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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汤姆逃走了

虽然汤姆能非常勇敢地跳到地上,可他却并未这么做。而且,他也没有用他擅长的方法——顺着水管滑到地上。

窗户下面碰巧有一棵树,那上面的叶子都很大,香味四溢的白花都快和汤姆的脑袋一般大了。汤姆跟只猫一样从树上滑了下来,穿过花园的绿地,跨过铁栏杆,跑向树林那边,气得保姆不停地在窗户跟前大喊着:“救命啊,着火啦!”。

小园丁正在割草,看见汤姆后,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镰刀,朝汤姆追去。挤牛奶的女仆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一下子站起身来,结果撞倒了搅乳器,她也因此摔在了地上,奶油也撒的满地都是,不过她还是挣扎着站起来朝汤姆追去。马厩里,马夫正在给爵士的马洗澡,看见汤姆后,他松开了缰绳不再管马,立即跑出马厩朝着汤姆追去。见汤姆闯祸了,格里姆斯吓得不小心将煤灰袋中的灰尘,全都撒在了刚铺过石子的庭院中,弄得煤灰到处乱飞,不过他顾不上这些,也朝着汤姆追去。老管家将庄园的门打开,也跟着跑出去追汤姆了。犁地的农夫松开拉着犁的马匹,也朝着汤姆追去,结果一匹马跃过栅栏,将另一匹马,连带着犁一块拖到了沟里。守门人正摆弄着老鼠夹,想将夹在上面的田鼠弄下来,结果田鼠跑掉了,而他自己却被老鼠夹给夹到了手指,但他没管这些,也跳起来朝着汤姆追去。保姆的喊声传到了爵士的耳朵里,他站在书房里朝窗外看了一眼,也跑出去追汤姆了。之前的那个爱尔兰女人正往庄园这边走来,打算乞讨一些食物用以果腹,结果她一把扔掉身上的包袱,也去追汤姆了。

总之,那天当园丁、挤牛奶的女仆、马夫、格里姆斯、老管家、农夫、守门人,约翰爵士以及那个爱尔兰女人全都跑出了庄园,并高声呼喊着:“抓小偷啊!”他们都觉得汤姆那空荡荡的口袋里,肯定装了起码价值1000英镑的贵重物品时,这座庄园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嘈杂、喧嚣、混乱不堪的一幕,就连喜鹊和乌鸦也在汤姆身后飞着,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好像汤姆是一只被猎人逼到绝路的狐狸似的。

在同一时刻,不幸的汤姆则赤裸着双脚,仿佛黑猩猩逃往森林似的,竭力地将要逃离庄园。

汤姆自然一直在朝树林跑去,尽管他之前从未到过树林里面,不过他还是聪明地意识到树丛是自己进行躲避的好地方,当然树上也不错。总之,在他看来,在树林里自己逃脱的机会显然要比在空地上的多。

但是当他进入树林后,他才发现这里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钻进了一片旺盛、密集的杜鹃花丛中,结果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困在里面了。那些花枝拉扯着他的双腿和手臂,不停地戳着他的脸庞和腹部,弄得他只好闭紧双眼。等他从那片杜鹃花丛中挤出来时,他又被地上的野草绊倒了,手指头也因此受了点儿伤。

“我一定要离开这儿,”汤姆心想,“不然我便只能待在这儿,等着其他人来救我出去,不过我并不想这样。”

但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呢,这可是一个大难题。老实说,如果不是他的脑袋猛然撞在了一面墙上,我敢肯定他恐怕永远都走不出去。

脑袋和墙撞上了,这决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儿,尤其是和一面很厚的墙撞上,因为这样的墙是用石头竖着胡乱垒起来的,墙面是凹凸不平的,要是你不小心撞在了一块带尖儿的石头上,那么你肯定会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他觉得墙的那边肯定不是树林,便犹如松鼠一般爬墙翻了过去。

接着,他来到了一片宽阔的、经常能发现松鸡的沼泽地上,这里的石楠树丛、沼泽以及岩石无边无际的,一直绵延至天际。农民们都称这儿是哈特霍福沼泽地。

汤姆非常聪明,简直像老公鹿一样聪明,像老公鹿一样,他很清楚若他再返回出发的场所,转而朝相反方向跑去,那么他或许就能甩掉那些追他的人了。因此他翻过墙头后,就立即弯下腰沿着墙边往右边跑去,一直跑了大概半英里才停下来。

在墙的里边,约翰爵士、守门人、老管家、园丁、农夫、挤牛奶的女仆等人吵吵嚷嚷地,又朝着跟汤姆相反的方向追出去半英里,这下他们跟汤姆之间的距离正好是一英里。在墙的外边,汤姆听到那帮人的声音渐渐隐没在树林里,高兴地笑了。

