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永远记得自己生前听到父亲说的最后一段话,只是那时,自己的年纪太小,当然是指心理年龄。
但是对于没有成家、生子,整天任由体内沸腾的荷尔蒙横冲直撞,永远听命于身体的直觉行事的他来讲,每天所遇到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半夜溜回自己的房间时,如何能绕过坐在壁炉前一直等待他回家的父亲的盘问。
“我和马克去打猎了,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大卫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所以现在才到家。”
“我和杰瑞米一起去了镇上的小酒馆,所以没能及时到家。”
…………
谁也没有见到欧文嘴里的马克、大卫、杰瑞米到底是怎样的人,欧文也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年龄、职业、性格、家庭背景等等这些所谓的交友基本要素……只要他愿意,自己可以拥有一打这样父亲眼里无良的“狐朋狗友”,而自己心中却是摆在头号的“生死之交”。但是这些所谓“生死之交”目前为止对于欧文最有益的作用,就是帮助他完成关于晚归或者彻夜不归的一个又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以应付父亲对于自己夜复一夜永无休止的盘问。
“拜托,伟大的威士肖先生,您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襁褓中需要换尿布的小婴儿!”欧文看着墙壁上自己被炉火映衬得高大浓重的身影,夸张地叹了口气。
“等到你真正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时,比如,首先从在宵禁前保证准时回家这点做起,我就可以考虑不用再帮你换尿布这个建议。”威士肖脸上刻着和欧文几乎如出一辙的神情和语气,叠着双手看着自己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儿子。
“喔,下一步呢?在你改造儿子的伟大计划案中,下一步是不是要找一个待字闺中的处女,然后用两头山羊打动她保守严苛的父亲,把她硬塞到我的床上,顺便再制造出一个真正需要换尿布的婴儿!”欧文显然已经厌倦了这种每晚都要上演的父子亲情戏。
“我会虔诚地向上帝祈祷,祈祷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你这个没有责任感、整天幻想着环游世界的空想家!”威士肖的脸庞在压抑得连炉火都奄奄一息的氛围中,显得极为苍白。
“至少我还有梦想,这也总比成为你这样双手沾满鲜血,只会埋首听命行事的傀儡要好得多!”欧文不再恋战,他准备直指要害,速战速决。
“你胆敢质疑他?!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首领,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不管他要我做什么事,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威士肖的眼神突然间凌厉了起来,让欧文几乎无法直视。
“是啊,是啊,你就这样膜拜他追随他吧,除了那个高贵的首领,你的生活中显然已经容不少任何人了,妈妈已经离开了,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你就等着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老死在摇椅上吧!”没等父亲再度发火,欧文便直接跑回自己楼上的卧室反锁上了门。
莉兹的手从M的额头上缓缓移开,她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壁炉前的躺椅上,那个原本欧文最爱坐的地方。
“欧文没有跟你说过这些吗?”M轻声问到,“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这也是他几百年来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如果他事先知道这场争吵会是他与父亲最后一次对话,他也许会早一点回家,乖乖的听话,表现成威士肖先生一直期待的那个样子……”
“那也许会发生,不过,绝对不会发生在威士肖父子的身上。”莉兹抚了抚膝上水草绿色的裙摆,“迈克尔·威士肖,欧文·威士肖……父子俩都一个样,都是不肯向现实妥协的硬骨头。”
“为什么你知道欧文真正的身份后一点儿也不惊讶。”M看着隔在自己与莉兹中间的那个椅背,“他告诉过你?”
