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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野森林

鼹鼠早就想认识老獾了,所有的消息都表明,獾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虽然不常露面,但总在无形中影响着附近的每一位居民。不过,只要鼹鼠和河鼠说起自己的这个愿望,河鼠就会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脱,嘴上说着:“没问题,总有一天会看到獾的——他经常露面——他出来的时候我肯定会介绍你们两个认识,他真是个特别了不起的好人呢!可是,你不可以直接去他家,只能在合适的机会偶遇他。”

鼹鼠问:“我们可不可以邀请他来这儿做客——比如在这儿吃顿饭?”

“他肯定不会接受我们的邀请的,”河鼠简洁明了地回答,“獾一点也不喜欢参加社交活动,比如会客吃饭等等。”

“那么,如果我们去他家,主动登门拜访呢?”鼹鼠建议道。

“嗯,咳,我敢保证,他肯定非常讨厌这样。”河鼠害怕地说,“獾这个人,太腼腆了,如果我们贸然前去,肯定会惹得他不开心。就连我,都不曾去他家拜访过,虽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再者,咱们根本也没有办法去啊。这件事情没办法办成,因为他的家在野森林的中间啊。”

“对啊,可是那又怎么了?”鼹鼠继续问,“你也说过,野森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没错,没错,我确实这么说过,”河鼠闪烁其词,“但是我觉得,此时咱们还是别去了,现在不要去。路太遥远了,更何况,现在这个季节,他根本就不在家。你就安安心心在这等着,他肯定会出现的。”

于是,鼹鼠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不过一直也没有等来獾。每一天,他们都过得非常愉快。夏天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气温降低,冰天雪地的,道路也非常泥泞,他们不得不长时间地待在屋子里。窗外急速奔腾而过的、上涨的河流,似乎也在讽刺他们,让他们没办法乘船出游。此时,鼹鼠再一次想起了那只孤零零的老獾,想到现在他正在野森林的住所中,孤零零地生活着,多么无聊啊。

现在已经进入冬令时节了,河鼠非常嗜睡,很早就上床休息,但起床很晚。在短暂的白天里,他有时候会乱七八糟地写一些诗歌,有时又在房间里做一些零散的家务活。当然喽,经常会有一些动物过来串门聊天,所以,他们说过很多发生在春天和夏天的趣事,相互交换着消息和意见。

当他们回忆夏天发生的种种时,就觉得,那是多么灿烂光辉的一章啊!里面有许许多多的五颜六色的插图。河的两岸,正在举行一场盛大而严肃的游行仪式,一场又一场的美轮美奂的景观在不断地展示。首先出场的是紫色的珍珠菜,它散开自己那如同乱丝般浓密的头发,垂吊在水面如同镜子一般的河岸边,镜中的倒影,还向它微笑。身姿曼妙的柳兰,好像天边桃色的云彩,紧随其后也登场了。紫色雏菊和白色雏菊手牵手,悄悄露出头,在游行的队伍中占据一席之地。最后,某天早晨,腼腆的野蔷薇终于来了,迈着轻盈的步伐登上了舞台。这个时候,就像是弦乐用它灿烂的和弦演奏了一首加沃特,告诉人们,六月来了。不过,舞台上依旧少了一个角色,那就是水仙女所憧憬的牧羊郎,闺秀在闺阁中等待的骑士,也是吻醒夏天的生机和爱情的王子。等到穿着琥珀色修身衣服的笑靥菊,温柔大方,香味四溢,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舞台的时候,好戏就登场了。

