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堂

孩子们要去的地方是房子附近的一块田地底部的灌木丛。这不是一片很大的灌木丛，但它看起来很大，因为树林和灌木丛离得非常近，你看不见它的尽头。冬天的时候，地面又湿又泥泞，除了牛，谁也不愿意来这儿。不过到了夏天，水一干，这里就变得绿油油的，十分清新，到处都是可爱的东西，比如野玫瑰、黄樟和鸟巢。这里有许多狭窄而蜿蜒的小路，那是牛群走来走去踩出来的。孩子们把此地叫作“天堂”，对他们来说，这个地方就像仙境里的森林一样宽广，看起来无边无际，充满了惊险。

去天堂的途中要穿过一些木栅栏。凯蒂和塞茜一跃就能爬上去，小家伙们则需要从下面爬过。一过栅栏，孩子们就来到了田野上，他们同时奔跑起来，一直跑到树林的入口处。然后他们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漫长的冬天过后，第一次去天堂总会令人兴奋不已。他们好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谁知道仙女们在里面做了些什么呢？

“我们该走哪条路？”最后，克洛弗问。

“大家投票决定吧。”凯蒂说。“我想走‘朝圣者之路’，爬上‘困难之山’。”

“我也是！”克洛弗插嘴说，她总是赞同凯蒂的意见。

“我觉得走‘和平之路’比较好。”塞茜建议道。

“不，不！我们想走‘黄樟小径’！”约翰和多利喊道。

然而，凯蒂总能赢得胜利。大家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先尝试走“朝圣者之路”，然后对整个小王国进行一次彻底的探索，看看他们离开以后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孩子们就这样走了进去，凯蒂和塞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多利扛着木柴走在最后。

“噢，玫瑰园还在，一切都好！”孩子们大声喊道。他们到达了困难之山的山顶，看到了一根高高的树桩，树桩周围有一片野玫瑰丛，绿叶之间点缀着花苞。孩子们被这座“玫瑰园”深深地迷住了。他们总会编造一些关于它的故事，而且一直担心会有饥饿的牛看上玫瑰花丛，把它们吃掉。

“是的，”凯蒂用手指抚摸着一片叶子说，“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它差点儿就遭到了破坏，但最后化险为夷了。”

“嗯，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其他人叫道，大家都知道，凯蒂讲故事很有一套。

“那是一个平安夜，”凯蒂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玫瑰仙女病得很厉害，她患了重感冒。那边的杨树仙女告诉她，黄樟茶对感冒有好处。于是，她喝了满满一橡子杯黄樟茶，蜷起身体在漆黑而柔软的树林里睡着了。半夜里，正当她鼾声大作的时候，森林中传来了一阵声音，一头可怕的黑公牛向她飞奔而来，眼睛里冒着火。它看见了可怜的玫瑰花丛，张开大嘴，要把花丛咬掉。就在这时，一个手里拿着魔杖的矮胖男人从树桩后面探出身来。他就是圣诞老人。他用魔杖狠狠地敲了公牛一下，公牛发出可怕的哞哞声，伸出前蹄，看看它的鼻子是否还在上面。鼻子还在，但很痛，于是公牛又“哞哞”地叫了起来，飞快地跑到了树林里。圣诞老人把仙女叫醒了，告诉她，如果她不好好照顾玫瑰花丛，他就派别的仙女来这里工作，把她赶去扎人的黑莓树丛里。”

“真的有仙女吗？”多利听完以后问道。

“当然，”凯蒂回答。然后她弯腰朝多利走去，用一种极其甜美的声音补充道：“多利，我就是仙女！”

“噗！”多利回答。“你是长颈鹿——爸爸这么说的！”

和平之路因其黑暗和凉爽而得名。高高的灌木几乎交叉在头顶，树木遮下片片阴凉，即使在中午，这里也很凉爽。那儿长着一种白色的花，孩子们叫它“波利豆荚”，因为他们不知道它的真名。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摘花，约翰和多利不得不挖出一些黄樟树根；因此，他们还没有经过蘑菇大道、兔子谷和其他地方，太阳就升到了他们的头顶上。已经是中午了。

