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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友好的恩怨

琼·卡博特“居无定所”。然而,她居无定所并不是因为没人要她,反而是因为想要她的人太多了。在琼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因此,她被她妈妈的一个表亲一直抚养到十二岁。后来,那位表亲嫁给了一位传教士,传教士要去中国给孩子们教书,而中国,如你所知,不是适合美国女孩上学的地方。因此,琼被送到了波士顿,由他的叔叔罗伯特·卡博特先生照管。鲍勃 叔叔对这个安排感到很高兴,因为琼和这个大男孩一样的叔叔是很好的朋友。

但是,她刚到波士顿,定居在比肯山,琼的舅舅汤姆·柯蒂斯就出现了,他住在匹兹堡。他大吵大闹,因为琼住到了鲍勃叔叔家,而他想要她住在匹兹堡。他写道,他的管家德克尔小姐也希望她来匹兹堡,这位管家曾经是琼的妈妈的家庭教师。

接着,鲍勃叔叔的管家汉娜对这件事表了态。

“真是个糟糕的主意,”她说,“那个德国女人想让琼住在匹兹堡,我们还想让她住在波士顿呢。我也想知道,难道我没有把琼的爸爸抚养长大吗?没把她的叔叔鲍勃抚养长大吗?我想我绝对可以再抚养一个卡博特家的人。这太荒谬了——就是这样——简直太荒谬了!”汉娜最喜欢这样的表达——“太荒谬了!”“我喜欢我的工作,”汉娜接着说,“要是把那个小宝贝儿送到匹兹堡,她白色的裙子会被煤烟染脏的。”

但是汉娜对匹兹堡的轻蔑言谈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相反,汤姆·柯蒂斯舅舅的律师卡尔顿先生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波士顿,在一天下午,他来到了鲍勃叔叔在比肯山的家。律师到来的时候,鲍勃叔叔正在书房,由于早春寒冷,两个人就在炉火前坐了下来。他们愉快地说了几句有关天气的话,等鲍勃叔叔向汤姆舅舅询问来意之后,他们才真正开始讲起双方想说的事。但是老天——他们是怎么交谈的呀!这些都是善意的谈话,因为鲍勃叔叔非常喜欢汤姆·柯蒂斯舅舅;然而,鲍勃叔叔和汤姆舅舅的律师交谈的过程确实比较艰难,而且两人说得很快,因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最后,鲍勃·卡博特叔叔从他的皮椅上站起来,走到壁炉前,狠狠地戳了一下燃烧着的原木。

他被激怒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柯蒂斯夫妇并不比我更有权抚养孩子,”他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个律师,卡尔顿,你知道这一点。我是琼的叔叔,汤姆·柯蒂斯是琼的舅舅;事实上,我认为我与她更亲近,因为我是她爸爸的亲兄弟。我是卡博特家的人,琼也是。我认为这就足够了。她不和卡博特家的人一起生活,还能和谁一起生活呢?”

卡尔顿先生清了清嗓子。

“您当然和这个小女孩有非常亲近的关系,”他赞同道。“但您看,我的另一个客户讲了一个同样有说服力的故事。事实上,他说的话和你说的差不多。他说他和琼的妈妈是亲兄弟,他认为没有人比他更有权抚养那个女孩。”

“但是他能知道怎么抚养一个小女孩吗?他不是个老单身汉吗?”

“卡博特先生,您自己也没有结婚。”

“嗯,是的,我没有结婚。然而,这件事无关紧要。汤姆·柯蒂斯五十岁了。卡尔顿,他太老了,不适合养一个孩子。”

“他抱怨说你才三十岁,太年轻了。”

罗伯特·卡博特先生在房间里兴奋地走来走去,接着很快转过身来。

“但是我有汉娜。如果你了解汉娜,你就会有不同的感觉。很难告诉你汉娜是个怎样的人。你一定要了解她。她是我家运转的主要力量。她不仅为我做饭、打扫、修理和采购,而且还做了许多其他的事。唉,没有她我就活不下去。她是具有圣贤智慧和母性灵魂的女人之一。从我还是婴儿起,她就一直在我们家。事实上,我差不多是她带大的。”他反复地补充道,“看看她养出了什么样的人!”

