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三章

悲惨世界

一只蝎子和一只青蛙在河边相遇,蝎子请求青蛙背它过河。青蛙问“我怎麽知道你到时候不会蛰我?”蝎子真诚地回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这样做,很简单,因为我如果蛰了你的话,我也会被淹死。”青蛙觉得蝎子说得很有道理,便同意了,于是,它们一同出发,但是刚刚到了河中央,蝎子便食言蛰了青蛙,青蛙立即发觉自己全身不能动弹,开始下沉,下沉。它知道自己和蝎子都难逃一死了,还剩最后一口气时,青蛙不甘心地问蝎子“你违背了自己的承诺,为什麽蛰我?”“我也不想,可是,这是我的本性。”蝎子看着青蛙渐渐闭上的眼睛,在水漫过自己之前,无奈地回答。

“这麽美的夜色,非得讲这麽悲惨的故事来扫兴麽?”索尔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声抱怨着,“你果真是来自不扫兴就会死的星球啊。”

“很悲惨麽?”莉兹逗弄着手中的猫头鹰,注意力全然不在索尔的抱怨上,“有比听你拉小提琴还要悲惨麽?”

“嘿,拜托,我拉得相当不错好麽?在我还怀有梦想的时候,我去过老人院为他们表演呢。”索尔像是被戳到了最骄傲的那根神经,“你猜怎麽着,整整一个小时的Solo独奏,没有一个老人中途退场。”

“是啊,那是因为大多数老人都耳背,他们很侥幸地逃脱了你琴声的虐待,而少数能听得见如此悲惨琴声的老人,腿脚又不灵光,他们想跑都跑不了。”

“你干嘛总是这样与我作对?”

“专注治理人渣许多年。”

“可你似乎没取得什麽进展。”

“所以我只能满怀希望一边努力摧残你一边继续我的研究。”

索尔刚想开口反驳,可是刻薄的言语刚一出口,便迫不及待地变成灰白的蛾,拍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走了。“我年轻,英俊,睿智,有品位,还有名气。”

“嗯,别再挑选一些你没有的特质娱乐我了。”

“我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梦想的青年才俊好吧。”这句话与其是说过莉兹来听,更像是索尔某种蹩脚的自我催眠和可怜的自我安慰。

“我曾梦想着我的人生,同现在地狱般的生活完全不同,但现实却扼杀了我曾经的梦想。”

“真是如泣如诉,”莉兹对着猫头鹰像玻璃珠一样透明的眼睛发出感叹,“只是,有人比你更早地发出了这样的感叹,还将它写成了小说改成了歌剧拍成了电影。啊,那个悲惨的女主角叫芳汀,那个悲惨的故事叫《悲惨世界》,而你那段悲惨的独白则是歌词,叫《I Dreamed A Dream》(我曾有梦)。”

“没错, 我曾有梦 ,但是,现在的我被你拖进了 悲惨世界 中。”

“看来关在古堡里那些天,你的智慧没有长进,脸皮的厚度倒是增加了许多。”

“你要是再晚几天来救我,我保证你现在会加倍惊喜的。”

“你出狱后业余生活已经凄惨萧条到只剩下和我逗嘴了麽?”

“啊,你倒是提醒了我,”索尔挑了挑眉,“你欺负我的无耻模样,很有我折磨约书亚时的风采。”

“可怜的约书亚,又被杰茜给甩了。”

“谁让他非得坚持做直男,自作自受吧。”

莉兹像是咬到了某种难以下咽的食物般,表情复杂到无法形容,这个缀满盈盈星光的美好夜晚,她终于第一次把自己的眼光落到了索尔的身上,“索尔,看到我的表情没,是不是又苦涩又解恨又不甘又心疼?”