“我饿了。”多利说。

“哦，不，多利，我们还没有建好凉亭，你不能饿！”小女孩们惊慌失措地叫道，因为如果多利一直饿着肚子，他会变得很忧郁。于是大家急忙建造起凉亭。这用不了多久，因为他们只需要用绳子将大树枝悬起来，这些树枝被绑在一棵杨树上，这棵杨树里面住着曾向玫瑰仙女推荐黄樟茶的仙女。

做完以后，他们就依偎在下面。这是一个很小的凉亭，只能容纳下几个孩子、篮子和小猫。我觉得里面一个人也挤不进去了，甚至连一只小猫也挤不进去。凯蒂坐在中间，打开了最大的篮子的盖子，其他人都急切地往里看。

他们最先看到了许多姜饼。这些饼干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草地上，以备需要时食用。接下来是奶油饼干——每人三块，中间夹着冷羊肉片。最后是一打煮熟的鸡蛋、大块面包和黄油玉米牛肉三明治。你瞧，伊兹姑妈以前为天堂之旅准备过午餐，她很清楚孩子们喜欢吃什么。

啊，在凉亭里吃饭，每样食物都变得非常美味！清新的风吹拂着白杨树的叶子，阳光和木材的香气弥漫在树梢上，鸟儿在头顶上歌唱！没有一场成人宴会能如此有趣。每一口都是一种享受！最后一点儿面包屑也被吃掉以后，凯蒂拿出了第二个篮子。噢，真是令人惊喜！篮子里有七个小馅饼——放在碟子里烤的糖浆馅饼——每个馅饼都有棕色的顶部和酥脆的珠状边缘，尝起来像太妃糖和柠檬皮，还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孩子们大喊大叫，连稳重的塞茜也很高兴，多利和约翰则欣喜若狂地用脚后跟踢着地面。七双手同时伸向篮子，孩子们大吃起来。不一会儿，馅饼就全部消失了，聚会上弥漫着一种幸福又甜蜜的气氛。

“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克洛弗问道，小菲尔把篮子倒过来，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吃光了所有食物。

“我不知道。”凯蒂梦呓般地回答。她已经离开了座位，半坐半卧在一棵低而弯曲的胡桃树上，这棵树几乎就悬在孩子们的头顶。

“我们来玩‘我们长大了’游戏吧，”塞茜说，“说说大家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吧，”克洛弗说，“从你开始，你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我要穿上黑色的丝绸连衣裙，帽子上插着粉红的玫瑰，再披一条白色的薄纱长披肩，”塞茜说，“我希望自己变成米勒娃·克拉克那样的人！我还要像贝德尔太太一样好，但要比她漂亮。年轻的绅士们都想带我骑马兜风，可我根本不会理睬他们，因为我会一直在主日学校教书，还要去看望穷人。总有一天，在我弯下腰给一位老妇人喂醋栗冻时，会有一位诗人遇见我，看到我做的事，他回家后就会为我写一首诗。”塞茜得意洋洋地说道。

“噗！”克洛弗说。“我认为这一点儿也不好。我要成为一位美丽的女士——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士！我要住进一座黄色的城堡，城堡的门廊上有黄色的柱子，上面有一个方形的东西，就像索耶先生的房子一样。楼上会有一座游戏屋，供我的孩子们玩耍。窗户上要有小望远镜，可以让人向外看。我每天都要穿着金色或银色的裙子，戴着钻石戒指；当我打扫灰尘或做任何肮脏的事情时，我会系上白色绸缎做的围裙。在我后院的中央，有一个装满鲁宾牌精油的池塘，我什么时候想用，什么时候出去灌一小瓶就可以。我也不会像塞茜那样在主日学校教书，因为我不喜欢那种生活；但是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去学校门口站着，老师们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我会给他们的手帕上滴一些鲁宾精油。”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尔茜大声说道，“不过我的池塘才是最大的，我也会比你漂亮得多。”

“你不会。”凯蒂在上面说道。“克洛弗会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但我会比最漂亮的人还漂亮，”可怜的小艾尔茜坚持说，“我也会长大，知道每个人的秘密。每个人都会变得很善良，永远不会逃跑或躲藏起来，也不会偷偷建立邮局，或做出令人不快的事。”

