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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道

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清晨,鼹鼠突然对河鼠说:“我的朋友,有件事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当时,河鼠正独自在河岸上坐着,嘴里还哼着歌儿。这首歌是他自己创作的,所以哼起来非常起劲儿,根本没注意到鼹鼠和其他的事情。一大早,他就和他的朋友——鸭子们——下河游泳了。鸭子们总爱拿大顶,做出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每到这个时候,河鼠就会钻入水底,在鸭子的下巴(倘若鸭子有下巴的话)那里挠痒痒,鸭子没办法,只能马上露出水面,扑打着翅膀,气冲冲地朝他吼叫。因为,假如你的头倒插在水里,你肯定无法酣畅淋漓地发泄自己的怒气。之后,他们不得不请求他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不要再来打扰他们。于是河鼠就离开了,坐在河岸上沐浴着阳光,以鸭子为主体创作了一首歌。歌曲就叫做《鸭谣》

在那静水湾,

有那灯心草,

鸭子在嬉戏,

尾巴翘老高。

雄鸭雌鸭尾,

黄蹼颤悠悠,

黄嘴看不见,

河里忙不停。

浮萍水草多,

鱼儿开心游,

食物储藏站,

丰盛又宁静。

人各有所爱!

脑袋朝下扎,

尾巴向上翘,

鸭子的意愿,

河里自在游。

碧空在高处,

雨燕飞着叫,

我们在河里,

尾巴都上翘!

“要说这首歌究竟有多么好,我不知道,我的朋友。”鼹鼠小心翼翼地说。鼹鼠既不是诗人,更不知道如何夸赞懂诗的人。而且,他本性坦诚,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鸭子也不明白,”河鼠用开朗的语调说,“他们说‘为什么不让别人在开心的时候做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呢?为什么有些人要在岸上对别人指手画脚呢,还要创作一首歌嘲笑别人?都是一派胡言!’以上种种就是鸭子们论调。”

“说得有道理啊,说得有道理啊。”鼹鼠很同意鸭子们的说法。

“不,这根本就不对。”河鼠生气地大喊。

“好啦,就当他们说得不对,就当他们说得不对,”鼹鼠想赶紧息事宁人。“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拜访蟾蜍先生?我听说了那么多他的事情,非常想认识他一下。”

“没问题啊!”脾气温和的河鼠边说边跳了起来,把诗啊之类的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天都没再想起来过。“将船拉出来,我们马上动身。你想要去蟾蜍家,什么时候都都行的。不论早晚,蟾蜍总是那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你去看他,他会特别开心,而你要离开时,他又会特别留恋!”

“他性格肯定很温柔。”鼹鼠说。他上了船,握着两只船桨。而河鼠呢,他舒舒服服地坐到了船后边的座位上。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动物,”河鼠说,“非常纯真,非常和善,把感情看得很重。可能没有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是天之骄子嘛。他可能有些爱吹嘘,有些骄傲自满。可是蟾蜍的优点的确不少。”

当船只经过一道河湾后,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座漂亮、庄严、古朴的老红砖房;房子之前的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草坪一直延伸到河边。

“这就是蟾蜍的家了,”河鼠说,“左边那个河汊,上面有个牌子,写着:‘个人河道,禁止登岸’。这个河汊直通他的船坞,我们就去那里停船登岸。右边是马棚。现在在你眼前的是宴会厅——已经建成很多年了。你也清楚,蟾蜍非常富有,他的房子的确是这附近最庄严、气派的房屋,不过,我们一直没有这样像蟾蜍表示过。”

船只缓缓驶入分流,驶进一所大船坞的屋顶下,鼹鼠把船桨放回了船舱。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很多美丽的小船,有些船在横梁上挂着,有些船在船台上吊着,没有一只是在水里的。这个地方笼罩着一种荒废的氛围。

河鼠四下看了看。“我懂了,”他说,“看样子,他已经厌倦了玩船,再也不想碰了。不知道此刻他又痴迷于什么新奇的东西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一会儿所有的事情就都揭晓了。”