“不,我也是上次和你见面时才知道。”莉兹将壁炉里的火拔得更旺了些,“你早就知道了,不也一直保密到现在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M笑了笑,“我也没有权力去干涉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
“欧文身上的秘密可不只这一个。”莉兹的语气低沉了下来,思绪又飘回了初次见到欧文的时候。
…………
“这么说他是主动找到你,请求你把他转换成吸血鬼的?”M看到莉兹展现给他的回忆时,惊讶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割开自己的动脉以自杀逼迫我把他转换也算是‘主动’的一种……没错,他是主动的。”莉兹的表情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为什么?”M依然沉浸在这突如起来的震惊中,“他一直跟我说自己有多怀念还是人类的时光,多向往自己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一直不喜欢吸血鬼,即便他自己就是……我还以为你是强迫……”
“我没有强迫他成为吸血鬼。”莉兹接过了M没有说完的话,“事实上,当我被选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想强迫过任何人,准确的说,我根本不想创造后裔。”
“我还是不能理解。”M放弃了似的摇了摇头。
“你刚才说的没错,欧文是痛恨吸血鬼的,这也是他和自己的父亲一直不和的关键原因所在。”
“这世上没有哪个父亲可以坦然面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是吸血鬼这种事情吧……”M皱起了眉,“而且在那个时代,吸血鬼就是魔鬼撒旦的化身,这对于信奉天主教的威士肖先生来讲,根本是不可以原谅的,他一定很失望。”
“没错,他是很失望。”莉兹看着壁炉里偶尔跳出的火星,失了神,“欧文很失望自己从小以来一直当成偶像和英雄来膜拜的父亲,居然是一个白天不能出门,在太阳下会化为灰烬的软弱的吸血鬼。”
“What?!”M激动地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欧文的父亲是吸血鬼!”
“迈克尔·威士肖是血族第一任行刑者最高首领,伯爵亲自挑选任命的。”莉兹站起了身走到了窗前,“当时的行刑者还不是傀儡和爪牙,他们的任务是清除越界的吸血鬼,某种程度上来讲更像是吸血鬼猎人。”
“所以欧文说他的父亲双手沾满了鲜血?等等……”M也来到了窗前,“欧文一直就知道威士肖先先是吸血鬼。”
“欧文那个时候很讨厌伯爵,他觉得是伯爵摧毁了自己的父亲,摧毁了自己的家……他变成吸血鬼后才知道,那时候威士肖在古堡附近被野兽袭击,已经没有存活的可能性,伯爵才命令皇族转化了他,而且经过了他本人的同意。”莉兹转过身来看着M,“当然,威士肖赤手与野兽搏斗的精彩表现,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所以威士肖先生才说是伯爵给了他第二次生命。”M恍然大悟,“那痛恨吸血鬼的欧文又怎么会主动找到你要求把自己转化成吸血鬼?”
“女王在向伯爵发动政变前,当然要先对他的亲信下手,而威士肖作为直接掌控武装力量的行刑者首领,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莉兹握在窗棂上的手,慢慢地扣紧。
“女王杀死了欧文的父亲?”M用自己最微小的声量说出了这个最惊人的事实。
“她不知道威士肖还有儿子这件事,否则,以女王的作风,欧文在被我转换成吸血鬼前,他早就已经变成真正的鬼魂了。”莉兹轻描淡写地将欧文父亲如何死去的细节略过,“而事实上,也正是女王将欧文直接提拔成行刑者的新任首领。”
“所以欧文才为叛逆者工作,以行刑者首领的身份潜伏在皇族……准备伺机为父亲报仇?”M似乎慢慢理解了选择欧文隐藏身份的最终目的。
“最开始,欧文的目的是为了复仇。”莉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目标能够如此坚定,甚至可以说,他把复仇当成了梦想,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那后来……”
“他被转换成吸血鬼后,更改了姓氏,做为人类时的机智果敢的特质,在成为吸血鬼后得到进一步放大,这大概是威士肖家族的优良血统。但是跟他的父亲相比,他更多了一丝圆滑和狡诈,而这也恰好是女王最欣赏的特质,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第二任行刑者首领,他父亲的继任。”莉兹一口气讲完了故事的结尾。
“可是莉兹。”M走近了两步,“你根本就不是那种见死即救的人,如果只要在你面前自杀就能赢得你关注成为你子嗣的话,那你和你的后裔们都可以组成个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了。”