之后,他来到了一个向下塌陷的斜坡,并走到了斜坡底下,然后壮起胆子离开了那面墙,转而向沼泽地走去。汤姆知道他和追他的那帮人中间隔着一座小山,因此他可以放下地向前走,不用再担心那些人会看到他。

不过在那些追他的人当中,那个爱尔兰女人恰巧看到汤姆逃往哪儿了。她始终跑在那些人的前边,不过她既不是走,也并非在跑,而是以一种极其平稳、优雅的姿态不断前进,左右脚飞快地交替着,速度非常之快,以至于没人能看清她哪只脚在前,哪只脚在后。最后他们都互相询问彼此,问那个奇怪的女人是谁。

她在走进树林里以后,突然消失了,因为她悄然地翻过墙头,跟上了汤姆。并且,汤姆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约翰爵士那帮人再也没跟她见过面。

此时,汤姆正在石楠丛中走着,这儿的沼泽地坑坑洼洼的,很不平整。随着汤姆的前行,沼泽地变得愈发的险峻和崎岖,但也还没陡到汤姆走不上去的程度。汤姆缓缓地前进着,有时还会抽空打量一下这个怪地方。在他眼里,这里就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

在这里,他发现了一些巨大的蜘蛛,它们的背上有着像王冠或十字一样的花纹。这些蜘蛛都正在蜘蛛网的中央坐着,见汤姆走过来,全都被吓得瞬间失去了踪影。他还发现了多种颜色的蜥蜴,分别是棕色的、灰色的和绿色的。汤姆把它们错当成了蛇,还以为它们会上来咬他,结果它们和他一样害怕,似箭一般地窜进了石楠丛中。接着,汤姆在一块岩石下面瞧见了令人感动的一幕——一只棕黄色的大狐狸,尖鼻子,尾巴上长着一缕白毛,身旁围着四五只小狐狸。那只大狐狸正面朝上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在打滚,它的四肢和尾巴朝外伸展,身体完全摊开,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那几只小狐狸在它身上蹦来蹦去的,一会儿绕着它转圈,一会儿咬它的爪子,一会儿又用力地拽它的尾巴,然而大狐狸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讨厌这样。这样有趣的小狐狸,汤姆之前可从未见过。

紧接着汤姆就被吓到了,因为当他爬到一座沙坡的顶上时,呼呼啦啦——咯咯哒——有某样东西撞到了他的脸上。那一刻他还以为大地爆炸,世界末日降临了呢。

待他把眼睛睁开时(因为他刚才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才发现那东西就是只老松鸡。那只老松鸡正在洗沙子浴,刚才汤姆差点儿踩到它,它被吓得发出了像特快火车启动时的声音,立即跳起来飞走了。它一边飞一边叫嚷着:“咕咕哒——咕咕哒——救命啊,有人抢劫、纵火啦——咕咕哒,咕咕哒——世界就要灭亡啦——咔咔咕,咕咕哒。”

就这样,汤姆不停地前进着。他特别喜欢这个广阔、奇异的地方,也很喜欢这里清凉、新鲜的空气,至于为什么喜欢,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不过越接近山顶,他走起来就越慢,因为这里的路实在太难走了:之前那种又松又软的草地,还有弹性十足的石楠树丛全都不见了,这里只有一片片平展的石灰岩,石灰岩之间有着极深的裂缝,其中生长着蕨类植物。汤姆只能从这一块跳到另一块,然后再跳到下一块,就这样在岩石之间跳着前进。有时他不小心地跌入了石缝中,结果把光裸的脚趾弄伤了。但他却没有停下,而是接着往上攀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个之前曾跟他并排而行的那个爱尔兰女人,此时正跟在他的后面穿过沼泽。要是汤姆发现她的话,还真无法猜出他会说什么。不过,可能是因为汤姆不怎么望向后面,也可能是因为她常常躲藏在石头和土坡的后面,总之他始终在她的视野中,而他从来都没发现她。

此刻,汤姆感觉渴极了,并有些饿。他已经跑了好远的路,并且此时太阳早就升上了高空,烈日下,岩石被晒得犹如烤箱一般滚烫。

然而他却什么吃的都没能找到,喝的更是无处可寻。

石楠荒野上长满了越桔和浆果树,不过当时是六月,果树都正在开花,还没有结果。至于水呢,试问有谁能从石灰岩顶上找出水呢?有时,他会途径一个深深的、漆黑的石灰洞,洞底在非常深的地下。他从这些石灰洞旁边经过时,经常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滴水声和哗哗啦啦的流水声,那声音来自很深的地下。他很想到洞里去看一下,喝点水润润他干干的嘴唇、但是,尽管他是一个勇敢的、专门清扫烟囱的孩子,可他还是没勇气下到这样的“烟囱”中去。