两人下了船,上了岸,走过装点着各色鲜花的草坪,去找蟾蜍。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见了他。蟾蜍正在花园里的一张藤椅上坐着,正聚精会神地望着放在膝盖上的地图。

“哈哈!”蟾蜍看到两人,开心得一跃而起,“真是太棒了!”河鼠还没来得及介绍,蟾蜍就热情地拉着他们的爪子。“你们来了,真是太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在他俩身边跳来跳去。“河鼠,我正打算让人去下游接你来这儿呢,交代他们,无论你正在做什么,都一定要立刻接你过来。我现在特别需要你——你们二位。好了,现在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快进屋,吃些食物吧!你们来得刚刚好。你们都不知道,这简直是太巧了!”

“蟾蜍,咱们先静下来,歇息片刻吧!”河鼠一边说一边坐在了一张扶手椅上。鼹鼠也在河鼠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讲了些客套话,称赞蟾蜍的住宅非常可爱。

“这座房子是这附近最讲究的了,”蟾蜍叽里呱啦地大声说,“在其他的地方,你根本就看不见像这样的房子。”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此时,河鼠用胳膊碰了碰鼹鼠,但这个小动作恰巧被蟾蜍看到了。他满脸胀得通红。接下来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接着,蟾蜍哈哈大笑。“好啦,河鼠,我讲话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是知道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房子也很不错,对不对?你不也非常喜欢吗。好啦,咱们都理智一点。我现在正好需要你们两位。我需要你们帮我个忙。这事情相当紧要!”

“让我来猜一下,是不是跟划船有关的事情,”河鼠揣着明白装糊涂说,“你进步神速,不过水花还是溅得太多了。只要多些耐心,结合恰当的指导,你肯定……”

“啊呸,划什么船!”蟾蜍生气地打断了河鼠的话,脸上露出厌恶至极的神情。“划船是小男孩们才玩的愚蠢东西。我早就把它们扔一边了。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我每每看到你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种一点意义都没有的事情上,都会痛心无比,你们应该都清楚啊。不,不,我现在寻找到了一个真正的事业,这一辈子,应该从事一些正经行业。我决定把我的下半辈子都献给它。每每回想起过去的那么多年,我把时间都耗费在了毫无意义的琐碎事务上,我就后悔不已。跟我来,亲爱的河鼠,当然也少不了你这位友善的朋友,如果他不嫌弃的话。一点儿也不远,就在马棚院子那里,等咱们到了那儿,你们就能看到了!”

蟾蜍带着他俩朝马棚的方向走去,河鼠满脸不解,走在他们后面。接着,就看见一辆吉卜赛篷车从马车房里边被拉了出来,车是全新的,闪着亮光,车身是淡黄色的,如同金丝雀的羽毛一样,还有绿色的纹饰点缀其中,车轮是正红色。

“看看吧!”癞蛤。蟆叉着双腿,挺着肚子,大声说,“这辆马车所代表着的生活,才是你们该去追求的真正的生活。一望无尽的道路,尘土飞扬的公路,荒原、公地、树篱、高低不一的草原、帐篷、村子、城镇、都市,全都是你们的!今日在这里,明日去那里!四处游玩,变换环境,处处都充满乐趣,充满激情!全世界都被你尽收眼底,地平线不停变换!值得注意的是,你们眼前的这辆车,是同种类型的车里最出色的一辆,绝无仅有。快上车,看看车上的装备吧。一切都出自于我之手,都是我自己设计的!”

鼹鼠兴致高昂,特别兴奋,迫不及待地跟在蟾蜍身后,踩着踏板上了车,走进车厢里。河鼠用鼻子哼了一声,把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车厢里面被装饰得满满当当又舒舒服服。里面有几张很小的卧铺,还有一张靠壁折起的小桌子,还有炊具、食品柜、书架、还有一只鸟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小鸟,也有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高锅、平底锅、各种罐子、烧水壶。

“应有尽有!”蟾蜍用得意的语气说。他打开小柜子,说:“看看,这里储存着饼干、罐头龙虾、沙丁鱼——所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这里都有。苏打水在这边放着,烟草、信纸、火腿、果酱、纸牌、骨牌等等都在那边。”等到他们再一次踩着踏板下车时,蟾蜍接着说,“等到咱们下午出发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落下。”

“不好意思,”河鼠嘴里叼着根稻草,不慌不忙地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说的是‘咱们’,还有‘出发’,还有什么‘下午’?”

