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既占,日军总攻武汉的准备已经完成。7月27日,冈村宁茨将第十一军指挥部由彭泽推进至湖口的石钟山下。黄昏,冈村一人信步登上顶峰。
“真美!”冈村眺望鄱阳湖潋滟的山光水色,不由得从内心赞叹。
“司令官!”官崎参谋气喘吁吁从后面跑了过来。“司令官,您怎么一个人上山来了?这里,毕竟是前线哪!您知道您此刻就站在步哨线上吗?”
“宫崎参谋你来看”,冈村好像根本没听见宫崎的劝告,“长江太壮美了。十二年前我虽来到长江,却没有机会一览长江美色。相比之下我们日本的山水,真是像西洋人说的盆景一样,太渺小了。看那边,”冈村手指远处一座隐约在暮色中的峰峦,“那就是庐山。噢,还有我们脚下这座小山。中国古代有位地理学家叫郦道元,专门作书记载过这座山的来历。后来宋代大诗人文学家苏东坡又专述一文《石钟山记》与郦先生辩论。我还依稀记得其中几句‘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啊,忘记了,忘记了。”
“司令官真不愧为中国通!”宫崎不失时机地献媚道,“听说将军从少壮时代起就与中国有密切关系。此次武汉会战的军用地图,还是根据当年您辅佐孙传芳将军打蒋介石北伐军时获得的当时中国最详明的五万分之一比例地图绘制的呢!”
“是啊。从那时起我就屡次前来中国,尤其是在华中、华东地区调查有关军事要地,对武汉地区比较熟悉。大概这也是大本营将我从满洲调前来的原因。”
夜幕不知不觉中拉下了。宫崎看了一眼腕表,“司令官,不是马上要召开攻占汉口军事会议吗?”
“还有十分钟。走吧。下山!”冈村说罢头也不回自顾自下山了。
军事会议决定:第十一军分三路出击,展开武汉外围战。一路第九、第二十九师团、波田支队,主攻瑞昌、暮阜山,切断粤汉线,阻隔华中与华南间联系,然后迂回武昌之南;一路第一〇一、第一〇六师团,沿南浔路挺进,直攻南昌,牵制中国军队第九战区的第一兵团,一路第六师团单独攻取江北。
最后,冈村宁茨作训示:
“第十一军为大本营确定的纯作战部队。仓促间集中起来,兵力不足,但又必须以此兵力完成攻占武汉的重大任务。第六师团素称精锐,官兵勇敢善战,因此希望第六师团承担起单独攻打江北的重任。军部已经准备配属重炮联队给你们以增强战斗力。”
“请司令官放心,本职以生命保证坚决完成任务!”第六师团长稻叶四郎被冈村几句话煽动得极度兴奋,坐下的时候颇为自负地扫了在座的其他师团长几眼。
四周一片沉寂,沉寂中透露了不满。
最不痛快的要数第一〇六师团长吉住良辅了。第一〇六师团和第六师团同来自九州,又同在一个军中,却落得了日本第一弱师团的坏名声。那也怪不了他,一〇六师团是临时组建,各部队长都是从其他部队征集而来,彼此不了解,士兵多为老兵,纪律涣散,不听指挥,当官的又拿这些人没办法。
波田支队长波田重一也有些忿忿不平。波田支队也来自南九州,武汉前哨战以来一直冲锋陷阵在先,凭什么第六师团独享此殊荣?
冈村宁次看出了众将官的不满情绪,便板起脸,严厉地说道:“行军作战,贵在团结协作。彼此心心相连,结成坚强的锁链。此次攻占武汉,各部队应精诚团结和相互协助,完成帝国神圣使命。”
“是”众将齐声回答。
“另外,”冈村停一下,目光扫视会场说道:“还有一事须强调,军队风纪问题。我军的方针是讨蒋爱民。各部队务必严格执行。对俘虏、百姓要仁爱;对公物要爱护,讲究公共道德。中国自古以来,就不允许军队进入城市、村落宿营。毛泽东,诸位都知道,毛泽东的延安窑洞司令部,对部队进入民宅自不必说,就连借个小水桶,也必须得到允许,归还时必须道谢。如今,我军在中国作战,掌握民心,决不容忽视。”
“另外,严禁掳掠奸淫事件发生。我听说我们有的部队进入占领地区,召集附近村长们开会时夺了他们的服装扮成中国人模样以便于强奸。我军飞机场工程由一位村长承包,因我们士兵轮奸了该村长的妻子、女儿,致使机场施工受到影响。今后,定当杜绝类似事件发生,不可因小失大,不可重蹈南京暴行的覆辙。我军中即有从南京战斗中过来的师团,此次攻占汉口,务必执行严格军队风纪。”
波田支队长低下了头,稻叶第六师团长低下了头。
1938年7月,“张鼓峰事件”爆发后,日、苏之间的战役并未像蒋介石希望的那样,继续恶化。斯大林元帅针对欧洲上空越来越浓的战云,不愿意两面作战,主动提出和日本人和解。于是,张鼓峰事件和平解决。
但是,斯大林不希望日本人很快就打败中国人,他需要中国拖住日本,因此,苏联开始热心援华,派来了军事顾问和苏联空军援华志愿大队。
苏军总顾问切列潘诺夫将军听说九江失陷后,找到蒋介石,建议立即反攻。切列潘诺夫比划着说:“反攻!把九江夺回来,把日寇赶下长江去!”
