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驻济九十六军军长兼八十四师师长的吴化文,历来就是一个临阵变卦的高手,这一次为什么毅然决然地站到人民这边来了呢?
战斗打响的头一天,吴化文获得了解放军即将发起攻击的消息。
这是攻城部队有意透露给吴化文的,是迫其迅速起义的一招。
所以,当攻城战斗一打响,吴化文便通过电台向攻城部队表态:“请16日开始由外向内进攻,17日解决问题。”
表态的同时,吴化文还向攻城部队提供了国民党整编第二师师长晏子风率6个团增援的情报。其起义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不料,到17日下午,吴化文突生变化,因为他接到南京小老婆赵氏的电报,告知他国防部已决定派兵救援。于是,素爱摇摆的他又开始摇摆了,放下手头的起义准备工作,静观其变。
战局是不允许他有片刻延误的。17日夜,攻城部队攻克长清、古城一线后,先头部队迅速接近了吴化文部阵地的前沿,为减少冲突,攻城指挥部电令吴部:“迅速后撤集结。”
吴化文接电后回复一电,电文含含糊糊:“本军一方面集结,一方面在19日召集官兵阐明起义宗旨,举行起义。”
这封电报不仅与16日的电报承诺相违背,而且回避了解放军令其部队后撤的根本实质,当然不能为攻城部队所认同!
17日夜深,西线攻城部队司令部宋时轮又亲派交通员穿越火线,再次向吴化文下达了“迅速后撤集结”的指令。
这下可好,吴化文干脆装聋了。一直到18日上午,这才派出他的妻弟林世勋到西线指挥部交涉。
宋时轮一见林世勋就火了:“回去,回去!叫他派他的参谋长带着电台来,听我军指定撤退路线和集结地域。否则,兵不礼让,莫怪我们不客气了!”
林世勋碰了一鼻子灰,满脸的委屈,悻悻地走了。
18日下午5时,攻城指挥所电台第三次发出敦促令,但电文因电码弄错,对方未能译出。于是,至晚10时,攻城指挥所再用明码电报补发了一份,语气之严厉,是不容半点讨价还价的。
吴化文仍然装聋作哑。
宋时轮彻底火了:“打,打他个乌龟不眨眼,不教训教训他,他是不知进退的!”
不过,也难怪吴化文这一回摇摇摆摆,他是跳“摇摆舞”的祖宗。
最初,吴化文是在冯玉祥部下当兵的,由冯玉祥送入北洋军阀开办的陆军大学,毕业后在冯部任职。1930年,中原军阀混战,冯玉祥大败,于是,吴化文一“摇摆”,投了韩复榘,而韩复榘则投了蒋介石。
1943年,吴化文在国民党军独立第二十八旅任旅长,担任山东省流亡政府的警卫。其时,正是抗日战争最为艰难的时节,吴化文经不起日伪的扫荡和诱降,便又一“摇摆”,降了汪精卫,当了第三方面军的上将总司令。
这年,抗日胜利了,吴化文率部再一“摇摆”,部队变了第五路军,自己仍当总司令,只不过换下“大王服”,仍属国民党。
以后几年,在与共产党的交往中,吴化文的这种瞬间里说变就变的“摇摆”作风体现得更为充分了。
1945年秋,新四军鲁南军区通过被俘的国民军第六军军长于怀安和参谋主任靳文元的关系,与吴化文建立了联系,并就起义问题达成了几条协议,但这时他见局势不甚明朗,便借口骗蒋介石补充的部分武器未到手为由而拖延,一待国民党发动内战,气焰薰天的时候,他便轻轻地“摇”过去了。
1946年秋,鲁南军区再次与吴化文建立了联系,就边界和尽量避免武装冲突问题达成了一些协议,并较长时间地保持了局部地区形势的缓和,但等到1947年3月,蒋介石调动数十万大军携带美式装备重点进攻山东解放区,他见其兵多武器装备全,再加上蒋介石亲自笼络,遂复一“摆”,断然中断了与解放军的联系。
1947年底至1948年初,战争形势日复一日地朝于共产党有利的方向发展,再加上地下党通过其亲属的不断工作,吴化文又有倾向解放军的迹象了,可等到1948年7月,通过王耀武极力推荐,蒋介石封了他一个第九十六军军长的“帽子”,他又复存幻想,再一次跳开了“摇摆”。
摇摆久了,吴化文便成“精”了。一有风吹草动,便是瞬时三变。尽管吴化文在反共问题上一“摇”再“摇”,但共产党始终未曾放弃对他的争取和教育。