“好啦,你呀,我亲爱多好朋友,”蟾蜍用恳求的语气说,“不要用这种刻薄的语气讽刺我好不好,你很清楚的,少了你们根本不行。如果没有你们,这一趟我根本应付不了啊,拜托你了,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好了,你不要再跟我争论了,我承受不住啊。你这一生不能总待在你那条枯燥无味、臭气熏天的河上,日复一日地生活在河岸上的洞里,生活在船上吧!我想带你去开开眼界!我肯定能把你变成像模像样的动物的,朋友!”

“你的这些把戏我一点也不稀罕!”河鼠固执己见,“我才不跟你去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要一直待在河上,生活在洞穴里,还要划船,和平时一样。除此之外,鼹鼠也会跟我在一起,跟我做一样的事情,对吧,鼹鼠?”

“当然啰!”鼹鼠诚恳地说,“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左右,河鼠,你想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不过,这个东西看上去——呃,是不是挺好玩儿的?”他可怜巴巴的加上后一句。不幸的鼹鼠!冒险对于他来说特别有意思,既充满危险,又让人兴奋,他完全被这个新鲜事物诱惑了。在最开始看见敞篷车和车上所有的设备时,他就已经迷恋上它了。

河鼠洞察出鼹鼠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决心不像之前那般坚定了。他不愿意让人失望,况且他又是自己喜欢的朋友——鼹鼠,他总是竭尽所能地让鼹鼠开心。蟾蜍在边上密切观察着他俩的动静。

“咱们先进去吃个午饭吧,”蟾蜍老谋深算地说,“不着急,咱们慢慢谈。没必要现在马上就作出决定。事实上,我无所谓。我就是想让你们开心开心而已。‘为别人而活!’这是我的处世之道。”

这顿午餐,肯定是非常精美的,就像蟾蜍家里所有的东西一样。他们吃饭的时候,蟾蜍侃侃而谈,他没怎么跟河鼠交谈,转而逗弄没有什么经验的鼹鼠。他天生就爱高谈阔论,又有很多奇妙的想法,他叫此次冒险的前景、野外探险以及旅途中的乐趣说得天花乱坠。鼹鼠越听越激动,都坐不着了。就这样,这三只动物好像没用多长时间就统一了意见,确定了接下来的旅行。虽然河鼠心里还有些疑惑,不过,最后他的好脾气还是战胜了个人的反对意见。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位朋友失望。此刻他们都已经在做周密的安排了,假设各种情况,布置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每一天的活动。

出发前的准备差不多就完成了,获胜的蟾蜍带着他的朋友们来到马棚,让他们去抓灰色的老马。因为之前并没有和灰色老马商量好,就指派他在这趟尘土飞扬的冒险中做这件尘土飞扬的脏活累活,老马满腹牢骚,因此抓住他并不容易。蟾蜍在他们抓老马的时候,又把很多必需品装进了盛放食品的柜子中,接着又将饲料袋、几袋子的洋葱头、好几捆干草连同几只筐一起吊在车厢下。最后终于逮到马了,接着套上车,三只动物就出发了。三只动物分别根据自己的喜好,有的跟着车步行,有的在车杠上坐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一起聊着天。那个下午,阳光明媚。就连他们扬起的尘土,闻起来都是香的,让人心情舒畅。路边是茂密的果园,小鸟们开心地向他们问好、吹口哨。善良的行人经过他们身旁时,也向他们问好,又或是停下来,说一些中听的话,称赞他们的车非常好看。树篱下,在家门口坐着的兔子们,抬着前爪,连声称赞:“哎呀呀!哎呀呀!哎呀呀!”