“我可没有那么博爱。”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M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即使当时欧文没有用自杀来胁迫你,你也会主动转化他。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选择了欧文?”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莉兹点起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神情显得无比寂寥,“创造后裔这件事就像是猎人寻找一个值得他端起猎枪的对手,一个既配得上你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又值得你用自己的血肉再赋予他新的生命的对手。创造者和后裔之间的感情就如同一颗迅速、炽烈而又疼痛的子弹,先夺取他们人生中最鲜明宝贵的特质,封存在体内,等到重生时再无限的放大与拓展,使他们成为比以前更纯粹完整的生命。而欧文之于我,就是这样特别的存在,他拥有了我这个挑剔的猎手所能期待的全部特质,绝对是一个完美的对手,一个值得浪费一发子弹配得起我血统的后裔,没有之一。”
在古堡的另一处,女王的寝殿里,另一场对话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和莉兹与M电光火石般充满了悬念与转折的对话相比,这场发生在女王与V之间的对话更像是露营时被大雨突然浇灭了的篝火,那些淋湿的木头无论你如何费尽周章地想再度把它们引燃,都无济于事。它们只是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一声不响闷闷地冒着黑烟,却怎么也燃不起一丝半点的火星。
“十天了,整整十天过去了,这件事你打算还要瞒我多久?难道非要我躺在棺材里,在自己葬礼的悼词中亲耳听到事情的真相,你才满意吗?”盛怒之下,女王已然顾不得嘴角涌出来的鲜血,只是任它们滴落在胸前玫瑰紫红的长裙上,直至它凝成同样的颜色,消失不见。
“我本打算等您病情稳定了些,再告诉您的……”V深深地低下了头。
“开什么玩笑?索尔他们没有回到古堡来,我只能是等死,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出路!”一阵剧烈的咳嗽突兀地打断了女王的质问。
“他们迟早会回来的!”V抬起头急切地说,“他们过完了最后一个祭日,已经成年,始祖之血本能的召唤会引领他们回到古堡中来,这是他们不能抵抗的。”
“血诱不成功,开战有风险……我们难道要期待他们完全觉醒后,主动被血脉召唤到城堡来拜倒在我们的长袍下吗?还是,我们就这样一边开会一边等待着他们成年那一天的到来,等待见证那个末世预言的实现?”
女王看了一眼V,自嘲地笑道:“还记得这段话吗?这是欧文一年前说过的话,是嘲笑我们对索尔束手无策的话,你现在是要我按照这段话说得那样,一边被所有人嘲笑,一边安静的等死吗?!”
“不,当然不是……”
“那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天前的清晨,圣诞节当天,他们不就应该到达古堡了吗?!”
“圣诞节前夜,我带着行刑者去海泽比确保他们最后一段行程绝对顺利……”V无比艰难地陈述,“当我赶到的时候,杰茜正被劫走……”
“劫走?被谁劫走?”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立即命令随行所有的行刑者去追回杰茜,而我亲自去找索尔,回来时却发现行刑者全军覆没,而杰茜和那个劫走她的人早就不见了影踪……”
“你的意思是说,对方只有一个人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就解决了你手下最精锐的行刑者?”女王的脸瞬间僵在了半空中,她极力地找回了之前的表情,狠狠地压住怒气,一字一顿地问:“那索尔呢,你找到索尔了吗?”
“没有,车厢里都是死人。”
“废材的手下搞丢了妹妹,废材的你又没有找到哥哥……”女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把自己刚才听到耳边的话全部从思想中挤压出去,好否定这个即成糟糕的事实,“那个女孩儿呢,那个女孩儿总没有丢吧,她只是一个濒死的人类。”
“妮娜……我想她是跟索尔在一起。”V结结巴巴地说,“因为,我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好,非常好。”女王微笑着拍起了手,一下又一下,这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回荡在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了V的面前“你真是没让我失望,比那个已经死掉的蠢货休·斯塔克还要蠢,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在没有得到始祖之血前,您只能依靠我……”V颤抖着将喉咙里最后一个音节发出,“只要他们回到古堡,我们就可以解开封印,唤醒始祖之血,净化您的血液。”
“你可以继续说这些废话来激怒我,又或者……”女王抬起了V的下巴,“想办法把他们三个都找回来,带到古堡里来!立即!”