1945年10月,抗战胜利后,被收编为国民党第五路军的吴化文部奉蒋介石之命开赴山东邹县、兖州一带,掩护国民党嫡系李延年部北进抢夺胜利果实,当他率部进入界河地域时,遭到八路军的致命打击,其新六军被全歼,军长于怀安、参谋主任靳文元被俘。鲁南军区联络部对这两个被俘将领进行了大量工作,并适时地释放了。吴化文对我军能宽大优待他的被俘部属,多少是存了感激的,因而,他和鲁南军区达成了“待机起义”的协议,且派了上校参谋长董子才作代表和鲁南军区接洽,只是由于他“顺风倒”惯了,此事才未有结果。
1946年8月,吴化文部赵广兴团被解放军包围,一连几个月,即将被歼,这时,吴化文又记起“老朋友”了,派人与鲁南军区联系,鲁南军区为了争取吴化文,通过谈判,同意网开一面,并派军区联络部部长胡成放亲自引路,这才使赵广兴团逃回了兖州。
共产党及其军队的这种光明磊落、信守诺言的胸襟和作风,不可能对吴化义没有丝毫影响,事实上,这也是后来吴化文投向人民的初步基础。
敌工人员进入吴化文的“核心”开展工作,则是比这稍后的事了。
1947年2月底,敌工干部李昌言受中共胶东地委的派遣,从家乡来到济南,专门冲吴化文而来了!
李昌言的哥哥李正言在吴化文部任上尉军需官,其姨表姐林世英又正是吴化文的妻子,这是他开展工作的有利条件。
李昌言到济南后,就住林世英的娘家。首先,他征得了姨母、大表兄、二表兄及三表兄的支持,这才开始做林世英的工作。
林世英在其老家胶东解放区生活过几年,颇受解放区影响,思想倾向于开明,又有较强的正义感,所以,几个贴身亲属一说,便通了,答应去启发吴化文。这便为争取吴化文开了一扇门,“枕头风”的厉害不说,林世英在吴家还颇有地位,既讨公爹欢心,又受吴化文宠爱,这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的。
之后,李昌言又争取了吴化文的表弟班绍真,并通过班绍真做吴化文父亲的工作,几番下来,也卓有成效了,吴父致函吴化文,免不得老子气横溢:“你再干禽兽事,我敲断你的腿!”
再后,李昌言又联络了林世英的四弟林世昌。林世昌在北平读大学,思想倾向进步,他利用放假时间去探望林世英,趁机和吴化文谈天说地,并夹入对时局的分析。因为林世昌是大学生,又在北平见过世面,吴化文对他的话还是很能听进去一些的。
如此一来,吴化文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由亲属组成的人数众多的“工作网”。
至此,他们也大抵明白了李昌言的身份。一天,林世英对李昌言说:“我知道你是八路,早想和你谈谈了,我对绍周劝过几次,他很犯愁。我希望你今后多讲些道理给我听,我好对绍周说。”
李昌言自然是当仁不让了。
与此同时,华东野战军又通过吴化文的老师刘子衡和老友王道的关系,派敌工干部李勇烈打入了吴化文部。
全面的争取工作展开了。
吴化文对周围的人渐渐产生了怀疑,且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正是妻子林世英。
也是夫妻话稠,林世英每每劝说吴化文脱离国民党,说国民党肯定会要失败,共产党必是会打下天下的。这话说一次两次不在意,三次四次也不打紧,可五次六次地说,就不由不费人琢磨了,何况,林世英每次从李昌言那里得来的国民党军失败的消息既准确又快捷,这就更让吴化文怀疑了。
他放出他的试探“气球”:
“世英,你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给我找个出路,现在共产党的军队越打越猛,我弄不好会当俘虏,那时说就不管用了。你如果知道他们的地下工作人员,就帮我联络联络,最好约他来见面,我好找个出路。”
吴化文装得像,林世英就信以为真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工作见成效了呢!
她端出了李昌言。
吴化文当时没说什么。
两天后,吴化文发作了,是在外面喝了酒回家发作的,借酒撒疯。他满脸通红,眼如血染,拔出手枪顶着林世英,口中的酒气也一喷一喷的:“李昌言在什么地方?你快告诉我,不然我毙了你!”
