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明的作品中,“放生”这个主题是十分突出的,有时甚至占据了流行的善书中整整一章的内容。 这些章节的内容通常是从以前的出版物,以历史和传闻中的丰富的奇闻轶事中为依据,它们显示那些与动物为善的人们变得富有、长寿而且事业有成——换句话说,他们得到了善报。其中一个故事说到,一个以酿酒为业的人十分有同情心,他非常小心地防止苍蝇掉进酒桶中淹死。不久之后,酿酒者被诬告并被判处有罪。但当地方官正要下令将他投入监狱时,成千上万只苍蝇挤在毛笔周围以至于官员无法动笔。这位官员意识到某些神圣的力量在起作用,便释放了这个酿酒者。
尽管这些故事听起来是不真实的,它们却勾画出了明代的文人是如何理解并记录他们的经历的。举个例子说,他们渲染了一位官员冯时可(他的父亲是一位富裕的官员),如何由于个人经历而变成素食主义者的记录。 当冯的一位朋友试图说服人们不要屠杀耕牛和食用牛肉时,一个叫谢室的人依旧我行我素。不久,冯的朋友听说谢在亲眼目睹了一次死里逃生之后,转变了他的行为:谢乘船出行,这天,他的船停靠在另一艘船边上。接着,三个看起来怪怪的人突然出现了。其中两个人上了另一艘船匆匆离开了。谢听到这两人对第三个人说:“渡客有不食牛者,计难施尓。”在下一个落脚处,谢听说另一艘船在旅途的狂风中死里逃生。他进而了解到,这艘船之所以能够幸存是由于三位食素的乘客有效地抵消了风妖的肆虐。由此,谢和其他60名乘客豁然开悟,他们焚香发誓,以后再也不吃肉食。
这个记录于1586年左右的故事,具有《太平广记》中故事的特点:一次巧遇,在这个事件中,是巧遇另一艘船;突然出现衣着古怪的人;化身人形的邪恶鬼魂;老天对人们做过的事的报偿。然而在这里,冯时可是以他的理解记录了一件实际上和他属于同时代的事情,他自己也从这件事情中吸取了教训。为了老鼠的生命,他不再养猫,有一次还热切地恳求一位朋友放一只老鼠一命。当这位朋友问他:“是何足惜”时,冯解释说他自己的兄弟对啮齿类动物的敌对态度总是事与愿违。 冯的兄弟总是警惕老鼠的破坏,给善本书包上书皮,但不论何时他去查看时,总能发现新的齿印。后来他买了一只猫,但老鼠还是像以前一样毁坏书籍。与之相反,冯时可将他的书随意而分散地放置,结果是书上虽然会有老鼠粪便,但书本身却没有损坏。这两位兄弟之间关键的不同在于态度而不在于行为。冯的兄弟“认为老鼠就像盗贼”,而冯时可不养猫,老鼠反而变得温顺,甚至连酒杯和盘子里的食物都不碰。
冯以一个政治与道德上的说法来为他拯救老鼠生命的恳求作总结:和偷粮食的小毛贼或是作为“窃国大盗”的官员比起来,老鼠造成的破坏是微不足道的。不过冯对于动物的辩护不只为了批评政治。出于对所有动物的关心,冯在家里“不侈味,牛羊犬豕,于豕独食其肉旁菜。”。他的家庭严格遵守不杀鸡,不杀鸭,限制鱼类的消费,避免吃有脚爪的海产品。 同样是出于对动物的关心,他组织开挖了一个池塘用以放生,也为那些前来倾听救助动物演说的人建造了一个住所。根据他的记载,这时,放生动物的团体在南直隶和吴越地区广为扩散。
这些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和它们所认可的放生动物的实践——传达了一种得到许多优秀文人真正重视的东西。祁彪佳在他的日记中提到了他救助动物的行为——今天救一只鹅,明天救一口猪,一次救了400只水生动物,另一次则救了无数鱼。 他记录了放生动物的集会,有时候还记下参加者的名字。 显然,他对待这些事情是十分认真的,它们已经成为了他自己生活小记的一部分。他还给一本有关道德的书籍写了前言,这本书有一部分是关于救助动物、戒杀的奇闻轶事的,其中也包括了《太平广记》中的几个故事,比如我们之前引用的酿酒者的故事。 对于这些故事,这本书的编撰者表示,残杀生灵是源于前世积累的罪恶和仇恨,而比起以今世杀害生命冤冤相报,以德报怨是最好的。 这个编者的名字是颜颜茂猷,四年以后的1635年,他在纪念祁父亲的仪式上放生了一只麻雀。与冯和祁一样,颜也躬行他自己所教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