那是什么样的一出戏啊!当狂风暴雨敲击着门窗时,半梦半醒中的动物们舒适地窝在洞穴里,回想着黎明前的寒冷。那个时候,白茫茫的大雾还笼罩着大地,紧挨着水面。不过,灰色渐渐成了金色,大地再一次显露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动物们尝到了早春下水的刺激,沿着河岸一路奔跑的愉快,感知到土地、空气以及水都开始熠熠生辉。他们想到夏日里烈日炎炎的中午,躺在灌木丛的树荫下昏沉沉地睡午觉,阳光穿过树叶间的间隙,在地上洒下金色的光斑;想到了下午划船和戏水,顺着烟尘滚滚的小路,穿越澄黄的土地,四处闲逛;又想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那长长的凉爽,各方人士汇聚在一起,畅谈友情,一起商量第二天新的安排。在冬季,白天的时间非常短暂,当动物们围着火炉,坐在一起闲聊时,能谈论的话题还是非常多的。不过,鼹鼠依旧有很多悠闲时光。因此,一天下午,当河鼠正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燃烧得非常旺盛的火,时而打着瞌睡,时而作一些不押韵的诗时,鼹鼠就偷偷打定主意,要独闯野森林,没准还可以遇到獾先生呢。

那是一个宁静的下午,天气寒冷,鼹鼠偷偷从温暖的客厅溜了出来,到了房间外面,脑袋上的天空发着青光,就如同纯钢似的。周围的田野空无一物,连一片叶子都找不到。他觉得,这是第一次自己的目光能看得这么远,能看得这么透彻。因为,大自然正在经历她每年一次的休眠期,似乎在梦里脱光了衣服。矮树林、山谷、乱石坑,以及各种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在草木茂盛的夏日,曾是值得他去探险的神秘莫测的宝地,此刻却赤裸裸的展示出了他们本身和他们隐藏的秘密,好像在恳求他先不要在意此时的破败贫瘠,直到第二年,他们带好了花花绿绿的假面具,疯狂歌舞的时候,再用老法子捉弄他,哄骗他。在某些角度上,也是挺不幸的,不过这还是让他开心,甚至让他振奋。他喜欢脱去了华丽的外衣、不加点缀的纯朴的田野。他可以触及大地赤裸的筋骨,那是美妙的、强劲的、质朴的。他不喜欢那些温暖的苜蓿,不喜欢那温柔晃动的长了种子的小草。如果可以远离山楂树篱形成的屏风,远离山毛榉和榆树形成的绿色盎然的屏幕,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开开心心地跑进野森林。野森林就在他眼前,黑黢黢的,让人觉得恐怖,就像突出在静谧的南海中的暗礁。

刚进入野森林时,没有看到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他踩断枯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被横躺在地上的树干绊到了腿,生长在树桩上的蘑菇就像漫画里的鬼脸,猛然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因为它们特别像一些让人熟悉又遥远的东西,但又特别有意思,这让他非常激动。他们引诱着他一点一点向前,直到昏暗的森林腹地。树更加密集了,周围的洞穴,对他张着可怕的大嘴。夜色从前方和后方快速逼拢,包围着他;天上的亮光就如同退潮一样消失了。

此时,各式各样的鬼脸出现了。

他的肩膀后方出现了一张鬼脸,起初他恍惚中瞧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恶狠狠的楔型小脸,在一个洞口里偷看他。等他转过身和它正视时,那东西却一下子消失了。

他加快了步伐,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瞎想,否则的话,幻象就会一直出现。他经过了很多个洞口。是!——不是!——是!那张小尖脸肯定是存在的,那双眼睛目露凶光,在一个洞穴里闪动了一下,然后就看不到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勉强打起精神前进。然而,刹那间,远的近的数百个洞穴里都冒出来一张脸,时隐时现,每一双眼睛都狠厉、凶恶、锐利,同时用狠毒、敌对的目光盯着他。

