豫东之敌。薛岳命令桂、邱二将军接防兰封城及周围阵地。
原守兰封的第七十一军军长宋希濂将军向他们介绍敌情和友军情况,未等宋说完,邱清泉挥挥手打断他,说:“这些敌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桂永清接话,说:“你就看我们打他个落花流水吧!”
宋希濂见二人口出狂言,预感到这两个家伙要吃败仗。但他不便说别的,只是讥讽道:“很好,你们两位德国将军(桂永清也曾留学于德国步兵专门学校)来了,这次一定可以打个大胜仗!”
宋希濂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桂永清、邱清泉仰天大笑,好像已成竹在胸。
5月的阳光照耀着残破不堪的兰封城,由于几天来无战事,邱清泉心里痒痒得不行,他早就想露一手了,给日本人瞧瞧,同时也给蒋介石看看,他这个浙江老乡不是吃干饭的,捱了两天,邱清泉实在憋不住了,他亲自开车,带了8辆装甲搜索车和战车,桂永清派了一支几十人的小分队随战车出城向东搜索前进。邱清泉踌躇满志,决心寻找日军打个漂亮仗。
当他们行进到兰封城东约10华里远的地方,突遇日军一支由步骑兵组成的一百多人的搜索部队。机会来了,德国将军,邱清泉一见敌人,顿时热血沸腾,大喊一声:“嗨!希特勒,给我冲!”
邱清泉驾车冲在前头,随着他一声令下,装甲车和战车一起开火,向日军发起攻击,骑着东洋战马的小个子日本人纷纷倒毙,剩下的抱头回撤。邱清泉自然不会放过他们,8辆战车开足马力追击,机关枪和大炮不停地吼叫,日军在溃退途中,又被击毙一部分。
应当说这是一次漂亮的追击。
邱清泉率众追出约几里路后,日军援兵赶到,援兵用大炮轰击邱清泉的战车,邱清泉无法再战,下令撤回兰封城。
邱清泉、桂永清将这次小小的胜利自誉为“兰封大捷”,电告在郑州督战的蒋介石及武汉的国民党党政军机关及友军。
蒋介石见报,喜形于色,传令嘉奖。
然而好梦不长,“兰封大捷”在一天多之后,就像一个肥皂泡儿,无声无息地破灭了,因为5月23日夜里,土肥原部一个旅团,在大批战车、火炮增援下,对桂永清、邱清泉两部实施突然袭击,把桂、邱二将打得措手不及,日军轻易攻下兰封城。
兰封城失守宣告薛岳将军围歼土肥原师团的计划流产。
兰封失守后,邱清泉率战车营一口气撤到了罗王砦车站以西地区。
邱清泉铁青着脸,一声不吭。
丢了兰封城的桂永清日子并不像邱清泉那么好过。
蒋介石得到薛岳关于桂、邱坐失兰封城的报告后,气得满脸青紫,立即电令桂永清:限两天之内攻克兰封,否则军法从事!
桂永清有些发怵,他知道,若委员长真动起怒来,自己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桂永清是江西贵溪人,1900年生,黄埔一期毕业生。桂在黄埔军校受训期间,表现积极,勤学苦练。总教官何应钦对他颇为赏识。
他在带兵上不敢松驰,曾在日记本上写道:“身先士卒,仗好打;不以身作则,兵难带。”以此自励。1926年他结婚时,何应钦为证婚人,蒋介石特送贺礼500银元。
1931年桂永清进入德国步兵专科学院,他努力学习纳粹德国的法西斯训练方法,并结识了德国高级将领戈林上将、巴德上将等人。
桂永清回国后,深得蒋介石赏识,不少人称桂是蒋的“十三太保”之一。他经常说:“德国出了一个希特勒,使德国复兴:中国有了我们蒋校长,只要大家一致拥护,中国必可复兴。”
1938年初,桂永清担任二十八军军长。但他这个中将军长就职不久,便将兰封城丢了!
