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 〔2〕 。惊塞雁,起城乌 〔3〕 ,画屏金鹧鸪 〔4〕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 〔5〕 。红烛背 〔6〕 ,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1〕更漏子:此调属“夷则商”。当与《教坊记》载《更漏长》名异实同。古代按刻漏报时,或为调名所本。内容多与夜间更漏有关。温词是今首见之作,共四十六句,双调,十二句,平、仄韵转换。集收庭筠词本调六首,论者以为其与《菩萨蛮》诸阙“已臻绝诣,后来无能为继”(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2〕漏声:即按刻漏报时的声音。迢递:悠远深长。隋薛道衡《豫章行》:“荡子从来好留滞,况复关山远迢递。”
〔3〕城乌:城墙上的乌鸦。南朝陈伏知道《从军五更转》之五:“城乌初起堞,更人悄下楼。”
〔4〕金鹧鸪:金线绣出的鹧鸪鸟。晋崔豹《古今注》中《鸟兽》:“南山有鸟,名鹧鸪,自呼其名,常向日而飞。”
〔5〕谢家池阁:泛指佳人宅第。谢家,唐李德裕有爱妾谢秋娘,于是成为爱妾宠姬住所的代称。唐白居易《代谢好答崔员外》:“青娥小谢娘,白发老崔郎。”
〔6〕背:遮掩,熄灭。
柳丝柔弱细长,春雨淅淅沥沥,花丛外报更声远远传递。惊动边塞群雁,催起城上乌鸦,画屏上的金鹧鸪依然。
熏香淡薄如雾,时时渗入帘幕,满怀惆怅寄居谢家池阁。熄灭了红蜡烛,垂下了绣帘幕,幽梦悠远你却不领悟。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虚阁上 〔1〕 ,倚栏望,还似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1〕虚阁;空阁,谓人去楼空。
天上星斗稀了,城头钟鼓歇了,帘外晓莺啼鸣残月朦胧。兰花晨露浓重,杨柳随风倾斜,满庭院堆着飘落的花。
空空的楼阁上,独自倚栏眺望,心中还像去年一样惆怅。春光就要流逝,思念绵延无穷,往日的欢愉恍若梦中。
金雀钗 〔1〕 ,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香作穗 〔2〕 ,蜡成泪 〔3〕 ,还似两人心意。山枕腻 〔4〕 ,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5〕 。
〔1〕金雀钗:饰有雀形的头钗。魏曹植《美女篇》“头上金爵钗”,《文选》李善注引《释名》:“爵钗,钗头上施爵。”雀、爵古字通。
〔2〕香作穗:香烛燃尽,芯下坠如穗。唐韩偓《生查子》(侍女动妆奁):“时复见残灯,和烟坠金穗。”
〔3〕蜡成泪:烛蜡下淌如流泪。唐杜牧《赠别二首》之二:“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4〕山枕:见前《菩萨蛮》(竹风轻动庭除冷)注〔3〕。腻:指沾湿。
〔5〕更漏:见前《更漏子》(柳丝长)注〔1〕。
戴着雀形金钗,抹了淡红脂粉,来到花丛中匆促见了面。知道我的心意,感谢你的爱恋,这款款深情须去问天。
香烛垂芯作穗,蜡油下滴成泪,这时还真像两人心意。山枕被泪沾湿,锦被犹觉清寒,醒来时报更声已渐远。
相见稀,相忆久,眉浅淡烟如柳 〔1〕 。垂翠幕,结同心 〔2〕 ,待郎熏绣衾 〔3〕 。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 〔4〕 。宫树暗,鹊桥横 〔5〕 ,玉籤初报明 〔6〕 。
〔1〕眉浅:即眉薄,眉色浅淡。如柳:眉弯曲纤细,形如柳叶。
〔2〕结同心:用锦带打结,成菱形连环回文样式,表示定情,永结百年之好。晋傅玄《青青河边草篇》:“梦君结同心,比翼游北林。”
〔3〕熏绣衾:古代富贵人家入睡前多用香熏被褥。
〔4〕蝉鬓:见前《菩萨蛮》(杏花含露团香雪)注〔4〕。
〔5〕鹊桥横:指斗转星移,天将破晓。隋王歙《七夕》:“天河横欲晓,凤驾俨应飞。”鹊桥,代指天河。
〔6〕玉籤:古代宫中报更时用的竹籤。南朝梁元帝《秋兴赋》:“听夜籤之响殿,闻悬鱼之扣扉。”《陈书·世宗纪》:“每鸡人伺漏,传更籤于殿中,乃敕送者必投籤于阶石之上,令鎗然有声,云‘吾虽眠,亦令惊觉也’。”
相见机会真少,想念时间太久,眉色浅淡就像雾中垂柳。放下翠色帘幕,结好同心锦带,熏香绣被只等情郎来。
城头上的月亮,白得像雪一样,美人梳了蝉鬓心中惆怅。宫中树已昏暗,天上星河横斜,报晓的玉籤声刚掷响。
背江楼,临海月,城上角声呜咽 〔1〕 。堤柳动,岛烟昏,两行征雁分 〔2〕 。京口路 〔3〕 ,归帆渡,正是芳菲欲度 〔4〕 。银烛尽,玉绳低 〔5〕 ,一声村落鸡。
〔1〕角:乐器名,又称号角、画角,古代仪仗和军队用之。呜咽:声音低沉凄切。
〔2〕征雁:远飞的大雁。
〔3〕京口:今江苏镇江。
〔4〕芳菲:指美好春光。度:度过,消失。
〔5〕玉绳:星名,共两颗,在北斗第五星玉衡之北。汉张衡《西京赋》:“上飞闼而仰眺,正睹瑶光与玉绳。”
背着江边高楼,面对海上明月,城头的号角声苍凉悲切。堤岸垂柳拂动,岛上烟水迷濛,大雁分两行飞向远空。
往来京口路上,归帆已在摆渡,正当是莺飞草长的春暮。窗前银烛燃尽,天边玉绳低垂,村落间传来一声鸡鸣。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 〔1〕 。眉翠薄 〔2〕 ,鬓云残 〔3〕 ,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4〕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1〕画堂:装饰精美的厅堂。
〔2〕眉翠:古人用青黛色画眉。薄:浅淡。
〔3〕鬓云:见前《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注〔3〕。残:散乱。
〔4〕不道:不理会。
玉炉散发香味,蜡烛流淌红泪,偏偏照着画堂中的秋思。眉的黛色淡薄,鬓的秀发散乱,长夜里只觉被冷枕寒。
窗外的梧桐树,萧瑟的三更雨,全不顾人离情别恨正苦。一叶叶地飘落,一声声地作响,在空阶一直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