夜色变浓时,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家已经有好几里地了,虽然他们身心劳累,可心情却十分舒畅,在一片远离人烟的公地上,他们停了下来,打算歇歇脚。他们把马身上的套具卸了下来,任由它吃草,他们几个则在马车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来。蟾蜍还是高谈阔论,说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此时,星星围在他们周围,愈加稠密,愈来愈大。澄黄的月亮,也突然从某处悄然冒出来,陪着他们,听他们讲话。之后,他们进入敞篷车,爬上了自己的床。蟾蜍把两只脚伸开,半睡半醒之间迷糊地说:“朋友们,晚安!像这种生活,才应该是属于绅士们的生活!不要再念叨你的河流了!”

“我根本没有念叨我的河,”河鼠从容地说,“蟾蜍,你是非常清楚的,我心里总是想它,”接着,他又用悲凉地语气低声说,“我非常思念它——一直在思念它!”

鼹鼠将爪子从毯子下边拿了出来,摸黑握住了河鼠的爪子,轻轻地捏了捏。“河鼠,只要你愿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他低声对河鼠说,“明天天一亮,咱俩就溜回去,去找咱们的老河,回到咱们的洞穴,好不好?”

“不行,不行,咱们得坚持下去,”河鼠小声说,“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我要陪着蟾蜍,一直到这次冒险结束。让他独自扔在这儿,我会担心。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他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晚安!”

这次冒险,结束的居然比河鼠预想的还早一些。

由于昨天在户外活动的时间不短,他们又太兴奋了,蟾蜍睡得很沉,次日清晨,怎么都叫不醒他。因此鼹鼠和河鼠就果断安静地做起活儿来。河鼠喂马,生火,清洗昨天的碗盘,同时做早餐。而鼹鼠,他走到了很远的地方,找到了离他们最近的村子,买了一些牛奶、鸡蛋,还有一些蟾蜍遗漏的生活必需品。把这些繁重的活儿做完之后,河鼠和鼹鼠全都累得气喘吁吁的,等他们坐下休息时,蟾蜍才出来,他精神抖擞,兴致盎然,说此刻他们三个人都过得非常开心且轻松,根本不用管家里的各种家务。

这一日,他们四处闲逛,马车驶过绿油油的草地,行走在狭窄的道路上,这一天晚上,他们还是在一块公地上过夜。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两位朋友非让蟾蜍完成自己份内的工作。结果,第二日清晨,要出发的时候,蟾蜍再也不饶有兴致地说什么生活纯粹、简单了,却总是想躺回自己的床上,不过最后硬是被他的两位好朋友拉了下来。与前一天一样,他们依旧行驶在狭窄的小道上,穿过田野。直至下午,他们才来到公路上。这是他们这次旅行走的第一条公路。就是在这里,出人意料的灾难,如同迅雷一般在他们头上炸响。这个灾难,对于他们的冒险来说,是个阻碍,但对蟾蜍今后的生活,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河鼠他们正闲适地在路上慢慢地前行,鼹鼠跟老马肩并着肩,一边走一边开心地聊着天,这是由于那匹灰色老马一直在抱怨,说他自己被他们忽视了,没有人搭理他。蟾蜍和河鼠在车后面走着,边走边聊——最少也是蟾蜍在讲话,河鼠时不时接一句:“是啊,就是说啊,你跟他说了什么?”然而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隐约的警告的轰鸣声从后方非常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如同一只蜜蜂,在远处嗡嗡叫。回=头一瞧,只见后面烟尘滚滚,烟尘中有个黑点在移动,以让人想象不出的速度冲向他们。在烟尘中,传出一种轻微的“噗噗”声,像受了惊的动物在难受地呻吟一般。这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还在继续聊着天。可是就在刹那间(似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平静的氛围被破坏了。伴随着狂风和怒吼,后方的东西猛地冲了过来,他们被迫下到路旁的沟壑中。“噗噗”的声音,如同大喇叭一样,震耳欲聋。那东西里边闪闪发亮的厚玻璃板,还有奢华的摩洛哥山羊皮坐垫,在他们眼前转瞬而过。原来那是一辆奢华的汽车,一个大块头,脾气急躁,令人害怕。驾驶员全神贯注地握紧方向盘,刹那间独占了这一方天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将他们整个儿围住,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了。然后,只听嗖的一声,它过去了,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又变成了那只小声嗡嗡叫的蜜蜂。