他必须将兰封夺过来,以报答蒋介石的栽培之恩。
桂永清立即组织部队,在炮兵强大炮火掩护下,于第二天上午,向兰封城发动进攻。日军拼死抵抗,战斗毫无进展。
下午,桂永清又接到蒋介石从郑州打来的电话:“我限令你军于今日内攻兰封,逾期不克,唯你是问!”
蒋介石的口气严厉得像一把刀子!
桂永清呆在那里,全身乱抖。他马上召开师以上军官会议,研究作战方案,部署第二次攻城。他学蒋介石的样子,向各师长下令:“限令今晚攻下兰封,逾期不克,唯师长是问!”
师长们诺诺领命前去,这次进攻与上次一样,仍然遭到敌人顽强抵抗,部队死伤累累,兰封城仍在敌手。
战斗进行至深夜,并未有大的进展。
第三天,焦躁不安的蒋介石一连数次从郑州打来电话,询问战况。
这时,已经超过了蒋介石限定的期限,桂永清被“铃铃……”的电话铃声吓得面无人色。他不敢去接电话,他害怕电话铃再响起来,慌忙戴一顶钢盔,提了支德国造冲锋枪离开军部,到攻城前线督战去了。
桂永清不敢接蒋介石的电话,一时在国民党军中传为笑谈。
桂永清赶到主攻方向的第四十六师,和师长李良荣一起共同督战。四十六师第一旅旅长李昌会率部冲锋,身负重伤,第三旅旅长马威龙抱着机枪冲在前头,向敌阵地扫射,身中数弹,壮烈殉国;第二旅旅长李蔼堂组织所部数次冲锋后,下落不明……
第四十六师打得惨烈至极,师长李良荣脸上挂着泪水,喃喃地说:“军座,你看到了,我的四十六师,我的四十六师……”
桂永清的面前一片血海,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几乎摔倒,卫兵慌忙搀住他。
日军终于坚守不住,弃城从南门突围,向考城方向逃窜。
在经过了一番血与火的洗礼后,兰封城终于拿下来了!
桂永清得以喘了口气。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桂永清颤悠悠拿起听筒。蒋介石严厉的声音传来:
“娘希匹!你这个军长有问题!……”
“校长,此次攻城,四十六师3个旅长1死2伤,团长伤亡各2名,营长阵亡9名,连以下官兵伤亡五千余人,已竭尽全力,我在第一线督战,仍未能完成歼敌之任务,未能按时攻克兰封,有负校长的使命,请予处分。”
这个时候,桂永清感到自己无愧于兰封城,无愧于蒋介石。他不会忘记四十六师的官兵。四十六师的将士是好样的!
桂永清率部撤到洛阳白马庙休整时,接到蒋介石的电令:
二十八军攻击兰封不力,军长桂永清撤职。三十六师师长龙慕寒玩忽职守,攻城不力,而且放走敌人,着即押送武汉处决。四十六师师长李良荣革职留任、戴罪立功……
此次豫东会战,尽管桂永清拼死率部暂时拿下兰封,却仍然不能算做一次成功的会战。此时由于商丘失陷,日军沿陇海路直逼薛岳兵团侧背;同时日军亦有五千余人渡过黄河支援土肥原第十四师团,薛岳兵团不得不抽调兵力赴淮阳、一带阻截由兰封、西进之敌。于是,兰封附近中国军队7个师转为守势。此次兰封之战,中国方面以精锐部队13个师近15万人,竟未能歼灭被围困的土肥原师团近两万人。蒋介石连下手令训斥各军长“指挥无方,动作复懦,以致士气不振,畏缩不前”、“各军师旅团长等此次作战奋勇争先者极居少数,大部缺乏勇气。鲜自振作,遂致战局迁延”。
蒋介石还于1938年5月28日致函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上将,称豫东会战“在战史上亦为一千古笑柄”。
武汉大会战的序幕虽然急急拉开了,对于中国方面而言,第一出戏唱得实在不精彩!