“我,我马上就去!”V慌忙地从大理石的地面上站起身,准备离开寝殿,转身时却不小心踩到了长袍的衣角,就在要跌倒前的一刻,一只手牢牢地从身后把他驾住。
“等等!”女王见V站稳后,松开了手,“把那个人带来。”
“您指的是……”一连串的打击显然让V跟不上女王的思路。
“你之前抓到的那个人类,那个叫瑞恩的吸血鬼猎人。”女王回到了座椅上,把玩着手中剔透的高脚杯。
“啊,您是要……”V恍然大悟,“他不是您喜欢的味道,这些吸血鬼猎人常年饮用紫罗勒,血是脏的。”
“你只管把他带来就好。”女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今晚说的废话已经够多了……”
“遵命……”V只能下意识的应允,却丝毫也猜不到女王的心绪。
“还有,把约翰尼叫过来。”女王在V走到门边时,又不经意地附上了一句。
“我这就去通知他。”有了之前的教训,V此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以他现在的年纪和能力,是时候拥有自己的子嗣了。”女王看着V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到。
泰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窗边伫立的杰茜,眼睁睁地看着她徒手将钉在墙壁上遮挡住窗户的木板一块块撕下,像是任性的孩子非得撕坏自己面前唯一碍事的童话书以引起自己妈妈注意的行为一样,一刻也不肯停歇。
他最开始还努力地说点儿什么,比如:
“看一个美女做木匠活儿可真让人性致盎然……”
“我可以像你撕木板一样,将你身上的裙子一条条撕开吗?”
他想这样激起杰茜的愤怒,至少引起她一点注意,将她从非要清除窗口木板的遮挡以将自己暴晒于阳光下灰飞烟灭的执着行为中解救出来一会儿,哪怕一刻钟,因为只要再坚持一刻钟,太阳就会不得不滚回山的那边去,而泰迪,也就不用再目睹杰茜就这样悲壮的在阳光下灰飞烟灭的行为。
“天啊,她真美!”泰迪无奈地摇了摇头,试图也让隔岸观火的自己更清醒一点,“她连自杀的时候都这么美!”窗台前的杰茜,张开双臂,身上樱草色的长裙随着微风轻盈地飘动,那一片片扬起的薄纱,像是蜻蜓透明的翅膀。傍晚夕阳的余晖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全部泼洒在她的身上,无比狠毒且绝不留情面地一箭箭刺穿她的身体。
泰迪看着不远处的杰茜一点点凋零,那些白色花瓣正从她身上止不住地向下剥落,一片又一片。
“好吧,你赢了,我实在是看不去了。”他即刻从角落里站起身,举起双手投降,“你愿意将我吸干也好,或者直接撕碎我也行……”他提着匕首一步步走向杰茜,“从小看我妈妈试图把自己醉死在威士忌里已经足够我当成阴影支撑人生的前二十七年了,我可不想余下的五十年里每天都要梦到你自阳光下自焚的胜景……而且,这实在是太臭了。”泰迪站在杰茜的身后,看着她被阳光灼得焦红的皮肤,和一缕缕浓烟,不自觉得动了动鼻尖,“你知道吗?你跟我妈妈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成功了,因为我那时候太小,没有能力阻止她的死亡……”泰迪将匕首径直地插到杰茜的后腰处,“但是现在,我有足够的力气来阻止你,我的炭烤美人儿!”
“你别告诉我,你在背后桶了我一刀,只是单纯地想救我。”杰茜看着窗外的渐浓的夜色,头也没回地想将身后的匕首奋力拔出,“该死!”当她手指触碰到匕首手柄的那一瞬间,立即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将烫伤的手指抽离了回来。
“怎么?觉得疼了?这可真让我失望。”泰迪悠然地在角落里欣赏着眼前杰茜愤怒的情景,“你刚才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全身80%的皮肤严重灼伤时,都一声没吭,还很自然地闭着眼尽情地享受,我以为你喜欢这种重口味儿呢,都忍不住暗自兴奋了一下。”
“那你也没必要把我的右手用木板钉在墙上吧……”杰茜不满地瞧了一眼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手臂,“太阳已经下山一个小时了,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失血过量暴毙在你面前。”
“喔,我想要试试你能接受SM的程度,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呆很久,总是一种姿势的话我会腻的。”泰迪站起身,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杰茜优美又血淋淋的背影,没有丝毫打算将近在咫尺的她解救出来的意思,“而且,你的笑话很冷,世界上没有一只吸血鬼会死于失血过量。”
“别逼我用请字。”杰茜狠狠地从牙缝中蹦出这几个字,“快把那该死的匕首和木板从我身上弄走,否则,我发誓你会死得很惨!”
