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杀的训诫预示着素食,而这恰恰比为宴会准备的肉食更经济。因此又把对动物的同情和远古时代具有的节俭这一主题联系起来。我们再想想梁惠王这个事例,他看到一只用于祭祀的牛将要被屠宰,因为“不忍其觳觫”,就用一只羊替换了牛。 孟子将国君的反应解释为他有同情的能力,出于此,晚明的动物保护者们经常提到这段话。然而孟子也暗示了国王之所以用一只较小的动物替换了较大的动物,也可能是由于吝啬。节俭和同情这两个主题就这样被混淆起来了。或者我们也可以来考虑一下宋仁宗的故事,当下人把一盘蛤蚌呈奉给他时,他问道:“安得已有此耶?”紧接着又问:“其价几何?”当他得知每一个蛤蚌需要花费一千文钱并且总共有二十八个的时候,皇帝非常不高兴,说:“我常戒尔辈勿为侈靡,今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于是他拒绝吃那些蛤蚌。 尽管这个故事后来被孟超然作为具有同情心的例子而引用,但皇帝所无法忍受的不是蛤蚌的死亡,而是它们昂贵的价格。
在晚明,节俭同样混杂在有关同情心的讨论之中。为了鼓励“节俭和朴素”,周汝登(祁彪佳家乡的一位本地人)提出有两个人们不该忽视的来自儒家的教导:“不要无理由地杀狗和猪”以及“和厨房保持距离”。 受到自己村庄里奢侈的宴会的触动,王衡写了三首诗来鼓励居民们戒杀。 冯时可不但关心保护动物的生命,也注重总体上的约束。针对一份和朋友们关于适度娱乐的约定,他解释道:“余素不侈味”;然后他列出了不应该吃的一些食物,不只是动物,还有一些昂贵的水果。
冯时可过着有节制的生活。由于他的家乡松江府太过奢侈,他选择到苏州隐居。 由此他远离并异于他八个富有的且剥夺了他很多遗产的兄弟——就像他对老鼠的放任态度与警惕啮齿类动物的兄弟不同。通过更有节制地生活,时可是兄弟九人中唯一获得进士头衔的,他的道德境界也是很高的。带着节制的态度,祩宏甚至给出了一份素食菜单:天地间出产谷物,水果和蔬菜供人们食用,人们还掌握了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烹饪这些食物的技巧——他们可以包饺子,蒸蛋糕,腌制或者油炸。他说:“那应该足够了。”
由于素食和节俭之间有密切联系,一个明代的作家谴责一些动物保护者的吝啬。尽管他赞同戒杀是一种“美行”,他也为素食主义者总结出了一系列原因——包括吝啬:“又有巨室子弟,居亲之丧饮酒食肉自如,而祭祀之日吝于用财,灵几之前果菜而已”。在他看来:“古人之戒杀,仁也;释氏之戒杀,惧也;今人之戒杀,悭也;己不杀而食人之杀者,又可笑也。”
然而,对肉类消费的禁止并不一定是总体上保持节俭计划的一部分,因为许多晚明的动物保护者本身就过得不简朴。即使他们吃素,像祁彪佳、王衡甚至是有节制的冯时可,也拥有豪华的庄园,或者他们会欣赏私人戏剧表演,争相收集古玩,或是狎妓。 祁彪佳大约是在首次于日记中提到放生动物的八年后,面对1640年的食物短缺,才开始认真对待素食这件事。 而且,尽管明清之际的文人成立了一些食素不吃肉的团体,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对坚持素食的兴趣比放生动物要小得多。关于清初的一个放生团体,一位19世纪的评论者甚至这样表示:“今人不信戒杀。说到放生。则多方驳辨。” 鉴于素食要求人们克制,由此使得节俭成为了可能,成立放生的团体以及立碑标明游鱼的保护区域总是需要经费支出的——有些批评家,比如陈龙正就公然抨击这种经费显然是一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