1938年5月底,日军第十一师团两万多人,从山东荷泽地区南下,与第十四师团残部会合,再次兵临兰封城下,守卫兰封的中国军王劲哉师慌忙撤离,日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重占兰封城,然后举兵西犯开封。
日军第十六师团主力攻占商丘后,其一部沿陇海铁路向柳河、民权推进,主力混成第三旅团5月29日攻占宁陵,30日陷睢县,6月1日向杞县进攻,与李汉魂第五十八军展开激战,企图由杞县直指开封、郑州。
日军第十师团主力第十三旅团由涡阳向毫县进攻,31日攻取毫县,并向鹿邑攻击前进,企图直下淮阳,切断平汉铁路线。
敌军来势凶猛,似乎难以抵挡。
蒋介石为“避免与西犯之强敌决战,并保持尔后机动力量之目的”,决定第一战区主力向平汉路以西地区撤退。
程潜上将起初不同意蒋介石的部署,但老蒋主意已定,他无可奈何。他只有长叹一声,感慨道:“大辱安能忍,兹仇永勿念!”
守卫开封的中国军队只有宋肯堂第一四一师的1个旅和1个战斗力极差的税警旅,兵力单薄,很难挡住优势日军。开封若失,郑州难保。
武汉面临的情况一下子严重起来。
6月初的一天,蒋介石在武昌军委会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万分焦虑。
东战场,华东精悍的日军主力正沿长江水路发动强大攻势,芜湖一线,守军接连失利,倍感兵力不足。
北战场,华北日军第十一师团和第十四师团在攻取兰封之后,大举西进,已撞开开封重镇的东大门;华北日军主力第二军也轻易突破中国第八军防线,兵分两路,从陇海路南侧向西推进,开封危在旦夕。
郑州朝不保夕,郑州若失,武汉以北乃千里大平原,已无险可守,按照日军的进攻速度,也许用不了几天,就可逼近信阳,直趋武汉三镇。
如果日军轻易拿下武汉,他蒋介石的脸往哪儿搁?世界舆论和全国同胞会怎样看待他?……
不!蒋介石不愿看到这种可怕的结局,危急关头,他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主意……
6月4日,日军第十四师团汇同第十六师团一部合攻开封,宋肯堂守军拼命抵抗。5日晨,日军又增援三千余人由白兰寨向北门进攻。重炮数十门、飞机十余架向开封城内猛轰狂炸,日军步兵多次登上城头,均被击退。守军损失严重。师长宋肯堂连续给程潜发了5个电报,称开封城战斗激烈,现敌尚陆续增兵,如6日再战,开封将很难守住。
蒋介石忧心如焚,脾气大得很。
他核计,眼下准备用于武汉会战的主力,主要是从徐州突围出来的那50个精锐师,这些部队经过台儿庄之役和徐州会战的消耗,已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补充兵员和休整,况目前他们还未完全摆脱华中日军的追击,正从蚌埠一带撤离,沿淮河强行向信阳地区集结。
而日军就不同了,日军装备精良,多靠机械化运作,行动迅速,便于集结,即便遭到重创也不怕,因为他们战斗力恢复得快,可以说以一当十,凶猛无比。反观中国军队就不行了,中国军队基本全靠两条腿,劳师千里之后,战斗力大减,如果马上投入武汉会战,焉有不败之理?