林世英没成想他会乍然反目,但这时已无退路可走了,她说:“要开枪你就开吧。李昌言的地址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
吴化文是上火了,牙一咬一咬的:“你他妈也是共党分子,我毙了你!”
幸好,吴化文的父亲闻声赶来了,见状火比吴化文还冲,他一把夺过吴化文的枪,手中的龙头拐杖铺天盖地扫过去,口中也不住地骂:“畜生!畜生!杀人居然杀到家里来了,看我不收拾你!”
面对动怒的老子,吴化文再有威风也耍不出。
但他还是派人将林世英软禁了。
囚中的林世英感慨万干,秘密要女儿惠民送了一封信给李昌言,说:“我未识破绍周的奸计,他用夫妇的关系夺取了我们的秘密。今晚态度大变,借酒变脸企图将我杀害。我为革命坚决誓死周旋到底,我这牺牲是为革命而死。这样的死我感到是无限光荣的事。我死后,请将我意转述上级,明了我为人民而死,并希望你给我报仇。我的子女也请多费心照顾,即使死在九泉,我都要感谢你的大恩。”
李昌言看了信,一时呆了,既感动欣慰,又焦急如火,连忙找了班绍真,要他速去找吴化文的父亲设法营救。
此事发生,吴父本来不说也怒,经班绍真一讲,火又呼呼上窜,整天提着龙头拐杖追着吴化文打,把吴化文追得没了脾气;再加之经过两天的思虑,他也就觉得自己做得过绝,遂向林世英赔了个礼,了结了这场风波。
林世英却依旧不改本衷。
1948年7月,国民党第十绥靖区李玉堂部在兖州被围,徐州“剿总”司令刘峙令吴化文率第八十四师及整二师二一一旅增援,行前林世英告诫他:助蒋为恶,后果恐要自食。
也许林世英的警告起了些作用,又或许为了保存实力,吴化文一路走走停停,十多天才到泰安。这时,连蒋介石都发火了,手谕严督,如再延误战机,军法从办,至此,吴化文才令部队赶过来,可是,兖州已被攻克了!
闻知兖州被克,吴化文连忙令部队回撤,至达大汉口,其部一六一旅又落入了包围圈,很快被全歼,旅长徐日政也被生擒。
吴化文率部逃回济南,是既后怕又心惊了,一脸的悲戚,林世英趁机劝说:“徐日政被俘,恐怕只是个例子。你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我担心你的生死了。”
吴化文听了,心有所悟,但这时他仍是矛盾的,一方面震慑于解放军的威力,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罪孽太重,怕即使起义,人民也难以原谅他。
正当他徘徊之时,王耀武又拉拢了他一下,不以他的失败为忤,反而在蒋介石处极力保荐他为第九十六军军长,并答应恢复一六一旅建制,拨两个旅给他,同时还表示要给他的部队配备新式武器。
这下,吴化文又来劲了,不仅言行举止日显猖狂,而且对林世英也日显冷淡了。不久,又寻了个理由,把林世英及其父母远远地打发去了上海。
1948年8月初,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苏北兵团、山东兵团胜利会合了,且遵照中央军委的指示,迅速部署了对济南的围攻之势。
大军压境,济南已成孤城,吴化文又坐不住了,不得不再次谋求和人民解放军联系。
8月2日,吴化文托李正言找李昌言,说有要事相商,李昌言是猜到了,慨然应约,开始了与吴化文正面接触。
面对着前来赴约的李昌言,吴化文是略有些惊愕的,嘴张了张,顿了一下才上前握手。
他实在没成想,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会有如此胆识。进了办公室,吴化文屏退左右,又关闭了门窗,这才开始和李昌言进入话题:
“我找先生来,想必先生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昌言点了点头。
“这就好。我想托先生帮我找陈毅司令联系。过去,我对共产党认识不深,干了不少傻事,后来听太太讲了不少道理,从心底我是同意的,所以,我想行动起来,希望先生代转我的意图。”这期间,李昌言也在揣摸着他的心态,到底有几分是真呢?但李昌言脸上的神情是平静的,点点头:“转达是不成问题的,主要是看吴将军的行动,还望吴将军早作抉择才好。”
“我也想早动手,我的部队在济南是主力,如起义,济南即可解决。搞了济南,即可直捣徐州,华北大局便可定了。不过,最近蒋介石答应给我补充一些新武器,等骗下这批武器,我再把家眷从南京、上海接回,便可以行动了。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
这又是吴化文的故伎了,有心态,有真实,有试探,还有含混和虚张声势,但李昌言不便揭穿,只是点一点:
“时间上的筹算,恐怕只能遵循大局了。就我军的战略决策来说,济南之战近在眼前,望吴将军莫再错失良机,千金难买后悔药呀!”