蒋介石微微一笑,然后摇摇头。
总顾问先生气得哇哇直叫:“不应该呆着不动,要积极行动!积极反攻!要集结大兵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敌人!”
蒋介石这才开口说:“以我军实力,不能达到速战速决。如果几个月前,我在徐州图个痛快,不将主力撤退转移,现在,日军也可能不是在武汉外围进攻,而是在重庆街头列队行进!”
切列潘诺夫耸耸肩。
其实这个时候,蒋介石和陈诚等人已经研究好了在江南聚歼日军的计划,当然不像顾问先生们认为的那样简单。
九江及鄱阳湖西岸的西、南地带为第九战区屯积重兵的主阵地。陈诚将军断定日军“九江得手后,当以舰队溯江西犯,其陆军则以主力向瑞昌,趋武昌,最少以1个师团的兵力经德安趋安昌,”就电请蒋介石是否集中兵力给日军一次沉重打击。
次日,蒋介石表示:“决在德安瑞昌一带与敌决战!”
冈村宁茨的第十一军在占领九江后,佯攻武汉的道路便行不通了,蒋介石和陈诚在第十一军的面前——瑞昌至富池口大约几十公里的地段上,集结了一股精锐部队,计有关麟征的第三十二集团军、汤恩伯的第三十一集团军及孙相堂的第十二军等。这些部队曾在台儿庄等战斗中重创过日军,声名赫赫。
1938年8月1日,第九战区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将军奉命指挥南浔铁路沿线和鄱阳湖沿岸的防卫作战。
薛岳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刚满10岁便进入黄埔陆军小学学习,13岁毕业后,加入孙中山的同盟会,当过孙中山总统府警卫团的营长。1922年陈炯明公开叛变革命,陈部进攻总统府时,薛岳曾冒着枪林弹雨掩护孙夫人宋庆龄安全撤离,深得孙中山宠爱。
此后的薛岳紧随蒋介石屠杀共产党人,多次参加对红军的围剿,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
抗日战争爆发后,薛岳指挥部队在上海、南京、河南一带抗击日军。薛岳打共产党不含糊,打日本人也不含糊。
此刻,满腹韬略的薛岳将军将7个军的兵力,埋伏在德安、瑞昌、庐山地区和山岳丛林地带,摆下个反八字形阵势,等待冈村宁茨的第十一军“前来送死”。
薛岳说:“我这个反八字形阵势,如袋捕鼠,又如飞剪,敌犯右则中左应,犯左则中右应。敌若钻进来,就很难逃出去。”
踌躇满志的薛岳又要大干一场了。
1938年8月初,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全部,从九江沿南浔路南下,企图进攻南昌。当他们进抵庐山西麓马回岭附近,突然炮声轰轰,枪声大作。
第一〇六师团陷入了薛岳兵团的重重包围之中,薛岳严令守卫主阵地的部队,不许后退一步,否则军法从事!
南浔路作战是武汉保卫战开始以来打得最为酷烈的一次战斗,著名的旅游胜地庐山被硝烟笼罩,中国军队在薛岳将军的指挥下,奋勇杀敌,骄横无比的日本侵略者陷入了绝境,难以自拔。
金官桥主阵地的国军打得十分坚强,日军从8月3日起,步兵、炮兵、战车、空军联合进攻,并施放毒气,战斗异常激烈。日军屡挫屡起,锲而不舍。国军阵地,屡失屡得常达数次。像这样来回拉锯,打了1个月,大小数十战,日军伤亡惨重,其第一一三联队长田中大佐、第一四五联队长吉川大佐均于此役阵亡。国军伤亡亦不次于日军。当时有人说:“死守庐山”就是“庐山守死”。但第一兵团不听这种声音,坚持非死守不可。
金官桥之战,敌用飞机大炮猛烈轰击,国军阵地工事多被摧毁,山上烟火弥漫,第五十七旅旅长庄文枢被炸伤……敌多次冲锋肉搏,国军官兵英勇反击,阵地失而复得,形成拉锯,双方死伤均重……守在阵地的官兵因白天送不上伙食,只能吃晚上送来的馊饭和生水,有时只得饿着肚子战斗。如此4天,山上山下及稻田中,双方遗尸及武器很多,咫尺之距,双方都为争夺遗尸和武器而增加伤亡。时值盛夏酷暑,阵地上臭气刺鼻令人呕吐……从所获得敌遗尸的日记中看到:“几次进攻中,庐山上的迫击炮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皇军大受威胁,死伤可怕。……八月中旬,我们转移以鸡窝岭阵地,利用夜暗派小部队下山袭击运输部队,炸毁了一些枪枝、粮弹、医药等,并发现许多尸体。”日军官兵作战死亡,尸体不能当场抢回的,切下手掌以代全尸……8月27日,国军打了一个胜仗,从所获战利品中证明,当面之敌为第一〇六师团渡边旅团之腾田联队。有个专科学校毕业的敌兵在日记中写道:“庐山是支那名胜之地,‘难见庐山真面目’,名不虚传,皇军在此遭到支那军精锐部队第十九师的坚强抵抗,前所未有的激战,中队、小队长死亡很多,战斗仍在艰苦进行,与家人团聚的希望是困难的。”战至8月中旬,薛岳利用他巧布的反八字阵令日军第一〇六师团屡遭挫折,一筹莫展,整个师团的中小队长伤亡尽半数,战斗力和士气大为低落。
美丽的庐山,日军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