现在,蒋介石迫切需要喘口气,他需要时间,以使疲惫不堪的主力部队按照预定计划进入到指定位置,构筑工事,筹措粮草,补充兵员,恢复一下战斗力。再就是要抓紧时间,将武汉周围的重要物资向后方疏散,以及政府机关、学校、社会团体、工厂、难民向后方搬迁、撤离……
然而时间呢?日本人不会给蒋介石充足的时间,尤其是北面战场,强大的日军兵团正从千里平原席卷而来,如果他被迫应战,那么,他的疲倦之旅势必被优势日军一举而吃掉,他的这些老本一旦搭进去,武汉丢掉不说,日后他还拿什么和日军再战?既然无法再战,他只有选择投降。
当然,他不会投降,绝对不会!他是一个泱泱大国的领袖,对小小的日本国俯首称臣,这,无疑等于要了他的老命!
如果不战而退呢?强大的日军从北面攻来,结局是未受大的损耗,日军便轻而易举地占领华中大片土地,然后日军会以武汉作战略基地,继续实施强大攻击,陪都重庆照样不保,重庆再丢,他还能到哪里去?
显然,这种选择肯定也行不通,如若这样,他蒋介石依然有被最后打败的极大可能!
但是,死守武汉也并不见得是上策,日军锋芒正锐,死守怕是正中日军下怀,日军会利用国军死守城池,而合力将其聚歼,结局同样可怕!
蒋介石狠狠跺了跺脚,他决定,武汉会战必须打,而且要猛打;武汉必须守,当然不能死守,他打算对外高喊死守,目的是吸引住侵略者,借机消耗其有生力量。同时,也向全世界和全国同胞证明,他蒋介石有这个决心,即便实在守不住,也好向世人交待,他确实尽了全力。
问题是北面日军进展太快,第一战区难以阻止日军推进速度。
1938年6月5日傍晚,日军从东、北两门攻入开封城内,守军与敌人展开激烈巷战,虽然程潜严令部队与开封共存亡,宋肯堂却不想在此葬身,他擅自下令撤退,并率先逃离开封。
6日凌晨,开封失守。
次日黄昏,日军千余人,在四十余门火炮、十余辆坦克掩护下又由开封进攻中牟,守军一个营殊死御敌,战至9日凌晨,伤亡殆尽,中牟又落入敌手。
日军继续向郑州进逼。
同时,第十六师团也于4日大举向郑州和平汉线推进。
郑州眼看不保。
蒋介石站在窗前,半天不动。他望着远处滚滚而下的长江水,心头极其沉重。
这时,他想到了黄河……
一个多月前,陈果夫写了一份报告给他。报告上说,华北日军已到了黄河沿岸,黄河水对于守卫南岸的中国军队和北岸的日军都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如果日军先炸开南大堤,那么我军数万将士无疑会有灭顶之灾,既然如此,不如来他个先下手为强,趁日军尚未动手,我军先打开北大堤,去淹北面的华北日军……
陈果夫提出在河南武陟县的沁河口附近掘开黄河北大堤。
起初蒋介石没当回事,至少目前还不到打黄河主意的时候,过了几天,见华北日军来势凶猛,大有一举而踏平中原之威力,他便不能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蒋介石不由想到,决堤放水,虽可淹敌,阻止日军推进速度,但必然殃及大批民众,是非功过,谁又能说得清呢?此事太重大了,不可草率行事,想了想,他在陈果夫的报告上批示:电程长官核办。
程潜接到报告,微微一笑。蒋介石的伎俩程潜一眼就看透了,显然,蒋介石把“皮球”踢给了他,同时也把这千秋万代难以评说的麻烦事推到他头上,他才不上这个当!你蒋委员长堂堂一国之元首,如此重大的事情不拿主意,偏偏让我程某人“坐蜡”,我才不拿自己一生一世的英名开玩笑!