拉车的灰色老马,原本正一边缓缓向前行进,一边想象着自己那娴静、安逸的马棚,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棘手的局面,令他不禁开始狂躁起来。他先后退,接着又猛向前冲,又再一次使劲后退,无论鼹鼠多么用力地拉他的马头,多么费尽口舌地劝他冷静下来,都没有用,他还是硬生生地将车子推向了路边的沟壑。车摇摇晃晃的,接着就发出了肝胆俱裂的破碎声,结果可想而知,这辆如同金丝雀一样的敞篷车,承载着他们喜悦与骄傲的车,整个掉到了沟壑底部,变成了再也修复不了的残骸。

河鼠在路中间站着,大发雷霆,气得跺着脚说:“真是一帮混蛋!”他恶狠狠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拳,大吼道,“简直就是混蛋,简直就是强盗,你们——你们——你们就是一帮匪徒!——我要去指控你们!我要让你们接受法院的审判!”他想家的情感一扫而光,现在,他变成了淡黄色航船的船长,可是,突然间就有一帮敌对的船员闯了进来,与他们对抗,还毫不畏惧地横冲直撞,迫使他们的船在岸上搁浅了。愤怒中,他之前曾经用来咒骂那些小汽船船主的那些尖锐的咒骂,就一股脑地从他的嘴中迸发出来,因为那些船主们行船时总是离岸边太近,他家里的地毯总是被溅起的浪花淹没。

蟾蜍一屁股坐在尘土飞扬的路中央,两只腿伸得笔直,目光呆呆地盯着汽车离开的方向。他的呼吸频率很快,脸上却挂着一副宁静、满意的表情,还时不时用嘴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鼹鼠不停地安慰着灰色老马,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平复下来了。接着,鼹鼠去查看了掉在沟壑里的马车,那惨状真是让人不忍直视啊。门窗稀碎,车轴完成了一个没有办法收拾的弧度,轮子脱落了一只,满地都是沙丁鱼罐头,笼子里的鸟可怜巴巴地在哭泣,哀求着他们放他出去。

河鼠来到鼹鼠身边帮忙,不过任凭他们两个怎么努力,也无法将车扶起来。“嘿!蟾蜍!”他们大喊,“过来搭把手,可不可以?”

蟾蜍根本没有回应,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路中央。两只动物不得不走了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就发现,蟾蜍神情恍惚,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烟尘滚滚的地方,就是那个毁了他们的混蛋离开的方向。偶尔,还能听到他嘴里小声嘟囔着:“噗噗!”

“多么光辉灿烂又让人激动不已的情景啊!”蟾蜍喃喃自语着,一点儿也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如同诗一样的动力!这才是真正的冒险!这才是冒险应该有的唯一的方式!现在在这里,明天就去了别的地方,一座座村子,一座座城镇,嗖的一下就驶过去了——新的视野不停地变化!那是多么美妙啊!噗噗!哎呀呀!哎呀呀!”

“不要这样傻头傻脑的,蟾蜍!”鼹鼠大喊,他对他真的是无计可施。

“试想一下,我一点也不了解这个玩意儿!”蟾蜍再次梦呓般地浸在梦中,继续嘟囔着,“我是浪费了多少时间啊!不仅一点儿也不知道,连幻想都没幻想过!这下我总算明白了,现在我可全都知道了!自此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该是多么灿烂无比的光辉未来啊!我要在公路上自由驰骋,飞速穿行,在身后留下遮天蔽日的尘土!我要风光无限地飞速疾驰,将很多马车逼到路旁的沟壑里!哼!烦人的小马车!毫不出彩的马车!淡黄色的马车!”