卡尔顿先生笑了。

“卡博特先生,我承认您很优秀。但是,您提出的所有论点,汤姆·柯蒂斯也代表他的德国小姐提出来了。这位德国小姐也在柯蒂斯家族待了多年,养育了他们的孩子,柯蒂斯觉得,既然她教导了琼的妈妈,她也应当做琼的教导人。”

“哼!”

“两种说法看起来是平等的。”

“不,它们不是。这就是你弄错的地方。就算你一定要说所有事情都是平等的,也还有一件事足以让我提出反对意见,这件事你没有说。汤姆·柯蒂斯先生住在匹兹堡!这足以推翻整件事。匹兹堡!想想吧,她本可以在波士顿长大,为什么要去匹兹堡呢?我的好兄弟,理智地讲,波士顿——我当然不想显得有偏见,但我敢肯定,你会承认波士顿——”

鲍勃·卡博特先生无助地倒在椅子上,没有说完那句话。在鲍勃·卡博特先生看来,英语中似乎没有合适的词来形容波士顿究竟是什么样子。

卡尔顿先生笑了起来,但在偷偷地瞥了鲍勃·卡博特先生一眼后,他改变了主意,把笑声变成了咳嗽。

“我们都承认,没有什么地方能和波士顿相比,”他歪着头严肃地回答。“就连出生在印第安纳州的我也承认,尽管在那里我们把波士顿排在第二位。此外,波士顿还有一个我们西方国家不能夸耀的背景——历史,你知道,诸如此类的事情。琼·卡博特小姐能在波士顿安家、受到教育,将是她莫大的荣幸。然而,匹兹堡也有许多美好的事物;那里并不全是烟尘和冒烟的工厂。”

“或许不是吧。琼的妈妈是一个来自匹兹堡的女孩,当然她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然而,你不知道波士顿的环境对她这样的天性产生了什么影响。她可能会变得更加完美。毕竟,作为一个人来说,她已经足够完美了,卡尔顿,她已经足够好了。这个小女孩可能会像她一样,成为一个非常可爱、温柔、漂亮的女孩——非常漂亮。把她送到匹兹堡——真见鬼!汤姆·柯蒂斯为什么一定要住在匹兹堡呢?”

“卡博特先生,您似乎忘了,柯蒂斯先生是美国最大的一家玻璃厂的老板。他靠自己的生意积累了一笔财富,他不准备把毕生的事业抛到脑后,搬来波士顿生活,就像你不会抛开自己的生意搬到匹兹堡一样。顺便说一句,卡博特先生,希望这不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您是做什么的生意的?”

“我的生意?嗯,这么多年来,我的主要工作似乎就是从我在哈佛橄榄球十一人队踢球时受的伤中恢复过来。不过,我们打败了耶鲁,所以还是值得的。最近,我或多或少地花了一些时间,看看汉娜没有给我喂得太饱,却让自己挨饿。卡尔顿,我还有一项工作,就是和你这样不讨人喜欢的老律师争论。”鲍勃·卡博特先生笑了起来。“当我不做这些事情,有多余的时间时,我只是个室内装潢师。哦,我不会出去给人糊纸或画画。哦,天呐,不!我只是告诉别人该如何花一大笔钱来装饰他们的房子。我为人推荐织锦挂饰、意大利大理石和各种稀有美丽的东西,虽然我不会买这些奢侈品,我觉得我的职业非常有趣。”

“您的房子就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样板。”卡尔顿先生以钦佩的目光瞥了一眼。

“哦,我没出多少力。我喜欢这个书房里老旧的风景墙纸;我的一些古董家具也相当不错。我在南方捡到了许多特别好的东西。房子本身是从我爸爸那里继承来的,我没怎么改动它,因为我非常想保持这种古老的殖民地时期的气氛。汉娜和我平静地住在这里,有一位女侍者和一个负责内勤的人帮助我们。有了琼的加入,我们将会过上我们所渴望的富有活力的生活。我非常喜欢孩子,而且——”

“卡博特先生,您似乎很确定琼会和您住在一起。现在让我坦白地告诉您一件事,虽然汤姆·柯蒂斯先生派我来和您商谈,让我铺平道路,但恰巧——不,其实不是恰巧——正相反,汤姆·柯蒂斯先生此刻就在波士顿,他特意赶来这里了。”

鲍勃·卡博特先生突然说话了。

“汤姆·柯蒂斯来了!”