“约翰尼，你想做什么？”克洛弗急切地想换个话题，因为艾尔茜的声音越来越哀伤了。

约翰尼对她的未来没有明确的想法。只是哈哈大笑，紧紧地搂着多利的胳膊。然而多利的想法很明确。

“我想每天吃火鸡，”他说道，“还有面糊布丁。但我不吃煮的布丁，我要吃烤布丁，上面的皮烤成棕色的那种。我还要配着很多布丁酱吃。我会变成一个特别高大的人，这样就没人会说，‘小男孩吃三块就够了。’”

“噢，多利，你这头猪！”凯蒂叫道，其他人则一边笑一边尖叫。多利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冒犯。

“我要告诉伊兹姑妈你说我是猪。”他一边说，一边生气地站了起来。

但是，天生的和事佬克洛弗抓住了多利的胳膊，她的劝说和恳求使他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最后他决定留下来。其他人也表现得很严肃，保证不会再笑。

“现在，凯蒂，轮到你了，”塞茜说，“跟我们说说，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确定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树上的凯蒂回答，“当然，我会变得很漂亮，因为我想和年轻的绅士们一起骑马。但我不如你漂亮，塞茜。我还想有一幢大房子和一座豪华的花园，那样你们就可以搬来和我住，我们可以在花园里玩。如果多利愿意的话，他可以一天吃五次火鸡。我们会有一台补袜子的机器，还有一台整理抽屉的机器，这样我们就永远不用补袜子或织袜子，也不用做任何我们不想做的事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未来。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打算做什么。”

“这不是一回事吗？”塞茜问。

“噢，不！”凯蒂回答。“完全不同，因为你瞧，我想做大事。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等我长大了，我就会知道了。（可怜的凯蒂总是说“等我长大了”，却忘记自己已经不小了。）“也许，”她接着说，“我会像书中的女孩一样，乘船出海，拯救人们的生命。或者我应该去医院当护士，就像南丁格尔小姐一样。再不然，我可以领导一场十字军运动，骑上白马，身穿铠甲，戴着头盔，举着一面神圣的旗帜。如果我不做这些事，我就去画画、唱歌，或者雕刻。什么是雕刻？就是在大理石上雕刻人物。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做一件大事。等伊兹姑妈知道了这件事，在报纸上读到我的故事时，她会说：‘这孩子真棒！我一直知道她会成为家里的骄傲。’然后人们都会说，他们‘一直都知道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凯蒂精明地总结道。

“噢，凯蒂！多么美妙的想法啊！”克洛弗说，并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克洛弗相信凯蒂，就像她相信《圣经》。

“凯蒂·卡尔，我不相信报纸会蠢到刊登有关你的事。”艾尔茜报复性地说。

“是的，他们会的！”克洛弗说，并推了艾尔茜一下。

过了一会儿，约翰和多利小跑着离开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多利吃火鸡是不是很好笑？”塞茜说，他们又笑了起来。

“如果你们能保密，”凯蒂说，“我就让你们看看多利的日记。他坚持写了两个星期左右，然后放弃了。今天早上，我在儿童室的壁橱里找到了这个本子。”

大家都答应保密，凯蒂便从口袋里拿出了日记本，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三月十二日：决定写日计。

三月十三日：晚贩吃了考牛内、百菜、土豆、平果酱和米布丁。我喜欢其他食物，不喜欢米布丁，查理·斯拉克人狠好。浓粥和糖浆泡茶。

三月十九日：忘计做了什么。约翰和我留下了派，准备带去学交。

三月二十一日：忘计做了什么。早贩吃了薄并。黛比前得不够。

三月二十四日：今天是星期日。晚贩吃的是咸牛内。学了《圣径》。伊兹姑妈说我很贪蓝。决顶不总是去想吃的东西。真希望我变成一个更好的孩子。茶很一搬。

三月二十五日：忘计做了什么。

三月二十七日：忘计做了什么。

三月二十九日：玩。

三月三十一日：忘计做了什么。

四月一日：决顶不在写日计。”

日记在这里结束了。大家笑个不停。地面上的阴影逐渐拉长，玛丽走过来对他们说，大家都得回去准备喝茶了。他们不得不提起空篮子回家，心里想着漫长而愉快的星期六已经过去了，还要再过一个星期才有另一个星期六，真是太让人难受了。不过，一想到天堂还在那里等着他们，他们就觉得欣慰了。只要凯蒂和伊兹姑妈同意，他们爬过两根栏杆就能来到他们的伊甸园——非常容易，而且不怕天使拿着燃烧的剑拦住他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