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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麦金托什小径上

胡桃木小姐不记得自己在蔷薇架下方坐了多久了。如果此刻她是在大房子后边自己的玉米芯房子里的话,她早就嚎啕大哭起来了。用玉米芯搭建的小房子是多么暖和、舒服而亲切啊,而如今却被花栗鼠霸占了。在这个地方,面对着广阔的道路,她那骄傲的自尊心,是绝对不会自己将难过的情绪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她不只感到伤心,还感到非常绝望。她全身沾满了露珠,衣服也湿透了,第一场霜冻来临之后,她的身体也不如之前那般柔软了。狂风呼啸着吹下深山,吹动了她湿漉漉的长裙,吹打着她哆哆嗦嗦的双腿。零星路过的行人都没有看到她。威拉德布朗先生正在暖和的谷仓中忙活着,早就把胡桃木小姐的事情忘在了脑后。有一点细小的雪粒落在了她的白帽上。

然而,就在这一日,当胡桃木小姐觉得自己就快迎来世界末日时,有一个轻快的身影——乌鸦——出现在了果园那边。他只是偶尔路过胡桃木小姐身旁吗?不是的。乌鸦穿过房前的小径,朝着她走来。胡桃木小姐坐在蔷薇架下那个简陋的避难所里,浑身颤抖地蜷缩成一团。乌鸦抬起自己的一只黄色大脚,向胡桃木小姐表示问候。

“亲爱的女士!”乌鸦“呱——呱”地说道,假装自己并未瞧见胡桃木小姐那脏兮兮、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很清楚,胡桃木小姐刚刚受到了很大的挫折。他平时没事可做,很爱八卦,所以已经知晓胡桃木小姐的房子被花栗鼠霸占的事情了。

“不需要去费力地解释什么了,胡桃木小姐,”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都有各自的难处,我以前跟你说过,事情是会出现转机的,此刻便是如此。”

“第一……”乌鸦对她说,“你应该想的是,改变、旅行还有崭新的生活环境,对我们大家而言,这些都非常重要。特别是你,胡桃木小姐,你必须要做出改变。你已经跟那户人家共同生活了两年,而那些人觉得必须要有杂货店、汽车、壁炉以及外层护窗,这样才能好好地过日子。你和他们生活在一块儿,成长得过于轻松了。”

胡桃木小姐将自己的胳膊伸了出去,放下了骄傲的自尊心。

“乌鸦,别跟我说教!你口中所谓的转机到底是什么?”

“一个崭新的家,专门给你的。”乌鸦跳跃着,摇摆着,一副显摆的样子。“不要再问我任何问题,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明天我很有可能会彻底离开这儿。在走之前,我希望能瞧见你已经找到了一个舒适的栖身之处。随我来吧,亲爱的胡桃木小姐。”

胡桃木小姐迈着沉重的脚步,萎靡不振地走到乌鸦的跟前。乌鸦伸出宽大的黑翅膀扶着她,那翅膀就跟帐篷似的,温暖而可靠。他那对黄色的大脚领着胡桃木小姐那两只树枝小脚,一起离开了他们后面的“老地方”,朝着大路走去。他放缓了脚步,等着胡桃木小姐跟上来,然后一边领着她走向果园,一边用粗哑的声音真诚地同她交谈。

“你说我的住所乱糟糟的,这是事实,胡桃木小姐。我的住所是用小棍子、碎稻草还有树皮搭建而成的。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个人是很体面的。我每日都会到很多地方去,像是玉米田啦、果树园啦、菜园子啦。我对我的住所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要有个能挂帽子的地方。不过我将住所建筑在一棵又高又大的松树顶端,就跟瞭望台似的,就在那儿,我看到你的新居所了。”

他们来到了果园。

“往这一侧拐。”乌鸦提醒胡桃木小姐,“我们会沿着麦金托什小径翻过那座小山坡。那里非常安全,安全得让你难以置信,它就在山坡背风的那一面,上边生长着一片松树林,可以把风挡住。跟上我,胡桃木小姐,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满地都是植物残茎的小径,他们沿着小径继续前行。道路两侧长着几棵形状很奇怪的老苹果树。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翻过果园所处的那座山坡后,便来到了一处洒满阳光的地方。胡桃木小姐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飞了起来,而非在地上艰难地步行了。她使劲儿抱着乌鸦伸过来的黑翅膀,不时地抬高自己的两只脚,再一次感知到林子长久以来给予她的那种能量。她努力地跟在乌鸦身后,这种步行令她觉得非常温暖。她感到自己激动不已,心脏始终在“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深信乌鸦此刻正在帮她开启一次了不起的冒险旅程。也许,道路的前方就有一座带壁炉与烟筒的小木头房子正在等待着她。等租赁合同一签订好,她就回到玉米芯房子里,打跑花栗鼠,把所有的家具都搬来山坡的新住所里,搬到麦金托什小径上来。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还要走很久吗?”