蒋介石原本想,你程潜的第一战区正好与日军隔河相望,你必须作出选择,掘开黄河大堤放水淹日军。否则日军动了手,你程潜后悔就来不及了,你若放水,我就来个装糊涂,既不指责也不夸奖,今后论起功过来,全是你程潜个人的事,与我蒋某人无关……
蒋介石低估了程潜,老谋深算的程潜根本不钻他设计好的圈套,程潜也装起糊涂,能拖就拖,能不办就不办,除非你老蒋下命令。
反正蒋介石奈何程潜不得。
蒋介石将陈果夫的报告批给程潜一个月了,仍然未有回音。
如今华北日军的主力部队大都到了黄河以南,再炸北大堤已不可能。
6月1日,程潜给蒋介石发报:“……如果此后我军不能确保自黄河南岸起,经郑州至许昌之线,不惟平汉路郑州段的运输和联系将被敌砍断,而且此后敌人南进可以威胁西安,西来亦可进逼洛阳和西安,最后由西安掠取汉中,进而窥视我西南大后方……”
程潜只字未提炸黄河河堤之事。
蒋介石苦笑,骂道:“娘希匹,这个程潜……”此时日军已兵临开封城下。
开封若失,郑州眼看不保。
这时,陈诚、白崇禧来见蒋介石,他们竭力主张立即掘开黄河南大堤,借黄河大水阻止日军西进、南下。
蒋介石给已撤到洛阳的程潜打电话:
“程长官,无论如何你要守住郑州!”
程潜打哈哈说:
“委座,我的大军已按你的命令撤到了平汉路以西,郑州守军势单力薄,你说怎么个守法?”
程潜还是不提炸堤放水之事,蒋介石气愤地挂上了电话。
蒋介石无可奈何,他咬咬牙,决定放水。他命令委员长侍从室主任林蔚,立即密电第一战区,决堤放水。
程潜终于笑了,他等的就是蒋介石的命令,蒋介石发话了,他不再有什么顾虑,忙召集黄河水利委员会头头及有关军政人员商议,研究决堤放水事宜。
决堤任务交由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商震负责。6月4日晨,商震命令第五十三军1个团在中牟县境内的赵口挖掘黄河大堤,次日又加派第三十九军1个团协助,并悬赏法币千元,以图加快进度。黄河大堤经数千年人民群众的不断修筑,异常坚固,民工日夜爆破、挖掘,未见成效。
蒋介石、程潜每日三、四次电话责问,商震昼夜寝食难安。
好不容易挖开堤内斜面石基,开堤放水,但因黄河水发量小,仅流出一点点水,决口处又过于险峻,突然坍塌,挖掘工作告失败。
蒋介石、程潜、商震非常着急,又把掘堤任务交给新八师师长蒋在珍。蒋在珍提出在郑州以东的花园口决堤。
蒋在珍的方案得到上峰和黄委会有关专家的同意,在此处决口,可使黄河水流向东南,经中牟、周家口等县境而注入淮河,从而达到阻敌西进南下的目的。
小小花园口,似乎注定了它要名震世界!
蒋在珍动用了两个团的兵力,镐头、铁锹、炸药、地雷、大炮一齐上阵,9日上午9时,终于掘开了宽约50米的口子,起初水势不大,一小时后,因水冲刷,决口扩大了十余公尺,水势越来越猛。后来运来两门平射炮向已挖薄的堤岸轰击,将缺口打宽不少。
商震连日督工心绪烦乱,唇干舌燥,疲惫至极,当蒋在珍跑来报功时,他未等蒋说完就呼呼睡去。
“轰隆隆!轰隆隆!”