“是的。他暂住在大学私人会所,他让我问您今晚能不能在那儿和他一起吃顿饭。”

“那么他来这里是准备自己加入战斗的,是吗?嗯,好吧!他为什么不直接过来呢?我当然会去赴约的。我一直喜欢汤姆·柯蒂斯。我唯一反对他的就是——他住在匹兹堡,还想抚养琼。”

卡尔顿先生满意地站起身。至少他成功完成了一部分任务。他可以不去理会那些对匹兹堡的诋毁,因为匹兹堡既是他的家,也是汤姆·柯蒂斯先生的家。

“那我就打电话给柯蒂斯先生,”他说,“告诉他您会赴约。七点钟可以吗?”

“当然,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吗,卡尔顿?”

卡尔顿先生犹豫了一下。

“晚饭后我可能会来拜访您和柯蒂斯先生。”

“哦,我明白了,这是一个阴谋。”

“完全不是。在我返回匹兹堡之前,我要和柯蒂斯先生谈点生意。”

“回到那个肮脏的煤坑里去,是吗?”鲍勃·卡博特先生气势汹汹地说。“为什么要住在哪里呢?你们这些家伙本可以在波士顿生——”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卡尔顿先生走了。

鲍勃·卡博特耸耸肩,瞥了一眼钟表。他正好有时间匆匆写完一封重要的信,穿上衣服,去大学私人会所。

“汉娜!”他大声喊道。

一个黑头发的小个子女人出现在门口。她有一双锐利的黑色小眼睛,眼神闪亮,嘴角上翘;此外,她身材丰满,穿着整洁的灰色衣服,系着一条白色围裙,后面系着一个巨大的、非常活泼的蝴蝶结。

“是的,鲍勃先生。”

“汉娜,汤姆·柯蒂斯先生就在城里,和一个流氓律师在一起。他们是来处理带琼去匹兹堡居住的事的。”

“匹兹堡!我的天,鲍勃先生!您当然不会放她走的。匹兹堡,哎呀!我们都知道,波士顿——”

“汉娜,我们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波士顿。但不幸的是,汤姆·柯蒂斯先生不是在波士顿出生的。”

“更令人遗憾的是,我认为他不应该为此受到责备,这并不是他的错。”

鲍勃·卡博特先生笑了笑,和蔼地将一只大手放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的肩膀上。

“今天晚上我见到他时,会尽力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我将于七点和他一起在大学私人会所吃饭。”

“您不能出去吃饭!”汉娜沮丧地说。

“恐怕我必须去。”

“噢,鲍勃先生!晚餐吃炸鸡——是按您的喜好做的。”

“对不起,汉娜。”

“我还烤了番薯!”

“我比你失望得多,真的。但是没办法。现在让我把这封信写完,你去把我的礼服衬衫和饰针之类的东西准备好,否则我就要迟到了。”

汉娜从房间里飞奔而出。

“鲍勃先生,我还给您做了一个水果面包屑布丁!”她回头说道。“但没关系,事情就是有好有坏。我多一句嘴,您的裤子刚熨过,像画一样平展又漂亮。我会为您准备好那些东西,还有您的晚礼服。但是想想那个布丁吧!为什么柯蒂斯先生不能在我烤焦牛肉的那一晚邀请您吃饭呢?”

七点,鲍勃·卡博特叔叔准时来到了大学私人会所,汤姆·柯蒂斯舅舅正在那里等他,两个人亲切地握手。汤姆·柯蒂斯舅舅看上去很高大,和汉娜的评论不同,他看起来健康又整洁!他笑得真得体!晚餐特别美味。菲力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蘑菇上的调味料刚刚好。至于烤土豆,连汉娜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一位哈佛大学的“校友”从旁边的桌子那里走过来,和汤姆·柯蒂斯舅舅打招呼,并告诉他,他看上去和他上大学的时候一样年轻,尽管他的头发已经灰白了,但汤姆·柯蒂斯舅舅似乎相信了这一点。然后,他们谈到了哈佛大学上一次的赛艇比赛、足球比赛、D.K.E兄弟会的入会恶作剧,以及老教授们。在另一个人离开后,侍者端来了热腾腾的咖啡和熟透的奶酪。汤姆·柯蒂斯舅舅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鲍勃·卡博特叔叔笑得满脸通红。后来鲍勃叔叔讲了一些故事,汤姆·柯蒂斯舅舅坐在椅子里笑,一边擦擦眼睛,擦擦额头。然后鲍勃叔叔说,私人会所当然很好,但是他坚持让汤姆舅舅把行李交给自己,和他一起到比肯山,度过他的波士顿之旅。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谈论琼的事,但第二天早饭后,他们开始了讨论,就在这时,琼回来了。她和她妈妈的一个朋友呆了两三天,那个人住在郊区。