吴化文多少有些尴尬:“我会考虑的,我会考虑的。”
谈话结束,李昌言又想起一事,权作试探:“吴将军,为了联络方便,能不能开几张通行证?”
这下,吴化文没有犹豫,拿起笔就在四张谍报证上签了字。
可是,李昌言一走,吴化文又有悔意了,对李正言说:“事情恐怕不妥,特务机关已知李昌言这个人,一旦被捕可了不得!”
李正言告诉他:“昌言已经出城了。”
吴化文作声不得,半天才长叹了一口气。
李昌言回去后,立即向中共济南市委汇报了和吴化文会晤的情况,济南市委通过研究分析,认为吴化文有起义的动机和可能,但必须看到他的多重性和反复性,方能对症下药。
济南市委将此情况电告了华东局。
华东局的意见和济南市委的意见趋向一致,但华东局明确指出,可向吴化文指明出路:上策是单独起义,解决济南;中策是里应外合,配合解放军行动;下策则是顽抗到底,自取绝路。
李昌言第二次会晤了吴化文。
吴化文还是那种两面光的油滑态度,一听上中下三策,便虚张声势:“我当然选上策,别无他路。”可是,一谈到互派联络人员,设立电台等具体问题时,他又支支吾吾的了。
济南市委搭了他的“脉”,紧了紧“紧箍咒”,通过李昌言正告他:济南非打不可,如决心起义,要立即做好各项起义准备工作,并迅速建立电台联系,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紧,吴化文果然着了慌,连忙表示:“我当然起义,你25日来,把电台密码带出去,今后我们就用电台联系起义事宜。”
岂料,说归说,做归做,事到临头,吴化文又变了卦。
吴化文有个拜把子兄弟张瑞璜,挂了个国民党立法委员和山东省政府参议的头衔,该归于那种摇唇鼓舌的政客类,一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8月24日,张瑞璜来见吴化文,“哥儿俩”免不得来点儿酒菜,三两下肚,面红耳赤,张瑞璜的造谣水平更见高了:
“绍周,你不知道吧?这些日子,我一直与毛泽东联系着。”
吴化文是真吃了一惊:“真的吗?”
“看你,我还骗你不成!”
吴化文是真假难辨了,但一想到张瑞璜这些年一直混迹于政治场上,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问:
“那毛泽东对战局有什么估计?”
张瑞璜装出神神秘秘的模样:“毛泽东说,要先解决中原问题,下一步,大战要在中原打响。济南问题,先缓一缓。”
张瑞璜这么一搅,吴化文又不急了,原定于25日和李昌言见面的,也称有病不起,拒而不见。好在林世英适时从上海回到了济南,对其百般规劝,反复阐明道理,这才打掉了他一些幻想,重新开始正视起义问题。
8月28日,吴化文终于和李昌言见面了,交出了刚编好的密码,并约定9月1日至3日正式沟通。
然而事情真是多风多雨又多变,到了联络时间,不见吴化文来联系;过了联络时间,还是不见他的动静!
这当然不可能是吴化文健忘,而一定是另有他由了!
果然不假!原来,吴化文的小老婆赵华珍从南京来到了济南,她素与军统局关系密切,也是个“消息通”。她一来,便缠了吴化文好几天,两个人整天闭着门,谁也不见,在里面讨论“大事”呢!赵氏顺势给他灌了不少“迷汤”:“蒋总统说,济南一定是要守的,一旦打响了,准备从徐州调30万大军来增援。”“美国人说决不能对济南坐视不管,准备出动四个飞行中队支援济南”……这一灌,把吴化文灌得迷迷糊糊,也灌得他心上心下,烦躁不安!
李昌言等敌工人员获知吴化文反复的缘由后,知道一时从正面很难入手,遂决定利用他矛盾的心理,从侧面敲打他一下。
9月7日,吴化文定了要游大观园,说是去散散心。李昌言得知这一消息后,抢在吴化文的前面到大观园做通了号称“诸葛孔明”的算命先生的工作,拟给吴化文算一命了!