似沉雷滚滚,又如万马奔腾。黄河边上的村民好奇地走出家门看个究竟,顿时目瞪口呆,两只脚钉子似地扎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骄阳当空,哪里滚过沉雷?城墙般的黄河大堤两侧,芳草如茵,却未见马队扬起万丈黄尘。黄河决堤!黄河水从天上来!几丈宽的黄龙,居高临下,似万马奔腾,似电闪雷鸣。
1938年6月9日上午9时,震惊海内外的黄河花园口大决口!狂涛冲刷一小时以后,决口已扩至十余公尺。许是地上的罪孽震怒了天公,突然真的雷霆大作,暴雨倾盆,整整一天,水借雨势,雨助水威,决口越冲越大,大水顺势而下,京水镇以西一片汪洋,水天不辨……12日,洪水抵达陇海线上白沙车站附近,狂龙幅宽二三里,汪洋恣肆,水深丈余,浪高一米多,黄泥流由西北至东南,长达四百余公里,祸及豫、皖、苏等三省四十四县。河南民宅冲毁一百四十余万家,陆沉八百余万亩,安徽、江苏耕地陆沉一千一百余万亩,四百八十余万人倾家荡产,一时间,黄河边无数人家携妻扶子背井离乡……
花园口决口后,蒋介石深感罪恶深重,心惊胆颤。程潜急电蒋介石,建议对外宣传为日军所为:
敌占据开封后,继续西犯,连日在中牟附近血战,因我军誓死抗敌,且阵地坚固,敌终未得逞,遂在中牟以北,将黄河南岸大堤决口,以图冲毁我阵地,淹毙我大军。
蒋介石接到程潜电报后,决定采纳程潜建议,把罪责推给日本人,于是他密电程潜,须向民众宣传敌飞机炸毁黄河大堤云云。
6月11日,中央通讯社从郑州发专电,把这一事件强加到日本人头上。
6月12日,中央社又发专电:
……敌机三十余架,12日晨飞黄河南岸赵口一带,大肆轰炸,投弹十数枚,炸毁村庄数座……更在黄河决口处,扩大轰炸,致水猛涨,无法挽救……
花园口决堤,当然在军事上也给日军西进平汉线造成困难。第十四师团1个混成联队、炮兵1个大队、骑兵1个中队、坦克十余辆在中牟被困。第十六师团一部约三千余人在朱仙镇、尉氏一带亦被洪水围困。第一战区部队乘机向中牟、尉氏被困之敌攻击。6月22日,第三十四师克复中牟,日军大部被歼。26日,尉氏被困的日军一千余人被消灭,其余逃跑。
华北日军向日军大本营报告:
中国军队为了阻止我军进击,6月上旬于郑州东北掘开黄河堤防,使黄河水向东南溢出,采取了水淹战术。形成了经由中牟、尉氏、周家口、颖州连接淮河的大水障。由于黄河的泛滥,情况严重,看来以主力从北方席卷武汉似有困难。
黄河决口,造成了从郑州到安徽重镇蚌埠的长约一千多华里的水障,日军自北往南进攻武汉的计划完全破产。原先准备进攻郑州的日军第二军主力,不得不改变计划、掉转脑袋,沿着漫长的黄泛区艰难向合肥地区绕行,使日军进攻武汉的计划推迟。
花园口决堤虽然在军事上取得了暂时的成功,但在客观上却给豫、皖、苏三省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无疑,日军侵华是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但蒋介石的片面抗战路线则是导致黄河决口的直接原因。
从豫东会战到花园口决堤,蒋介石所唱的保卫大武汉的这两出开场戏都算不得精采!
