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为《大般若经》中之第五百七十七卷。佛说《大般若经》分四处,共十六会。四处者,一在王舍城之鹫峰山,二在舍卫国之给孤独园,三在他化自在天宫,四在王舍城竹林精舍之白鹭池。此经即在给孤独园所说者。其输入吾国共有六种译本:一、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二、元魏三藏留支译,三、陈天竺三藏法师真谛译,四、隋三藏笈多译,五、唐三藏法师玄奘译,六、唐三藏法师义净译,即陈氏《直斋书录》、马氏《文献通考》所载之六译《金刚经》是也。考《历代三宝纪》第九,有《金刚经》一卷,永平二年于胡相国第译,僧朗笔受,与秦世罗什出者小异。据此则知六译之外,尚有此本,惜散佚已久,故学者不知其名耳。宋晁氏《郡斋读书志》曰:“《金刚经》凡六译,其文大概相同,时小异耳,而世多行姚秦鸠摩罗什本。”余笺注之本,即秦译也。时有难解之处及为他人误解之处,均以余五种译本参伍交订而得其确解。故知六译《金刚经》俱不可废也。
余绎全经,可以三义括之:一、本体,一、修习,一、究竟,卒归之于无有、非无有也,不可以语言文字形容也。请晰而论之。智俨所著《华严孔目章》,谓人人各有三种佛性:一、自性住佛性,即真如之理,自性常住而无变改者。一切众生本有此性,名曰自性住佛性。二、引出佛性。众生必假修习智慧禅定之力,方能引发本有之佛性,名曰引出佛性。三、至得果佛性。修因满足,至果位时,则本有之佛性了了显现,名曰至得果佛性。明乎此,则全部《金刚般若经》可以此三佛性概之矣。经文中有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见第五分);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见十三分及二十六分);不以具足诸相见如来(见二十分);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见二十九分)。所谓如来者,即无为法身也。无为法身即实相,实相即是法性,法性即是真如也。人人自性中有一真如,即人人自性中有一如来。故如来不向外觅,求之身内可矣。佛于法实无所得(见十分),无有法得阿耨菩提(见十七分及二十二分),因真如中不容有法,不容有所得也。实相(见十四分)及诸法如义(见十七分),此法无实无虚(见十四分、十七分),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见二十三分)。所谓实相及法者,皆真如也。彼非众生(见二十一分)、非凡夫(见二十五分)者,因人人各有一真如,即各藏一如来也。以上种种,皆属于自性住佛性。此本体也。经中所论住与降伏(见二分、十七分);灭度一切众生,令入无余涅槃(见三分、十七分);受持诵读,或为人演说(见八分、十一分、十三分、十四分、十五分、十六分、二十四分、三十二分);奉持《金刚般若波罗蜜》(见第十三分),皆属于引出佛性。此修习也。灭度无量无边众生,自以为无一众生为我所灭度者(见三分、十七分、二十五分);不住相布施(见四分、十四分);须陀洹等不作是念,得须陀洹等果(见第九分);无所住而生其心(见十分);应生无所住心(见十四分);庄严佛土,不自为庄严佛土(见十分、十七分);离福德(见八分、十九分);离一切相(见十四分、十七分),皆属于至得果佛性。此究竟也。
客谓由真如本体而修习而究竟,为学佛之不二法门乎?余诵《维摩经》答之曰:文殊师利问维摩诘:“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时维摩诘嘿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又维摩诘曰:“法无名字,言语断故。法无形象,如虚空故。法同法性,入诸法故。法相如是,岂可说乎?”故经文谓法尚应舍(见六分)。无有定法名阿耨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七分)。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见十三分)。说微尘,即非微尘;说世界,即非世界(见十三分、三十分)。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见三十分)。说三十二相,即非三十二相(见十三分)。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说忍辱波罗蜜,即非忍辱波罗蜜;说一切相,即非一切相;说一切众生,即非一切众生(见十四分)。说一切法,即非一切法;说人身长大,即为非大身;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见十七分)。说诸心,皆为非心(见十八分)。说诸相具足,即非具足(见二十分)。说众生,即非众生(见二十一分)。说凡夫,即非凡夫(见二十五分)。说善法,即非善法(见二十三分)。说有我,即非有我(见二十五分)。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所有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见三十一分)。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说法者,无法可说(见二十一分)。凡此种种,即《维摩经》之所谓“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也。知此,始可悟般若妙理。
余之笺注是经也,斋心祓身,端思勉择,订一字如数契齿,援一义如征丹书。斤斤焉取裁于《骚》之逸、《选》之善,罔敢越轶,自信非穿凿傅会之比。然以椰子之方寸,针孔之两眸,雕 穿穴,泛滥踳驳,而曰《金刚般若经》之精义在是,吾不敢作是言。对于旧注,颇有订正之处,亦非师心放胆,为蚍蜉撼树之举。此亦当仁不让之义也。
无锡丁福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