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克拉克先生告诉汤姆·桑顿,他想让大家一做好准备就给羊进行药浴时,汤姆·桑顿大吃一惊。
“桑顿,我想你已经为这项工作做好了一切准备。”老板漫不经心地继续说。
桑顿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是的,没错,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开始了。就等您一句话。但是,克拉克先生,羊群真的不需要药浴。我们的羊状况很好。”
“桑顿,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让它们保持健康的状态。”克拉克先生微笑着回答。
“当然,先生。说得很对。我们会办的。我一有时间就会安排,不过我必须先去格伦市运送剪好的东西,大约要在那里停留十天。”
“什么?”
“就是运送羊毛,先生。”
“噢,是的。”
“我可以在离开之前开始药浴工作。”
“桑顿,我不认为这件事需要麻烦你来做。”克拉克先生缓缓地说。“你去格伦市吧,去做你的生意。”
“但是,如果您真的想给羊群药浴,一定得有人监督。”
“我来处理。”
“您!”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为什么——没什么,先生。对不起。只是我觉得您刚刚经过一场旅行,可能会很累。”
“哦,不,我一点儿也不累。”
桑顿看着他。
连唐纳德都很惊讶。
克拉克先生似乎丝毫不为令人尴尬的安静气氛所困扰,而是继续削着一根棍子。
“我不是要自己动手。”他最后解释道。“我会让桑迪·麦卡洛克来负责这件事。”
“桑迪·麦卡洛克!唉,先生,那个孩子绝对做不好!他是个好小伙——从某方面来说已经够好——但他不是很聪明。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爸爸。”
“嗯,如果他没有能力,我很快就会发现的。反正我也想试试他。”
“哦,如果您愿意,您可以试试他,但我比您更了解他。您把这种重要的工作交给他处理是不明智的,他应付不来。”
“我打算给他一个机会。”
桑顿感觉这些烦心事开始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很好,这不关我的事。”他离开房间时厉声说道。
他一走,唐纳德就喊了起来,他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
“噢,爸爸!我真高兴您能让桑迪来负责药浴!”
“唐,这是一次实验。桑迪还年轻,他可能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是因为他不想干好,而是因为他缺乏经验。可以肯定,他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但除了观察自己的羊群之外,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其他事。”
“我不认为他会失败。所有的人都会帮助他的。他们喜欢他。”
“我看得出来。”
“爸爸,我也喜欢他。”
“我也是,儿子。我相信他能做好这项工作,这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且因为我确信,有那样的爸爸,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当我发现桑迪是老安格斯的儿子时,我感到非常惊讶。你看,大家对这位苏格兰老人的评价都很高,每个人都称呼他老安格斯。我几乎忘记了他还有另一个名字。我想我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叫他安格斯·麦卡洛克。但现在我想起这个名字了,因为我记得我在支票和信件上看到过它。”
“这是个好名字。”唐纳德说。
“桑迪出身不错。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他。如果他有足够的能力,也许我们可以提携他一下。我希望我们能帮到他,因为我觉得我们对他爸爸的亏欠是无法偿还的。”
对桑迪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他要给所有的羊群进行药浴,而不是只管自己的羊。
“克拉克先生,我不太确定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他像往常一样操着苏格兰口音谦虚地说。“我会尽我所能的,先生。”
“我相信你会的。”
桑迪也的确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们准备好了用适当比例的石灰和硫磺调成的热水,桑迪把手伸进去,测试了水的温度。然后,长长的水泥槽里就挤满了羊。这些凹槽的宽度刚好让羊群无法转身。人们将羊群从大围场赶到水槽附近的小围栏里,然后这些羊就一只一只地被赶向站在水槽前的人,这些人负责将每只羊依次推到水槽旁那光滑的金属斜坡上。羊很容易就能滑下去。当它们游过热气腾腾的浴池时,其他人会来到水槽的中间段,每经过一只羊,他们就会把羊头往水下按两次。这样一来,羊的眼睛和头部——以及身体——都能被清洗干净了。水槽的另一端站着其他牧工,他们会帮着这些满身泥泞的动物登上滴流台,让羊身上的水在那里流一会儿。接着,羊群就又被赶回了围栏里。
“我觉得这些羊会一直湿淋淋的!”当他们观看这个过程时,唐纳德对桑迪说。
“哦,水会干的,只不过要花几天的时间——有时花的时间会更长一点,才能让羊毛干透。”苏格兰人回答。
唐纳德目不转睛地看着,被迷住了。