“我们该拿他如何是好?”鼹鼠向河鼠询问。

“什么都不用做,”河鼠果断地说,“坦白讲,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非常了解他。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了。现在,他又对了一个新鲜事物着迷了。最开始,肯定会让他变成这副德行。接下来的很多天,他都会这样呆呆傻傻的,就跟沉浸在美梦里一样,一点实际用处都没有。不要紧的,不用管他。我们还是来想想该如何处理那辆车吧。”

通过仔细的查看后,他们发现,就算将车扶正,也没有办法用它去冒险了。车的轴承被摔得一塌糊涂,轮子也掉了一只,摔碎了。

河鼠把马背上的缰绳系好,一只手牵马,另一只手拎着那个鸟笼,带着那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鸟。“出发!”

“那蟾蜍呢,他怎么办?”两人上路时,鼹鼠着急地询问道,“你看他现在那样子,迷迷糊糊的,咱们总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路中央吧!那实在是太危险了!要是再出现一辆那样横冲直撞的汽车呢?”

“哼,我才不管他呢!”河鼠愤怒地说,“我跟他正式绝交了!”

不过,他们还未走多久,身后就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是蟾蜍跟了上来。他伸出自己的两只爪子,一边挽起一个,他的呼吸依旧很急促,眼神直愣愣的,盯着空空如也的前方。

“你听好了,蟾蜍!”河鼠声色俱厉地说,“等我们到了镇上,你就直接去警察局,问问他们清不清楚那辆汽车是谁的,还要控告他们。接着,你还要去找找铁匠铺,修车铺也行,让他们把咱们的马车修好,修车应该会花上一段时间,但是,马车坏的程度还是可以修好的。与此同时,我和鼹鼠去找一家旅馆,开几间安适的房间,等马车被修好,也等你清醒过来后,咱们就出发。”

“去警察局!去告他们!”蟾蜍呓语般说道,“让我去警察局告那个美妙至极的恩赐吗?还要修理马车!我和马车从此一拍两散了!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马车,也不想听说跟马车有关的事情。河鼠,我非常感谢你能答应和我一起来冒险!假如你没有来,我也肯定不会来,也就根本不会知道——那只天鹅、那束光、那一声惊雷!我根本不会听见这么让人陶醉的声音,闻不到那令人着迷的味道了!这一切全都是你的功劳,我亲爱的伙伴!”

河鼠一脸无奈的转过头,“看到了吗?”他隔着蟾蜍的脑袋对鼹鼠说,“他无药可救了。算了,就这样吧。等我们抵达城镇后,直接就去火车站,要是我们运气不错,或许还能赶上火车,晚上就可以到岸边了。你看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跟这个令人讨厌的动物一起玩了!”他愤懑地哼了一声,后来,在这段无聊至极的徒步中,他也只和鼹鼠聊天。

刚到镇上,他们就径直奔向火车站,给蟾蜍在二等候车室找了个座位,还用两便士雇了一位搬运工看着他。接下来,他们把马寄存到了旅馆的马棚里,也尽量细致地说了一下马车和里面的一些东西,同时让他们看管起来。之后,他们终于坐上了一列慢车,然后到达了距离蟾蜍的住所很近的火车站。他们把迷迷糊糊、如痴如醉的蟾蜍送到了家,让下人给他做了点东西吃,帮他换衣服,安顿他上床休息。接着,他们便去了船坞,把自己的船划出来,划着回了位于下游的家,他们到家的时候夜已深了,不过总算是可以坐在自己那惬意的靠河的客厅里,享用晚餐了。直到这个时候,河鼠才感觉到惬意、安适。

第二天晚上,起床很晚又闲逛了一天的鼹鼠,在河岸上坐着钓鱼。河鼠去朋友们家串门儿,和朋友们闲聊了,此时,他走到鼹鼠身边。“你听说了吗?”他说,“整个河上的人,都在议论一件事。今天一大早,蟾蜍就坐早班车去了城里。买了一辆巨大的、无比豪华的汽车。” bFMvRNi16ZCYRCFy/RTxghAr8A5PeD9dMAjaWbXKpQf4WzNYh5gZFKKEGDdFt4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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