他觉得,如果可以远离这些洞穴,那些面孔就不会出现了。他转了个弯,沿着小路前进,走进森林中人迹罕至的地方。

然后,他就听到了哨音。

刚听到的时候,那种声音十分温柔,还特别尖细,是从后方非常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不知道为何却催促着他急忙往前走。接着,哨音依旧微弱又尖细,又从距离他很远的前方传过来的,这让他犹豫不决,想要返回。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儿的时候,哨音同时在左右两个方向响起来,就像是一声接一声地传了过去,穿越野林,一直到森林的边缘。无论那些东西是什么,看样子它们已经警惕起来了,为了迎接敌人做好了准备。可是鼹鼠,他只有自己,手无寸铁,无依无靠。而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接着,啪嗒啪嗒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最开始,他觉得那是落叶声而已,因为声音太轻了,也太小了。接着,声音越来越响了,而且很有节奏感。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根本不是其他的声音,就是走路时脚跟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音,不过声音发出的位置离他还比较远。不过这声音究竟是在他前方还是后方啊?刚开始听的时候,他感觉到声音在前面,一会儿之后又觉得是从后方传来的,再之后,他觉得两侧都有这种声音传来。他开始焦躁起来,一会儿听听这边,一会听听那边,啪嗒声逐渐变大,也逐渐嘈杂起来,从四周向他围拢过来。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侧着耳朵仔细倾听。突然,树林里冲出来一只兔子,奔向他这边。他等着,希望兔子的速度能慢下来,或者拐弯去别的地方。然而,兔子却几乎擦着他急速地冲了过来,他神情阴郁,瞪圆眼睛,“走开,你这个蠢货,滚吧!”兔子从一个树桩旁绕行的时候,鼹鼠听到兔子叨叨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兔子就藏在了旁边的洞穴里,不见踪迹了。

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砸在地上的冰雹一样,落在他周围的枯枝和落叶上。感觉像是整座森林都在奔跑,奋力追赶,似乎是在围剿什么东西,可能是人?他胆战心惊,拔腿狂奔,毫无目的地四处乱跑。他有时突然撞到什么东西,有时突然摔倒在什么东西上,有时又突然落在了什么东西里,有时又突然穿过什么东西,有时还会突然从什么东西旁边绕过。最后,他找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那是一个很深的黑洞,就在山毛榉树的下方。这个黑洞可以供他藏身——没准还可以给他安全,不过,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总而言之,他已经精疲力竭了,没有力气再奔跑了。黑洞里有很多被风刮进来的枯叶,他蜷缩在里面,先躲着避难,他躺着那儿,大口呼吸,全身颤抖,听着外边的哨声和啪嗒声,他终于明白了。其他生活在田野上和篱笆下的小动物们,最畏惧的东西,河鼠之前费尽心力要让他避开的那种恐怖的东西,就是——野森林的可怕!

这个时候,河鼠正惬意地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边打着盹儿。他写了半截的诗稿从膝盖上滑了下去,他的头向后仰着,嘴巴张着,正沉浸在美梦里的那长满绿草的河岸上。此时,一块煤滚落下来,炉子里的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同时伴随着一股火苗蹿了出来,他被惊醒了。他想起了自己正在干什么,连忙拿起地上的稿纸,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脑袋寻找鼹鼠,打算请教他一个合适的韵脚之类的。

但是没有看到鼹鼠。

他大叫了几声,“鼹鼠!”但没有听到回答,他只好起身,来到门厅。

鼹鼠经常挂帽子的那个钩子上空空如也。还有伞架旁边一直放靴子的位置,也空无一物。

河鼠出了门,认真查看泥泞的地面,看是否可以发现鼹鼠的足记。地上确实有足迹,是的。那双靴子是鼹鼠新买的,本来打算过冬穿的,因此脚后跟的位置上小突起轮廓非常清晰。河鼠看着地上的足迹,知道留下足迹的这个人有非常清晰的目的,直接走向了野森林。

河鼠神情肃穆地站那里,思索了有一二两分钟的时间。然后,他转身回到屋里,在腰里系上皮带,又把几把手枪插在上边,还从客厅的角落里拿了一根大棒,接着便拔腿奔向野深林。

河鼠来到野森林跟前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他果断地直接进入森林,着急地东瞅瞅西看看,寻找伙伴的踪迹。四处都有带着恶意的小脸,从洞穴里探出脑袋张望,不过他们瞧见这只威风凛凛的动物,瞧见他那一排手枪,以及手里攥着的可怕的棒子,就马上藏起来了。刚走进森林的时候,听分明的哨声和啪嗒的脚步声也没有了,停止了,所有的东西又恢复到宁静的状态。他勇敢地在树林里穿梭,一直走到尽头,接着,他离开了小路,穿越树林,认真搜查整片林区,与此同时,他的嘴也没有停下,一直在大声喊着:“鼹鼠,鼹鼠,鼹鼠!你在哪里呢?我来找你了——我是河鼠啊!”