“嗯……”尽管隐隐觉得莉兹这样的开场白不会有个甜蜜的结局,索尔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刚才说约书亚是直男时的语气和心情,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莉兹将肩上的卷发一并拢到右侧,再度对着猫头鹰自语自语,“百感交集,耐人寻味啊。”

“这两个词应该赠送给另外一个人,”一棵大树的阴影透过车窗投在索尔的脸上,让莉兹看不到他下一秒钟提起那个名字时的表情。“显然,它们更适合约翰尼。”

“啊,约翰尼。”这个名字在莉兹舌尖滚动了几次,吐出来的时候,像一个咀嚼得已经没有任何味道的口香糖。

“他是一个耀眼的人,至少从前是。”

“是啊,他是耀眼,长得也帅,性格又好,品位还不错,他一直都很懂得如何微笑,如何谈吐,如何讨女人欢心,然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就自以为自己是当血族王者的料。”

“女王,”索尔叹了口气,面对这个自己救过信任过现在却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索尔找不到更合适的表情,“一定是女王的把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与后催眠有关。”

“你就这麽小看自己的新对手?”

“这与个人喜恶无关,而是事实便是如此。”索尔的语调中找不出任何一丝的感情用事,“就算再过个100年,约翰尼也布不了这样的局,首先,他拿不出这麽大的魄力,其次,他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智商。这一切显然都是女王的计划,伟大的女王。”

“所以说,千万不要惹女人,尤其是有权势的女人。”莉兹从手袋里掏出粉盒,对着小镜子补着妆,索尔很怀疑,她能在镜子中看到什麽。“一个女人,如果她刚好处在权力的中心,那麽当她被爱情伤害之后,便会成为最无懈可击的大权术家。男人用感情伤害了他,她就会抛弃所有的感情来征服世界,因为,她要用整个世界来填补自己的伤口。”

“该死!”索尔嘴边的诅咒就像毒蛇吐着信子,咝咝作响。

“她已经死了,你又忘记了麽?”莉兹怜悯地看了索尔一眼,“还是,你想再杀死她一次。”

“我是说,”索尔抑郁地与莉兹对视,“没油了。”

“把一个忘记加满油的糟糕司机塞进油箱里会有助于汽车引擎再次启动麽?”

“首先,不会。其次,我不是糟糕的司机。”索尔打开了车门走下了车,“我后备箱里备着足够多的汽油,足够我们开到北极。”

“看来你已经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莉兹也带着猫头鹰一同下了车。

索尔刚刚打开后备箱,手指还没搭上油桶的把手,就被一声足以刺穿耳膜的刹车声止住了下一秒的动作,“搞什麽?这麽宽的马路上还会紧急刹车。”没等索尔将嘴角的嗤笑完全展开,又一声巨响,如果不抬头确认,索尔会以为自己幸运地遭遇到了传说中行星与地球相撞的世界末日。

可是,天空中只有眨着眼睛,无辜又无害的星星,于是,千百个关于响声的猜想在索尔心间抓挠着,他痒得再也无法继续自己加满汽油的计划,只好抬起头,直起身,直接绕到车头前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

“What The F……”

可到达车前的那一刻,索尔的眼里迸发的惊异同嘴边爆出的脏话一起静止悬挂在了这个“案发现场”。

“Calm Down,索尔,”莉兹坐在车盖前,摇晃着双腿,一脸兴趣盎然,“放心,这不是什麽世界末日,只是维克多用右手按住车头,为这辆阿斯顿马丁手动刹了车,那是第一次声响的来源,”莉兹指着前面仿佛超自然般的景象耐心解说着,“但是开车的人类显然没有明白眼前发生了什麽,还是死踩着油门,而维克多又死压车头,所以,就有了第二声巨响的起因,整个车尾像跷跷板一样翘了起来,而很明显维克克多又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于是松开了手,所以“咣”的一声,这二响巨响新鲜出炉了。”

“我,我无话可说。”索尔摊开了双手,因为只要遭遇维克多,所有的言语都是枉然。

“你要理解,”莉兹露出一副欣赏肥皂剧的表情欣赏着眼前的车祸现场,“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只有马车,没有跑车。这可怜的孩子只是好奇心太强罢了。”