花园口决堤后,汹涌的黄河水挡住了华北日军主力西进南下的道路。
东京。日军大本营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决定更改总的战略计划:即以主力从北方席卷武汉,变更为以主力沿长江进攻武汉。
6月11日,日军大本营作战课的有末中佐等9人到南京,与华中派遣军司令部进行商谈,研究武汉作战事宜。
6月20日,华中派遣军派作战主任参谋公平中佐去东京大本营联系作战问题。
和大本营联系的结果,明确了汉口作战的目标是攻占要地。徐州作战时,作战目标是消灭敌人?还是攻占要地?始终不明确就那样稀里糊涂进行了。再有,汉口作战的主攻部队为第十一军,主攻方向为扬子江沿岸。作战的发动日期考虑到政治、谋略,而确定为9月上旬。由于利用扬子江的涨潮期航行,在执行作战上是一重要条件,所以不能再延期到9月上旬以后。
到了7月份,日本内阁召开会议,确定“从内部指导中国政权的大纲”。
为此,对于抗日思想泛滥的现状,必须一面以威力为后盾,打开局面,一面为提高国民经济,收揽人心,恢复东方文化,确立指导精神,恩威并施,以促进汉民族的自发的合作。
日军大本营参谋本部也于不久提出“以秋季作战为中心的战争指导要点”。
即:河南省黄泛区以西的地方,概予放弃,为了占领武汉三镇附近,预期北自武胜关、南迄岳州附近构成一条持久战线;在武汉以东的长江南岸,主旨限于控制沿江岸的各个要点。
8月22日,日军大本营下达的关于攻占汉口的第188号命令和参谋总长下达的第250号指示中,把武汉会战的战略目的,明确为“攻占汉口附近地区”、“把蒋政权逐出中原”。
日本限于人力物力,迫切希望早日结束中日战争,从中国这块巨大的泥潭里拨出脚来,实现“和平”。当然,他们的和平是基于中国政府投降基础上的。
在战场上屡屡受重挫的蒋介石偏偏不投降,日军只有发动大规模的武汉会战,再努一把力把蒋介石的精锐主力打掉,从而把蒋介石驱逐出中国这块广大的地盘。天皇在下令进攻武汉时,主要指出:“此次大战所期待的是将蒋政权降为地方政权。”
7月4日,日军大本营发布命令,新增设第十一军,划归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火田俊六大将指挥,军司令官为冈村宁茨中将。
同时,华北方面军的第二军,亦编入华中派遣军。
这样,在中国战场,日军华中派遣军成为一股最强大的力量,人数众多,装备优良。
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火田俊六大将决心在武汉周围、长江沿岸和中国军队展开大决战!指挥日军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两路展开攻势。
江北,集结完毕的第二军主力从合肥出发,向大别山北麓进攻。
江南,第十一军主力从九江地区出发,重点沿长江南岸攻击武汉。
航空团五百余架飞机协同进攻。
海军第三舰队一百二十多艘战舰,从长江水路进击。
投入武汉大会战的日军陆、海、空军约35万兵力。同时大本营陆军部为配合武汉作战,向中国新增兵力四十余万,增拨作战费用32.5亿日元。
凶悍的日本侵略者已经紧锣密鼓摆开了阵势,武汉周围战云密布,千年古城武汉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劫难!
日本天皇对火田俊六大将说,我在东京等待皇军胜利的消息。
天皇的如意算盘会不会落空呢?
1938年7月17日上午,彭泽县城附近。这一带将是战机待发的武汉会战的两军最前沿中间地带。大战在即,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盛夏闷死人的暑气和噪人的蝉鸣。
有小火炉之称的武汉,热浪灼人。
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一架轻型轰炸机在临时机场缓缓降落。一行五名日本高级陆军指挥官从飞机上下来。走在最前面的佩中将军衔,雪白的衬衫衣领翻在军服外面,已经给汗浸透,黑红脸膛高高的颧骨,鼻梁上架了副黑边玳瑁近视眼镜,罩住了一双大大的冷峻的双眼,两边下坠的嘴角掩着一丝凶光,中等身材,虽已过壮年仍挺拨不颓,威而不羁,是一副军人体形。这副嘴脸,倒是中国人眼中典型的日本鬼子形象。这就是刚刚到任第三天的日军新编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茨。
冈村急步前行,随行的军参谋及作战部长等紧跟其后。前来迎接的第一〇六师团参谋长秋山急忙敬礼,引冈村一行走进地头的帐篷。
“啊,又是一个酷热的夏天!”冈村不由得感慨,他对一同前来的沼田副参谋长说道:“十二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夏天,我作为中国北洋军阀孙传芳的军事顾问,与蒋介石北伐军作战时过汉口。没有想到这一次为我们帝国皇军效力再来此地,对手还是蒋介石。”
6月18日,日军大本营以第119号下达实施汉口攻占准备命令,据此,大本营决定在华中派遣军之下,新编成第十一军。
1938年6月21日,中国东北热河。关东军驻北满第二师团长冈村宁茨中将在机场上迎接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植田将考察第二师团在对苏为主要目标的预想战场上的战斗设想。刚刚将司令官请到师团指挥官住所,陆军大臣坂垣征四郎急电到。冈村急展电文:
“调任第十一军司令官,速往参谋本部报到。”
冈村看罢立即交给刚刚坐下来的植田司令官。
“啊,看起来华中方面又有大仗打啦!可是,这北满方面……”
“司令官阁下,本来本职预定给所辖团队长以上军官讲授图上战术,准备以充分的姿态迎接司令官的检阅……”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参谋本部已经调你离开,肯定马上就能敲定你的后任。至于各团队长的报告会,向他们宣布一下急电内容就解决问题了嘛。只是,”植田迟疑了一下,“关东军最近要在满苏边境上有所举动,此举会不会对武汉方面造成影响,而中央又能不能因武汉作战批评我关东军的行动呢?”