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羊被一只一只赶进水槽,飞快地进去,飞快地出来,好给别的羊腾地方。每当水温变冷,人们就会添上热水。唐纳德数着,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一百只羊游过了他身边的一个水槽。
桑迪·麦卡洛克到处跑,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又去了那里,不停地发出指示。牧工们高兴地服从他的指挥。他们都喜欢桑迪,这不仅是看着对方的面子,也是看着他爸爸老安格斯的面子。他们大多数人以前都在老安格斯的手下工作过几年。
“桑迪是个好小伙!”唐纳德听到其中的一个牧工说。
“新月牧场里没有比得过他的人!”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墨西哥人迅速说道,他正在躲避从他身边飞奔而过的羊群。
“他不会把牧场带坏的。”另一个人低声说。
桑迪没听见。他太专注于工作了。他很轻易就能做好工作,但他却全副身心地投入其中。每一天,人们都能听到他欢快的声音:
他不会把牧场带坏的
“贝尔纳多,你的水凉了!把它加热一点。你不知道吗?要是水温不热,没有达到绵羊可以忍受的程度,你的工作就白干了。何塞,把你的羊群赶到前面。你想把羊泡上一整季吗?如果母羊身上的水流得差不多了,就让狗把它们带回围栏。它们会在板子上摩擦身体,把自己和围栏都清洗干净。现在,把上周从堪萨斯市来的新羊群带出来。它们在第十七栏和第十八栏里。我们把这些羊单独养在一处,免得它们给别的羊群散布病害。洗过药浴之后,就可以把它们和其他的羊放在一起了。”
男人们欣然接受了他所说的一切。桑迪没有说过废话,他的话很干脆,又能切中要害,牧工们也很喜欢。当他张开嘴唇,牙齿在嘴唇之间闪闪发光的时候,他们也喜欢看着他的脸。桑迪的微笑富有感染力。他不知疲倦地工作,当他在羊群中走动时,两只大大的苏格兰牧羊犬一直紧紧地跟在他后面。虽然他很忙,但他常常弯下腰来拍拍它们毛茸茸的脑袋,而作为回报,这些漂亮的狗会把它们长长的鼻子伸到他的手里,或者在他的膝盖上蹭来蹭去。看着这些狗追着羊,把它们赶进围栏里,对唐纳德来说是件有趣的事。有时,它们会跳到羊群的后面,从后面一直跑到最前面。然后,它们会去叼领头羊的脖子,直到领头羊转向预期的方向。完成工作以后,牧羊犬就会跑回去,咬后面的羊的脚后跟,迫使它们按自己设定的方向走。
唐纳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
你可以肯定,在给羊进行药浴的过程中,他一直很快乐。
“桑迪,你很快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一天晚上,男孩说道。他和苏格兰人坐在暮色中,坐在大谷仓的台阶上。
“怎么这么说,小伙子?”
“啊,明天就能完成药浴了,不是吗?”
“是的,但这只是麻烦的开始。我们要先把羊群放进潮湿的草地上,软化它们的蹄子,这样一来,在放牧之前,我们就可以修剪一下羊蹄。然后,我们还必须给羊戴上铃铛,给它们分好队伍。”
“你说的分好队伍是什么意思?”
“我会试着给你解释一下。你必须知道,羊是天底下最奇怪的生物。人类不具备理解它们的能力。有时它们会按你的想法做事,可接下来,你就会发现它们跑掉了,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它们有时似乎有点儿头脑。”
唐纳德笑了。
“是啊!坐在这里,你可能会笑。然而,等它们追着领头羊跳下悬崖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好笑了。想想看,上百只死羊堆在你的脚下!”
“桑迪,这种事真的发生过吗?”唐纳德怀疑地问。
“是的。熊在某个牧场上追赶一群羊,受惊的羊群开始逃跑。如果它们能等狗或者牧工把熊赶走就好了。但它们没有!它们一直在跑,拼命地跑,一只接一只地跳过悬崖边。大部分羊都死掉了。人们把那个地方命名为‘羊骨山’。对羊群的主人来说,这是令人心痛的损失。”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
“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桑迪插嘴说。“可这就是它们会做的事。羊群害怕的时候从来不会发出声音——它们只知道跑。如果没有人来阻止,它们就会一直跑到死。要是有人想把它们赶回来,就必须小心行事,否则前面的羊会突然转身,和后面的羊挤到一起。很多羊就是这样死掉的。它们互相踩踏致死。唉,有一次,格伦市的一个人赶着一大群羊,在公路的一个拐弯处遇到了一辆汽车。羊害怕了,前面的羊马上向后转身。其他羊也跟着这样做。很快,绵羊混乱地挤到了一起,大家都惊慌失措,互相踩踏。羊群的主人损失了一半的羊。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们要有领头羊的原因。”
“领头羊?”
“是的。这是给羊群划分队伍的一部分。我们必须给每一群羊中放一些比其他的羊更聪明的羊,以便让它们带领愚蠢的羊。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我可不知道它们会跑到哪里去。我们让那些“聪明”的羊担任领头羊——我指的是那些长期群居的、熟悉道路的母羊。有时,我们也会在羊群里放一两只山羊,因为山羊有为自己寻找水源和食物的智慧。绵羊就没有这个本事!一点儿都没有!你必须带领羊群走向草地和水源。它们自己找不到任何东西。”
“桑迪,有什么事是绵羊能做到的吗?”唐纳德笑着问道。
“有的。在某些方面,绵羊足够精明。它们能嗅到风暴的气味,风暴即将到来的时候,它们就绝对不吃草。绵羊还会发出奇怪的叫声,当它们找到水时,就会用这种叫声通知其他的羊。如果水很难喝,或者被污染了,它们就会发出一种不同的声音,好像是在警告羊群。羊对喝的水非常挑剔。这是很奇怪的事,但它们确实如此!”