“好吧好吧,只要跑车的主人不介意,我无所谓。”索尔快步走向对面。

维克多仿佛听到了索尔的话一般,一把扯开车门,将里面的人类“请”了出来。

“看来,他也不是那麽无可救药。”索尔欣慰地笑了笑。

这个倒霉的脖颈上还带着颈椎固定托的人类刚刚在原地站稳,维克多突然反手一撩,快得仅仅几步之遥的索尔完全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麽,只见那个人类稍微向外让了一下,似乎用行动表明维克多并没有做什麽超自然的事,索尔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人类脖颈处的硬塑料就如油脂一般被轻轻划开,喉咙处随即浮现出一串鲜红色的泪珠,饱满而又明亮,像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项链,还没等他来得及发出疼痛的呻吟,随即喷薄而出的鲜血便阻塞了他的喉咙,索尔只听到了一声微弱而又粗浊的喘息。

维克多提着滴着血的猎物径直走到索尔的面前,在车灯的照耀下,鲜血在马路上涂成了长长的一条,像是一条难看的伤疤。“嘭”的一声,维克多把人扔进了汽车后座,自己刚才坐的位置,转过身看着索尔的眼睛,对他露出了比山泉水还要清澈的笑容,然后拾起他的外套,一下又一下,仔细地把手中弯刀上的血迹拭擦干净。

“他大概是想表达,这个人是为了你而杀,你应该沾染到他的鲜血,”莉兹转过身向已经回到汽车后座开始享受“夜宵”的维克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他的心声,“他在向你表达他的忠诚,当然,是用他自己的方式。”

“是用会害死我的方式!”索尔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服,似乎不敢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是我最心爱的外套,Gieves and Hawkes,我自己喝血的时候,都会脱掉它,你昨晚亲眼看见的,不是麽?”

“嗯,嗯,建立于1771年的老牌,Saville Row里手工订制的No.1。”莉兹敷衍地安慰着像她手中惊吓得咋毛的猫头鹰一样焦躁不安的索尔。

“你不是他的贴身仆人负责为他准备一日三餐的麽?”索尔一把关上车门,想把维克多享受美食时发出的愉悦声音阻隔在自己的听觉之外。

“你也发现了我还有一只宠物要养,”莉兹指了指手中的猫头鹰,在她小心地安抚下,它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所以,有时候难免会疏忽,比如今晚……毕竟,我没有去唐顿庄园里受过专业的仆人培训。”

“他不应该这样,他……”

“索尔,别天真了,一旦你开始设想别人应该怎样的时候,很快,你就会耗尽全部的时间为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和你有关或是无关的人而烦恼哭泣了。”

“他,他看起来就像只野兽……捕猎的野兽,你懂麽?”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作用和意义。而想要在战争中胜出的一方,身边都需要一头野兽……我很欣慰,你找到了自己属于自己的那一头。”从索尔一言难尽的表情中,莉兹感到了一种邪性的愉快情绪。

“之前的那些人,你取出心脏的那些人,你说过,他们都是有罪该死的人,”索尔心中的不满像瀑布一样从喉咙中涌出,“可是,看看眼前这个,他只是个路人,还是本来就有伤在身的路人,你再这样放任维克多,我只有将他再次送回地下了。”

“也许,我的前延髓额叶大脑皮层和颞极拥有的灰质比较少,这让我对恐惧和害怕反应不够明显,缺乏愧疚和尴尬这些情感,同时,几乎没有同情心,但这不意味我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莉兹从车盖上一跃而下,直接跳到索尔面前,“那个人,你口中那个倒霉可怜无辜的人类,他闻起来像个流浪汉,穿着品位更是连流浪汉都不如,这样的人如果驾驶着马车我会勉强相信,但是阿斯顿马丁……”莉兹都懒得去强调眼底不屑的神色了,“要打个赌麽,索尔,我敢肯定真正的车主在他的后车箱而且早已经断气了。”她用右手轻掩着鼻尖,“你是瞎了眼睛还是断了鼻子,他衣服上那麽明显的血迹还有后车箱那麽刺鼻的臭味……还需要我再提供什麽证据麽,这个人,杀人偷车,而且,还是惯犯,要不要去警察局去确认一下?”

“我……”

“我来说两句话,帮你解释一下你刚才的失误为你宽宽心吧,”莉兹立即伸手捂住了索尔刚刚张开一条缝的嘴,“你不是没有发现,你只是视而不见,因为,从一开始,你就看维克多不爽,我不知道是他的外貌还是他的礼貌惹到了你,总之你目前为止的所做所为就是想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恨不得立即送他回到棺材里……索尔,拜托你告诉我,你在担心什麽?”