于是,他只好接着朝前走,直到他的脑袋被晒得发昏。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教堂的钟声,正好被他听到了。

“啊!”他想,“那里有教堂,就肯定有房子,也意味着有人住在那里。或许那儿的人能给我一些食物果腹,可以让我喝口水。”于是他继续朝前走去,向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因为他认为自己确实听见了教堂敲钟的声音。

然而过了没一会儿,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又停了下来。他心想:“啊,这个世界可真宽广啊!”

这个世界真的非常宽广,因为他此刻在山顶上,俯瞰下面,他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什么是他无法看见的呢?

身后的山脚下,坐落着哈特霍福庄园、漆黑的树林,以及波光粼粼的鲑鱼河。左边的山脚下,坐落着大城镇和冒着黑烟的煤矿烟囱。远处,河面越变越宽,朝海洋流去,而那些小小的白点,正是被海洋抱在怀中的船只。前方是无边无际的平原、农场和乡村,它们犹如地图一样向远处延伸过去,掩映在一片片黑漆漆的树林间。尽管这些看上去似乎就在他的脚下,但汤姆很清楚它们其实都远在数十英里之外。

右边是绵延不断的沼泽和山坡,一直朝远方延伸过去,直到与山峰融为一片绿色,跟蓝天合二为一。不过在他和那些沼泽的之间,也就是在他脚下,却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汤姆刚看到它就决定下山去那里,因为那就是他正在寻找的地方。

那是一条山谷,整体呈深绿色,又深又窄,山谷里到处都是岩石和树木。这些树木生长在他脚下数百英尺深的山谷中。透过这些树木间的缝隙,汤姆看到了一条澄澈的溪流。啊,如果他能下到溪流边上就好了!随后,他在溪流边上看见了一座小屋的房顶,一个面积不大的花园,里面的花坛和菜畦都打理得非常规整。花园中,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物体在移动,就跟苍蝇一样小。汤姆低头认真地看过去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在走动。啊!或许她会给他一些食物吃。教堂再次敲响了钟声。这条山谷下面肯定有一个乡村。在那儿,没人会认识他,也不知晓他在哈特霍福庄园做的那些事。哪怕约翰爵士出动所有的警察抓他,这里也不会那么快就得到消息,而且汤姆只要走上五分钟,就可以从山上走到那里。

汤姆猜得没错,那喧闹的追赶声还未传来这里,因为他在不经意间已经跑出哈特霍福庄园足有十英里了。但是,对于五分钟就能走到下面乡村里这件事,他想错了,因为那个小屋其实远在一英里以外,并且从山顶距离谷底足有一千英尺。

不过,汤姆原本就是一个很有勇气的孩子,尽管他此时很饿,很渴,脚也非常疼,整个人都非常疲倦,但他依旧走了下去。教堂的钟声十分响亮,以至于汤姆开始产生这样一种感觉:钟声是在他的脑中敲响的。远处,那条溪流依旧在叮叮咚咚地响着,像是在唱一首动听的歌。它唱的就是这首歌:

清新凉爽,清新凉爽,

欢快的浅滩,幻想的池塘;

清新凉爽,清新凉爽,

砂石闪闪,海浪飞溅

乌鸫在岩石下歌唱,

教堂敲响钟声,青藤爬满高墙,

澄澈纯净,澄澈纯净,

妈妈和孩子,请一起来我这儿玩耍,

还有沐浴。

潮湿肮脏,潮湿肮脏,

烟雾弥漫的城镇;

潮湿肮脏,潮湿肮脏,

码头、阴沟和恶臭的河岸;

我走得越远,就越庸俗;

我已罪恶缠身,谁会理我?

妈妈和孩子,躲开我吧,离我越远越好。

坚韧并自由,坚韧并自由,

敞开的闸门,奔流的海洋;

坚韧并自由,坚韧并自由,

疾行的我,干净明亮;

金黄的海滩,翻涌的沙浪,

远处还有等我的海浪,它一尘不染。

我奔向一望无际的海洋,

灵魂犹如获得了重生。

澄澈纯净,澄澈纯净,

妈妈和孩子,请一起来我这儿玩耍,

还有沐浴。

就这样,汤姆一直朝前走着,始终没有察觉到那个爱尔兰女人就正跟在他身后。 OOwhI5XN5UNNPUw0ui3DgKa9YzSfuApqJNC9UWqhMaMpVQvv6agCihF0BwWN3R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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