他一直在野森林里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最后,他得到了一声轻微的回应,他开心极了。于是,立刻沿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穿过愈来愈浓的黑暗,到了一株老山毛榉树下。一个细小的声音从树下的洞里传了出来,说:“河鼠!你真的来了吗?”

河鼠进入洞中,终于找到了身心俱疲同时忍不住颤抖的鼹鼠。“哎呀,河鼠啊!可吓死我了,你都想象不出来!”他大喊着。

“嗯,我非常明白,”河鼠安慰他说,“你真不该这么做,不该来这里呀,鼹鼠。当初我费尽心力试图劝阻过你的。生活在河流周围的动物根本不会独身闯入野森林。如果非来不可,也一定要有人陪同,否则就会出问题的。还有,进入野森林之前,你一定要能够熟练使用上百种技巧,那些东西我们都知道,但是你不清楚。我是说有用的指令、暗语、口诀,兜里还要携带设备,嘴里还要一直反复念叨一些诗句,熟悉逃跑的方法和窍门儿。如果你全部掌握了,就都会很容易。身为一只小动物,你一定要懂这些东西,不然的话很容易碰到麻烦。当然了,如果你是獾,或者是水獭,那也就另说了。”

“那么,无谓的蟾蜍先生,他是不是不害怕独自进入野森林?”鼹鼠问。

“蟾蜍?”河鼠大笑起来,“他自己一人,根本就不敢出现在野森林里,就算你承诺如果他进来就给他一帽子金币,他都不会来的。”

鼹鼠听见河鼠那爽朗的笑声,看见他手里的大棒子和闪着光的手枪,感觉又有了勇气。他不颤抖了,也有了胆子,情绪也平复了下来。

“此刻,”河鼠说,“咱们一定要打起精神,天还没有彻底黑,赶紧回家。千万不能在这里过夜,你知道的。最起码,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亲爱的河鼠,”不幸的鼹鼠说,“太不好意思了,我实在是太累了,真的累瘫了。我们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吧,恢复恢复体力,这样我才能走回家去。”

“好吧,”善解人意的河鼠说,“那我们就在这儿歇会儿。反正天也几乎全黑了,过一会儿,应该会有点儿月光。”

因此,鼹鼠把自己埋在枯树叶里,伸展四肢,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虽然他时梦时醒,害怕不已。河鼠为了抵御严寒,也是尽可能裹紧身子,它一只爪子里攥着手枪,耐心地躺在洞里等候。

鼹鼠总算醒了,也有精神了,情绪恢复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河鼠说:“好了!我先出去看看,看外面是否平安,然后咱们真的就该出发了。”

河鼠来到洞口,探出脑袋。鼹鼠听见河鼠在小声说着:“哎呀,哎呀,出事啦!”

“河鼠,外面出什么事?”鼹鼠问。

“外面有雪,”河鼠用简洁的语言说,“我的意思是,外面下雪了。雪还挺大。”

鼹鼠也从洞口钻出来,在河鼠旁边蹲下。他看着外边,就发现之前吓得他心惊胆颤的森林,彻底改变了模样。洞穴、洼地、池塘、陷阱,还有别的让行人害怕的东西,全都看不到了。一层晶莹剔透的仙毯,覆盖了大地,这毯子太精巧了,笨拙的脚都不好意思踩上去。漫天飞舞着细如沙的粉粒,飞到脸上,痒痒的,还挺舒服。黑幽幽的树干,就像被地上发的光照亮了,看起来异常清晰。

“哎,哎,别无他法了,”河鼠思索了一会说道,“我认为,咱们最好还是启程,碰碰运气。不幸的是,我没办法确定咱们俩的方位。这一场雪,改变了所有东西的面貌。”

