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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锡匠伊本芮塞·萨尔斯梅

伊本芮塞·萨尔斯梅的私有印章上绘制着一条船,下方刻有的“SE”,是他名字的缩写。

——摘选自专门记载美国锡匠以及其印章的书籍

蓝猫在小镇尽头寻到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小径是从宽敞的街道上延伸出来,曲折地穿过了一座小土坡。小径转角的地方,能瞧见缕缕炊烟自烟囱中冒出。升腾着炊烟的那所房子跟前有一丛丛枝繁叶茂的桤木和樱桃树。蓝猫趴在宽敞的街道上,被狂风卷起的灰尘笼罩着。蓝猫如今才发觉,妈妈与大河对它说的那些事情其实很有用,能帮助它清楚地了解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像是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类。有了火才会有炊烟,有火的地方就有吃的东西,这也间接地说明了那里或许有一个漂亮的壁炉,正等着它这只蓝猫的到来。

想到这里,蓝猫马上站起身来,顺着小径快步奔向炊烟那侧的一幢小型的、外观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的房子。房子旁边是一间谷仓。谷仓门旁有一只年纪不大的虎斑猫,正在用爪子洗脸,它瞧见蓝猫后,便呆呆地望着蓝猫,脸都忘记洗了,就那样安静地盯着它。不过,蓝猫根本就没留意到那只虎斑猫,在它看来,那仅仅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黄猫咪。无论如何,它是不会注意一只在谷仓门前看守的平凡黄猫的。蓝猫骄傲地扬起头,高高地竖起尾巴,笔直地来到房前的石阶上,端正地坐在那里,此时此刻,它的内心充满了希望。但是,随后并未发生任何神奇的事情。蓝猫不得不发出“喵、喵”的叫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房门被一个姑娘打开了。她长得可真难看,蓝猫在内心嘟囔着。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像猫咪那般美丽迷人呢,也许,她房内的壁炉很漂亮呢。

蓝猫越过走出来的姑娘,细细地打量着房内的情况。此前它一直没见过人类住所的内部,今天是首次看到。但是,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咪,再结果之前听大河说过的一些情况,它很快便了解完房内的状况了。

房间里摆着一张桌子,上边没有铺桌布。还有一个直背的椅子,显而易见,它并不是猫咪睡觉的好地方。角落里放着一架布满蜘蛛网的纺车,很显然已经闲置很久了。房间里倒是真装着一个壁炉,但是躺在一旁也丝毫不会感到舒服。木柴在壁炉里燃烧着,不过火苗很是暗淡,好像很快就会灭掉一般。火堆上方吊着一个水壶,里边的水没有任何动静,非常沉闷,完全听不到能令人感到愉快的水汽声。蓝猫思忖着,跟牧场相比,人类的住所竟然这么不舒适。

蓝猫感到很失落,它没料到人类的住所是那样的。不过它仍旧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开口唱起了《河流之歌》。

“快滚开,”蓝猫刚唱出一个音节,那个难看的姑娘就尖利地喊道,“你快滚开!”

蓝猫固执地将歌曲的第一句唱完了。

大门被狠狠地关上了。蓝猫这次是自讨没趣。它好像听到了抽噎的声音,不过,它非常气愤,一点也不想去理这小声的抽噎。竟然会受到这个难看的姑娘的冷待!她甚至都没有邀它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它可是能唱出《河流之歌》的蓝猫呢!

远处的草地上,绵羊正高傲地“咩咩”地叫着,谷仓门旁的小黄猫也正“喵喵”叫着。但是,它的声音透露着友善。这一次,蓝猫还是不愿意搭理它。它昂首阔步,径直走到刚刚信心百倍地离开的那个宽敞的街道上。它一直往前走,最后来到了街道最东侧小镇的边沿与绿地的相接之处。

蓝猫喃喃自语道:“我目前所在的小镇上,房屋最开始都是毗连着的,以便人们能彼此有个照应。我来瞧瞧,我要认真地瞧一瞧,大河告诉了我很多名字,像是:伊本芮塞·萨尔斯梅、约翰·吉尔罗伊,阿鲁纳·海德,等等。啊,哦,还有个小女孩跟木匠。有好几个人,我不必费劲儿去牢记每个人的名字,他们中间,肯定会有人喜欢听我唱歌的。”

绿地上有一口井,蓝猫走到井边,瞧着水里的倒影,顾影自怜起来。我可是漂亮的蓝猫呢,对此它很有信心。不管是谁——任何人,自然不包括那个住在陋室里的难看姑娘——只要听了我的歌声,就都会觉得非常快乐的。