乌鸦咕哝着,并未立刻作答。他从来都只会数一,连二都数不出来。吞掉一颗樱桃,一颗饱满的豌豆,一大口玉米。他的爸爸之前曾教过他“种植玉米的规则”:

一行给土蚕,一行给乌鸦,一行给农民……

“永远不要着眼于剩下的那些。”乌鸦的爸爸曾这样告诉过他,“对我们来说,那根本就什么也不是。当然了,接着是‘ 两行播种在土壤里 ’。”

所以乌鸦并非在数山坡上那些树木的数量,而是在念叨它们的名字。

“樱桃树、北风间谍苹果树、克拉普最喜欢的梨树、麦金托什、麦金托什、麦——麦——托什——托什——”他开始结巴了。“我们终于到啦!”他最后对胡桃木小姐说道。此时,他们差不多已经置身于半山腰那片光溜溜的、形状奇怪的苹果树之间了。乌鸦站在一棵果树下。那棵树使人觉得根本就不值得花费气力去修剪它。它的树枝已然垂到了地面上,稳稳地弯向山坡那边,没有风能将它刮倒。乌鸦松开扶着胡桃木小姐的翅膀,飞上一根长在低处的、横在那儿的大树枝上。“快爬上来吧!”他冲着胡桃木小姐说道。

“可是——我不知道。”胡桃木小姐犹豫着说道。

乌鸦展开翅膀,隐没在苹果树的枝杈之间,只听到它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

“犹豫就会败北!你不想活到明天春天了吗?我让你赶紧爬到上边来!”

胡桃木小姐立刻牢牢地抓住那根低矮的树枝,她那坚实的树枝小手指立即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用力荡一下,接着跳过去!”乌鸦的说话声从高处传来。最后,胡桃木小姐决定,就把这视为乌鸦期待她能学会的一种游戏好了。她抓住大树的枝条,开心地摆动了一会儿,随后纵身一跃,来到另一根位置更高的树枝上。

“不要停!”乌鸦“呱呱”地大喊着,“就用这种方法继续往上爬。”

胡桃木小姐随后晃荡着、跳跃着、攀爬着,每一次都令她感到自己变得更加勇敢,也更加喜欢冒险了。就这样一直向上爬啊,爬啊,最后爬到了苹果树上,后来她向下俯视时,都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了。她还瞧见了守卫在西方的神寺山。

她大声地问道:“还要继续往上爬吗?”

“不用啦。”乌鸦正在她旁边的树枝上歇息,回道,“当心点儿。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是不是?亲爱的胡桃木小姐,你觉得这个新住所怎么样?”

胡桃木小姐惊讶地看向乌鸦所指的地方:一个很深的大鸟窝,牢牢地被搭建在苹果树的枝干上。乌鸦很清楚,胡桃木小姐对这个鸟窝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的印象,于是便张口吹嘘和推销起来,就跟一个专业的房地产代理人似的。

“免费的照明与取暖,跟太阳光始终同步进行;长久租赁;这是知更鸟给自己搭建的巢穴。他原本打算今年在北方过冬,然而威拉德布朗先生却将他赶跑了。这儿还有挂钩,你可以用它来挂衣服。知更鸟做窝时太粗心了,留了这么多小树枝子在外边。不过他搭窝时用上了非常棒的农村泥土,可以完全阻隔寒气。”乌鸦滔滔不绝地说着推销语,胡桃木小姐听到威拉德布朗先生的名字之后,发了会儿呆。接着她下定决心,绝不允许任何一只猫将她赶出自己的家。她在一根树枝上站好后,便开始查看这个闲着的鸟窝。鸟窝做得特别好,不但结实,还能遮风蔽雨。她仔细地看了看窝内,发现鸟窝上方蒙着一层厚厚的、柔软的小草,上边还铺垫着许多玫红色的橡树叶子,都是被风刮来的。胡桃木小姐走进鸟窝,快乐地沉浸在那团暖和的舒适之中。

她承认道:“很棒的鸟窝!”

乌鸦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一下子就看中这个地方了。”

知更鸟搭建的鸟窝跟胡桃木小姐的体型非常相配,她站起来时,必须要前倾着身体,才能从窝里跳出来;躺在那儿,就像现在这样,不仅暖和、舒服,还不容易被发现,她安静地躺在了那儿,因为她已经疲惫不堪了。如今她又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再也用不着那些已经被丢在脑后的东西了。

她说:“我不知道到了冬天能在这儿做些什么,这里连一把笤帚都没有。”

乌鸦回道:“你会找到很多需要做的事情。像是采集新的东西,结交新朋友,探索新环境啦。行了,我该走啦。”

瞧见乌鸦展开翅膀后,胡桃木小姐倚在鸟窝旁说道:“乌鸦,这次你真是帮了我很大一个忙。”

“别放在心上。”

“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啊?”胡桃木小姐鼓起勇气问道,“农民使用的那本日历被他们带去波士顿了。”

“那并不重要。”乌鸦对她保证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那就是春天总有一天会来到,亲爱的女士,这是最为重要的。把它铭刻在你的脑海里,让你身体里的树汁永恒地流动下去吧。”

乌鸦说完就展开黑色的翅膀,发出洪亮的叫声,飞远了。胡桃木小姐瞧着他依次从“老地方”、谷仓以及丛林的上空飞过,一路向南,直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1xRI3F9Up6DP2N0HmD1tC2Xgn9jpghH5+fcE9IWYm4aRToOK3lPO++dqvuxxYt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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