事实果真如此。鼹鼠根本看不出,这就是他进来的那片野森林了。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勇敢地出发了。他们找了一条看起来最有把握的线路,挽着彼此的手,假装出一副所向无敌的兴奋的模样,如果看到阴郁安静的新树,就把它当成老朋友,看到白雪皑皑的原野和如出一辙的黑树干,就硬是假装那是他们熟悉的空地、豁口以及小路。

大概走了一两个小时——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时间概念——他们停下了脚步,又失望,又劳累,又彷徨,坐在了横倒着的树干上,休息一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他们太累了,浑身酸痛,摔跟头摔得满身是伤;有好几次,他们还不小心掉入洞穴,把全身都弄湿了。积雪已经很厚了,小短腿几乎都要拔不出来了。树之间的间距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难以辨别。森林就像没有边际一样,找不到尽头,也看不出来区别,最不幸的是,找不到通向森林外面的路。

“咱们不可以坐太长时间,”河鼠说,“我们得再努力,想点别的法子。天气太冷了,雪会越来越深,咱们没办法趟过去。”他向周围看了看,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看,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你看前边就是一块谷地,那里的小山包、小丘陵非常多。我们先去那里,寻个隐秘的地点,或者是不潮湿的洞穴之类的,躲躲风雪。咱们先在那里多休息一会儿,再琢磨如何走出森林。咱们已经精疲力尽了。况且,没准雪会停下来,或者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出现呢。”

于是,他们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谷地,看看有没有山洞或者不潮湿的角落,能够让他们抵御冷冽的寒风以及飘舞的雪花。就在他们正搜查河鼠所说的那个小山包时,突然,鼹鼠发出了一声尖叫,接着脸向下摔了个狗吃屎。

“哎呦喂,我的腿啊!”他大喊着,“哎呦喂,我这不幸的小腿!”他翻了个身坐在了地上,用爪子抱着自己的腿。

“不幸的鼹鼠啊!”老鼠满脸关心地说,“今天你有点倒霉,是不是?来,让我看看你的腿。”河鼠双膝跪地,看着鼹鼠的腿。“没错,伤到了小腿,是的。等一会儿,我找一个帕子给你包扎。”

“肯定是雪下边埋着的树枝或者树桩,将我绊倒了,”鼹鼠可怜巴巴地说,“哎呦!哎呦!”

“伤口很平整,”河鼠又认真地查看了鼹鼠的腿,“这伤口肯定不是由树枝或者树桩造成的,看着像是被锋利的金属之类的划伤的。太奇怪了!”他思考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山包和丘陵。

“哦,别管它是什么干的了,”鼹鼠说,他疼得连语法都用错了。“无论是怎样划伤的,反正带来的疼痛感是一样的。”

不过,河鼠把他的腿认真地用手帕包好之后,就撇下他,跑到雪地里挖掘起来。他一会儿刨刨,一会儿铲铲,一会儿掘掘,四只脚一直在忙碌,鼹鼠在旁边看得一点耐心也没有了,偶尔插一句:“喂,河鼠,别忙了!”

突然,河鼠大喊一声:“啊哈!”紧接着又是一长的串的“啊哈——啊哈——啊哈——啊哈!”他居然在雪地上跳起了舞。

“河鼠,你发现什么了?”鼹鼠询问,他还用两只爪子抱着腿。

“快过来,看!”兴高采烈的河鼠说,他边说还边手舞足蹈的。

鼹鼠瘸着腿走过去,仔细观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喏,我仔仔细细地看了。这种东西之前我看到过,看到过太多了。我称之为日常用品。那仅仅是一个大门的刮泥器而已!至于那么神气吗?还围着它跳舞?”

“你是真的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吗?怎么说你啊,你可真是个笨蛋!”河鼠没有耐心继续和他解释。

“我肯定知道啊,”鼹鼠说,“这仅仅能说明,有个丢三落四的家伙,在野森林里弄丢了自己门前的刮泥器,恰好就扔在可以绊倒别人的地方。我觉得,这个家伙也太没素质了。等到家了,我一定要向——向什么人——指控他,你等看着吧!”