蓝猫将脑袋探向井口,认真地看了看嘴边的长胡须和宛若喷泉般的眉毛是否仍旧整齐,它用力地将身体探向前去,随后,又继续朝前挪了一下。顷刻间,水面似乎突然向它扑来。接着,噗通一声……

蓝猫掉进了阴冷、潮湿的井里,它感觉身体正在逐渐下坠。

在被井水完全淹没之前,它使劲挣扎了一番,发出尖利的叫声,由于恐惧而忘记闭上的琥珀色双眸在朦胧中看到了这样一幕——有一张被满头白发遮住的脸庞,正透过井口,向下张望。

有个东西正随着一阵阵令人害怕的、混杂着呜咽的吱呀声不停地往下降,逐渐靠近蓝猫。蓝猫害怕极了,此时此刻,它一切学识、判断力都派不上用场了。它感知到了一种它的祖先们非常熟悉的可怕的恐惧感。毋庸置疑——那是邪恶的魔法,它想把自己吞噬掉。若是被这样杀死,那可真比淹死还要恐怖数倍。

混杂着呜咽的吱呀声停住了。邪恶的魔咒聚拢在蓝猫的身边,把它包裹住了。蓝猫思忖道:“我就如同一只被猫咪吞入腹中的老鼠,很快就会被消化完的。我再也没有机会去找与我相称的壁炉了。噢!上帝啊!都怨我没有好好听大河说的话。”

吱呀吱呀还混杂着呜咽的摩擦声再度响起,其实那仅仅是轮滑运转时的声音。小猫跟吊桶一块被吊了起来,慢慢上升,最后,吊桶和桶内的那个特别的东西——蓝猫,被一只手从井口拎出去,倾倒在了地面上。蓝猫跟井水一块儿被倒在了草地上。它如今的模样,与其说是蓝色的小猫咪,不如说是一块被水浸湿的抹布。

蓝猫就是以这副模样走进小镇的——刚从井里被人打捞起来,浑身都湿透了,就如同被人们丢弃的垃圾。这副模样实在太丢人了。

蓝猫感到羞愧不已,此时此刻,它真想从地上找个缝儿藏起来。随后,那个将它打捞起来的白发男人,揪着它的后脖颈——人们通常就是这样拎猫咪的——将它拎起来。蓝猫身上有好几处——下巴尖、尾巴尖、四个小爪子还有蓝色的耳梢,都在不停地滴水。长着白发,脸色发红的男人拎着它进到一所房子里,轻轻地将它放在壁炉跟前,壁炉是由砖头砌成的,砖头被烘烤得暖烘烘的,蓝猫感觉全身都涌动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暖流。

但是蓝猫仍然躺在壁炉跟前,摊着四只小爪子,露出一副难受的、溺水严重的模样,但是,那并非事实。它前一秒掉进井里,下一秒就被打捞起来了,完全不会变得半死不活。但是它真的十分伤心,它期待着那个白头发,脸色发红的男人能给它些许的怜悯或慰藉。

大河跟猫妈妈都对它说过,它的使命不易完成,途中,它会历经艰难险阻。但是它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居然会难到这种程度。

最后,蓝猫的两只眼睛依次睁开了。它在地面上看到了一些摇曳着的小影子。它扬起头,瞬间就瞧见了一个酷似铁匠使用的熔炉的壁炉——就是这个用自己倚着的转头砌成的、半封闭的壁炉。猫妈妈曾经自豪地跟它起到过,它在铁匠店铺的熔炉旁边抓捕到了一只肥硕的小老鼠。壁炉上边是一个顶棚。毫无疑问,这儿的每一样东西都让蓝猫感到非常舒服。

猛然间,它似乎想起了什么,甩了甩自己白色的长胡须,之后低垂着脑袋。它前边放着一个小碗,碗里装满了牛奶。蓝猫舔光了碗里的牛奶,就连碗底和边缘处都被它舔得洁净发光。之后它抖了抖身上的水,如此一来,它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没过一会儿,它就将差点淹死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这个房间不仅暖洋洋的,就连里面的装饰也都很令人感到开心。房内有一个柜台,上边陈列着很多闪光的锡质器皿——茶壶、糖碗以及罐子等等。蓝猫很不喜欢那些器皿的把手与壶嘴。说不上为什么,它们跟器皿连成一块儿的模样看上去很不协调。打个比方来说,就是那些东西完全不像猫的尾巴长在猫身上那般自然。

随后,蓝猫又发现了一个高大的架子,上边放着几个圆盘和一两个带有把手的大啤酒杯,它们跟摆在柜台上的那些东西截然不同。高架子上的锡器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蓝猫不禁回想起那个夜晚它倾听大河唱歌时,月光倾泻在河面上的情景。啤酒杯上的把手跟杯身搭配起来显得非常自然。