“鲍勃叔叔!”她一边喊着,一边把帽子和皮手筒扔到门厅里的高背椅子上。“鲍勃叔叔!噢,我过得非常愉快。您知道吗,钱德勒太太有三只可爱的爱尔兰梗犬,如果您能同意让我养,她就会给我一只。您喜欢小狗,不是吗?我知道您是喜欢它们的;它们又白又胖,身体小小的。”

她把大衣扔到帽子和皮手筒上,跑上前面的楼梯,进了书房。

“啊,汤姆·柯蒂斯舅舅!”她大叫起来。“您怎么来到这里了?”

她扑向高大的舅舅,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拥抱,同时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下一刻,她就坐在了鲍勃叔叔的椅子上,期待地望着那两个男人。

“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很热,而且——嗯,好像在生气。发生什么事了?”

“亲爱的,我们在谈论你呢。”鲍勃叔叔在短暂的、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大胆地说道。

“谈论我!而且这件事让你们看起来如此严肃和愤怒?我做了什么吗?钱德勒太太给您打电话说小狗的事了吗?别担心。就算不能养小狗,我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不,亲爱的,不是有关小狗的事。就我而言,你想养多少小狗都没问题。”鲍勃叔叔一边回答,一边拍了拍那只放在他掌心的小手。“不,我和汤姆舅舅在谈论你要住在哪里。”

“但是,我以为我要住在这里。”

“我也这么想,”鲍勃叔叔表示同意。“然而,汤姆舅舅对这种安排不满意,他说他想让你和他一起住。”

“但我不能离开您,鲍勃叔叔——您知道的,至少不能永远离开。如果有两个我就好了,我可以同时和你们住在一起,那将是多么美好啊。当然,我很乐意偶尔和汤姆舅舅一起生活。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们其中一人住一段时间,再和另一人住一段时间呢?我更愿意夏天待在这里,因为离海洋很近。”

让两个人争论不休的大纠纷突然间变得很好解决了!

“琼自己解决了!”汤姆舅舅叫道。“她可以冬天去匹兹堡,夏天住在波士顿。我们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呢?”

于是大家都很高兴。即使汉娜也承认,如果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会容忍的,但她让汤姆·柯蒂斯舅舅答应为琼提供大量的肥皂。

她说:“如果她要住在匹兹堡,你必须每天给她擦三次脸和手,而且至少要在两餐之间擦一次。柯蒂斯先生,别忘了把她白裙子上的污垢洗掉,用硼砂和一点氨水就可以了。”她严肃地总结道。

汤姆舅舅答应说:“要是你这样说的话,汉娜,我们不仅要用氨水洗衣服,而且要给琼洗澡。”

听到这番话,大家都笑了。

后来他们吃了午饭,汤姆·柯蒂斯舅舅说,这顿饭比他昨晚在私人会所吃的要好得多。汉娜说也许匹兹堡没有人们描述的那么脏。鲍勃叔叔说他会派负责内勤的人去钱德勒家买下那只小狗。他的确这样做了。小狗来到了这里,它又小又胖,还站不稳。它的头对它来说有点儿太大了,它的脚也是如此。

“琼,你应该给它起名叫比肯山,简称比肯。”汤姆·柯蒂斯舅舅说——他认为世上没有比匹兹堡更好的地方,这已经是他在慷慨让步了。 jRjyXVHTlZF4bZHeZmDQrcqzmXWlL3470zPfYQaVUq8NLBzql43isYblxT78uj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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