“喔,我的美人儿,饶了我吧……”泰迪拾起地上已经被撕得破烂的普鲁士蓝衬衫,“我放了你之后,你还会饥渴地扑到我身上,我现在可没有心情和精力和你再来一轮。”泰迪绕到了杰茜的身后,双手环住了她的腰,顺势使力将匕首插得更深了些,“如果不是知道你刚才被始祖之血控制了,我还真的会把你当成《羞耻》中索求无度的性瘾症患者呢。”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杰茜侧过脸,冷笑着看着泰迪,“你放开我,说不定我会因为感激你而大发善心,痛快地掏出你的心脏,满足你高潮至死的愿望。”
“我可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风流和下流我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泰迪伸手拔出了杰茜手上的木板,“所以刚才你饥渴地撕掉我上衣时,为了保证我的绅士风度,我只好用木板把你钉住了,不用谢,我只是不喜欢太过于主动的床伴。”
“你的眼睛……”杰茜突然盯住了泰迪的瞳孔,“你是双瞳异色。”
“看来你终于清醒了,你高傲的双眼终于肯在我脸上多停留一秒钟了。”泰迪微笑地将自己的脸靠得杰茜更近一些,“没错,我的双眼像波斯猫一样,一只蓝色一只绿色,这大概就是基因学家口中的虹膜异色症吧,管他呢,我只知道这让我在泡妞儿时魅力巨增。”
“离我远点。”杰茜将自己的视线迅速地从泰迪脸上移开,“我完全无法阻止自己想见太阳的行为。”
“我想你现在也没有力气再去自杀了。”泰迪一把将杰茜身后的匕首拔出,“当你被始祖之血控制疯狂地想要见光和做爱时,我只能当超人来阻止你了,相信我,要拒绝你比当超人还要难。”泰迪无奈地笑了笑,“咱们两个之中,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吧,而倒霉的是,所有灾难面前,最先遭殃的总是人类。”
“我不知道这是人格分裂还是中了邪什么的……”杰茜看着自己手臂上斑驳的血迹,“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就像体内突然蹿出了第二个我一样。”
“想听听我这个普通旁观者兼幸存者的意见吗?”
“嗯。”
“据我这两次的观察看来,那是你。”泰迪斩钉截铁地说,“始祖之血并不是控制你,而只是释放出另一个你,那个你平时刻意压制掉的具有鲜明吸血鬼特性的自己。”泰迪打了个响指,“嗜血、渴望阳光、性……这几乎是吸血鬼最理想的生活状态,而你的始祖之血症爆发时,这些特性一一显现,不,那时的你只剩下这些特性了。”
“听起来可不怎么理想。”杰茜叹了口气,“我难道真的像《羞耻》中的迈克尔·法斯宾德一样,一边是正常人,一边不停换着床伴以宣泄无法自控的瘾症?”
“喔,我喜欢法斯宾德,他露出牙齿大笑的样子像极了鲨鱼,性感得要命。”泰迪一脸享受。
“喔,太好了,你是Gay。”杰茜长出了一口气。
“拜托,你看过《X战警——第一战》后没有和我相同的看法吗?”泰迪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什么有恋兄情结的魔形女,女王范儿的白皇后……统统都是烟雾弹吧,想想法鲨扮演的万磁王最后将柔弱的X教授抱在怀里时的情景吧,我打赌他们看起来比盖·里奇导演《大侦探福尔摩斯》里的唐尼和裘德·洛版的福尔摩斯与华生还要来电。”
“呃……”杰茜一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再加上一个隐性Gay患者,在我之前给了你血袋、性宠、食物、钟楼怪人、泰迪熊等一连串身份后,再加上一个隐性Gay患者。”
“我只对女人感兴趣,要不要我亲自在你身上证明一下,正好你现在足够清醒。”泰迪妩媚地朝杰茜眨了眨眼睛。
“清醒不清醒我不知道,”杰茜对着泰迪微笑,“我只确认一件事,血债血还。”
“现世报来得这么快?”泰迪翘着兰花指夸张地摇了摇头,“早知道我就不怜香惜玉了,应该让那枚银质匕首多在你身上扎一会儿。”
“嘿,可爱的泰迪熊……”杰茜将泰迪远远地推到钟楼另一边,然后迅速地扑向前,用自己的手臂把他嵌到墙角处,“晚餐时间到了。”
“我们都不是坏人,只是所处的环境太差……”泰迪看着伏在自己脖颈上的吸得正酣的杰茜,无奈地说出了《羞耻》中的最后一句台词。