“啊,小猫,你很喜欢我制作出来的锡器,是不是?”男人问道。他那张如同锡盘一样的圆脸红红的,仿佛熟透了的苹果。说完,他停了一会儿,抬眼瞧着放在高架上的东西。

“高架上的那些器皿全是用上等的锡料制成的。美国最出色的锡器师傅把打造这些器皿的配方传了下去,我用的正是这一配方。此外,就连模具我也是用的康涅狄格州内最出色的那种。不过,打造这样的一件器皿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所以赚不到什么钱。”

啊,锡器,蓝猫暗自想着。眼前的人一定就是伊本芮塞·萨尔斯梅!妈妈跟大河说的一点也不错。为了寻到这个人,我受了很多罪,跌进井里,还险些被井水呛死,魂都要吓掉了。

然而此刻,真是感谢世间万物,如今我只要唱歌给这个人听,就能在舒服的壁炉跟前得到一处属于我的容身之处了。我没有无视大河的劝告,真是太好了!

蓝猫笔直地挺起身子,为的是能使人清楚地瞧见它胸前的那层又密又厚的皮毛,将蓝色的长尾巴圈在身边。随后,它便发出“喵呜”的声音,柔声唱了起来,不过唱得很慢,因为它需要认真地回忆每一句歌词。

“吟唱属于自己的歌曲,大河说。”

此时,原本正在给邻居修理茶壶的锡匠放下了手里的烙铁,眼睛透过镜片望着蓝猫。

“天啊,你是一只蓝猫!”他吃惊地大喊道。

你看,想要吸引一个人的注意是多么简单呀,蓝猫思忖着。伊本芮塞用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紧盯着壁炉前方那个小小的蓝毛球。

耗尽一生去创造美好 。”蓝猫喵呜地轻哼着。

伊本芮塞抬眼注视着柜台上那几件如同罐头皮一样闪光的圆盘。“这种东西!”他带着些许讥讽的语气,说道,“随便一个乡村锡匠都能做出来!”他的目光逐一扫过那些丑陋的壶嘴、装饰以及和器皿本身丝毫不相称的带把手的糖碗、罐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财富与权势转瞬即逝。”

伊本芮塞说道:“这两种东西都不属于我。”

“只有美好会永恒流传……”

锡匠注视着孤零零的高架子。

“只有美好会永恒流传……”他复述道,“对,从前的我对此了解颇深,蓝猫。那些圆盘跟啤酒杯都能作为见证。它们都是我不愿意出售的物件。”

“吟唱属于自己的歌曲。”

锡匠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一切值得努力之事,都要尽力完成,大河说。”

锡匠的目光又转到了那个小小的吟唱者身上。

“每一种形状都栩栩如生,每一个线条都美观流畅。”

确实如此,蓝猫暗自想着,它唱得非常动听,它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这样吸引人。

锡匠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抓起柜台上的那些罐子、糖碗、边缘很浅的盘碟,使劲儿地扔向四周。

毫无征兆地,一个从高处掉下来的奶罐,扣在了蓝猫那警惕竖起的双耳上。它马上挥动前爪,然而还是未能将奶罐从耳朵上拿下来。现在这个小士兵也称得上是有专属的“头盔”了,令人遗憾的是,那上边并没有能往外看的孔洞,奶罐里的空气也不多了,它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蓝猫挣扎着在地上翻滚起来,一直滚到了锡匠脚旁,他见此也跟着着急起来。“上帝啊!”蓝猫急促地叫喊道,“上帝啊,在牧场时,我可没有学过要如何应对这种状况啊!”

看样子,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随后,蓝猫感到自己的头正被一股力量用力拉着,如同要跟身体分离一般。不过,那只是锡匠在帮它摘“头盔”而已。

哦!上帝啊!奶罐之外的空气真是太棒了!蓝猫感激地向外探了探脑袋,之后又迅速缩到了肩膀中间,因为它瞧见锡匠将那个罐子丢在了熔炉的煤块上边。起初蓝猫看见罐子还在煤块上边躺着,然后瞬间就化成了泛着气泡的金属,而且变得越发的红了,最后伴随着“噗呲”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上帝啊,倘若蓝猫跟那个罐子一同被扔到熔炉里边,会变成怎么样呢?倘若真那么做的话,蓝猫怕是早就变成蓝色的一团煤球,化作缕缕青烟了。当蓝猫香甜地睡在干苜蓿、野生胡萝卜叶以及菊苣叶垫着的小窝里时,又怎么会梦见这样的情景呢?蓝猫从未像此刻这样期待着自己从没离开过牧场的小窝!它多么希望……随后,它垂下脑袋,避开一个飞过来的碟子跟大杯子的突袭,绝望地躲在了椅子后边。