“我的天!我的天!”瞧见鼹鼠如此蠢钝,根本不开窍,河鼠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好了,咱们别打嘴仗了,来跟我一起刨!”他又忙活起来了,弄得周围都是被溅起的雪粒。

又埋头刨了一会儿,他的努力得到了一点点回报,因为他刨出来一块破旧的擦脚垫。

“看,我说的没错吧?”河鼠得意地说。

“这什么都不是!”鼹鼠正正经经地说,“算了,你似乎又找到了一件日常用品,还是用坏了被丢弃的,我猜你现在心情很舒畅吧。如果你想围着它跳舞,那就赶紧的,跳完了咱们早点走,别因为这些破旧东西耽误时间了。一块擦脚垫罢了,能当做食物填饱肚子吗?能当成睡觉盖的毯子吗?能当成雪橇坐着它回家吗?你真是个让人生气的啮齿动物!”

“你真的觉得,”河鼠用兴奋的口气说,“这块擦脚垫什么也代表不了吗?”

“事实就是这样,河鼠,”鼹鼠一点耐心也没有了,他说,“在我看来,这个游戏太荒谬了,我们玩得够多了。谁会觉得一块擦脚垫能代表什么?擦脚垫又不会说话。他们压根也不是那种货色。擦脚垫应该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听好了——你这个蠢蛋,”河鼠说,他真的生气了,“别再扯这些了!别说话了,就一个劲儿地刨就行了——刨,挖,掘,找,尤其是在小山包附近找。如果你今晚还想找个干爽舒服的地方睡觉,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河鼠对着他们旁边的一个缓坡发动攻击,用他的大棒四处捅,又像疯了一般地挖掘。鼹鼠也忙活起来,他没有别的目的,只希望能讨好河鼠,因为在他看来,他的朋友脑子有点坏掉了。

差不多挖了十来分钟,河鼠的大棒捅到了什么东西,撞击发出的声音非常空洞。他又挖了一会儿,直至能够放进一只爪子去摸索。他把鼹鼠叫过来搭把手。两只动物一起刨,最终,他们的劳动有了成果,当成果赫然出现时,一直怀疑着的鼹鼠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惊讶得简直都说不出话来了。

在看着像是一个缓坡的位置旁边,有一扇被刷成墨绿色的坚固的门。铃绳的铁环在门边上挂着,铃绳下边是一块很小的黄铜牌子,上面是用楷体刻下的字,字迹清晰工整,在月光下,他们能够看出上面写着:獾先生。

鼹鼠太惊喜了,他四脚朝天地躺在雪地上。“河鼠!”他后悔地说:“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呀你,真是太厉害了!现在我才知道!从最开始,从我摔了腿开始,你就凭借你灵活的脑子,逐渐想出了一个道理。一看到我的伤口,你那个最优秀的脑袋就马上就告诉自己‘伤口是刮泥器造成的!’紧接着你就去挖,结果真的找出来了那只刮泥器!然而,你根本就没有就此停下来!如果换做别人,肯定就会到此为止,然而你没有。你继续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你告诉自己:‘倘若再发现一块擦脚垫,就可以验证我的推测!’结果,擦脚垫真的被挖出来了。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坚信,只要是你想找出来的东西,你肯定都可以找出来。‘好啦,’你说,‘显而易见,这里肯定会有一扇门,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找出那扇门了!’像这样的事情,我仅仅是从书上看到过,从来没在生活中碰到过。你应该去那种可以大显身手的地方。一直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你真的是被埋没了。如果我有你这么聪明就好了。河鼠——”

“你要是没有的话,”河鼠直接插嘴说,“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里唠一整宿?快点儿起来,看见铃绳了吗?用力拉,使出全力,我去敲门!”

河鼠拿着棒子使劲敲门时,鼹鼠猛地跳了起来,一下子抓起铃绳,两只脚都离开了地面,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绳子上。远远地,他们模模糊糊听到一阵沉闷的铃声。 csev/8XNSIo68xbo0qQxOHUcJ+jCKklbs6fivnagGvm+g4QZmFogZrmFB7CNvXG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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