冈村清楚,植田谦吉向他透露了个极机密的阴谋计划。他没有再说什么。
三天后,冈村宁茨离开热河驻地,到哈尔滨向后任交待工作。6月30日赶回东京向参谋本部报到。7月6日在司令部所在地的预科士官学校内通过例行的军装检查后,偷闲秘密会见了刚刚上任的陆军次官东条英机。东条是个急性子,寒暄过后便问起满洲的情况。
“好像最近满苏边境上不很太平,苏军总欲破坏既定国界,我想关东军不会坐视吧。”冈村当然不敢透露植田说给他的那些话。这是日本军队内部早已熟悉的不成文的规矩。但东条英机凭多年驻满经历及对植田谦吉的了解,已隐约嗅出了一点气味。不禁心中暗喜,他在满多年的心愿终于有付诸实施的机会了。
但是,中央的精神东条是非常清楚的。“卢沟桥事变以来,帝国军队试图在最短时间内迫使蒋政权投降,速战速胜,可是华北会战,欲消灭宋哲元二十九军;忻口会战,欲歼灭晋军主力;淞沪会战,欲歼灭华中中央军主力;徐州会战,再欲歼中央军主力,但结果都很不理想。此次,统帅部关于攻占汉口的作战指挥方针要求是尽量消灭敌军有生力量,但必须占领武汉。看得出,大本营极其重视武汉会战,近卫首相今年初已秉承天皇旨意宣布不以蒋介石政权为对手,既然在不以蒋政权为对手的声明尚未撤回的现状下,一直希望的挫伤敌之战斗意志、获取结束战争之局势没有再提。但我们必须让蒋和国际舆论了解而且相信我国的实力。”东条英机皱着眉头说道。
“是吗,明白了。那么,就围绕攻占汉口全力以赴吧。昨天,我进宫拜谒天皇皇后两陛下,皇后陛下赐赠亲手缝制的围巾,也可以看得出两陛下的关心。而且,此次编成新军出发都将严加保密,明天就离开东京。从宇品乘船出发。”
冈村告辞。东条英机一边送他出门,一边叮嘱:“华中正值酷署,似乎不利作战,冈村君请多留意!”……
“报告司令官!”第十一军参谋宫崎周一走上前敬军礼,将冈村宁茨从几天前经历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前线战况如何?”冈村问。
“司令官,一支强大的敌军部队从昨天开始进攻彭泽,彭泽南侧高地的我警备队遭到优势敌军的不断攻击、伤亡严重。今晨战斗仍在继续。第一〇六师团决定派昨夜在彭泽登陆的联队袭击中国军左侧背后,眼下正在部署进攻。这里到彭泽约两公里,途中恐多危险。第一〇六师团和波田支队长等主要军官均在彭泽,是否请司令官在此稍候,以便召集各队长前来。您看如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