果然,身着便服的吴化文在“诸葛孔明”的算命摊前打住了脚步,但他还是那种疑惑本性:“先生,诸葛孔明前知500年,后知500年,你能知多少?”
“诸葛孔明”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恐怕你是唬人的。”
“诸葛孔明”这才开言,却是一语惊人:“先生,你不是来算命的,你是来求难的。”
吴化文吃了一惊,见他真有些“诸葛”,遂急切地凑拢去:“先生,能不能给我详解一下?”
“你呀,印堂晦青,眉尾收扰,该当‘霉运’啦,观你的相,天庭开阔,地阁圆满,耳嘴阔大,鼻梁直凸,当算福相,所以,你前40年事事顺通,官也做了,荣华富贵也享了,可惜你眉过于细长,性便犹疑,许多事当了未了,尤为目前,可说是关煞了。”
这么一说,吴化文心也惊肉也跳,如遇菩萨:“先生,那有没有解救之法呢?”
“远走高飞!”
“诸葛孔明”吐了这四个字,便双目紧闭,任吴化文如何问,再也不开腔了。
这一命,可把吴化文算动了,但他还要印证,又求岳母到吕祖庙去求卦,李昌言如法炮制,让其抽了一张与“命”相吻的卦帖,云:“波涛一小舟,水尽到滩头,展开冲天翅,勋业升王侯。”
吴化文不得不认“命”!
与此同时,李昌言又不断在吴化文周围亲属中制造“济南就要打仗,交通就要中断”的舆论,赵华珍一听糟了,赶忙收拾行装,尤恐不及地逃之夭夭。
赵氏一走,吴化文的耳边就清静多了,也就有时间把自己的处境想明白了些。
9月9日,吴化文正式约定和解放军电台沟通。
9月12日,吴化文发出了第一份电报,称:“一切事项已大致就绪,待眷属到达即可行动。”
此时,攻城部队也已基本准备就绪,攻城战即在眼下了!为此,攻城部队向在敌内部工作的同志通报了攻城时间,要求联系电台在15日保持三次通报,16日始全天通报,同时强调防止吴化文在“5分钟前动摇”!
还真是的,吴化文真在“5分钟前动摇”了!
难怪宋时轮冒火!
18日夜11时,随着西线攻城部队司令员宋时轮一声令下,炮兵部队数百门重炮对准吴化文部的阵地实施猛烈轰击,随后攻城部队风卷残云般冲上去了……
20分钟后,阵地一个营的守敌被全歼。
吴化文一下给打懵了,随即像一只受伤的狼一样嚎吼:“打!打!打他妈的,只有打才会有饭吃!”
他真准备打了,调动了所有炮兵,其机动部队也准备往上压了。这时,李昌言和打入敌内部的地下党员李勇烈、黄志平、辛光等人站出来了。李勇烈问吴化文:“军长,一个军有多少个营呢?”
吴化文一愣:“什么意思?”
“解放军消灭你一个营,仅仅用了20分钟。那消灭你一个军,又要多长时间呢?如果你真撕破面皮,解放军必集中火力,誓必消灭而后止!再说,军长可想一想,诉诸武力,责任到底在谁呢?如果军长按计划撤退,会有这一误会吗?”
吴化文给说得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呼呼喘息。
“军长,如果您同意按原定方式起义,我们可立即通知对方,要求停止进攻。”
吴化文沉默良久,艰难地点了点头。
9月19日上午,吴化文派参谋处长李章携电台到西线部队指挥所移交防地。
与此同时,他又发了一电详告撤离计划:“今晚8时许,请贵军逐次前进,接收本部防地,主力沿铁路及伍家山口向济南前进,由辛庄及大槐树两路进入商埠。口令、符号仍照原命令执行,免生误会。”
这一回,吴化文是铁心了!
当晚9时许,吴化文在九十六军军部召开团以上军官会议,宣布起义决定。
解放军在敌内部工作的人员也全部参加了。
会场的气氛十分紧张,副官处处长高清辰佩枪亲自站在门口。会前,吴化文曾吩咐他:“你要严密监视各级军官的言行,如当场有反对的,或有抵抗行动的,不管是谁,你就先下手开枪处决了他!”