昏暗窄仄的走廊,斑驳林立的木门……索尔发现自己又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他恐惧接近却又抵不住那一扇扇门后所藏起的黑暗诱惑的地方。他明知道这里禁锢的都是一个个一触即痛的伤口,那些他不了解却试图隐藏起来的已经结痂的旧伤,那些他不知如何面对仍旧还鲜血淋漓的新伤。可是这些新旧交替的痛就像是瘾,那种剧痛过后澄明的清醒感让索尔欲罢不能,如果说这里就是真相的祭坛,索尔要奉献出的的,就是这一处又一处伤口,一轮接着一轮的疼痛,以用来看清包裹得太过严密的自己,换取他心中最想要的那个答案。
“你又来了,索尔。”走廊尽头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你准备打开哪扇门。”
“我有权利自己选择吗?”索尔茫然地注视着面前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木门,却没有立即走上前。
“当然,上次你不是就选择得很好吗?”这个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好吧。”索尔深吸了一口气,“至少不会比上次更糟了。”
“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
索尔推开了他面前的这扇门,一阵空灵的钢琴声随即漫过索尔的耳畔,索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清晨的客厅里。杰茜端坐在钢琴前,双手灵巧地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舞动,那只白色的波斯猫依旧懒懒地栖在钢琴盖上,眯缝着眼睛,陶醉地沉浸在这安宁的旋律中。
索尔又向客厅的另一边望去,发现“自己”正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煎蛋加牛奶,一如既往。而杰茜的钢琴伴奏声,恰到好处的填补了只有一人用餐的空虚。
“杰茜,你又故意忘掉你的早餐了。”索尔站在客厅的门前小声地抱怨,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处于这副景象之外,杰茜根本听不到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这时候,另一边正在吃早餐的“索尔”却站起身来向杰茜,不,是向杰茜的身后走去,他一把拉开了窗帘,灿烂的阳光顷刻涌进了客厅,而“索尔”只是躲在阴影处静静地看着杰茜,钢琴前已经处于熊熊火焰之中的杰茜。
“不!”只能在门边眼看惨剧发生的索尔失声大叫,眼前的景象立即被飞快的向后拖拉,以光速远离索尔,直到他看不清火光中杰茜的面容,“啪”的一声,门关上了,索尔再度回到了走廊。
“这是怎么回事?”索尔的嗓音中,有抑制不住的痛苦,“我确信自己没有对杰茜做过这样的事,我没有这段记忆。”
“这不是过去,而是现在。”走廊处的声音缓缓说到。
“你是说,我会亲手烧死杰茜,我的妹妹?”索尔一脸的惊愕。
“你当然不会这样做,这只是象征。它代表着此刻你心底一直极力回避的某种想法。”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你醒来后发现杰茜不在身边,始祖之血又已经被唤醒,自己屠杀了十条无辜的人命……这所有的一切不仅仅让你无法面对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还让你无法面对一直如亲人般关心你的梅林。因为,你知道他一直在保护你,保护杰茜,而你,却这样轻易的把杰茜弄丢了,你觉得自己没有尽哥哥的责任保护好她,甚至你很担心,自己会害死她。”
“因为她体内的始祖之血也同样被唤醒了。”索尔低着头说,“我感觉到了她的痛苦,灼烧、刺痛、饥渴……她对始祖之血的反应比我还要强烈。”
“而你却向梅林隐瞒了这一切。”
“因为我总觉得这一切只是幻觉,只是一场梦。”索尔扬了扬眉毛,“如果我可以忍住不说,不讲给其他人听,这些事实或许就只是我在臆想,而这些痛觉可能只是场梦魇。”
“可是内心深处,你知道这一切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我当然知道!”索尔的声音像突然绷断的琴弦,一下子走了调,“可是我不想承认,我以为只要我拒绝承认,这一切就都不存在,就都没有发生!”