就在此时,伊本芮塞再次抓起柜台上两个闪亮的茶壶。“瞧瞧你们的样子!”他双手各拿一个茶壶,大发雷霆,“瞧瞧你们丑陋的壶嘴,可笑的把手!我掌握那些艺术就是为了制作你们这些丑陋不堪的家伙吗?你们之中有哪一个能让我自豪地将自己的印章盖在你们身上呢?哪一个能呢?”

“呸!你们仅仅是博得了阿鲁纳·海德的欢心而已,也只有他喜欢将你们陈列在他的大房子里。‘重新换个方案吧。’他这样对我说,‘如此售价就能更低一些。把金属制得薄一点,这样一来,就不能将它们冲压成型了,别再用那些老旧的模具了。丢掉那些复杂的抛光、打亮步骤吧。因为换上这种新配方就能让器皿变得如银器般闪亮了。’”

“可是那些并非真正的银器,蓝猫。甚至都不成称作是真正的锡器——并非名副其实的好锡。这些都是用那些最廉洁的新配方打造出来的。”

“你知道康涅狄格州最出色的制锡工匠是如何评价这种锡料的吗?他特别不喜欢这些东西,蓝猫,然而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他的意思,如今我终于懂了。”

“常言道沉默是金,雄辩是银,然而理论是一回事,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说的便是这种新颖的廉价货了。”

“阿鲁纳特意登门跟你交谈,对你说如何才能轻松赚到钱,此时你整个人会陷入黑暗的状态之中,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会认为他说得很在理。于是我便照他说的去做了,然而从此以后,我就没再把自己的印章盖在上边了。我对外宣称,我这么做是因为,购买这些锡器的都是街坊四邻,所以在上边盖印章简直是浪费时间。不过我心里很清楚,那并非我的真心话。”

“‘速度再快一点!’阿鲁纳跟我说。所以我便提高了制作锡器的速度,不过,打造出来的器皿却愈发丑陋了。我将自己的印章锁了起来。我已经不再用它了——因为这令我感到万分羞愧。哦,新制成的锡器被卖到世界各地。因为比较新颖,居然还在市面上流行开了。不过我很清楚,那些东西既廉价,又丑陋。”

锡匠有几分钟没说话,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蓝猫,随后又低声地说起来,蓝猫只好垂着脑袋,将双耳竖得高高的,这样才能勉强听到他说的话。锡匠缓缓地说道:

“蓝猫,我真是愚蠢至极!我,伊本芮塞·萨尔斯梅,以前打造出来的锡器跟国王所用的几乎一样。”

蓝猫发觉伊本芮塞似乎希望它给出一点反应,于是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它并不是很懂锡匠的那些话。大河以前曾说过国王这个字眼,然而蓝猫从未见过国王。不过,有一点它很清楚,那就是锡匠跟它一样,将《河流之歌》听到心里去了。他听见了蓝猫的歌声,并且理解了歌词的含义。蓝猫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教会他唱这首歌。教会他之后,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它就能待在锡匠家的壁炉跟前舒服地睡觉了。

蓝猫再次哼唱起了《河流之歌》,它反复唱了好几遍,而这个时候,锡匠则在店铺里沉默着来回踱步,或者安静地做手里的活儿。

蓝猫在窗台上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待在这儿能晒到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由于蓝猫还比较年幼,所以在哼唱歌曲时,很容易会睡着。不过,睡醒之后,它会接着上次停顿的地方继续往下唱。在第一次小睡醒来之后,它睁开眼睛,看到锡匠正戴着眼镜浏览一页发黄的纸张,把若干块金属逐一称重,随后全部放入一个用钢打造而成的坩埚里。“这个需要这么多,那个需要那么多。”他嘴里念叨着,同时将坩埚放在燃烧着的煤火上。

蓝猫再次苏醒时,锡匠正打算把溶解掉的金属倾倒在两个模具里。数个小时之后,金属的温度冷却下来了,他打开模具,将两块凹形的铸件取出来。在蓝猫看来,它们就如同两个巨大的碗一般,又像极了被分割成两半的大球。伊本芮塞谨慎地把这两样东西焊到了一块儿,他焊接时动作极为缓慢,同时还在思索着。最后,他旋转着手里那件被焊到一块儿的锡器,并用车床打磨了一番,直到它的表面变得非常光滑。蓝猫好奇地跑过去看。