吴化文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肃然。他先用沉沉的目光扫了大家一遍,口吻近乎悲凉了:
“济南即将失守陷落,徐州增援只是空喊欺骗。我和大家同生死共患难达几十年之久,父母之恩,手足之情,莫过如此。多年来,蒋介石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说我们是杂牌,骂我们是汉奸,我们气也受够了,苦也吃尽了。‘戡乱’已经戡了三年,越戡越乱;剿共剿了二十多年,越剿越多。内战再打下去,将会有什么下场?李仙洲、张灵甫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说到这里,吴化文顿了顿,喝了一口水,话锋就转了:
“共产党及其军队素以宽大为怀,不计前嫌,不计旧恶,欢迎我们退出内战,我是决定走这条路了!大家对我吴某是信任的,我决不能亏待大家;谁不愿走这条路,我也不勉强。但你们要善始善终,谁要背后拆我的台,坏我的事,我吴某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说完,他又逼视了众人一圈。
如此气氛,是无人敢有异议的。
“那好!兵贵神速,今晚退出战场,各部按命令办事,违者军法从事!”
是夜夜深,吴化文部八十师一五五旅、一六一旅和九十六军独立旅全部撤离阵地。
西线攻城部队趁势穿过吴部防区,占领了商埠以西阵地,攻城预备队十三纵也加入战斗,推至商埠以南的辛庄,对城内之敌形成了致命的威胁!
20日清晨,王耀武还不知道吴化文已率部反正,打电话到九十六军军部找吴化文,被一五五旅旅长杨友柏接到了,这下,杨友柏免不得要调侃一下子:
“司令长官,再派一个军长来吧!”
王耀武疑是听错了,颤栗着问:“什么?”
“长官,对不起啦!”
“什么?什么?”
可是,不管王耀武怎么吼叫,回答他的都只是电话的蜂鸣声。
吴化文离开前线指挥部后,王耀武万念俱灰,感到不但部队的活动范围已越缩越小,而且自己也寸步难行了,他悲哀地瞅一眼指挥所,地图、电话、部队番号等等,式式俱全,但只差了一样东西:希望。
来自南京的“死守”命令一个接一个,王耀武像对付一场球赛似的,马上又把“死守”这个球儿递给了四处求援的部下。他耳听炮声渐近,知道希望更远,反而冷静下来,不作突围、死拼之想了。
在参谋长他们惊诧的目光中,王耀武也接到一个使他惊诧的电话,蒋介石要到济南!
“啊啊!”王耀武愕然反问,“你是哪一位?总统什么时候来?怎么来法?”
“我是何应钦啊!”
“啊,何部长,”王耀武跳起来道,“国防部的援兵什么时候到?济南吃不消啦!”
“援兵吗?”何应钦道,“明天我告诉你。”
国防部长不理会这个,却说:“明天如果总统不到济南,我会先来的。”
王耀武大惊,跳脚道:“总统和部长暂时都请不必来,这里情形万分危急!”
“我们会很安全的!”何应钦带着笑声。
“那是怎么来?”
“我们坐飞机来,”何应钦揭开迷底,“不必准备我们降落。我们只是在空中给队伍打气。明天一早我可能先来,我同你保持联络、通话。”
“好好,”王耀武哭丧着脸道,“那明天再见吧。”
第二天,何应钦飞临济南上空,只见烟尘滚滚,人影涌涌;炮声隆隆,枪声砰砰。偌大一个济南城,红旗漫卷西风,王耀武守军完全在挨打范围之中,当即与地面通话道:
“王司令,总统要我向你们致意。”
“不敢当,不敢当。”
“今天的情形还好吗?”
“报告部长,吴化文已经过去了。”
“什么?他过去了?是阵亡了吗?”
“不,他投奔对方去了。”
何应钦命驾驶员高飞,大声问地面:“真有这回事吗?他简直反了!带走的人多不多!”
“不少不少,”王耀武道,“他是昨天晚上在西郊和西南郊的前线上出事的。他的一五五、一五六旅都去了,占这里守军的四分之一。”
“你怎么事先不知道!”
“报告部长,这没法知道!”
何应钦在天空给济南守将打了一阵气,飞机一扭头直往南京而去,王耀武目送愈飞愈远的飞机,心头那股子空虚绝望之情,越来越浓,几乎不能自持,抱头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