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济北郡从事掾弦超,字义起。以嘉平中夜独宿,梦有神女来从之。自称天上玉女,东郡人,姓成公,字知琼。早失父母,天帝哀其孤苦,遣令下嫁从夫。超当其梦也,精爽感悟,嘉其美异,非常人之容。觉寤钦想,若存若亡,如此三四夕。
一旦,显然来游,驾辎軿车,从八婢,服绫罗绮绣之衣,姿颜容体,状若飞仙。自言年七十,视之如十五六女。车上有壶榼,青白琉璃五具。饮啖奇异,馔具醴酒,与超共饮食。谓超曰:“我,天上玉女。见遣下嫁,故来从君。不谓君德,宿时感运,宜为夫妇。不能有益,亦不能为损。然往来常可得驾轻车,乘肥马,饮食常可得远味异膳,缯素常可得充用不乏。然我神人,不为君生子,亦无妒忌之性,不害君婚姻之义。”遂为夫妇。赠诗一篇,其文曰:“飘飖浮勃逢,敖曹云石滋。芝英不须润,至德与时期。神仙岂虚感,应运来相之。纳我荣五族,逆我致祸灾。”此其诗之大较。其文二百余言,不能悉录。兼注《易》七卷,有卦有象,以彖为属。故其文言既有义理,又可以占吉凶,犹扬子之《太玄》、薛氏之《中经》也。超皆能通其旨意,用之占候。
作夫妇经七八年,父母为超娶妇之后,分日而燕,分夕而寝,夜来晨去,倏忽若飞,唯超见之,他人不见。虽居暗室,辄闻人声,常见踪迹,然不睹其形。后人怪问,漏泄其事。玉女遂求去,云:“我,神人也。虽与君交,不愿人知。而君性疏漏,我今本末已露,不复与君通接。积年交结,恩义不轻,一旦分别,岂不怆恨?势不得不尔,各自努力!”又呼侍御,下酒饮啖。发簏,取织成裙衫两副遗超,又赠诗一首。把臂告辞,涕泣流离,肃然升车,去若飞迅。超忧感积日,殆至委顿。
去后五年,超奉郡使至洛,到济北鱼山下,陌上西行,遥望曲道头有一马车,似知琼。驱驰前至,果是也。遂披帷相见,悲喜交切。控左援绥,同乘至洛,遂为室家,克复旧好。至太康中犹在。但不日日往来,每于三月三日、五月五日、七月七日、九月九日、旦、十五日,辄下往来,经宿而去。张茂先为之作《神女赋》。
弦超,字义起,是魏济北郡的从事掾。嘉平年间,他夜间独宿,梦见有个神女来跟从他。神女自称是天上玉女,东郡人,复姓成公,小字知琼。早年失去父母,天地可怜她孤苦,命她下嫁凡间,跟从丈夫。弦超做梦的时候,精气爽朗,神志清醒,心中赞许她美丽出众,不是平常人的容貌。醒来以后,又敬又想,却亦真亦幻,若存若亡。这样过了三四夜。
一天白天,知琼明明白白地来了,驾一辆有帷盖的大车,贴身有八个婢女跟随,穿着罗绫绮绣的衣服,姿容体态,好像天仙。自己说年已七十,看上去像十五六岁的少女。车上有壶、榼、青色和白色的琉璃器皿五种。饮食都是些珍肴奇味,还有甜美的酒,与弦超一起吃喝。她对弦超说:“我是天上的玉女,被发送下嫁凡间,所以来跟从你。不是因为你德行特别好,而是早就被命运注定的,应该成为夫妻。这对你不能有多大的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只是往来常可有轻车肥马乘坐,饮食常可有远味异膳享用,丝绸生绢经常够用不会短缺。但我是神仙,不为你生儿子,也没有妒忌心,不妨碍你父母为你操办婚姻。”于是两人就成了夫妻。知琼赠诗一首,诗中说:
飘飘飞扬有生气,
青山白云喧声里。
芝英不须雨露润,
至德能与良辰期。
神仙之事岂虚感,
应运便来选择你。
将我接纳荣五族,
将我拒绝祸殃起。
这是诗的大概。全诗有二百多字,不能全部记下。知琼还为《易经》作注七卷,卦辞、《象》辞之外,还包括《彖》辞,又解释了《文言》。既探究经义,又可以占吉凶。弦超都能弄通它的大意,用来预测天气变化。
两人做了七八年夫妻,父母为弦超娶了个媳妇。这以后,知琼隔天来宴饮一次,隔夜来歇宿一夕,夜来晨去,快得像飞,只有弦超看见她,别人都看不见。住在暗宅中,虽能听到人声,常见留下的踪迹,却看不到她的形体。后来别人感到奇怪,问起这是怎么回事,弦超就把秘密泄漏出去了。知琼就要离去,说:“我是神仙,虽与你相交,却不愿别人知道。而你太粗心,如今我的底细已经显露,不再与你来往了。交结了这么些年,恩义不轻,一旦分别,怎能不凄怆遗憾。但事势不能不这样,我们各自努力吧。”又呼唤婢女备酒来饮宴。打开竹箱,取出两套织成裙衫赠给弦超,又赠诗一首。她握住弦超的手臂,哭得泪人儿似的。然后庄重地坐上车子,像飞一样去了。弦超忧愁伤感了好几天,几乎到了起不来的程度。
知琼去后五年,弦超奉郡里的使命赴洛阳。到济北鱼山下的小路上,向西行进时,遥望曲径上有一辆马车,很像是知琼的。拍马赶去,果然是她。于是打开车帷相见,悲喜交加。弦超拉住车上的把手,坐在了左边,一起乘车到了洛阳,就又做了夫妻,恢复了旧好。到太康年间,知琼还在,但不天天往来,每在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初一、十五前来,住一夜就去。张茂先为她写了一篇《神女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