唐纳德说:“我不认为它们有足够的智慧追随领头羊。”
“嗯,你瞧,绵羊天生就有互相跟随的本能。此外,它们还会通过玩游戏来学习跟随。这是真的。”桑迪反驳道,因为唐纳德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怀疑。“羊非常喜欢玩游戏。它们玩的游戏有很多种,最喜欢的一种就是‘跟随领头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但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玩过了。”
“我当然玩过。我们课间休息的时候经常玩。”
“嗯,羊和你一样喜欢这个游戏,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它让羊群学会了我们想让它们学会的事情之一。它们经常玩游戏,一只老羊站在前面,其他的羊在后面排成一条线。前面的羊做什么,后面的羊就做什么。因此,它们学会了把目光集中在比它们更聪明的羊身上,跟着聪明的羊行动。它们似乎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跟着领头羊。如果我们能找到领头羊,让这些羊按我们的想法行动,那会很有帮助。”
“我想是的!”
“当我们选出领头羊以后,我们就会给每一群羊做标记。”
“什么标记,桑迪?”
“标记就是一只黑脸的羊,或者是一只长着皱巴巴的角的羊,它身上一定有奇特的地方,因此在它混进羊群以后,你可以一眼就认出它。我们每隔一百只羊放一个标记。这使跟踪羊群变得更容易了。”
“很抱歉,桑迪,我显得很愚蠢,”唐纳德说,“但我想我还是不明白这些标记的作用。”
“嗯,我们的一支队伍里有两千只羊。”牧工和蔼地解释道。“那么,如果我们丢了一个标记,那估计就有一百只羊不见了。没有一只羊会单独离开,这一点可以肯定。如果羊迷了路,它们会成群结队地迷路。要是一只羊不见了,那它周围的许多羊肯定也不见了。我们会粗略地认为走丢了一百只。”
“但是,当这么大的一群羊到处走动的时候,我不认为这些标记会一直待在原位。”唐纳德继续说道,他决心要弄清楚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小伙子,你不了解绵羊!它们渴望在群体中保持自己应有的地位,就像学生渴望在学校里获得第一名一样。如果另一只羊占据了属于它们的位置,它们就会打一架。这看上去很蠢,但对牧工来说却很有帮助。”
“那么,领头羊和这些标记真的能帮助牧羊人管理羊群吗?”
“是的,但是你忽略了牧羊人最好的帮手。”
桑迪的脸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牧羊人最好的帮手?”唐纳德重复了一遍。
“是的,小伙子!就是他的狗!”
苏格兰人弯下身子,把一只手伸进他旁边的一只柯利牧羊犬脖子上的蓬松卷毛里。另一只狗发出一声低吼,它站起来,把它的尖鼻子放在桑迪的膝盖上。
男人笑了。
“罗宾,”他对前面的牧羊犬说,“每次我跟查理王子说句话,你都要生气吗?这可不够绅士!你们两个都趴下!”
两只牧羊犬蹲在他的脚下。
“我必须对它们两个一视同仁,”他接着说,“它们的嫉妒心特别强。”
“桑迪,它们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狗。”
“我很骄傲,像它们这样的狗并不多。”牧工同意道。“我把它们从小养大,亲自训练它们。和我一起上山的科林也是一只好狗,但它不是我的狗。它属于牧场。维克多和赫克托也是。你对它们的感情和对自己亲手养大的狗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在这个地方,罗宾和查理王子是最棒的狗。但要想看到它们最好的一面,只能是在放牧的时候。”
“我希望我可以看看!”
“那么,你想去放牧,是吗?嗯,给羊群分好队伍以后,我们就要出发了,或许你爸爸会让你和我一起到山上去的。”
“噢,桑迪,”男孩叫道,“你愿意带我去吗?你认为爸爸会放我走吗?”
“问问他吧,反正也没有坏处。不过,我还得等一等,等我把其他牧工送走,等桑顿从格伦市回来。羊群在药浴后必须休息几天。可怜的家伙们!它们刚失去了又厚又暖和的外套,就被浸在了热水里,真是遗憾,这样会使它们比之前更冷。此外,它们有时会在剪羊毛的时候受伤,身上留下小伤口,而石灰和硫磺会使伤口变得更疼。我总是为这些动物感到难过。然而,我安慰自己,它们应该忍受一段时间的不幸,这样就不会生很久的病了。那就像患麻疹的你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你不会喜欢那种生活的,但你明白,如果不这样做,你的处境会更糟。”
桑迪笑了,唐纳德也笑了。
“桑迪,那么你还要再过几天才会出发去放牧。”
“是的。我必须等桑顿回来。我不能把你爸爸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可能会需要我。”
“桑迪,你为我爸爸帮了大忙。”
“我做的还不够。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多做一些的。麦卡洛克会尽其所能为新月牧场或它的主人做任何事。”
“我相信你,桑迪。”
“小伙子,你最好相信我,因为我说的是活生生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