“可是杰茜并没有死,你很清楚。”
“可是她在疼,她的身体在疼!”索尔终于怒吼了出来,“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根本没有办法和能力去解决。”
“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我自己都不清楚要怎样熬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的始祖之血,我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去杀人,不能伤害梅林牧师,我……”索尔突然间噤声了。
“你现在保护不了杰茜。”
“对,我现在恐怕都自身难保。”
“你要接受并习惯这一个事实。”
“太难了……”
“你压抑一切感觉的结果只能是让始祖之血更彻底的掌控你,你越是否定自己,它便越是激发你更多的本性。”
“吸血鬼的本性?”
“对。所以你要重新夺回对自己的掌控权。”
“我,我尽力吧……”
“现在,去打开另一扇门,去面对你心中压抑得最深的恐惧。”
索尔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几步,与面前那扇他想转身立刻逃走的门对峙了许久。终于,他把手搭上了木门的铜把手,他知道这些终究躲不过去,即使他一逃再逃,可一旦停下身暂时喘口气的时候,还是要被狠狠的拉回来……他屏住呼吸,轻轻地推开了门。
月光下,壁炉里的火已经渐渐沉睡,那袅袅的余温还在卧房内轻轻萦绕,与床榻上甜蜜的呼吸声一唱一和,连在门边旁观的索尔,似乎都醉在了这一方静谧里。
妮娜轻轻地从“索尔”的怀抱中挣脱开来,翻了个身,面对着“索尔”,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庞。
索尔站在门旁忍不住抬起手来,似乎想抓住妮娜伸过来的手,但是,当他发现没有抓住自己最想要牵到的,最终握到掌心里的只有冷冰冰、轻飘飘的空气时,索尔放弃了,他的手也一并轻弱无力、空荡荡地垂落了下来,心脏突然骤停了一下。
妮娜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索尔”,一遍遍抚着他的脸,似乎要把他的面孔,分毫不差地凿刻进自己记忆中。终于,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缓缓地靠近“索尔”婴儿一般安静的睡脸,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再见,索尔。”妮娜直起身,走下了床,径直地朝门边的索尔走去。
“妮娜……”索尔伸出手来,想牵住妮娜的手,却再一次落空,他只能看着妮娜穿过自己的身体走出了房门,而床上的“索尔”还不知情地沉浸在睡梦中。索尔想叫醒另一个自己去追赶妮娜,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不相信妮娜已经离开,就这样离开了自己,便固执地站在门边等,一直等……直到那扇门关上了,妮娜也没有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是吗?”索尔绝望地蹲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我不知道,索尔。”走廊尽头的声音冷静地回答,“我无法预知未来,我只能让你看到你内心深处最惧怕发生的未来。”
“这就是我心底最惧怕的?”索尔闭上了眼睛,“我害怕失去她。”
“可是,你不会失去她,你已经决定把她转换成吸血鬼了,你可以永远的拥有她,你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是欺骗自己。”索尔的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见。
“吸血鬼拥有永恒的生命。”
“但代价是,首先要失去生命。”
“她是心甘情愿的。”
“我还是担心……”
“你担心她像瑟茜一样不能被成功转化。”
“这与瑟茜无关。”
“瑟茜才是关键。”
“我担心她会离开我,我担心她会不爱我,我担心她最后会恨我,甚至……不记得我。”
索尔绝望地将自己心里积蓄的担心一并丢了出来后,此时,只能低着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是担心妮娜,还是担心你自己?”那个声音此刻,也显得愈发低沉。
“我是爱她的。”索尔下意识的回答。
“爱是肯定的,但是你爱的到底是谁,索尔,这个问题如果你没有考虑清楚,刚才的门内的情景,也许不会是幻象。”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再见,索尔。”
“等等,不要离开……”索尔试图留住回荡在走廊的余音。
“不久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下一步你准备去哪儿?”M看着莉兹身旁小巧的行李箱,禁不住好奇。
“去见我另一个子嗣。”莉兹接过M手中的格呢斗篷,披在身上,系好牛角扣。
“你不就只有欧文一个后裔吗?”M显然被莉兹这句话搞晕了头。
“我之前还当过一次教母。”莉兹言简意赅地结束了自己与M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