锡匠放下手中的活儿,把锡器放在蓝猫的鼻子下,说道:“你看,蓝猫,看仔细点。你根本就无法找出衔接的缝隙在哪儿。我的手可还清楚地记着那些操作技巧呢!下一步我要将壶盖、壶嘴还有把书都做好。若是这些也能完美地做出来,那就能证明我双眼的判断力依旧非常好。我早就想做这样一个茶壶出来了,蓝猫。只要有空,我就一定会把它做出来。不过,有一个大前提是——要有充足的时间。”

说完这些,他就用低低的声音哼唱起来。蓝猫满怀希望地看着他。他哼出来的恰好是《河流之歌》,即便那仅仅是其中的几个片段,而且没有歌词,只有调子。

蓝猫又开始唱《河流之歌》了。人们确实不够聪明。它最初学这首歌时只用了一小会儿。

锡匠时而会停下手中的活儿,从大块面包上撕下小块,泡在邻居送给他的牛奶里,只不过每次还未吃完就将碗推至一旁,继续匆忙地干没干完的活儿。接着,蓝猫就会偷偷溜过去,将剩余的食物吃掉。

伊本芮塞好像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蓝猫。他的双眸似乎是长在了手里的工作上。不过,他哼唱的声音愈发响亮了,哼出来的曲调也越来越多了。蓝猫察觉到他两只手的动作也比之前更精准,更具信心了。

到了黄昏时分,锡匠把蓝猫唤过来。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异样的兴奋。“这便是我长久以来渴望做出来的东西!这是我此生最优秀的作品!”他激动地说道。

他拿着新制成的茶壶,高兴地走来走去,还在烛光下细致地观察它。壶嘴跟把手的外形看上去极其顺畅和优雅,同壶身搭配在一块儿也很自然,锡料跟放在高架上的盘子与啤酒杯一样,正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锡匠坐到凳子上,动作看上去又轻又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一般。他两只手抱着那个茶壶,就像是抱着一个小婴儿,另一只手摸着蓝猫的小脑袋。过了片刻,他说,“你能来这儿,我真的很开心,蓝猫。”

随后他站起身来,慢吞吞地来到角落处的箱子边。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拉出来一个外形奇怪的工具。“这就是我的那枚印章。”他自豪地说道。

他把印章的一端放在炭火上边,烧烫之后将其按在了新制成的茶壶上。

蓝猫立刻把小脑袋挤过去,快乐地在伊本芮塞脚边打转。它看着茶壶,将尾巴弯成了壶把手的模样,伸长脖子,就如同壶嘴一样。

锡匠最终还是唱起了《河流之歌》,而且是唱完了整首歌,一个字儿都没有漏掉。

去编织、打造、雕琢美好的,

是时间与工匠的巧手。

吟唱属于自己的歌曲。

加油,大河说,加油。

“你瞧,蓝猫!”一唱完歌,锡匠就将茶壶底部放在蓝猫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下让它看,“这便是属于我自己的印记!”

印记的轮廓看上去像一条挂满帆的大船,下方恰好标有他名字的缩写:ES。

“这个茶壶,”锡匠自豪地说,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发颤,蓝猫知道他已经很累了,“这件锡器能配得上国王!一位名副其实的国王!”

他把茶壶轻柔地搁在工作台上,低下头紧挨着它,很快他的胳膊就滑下来了,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蓝猫探过头去,靠在了他的手指上。然而没多久,它就吃惊地缩回了身体。

伊本芮塞·萨尔斯梅过世了。

刹那间,蓝猫似乎听见大河正在唱歌,那歌声是如此洪亮,蓝猫还是第一次听到,就像是大河跟他们同处一个房间似的。然而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蓝猫疑惑地奔到窗边,望着那低沉的暮色。浓重的大雾笼罩着整个山谷。转眼间,雾气散开,有一条所有的帆都大张着的大船自蓝猫面前驶过。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它喃喃自语道。大船怎么会在佛蒙特的山谷中行进呢?

每天晚上,都会有邻居拿着牛奶送到锡匠家里。他敲了敲门,并未收到任何回应,只能听见蓝猫发出的喵呜声。

当他踏进房间里时,蓝猫从他脚旁奔了出去,来到那潮湿的浓雾之中。它心里感觉既孤独又寂寞。寻找壁炉的任务还得继续做下去。那个晚上,蓝猫不知是该为听见《河流之歌》而高兴,还是悲伤。 q8xrbKzAtS5nYgI2rbJ+lqK/jmb0zvS2XI1MrYVy4YxA2yZgF/ZcqJUJgdK9oP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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