“我,我才没有……”索尔的声音比刚刚吹过的晚风还要轻,“一个男人而已,有什麽好担心的,我只是还不习惯,他的饮食习惯,毕竟,他吃人心。”索尔的眼神飘向后车门,“在我认识的人中,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癖好,《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莱克特。”

“啊,那个常人眼中变态的食人博士。”莉兹意会地点了点头,“那你也一定也记得托马斯·哈里斯小说中另一位变态野牛比尔吧,那个喜欢绑架胖女孩儿,然后把她们囚禁起来让她们饿瘦,好能让他能顺利地剥下她们因为突然暴瘦而松弛的皮肤做衣服穿的变态杀手。他是个想要变性却无法如愿的可怜男人,所以,他只好靠穿上女人的皮来满足自己的幻想。”

“既然都说到了大名鼎鼎的野牛比尔,我们是不是接下来还要探讨托马斯第一部《红龙》中的杀人狂牙仙和第三部《汉尼拔》里的恋童癖梅森?”索尔似乎没有意识到话题已经开始偏移,“他们也都是变态,变态的程度也都不比野牛比尔弱。”

“我的重点在于,”为了暂停索尔最热爱也是最擅长的文学讨论话题,莉兹只好提高了声调,“野牛比尔这种人,对待常人就像对待羔羊一般,在他们的眼里,那些可怜的受害者根本不能算是‘人’,他并不有把其看成有生命的人,而只是看成了做服装的原料:抓住,折磨,杀掉,剥皮,缝纫……仅仅如此。”

“可是,他至少没有吃人心。”索尔像看到骨头的小狗一样,就维克多这个点,紧咬住不松口。

“好吧,这可是你要谈的。”莉兹警告性地看了索尔一眼,然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打持久战,“从最基本的说起,比如,我们吃掉了牛排,至少证明一点,我们不是牛排,牛排是之于我们之外存在的东西,是我们食用的对象。我们在吃掉牛排的过程中,表面上来看,是我们填饱了自己的胃,而更深层次看来,则是我们通过‘吃’这种行为,将我们与牛排区分开,我们和牛排不同,我们更高级,这体现了一种自我认识和自我肯定。”

“我同意,不能再同意了。”

“同样的道理套用在汉尼拔身上,他吃人,这代表着他具备吃掉‘人’这种食物的能力,代表着他本身比‘人’高级。他通过吃人的举动,是在向世人证明他不是‘人’,他和‘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当然明白汉尼拔食人行为中所包含的全部哲学含义与传说隐喻,可是,他毕竟是虚构中的人物,维克多可是实实在在存在于我们眼前的。”对于莉兹由浅入深的哲学课,索尔并不买账。

“当然,”莉兹无奈地点了点头,似乎同意索尔的观点,“他们不能相提并论,因为维克多比汉尼拔更悲惨,汉尼拔只是由于童年时期看到自己妹妹被纳粹吃掉同时自己也误食留下了阴影才导致成年后的食人行径,而维克多,生来便是如此,准确的说,他是从被转化为吸血鬼的那一刻便只能以这种方式生存,不嗜血食心,他就会死,就像花朵无法选择自己的颜色一样,维克多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存活方式。”

“看来,我们只有接受了。”索尔似乎被莉兹说服了。

“是你只有接受,因为我早就已经接受了。”莉兹拉开后门一把扯过被吸干血的尸体,像扔一枚小石子一般,头都没转直接“厨余”抛进了湖中。“做为经历了无数场战争和灾难的幸存者,有一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所有的幸存者心底都有着难以启齿的黑色秘密,要麽把真相说出来让世界的道德来把自己分尸,要麽努力将真相忘记,假装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微笑地生活下去。”

“是啊是啊,你是对的。”

“我总是对的,请你说得更明确些。”

“别这麽咄咄逼人,你知道自己一大把年纪还没有男朋友的原因吧。”索尔只好将讲道理转为人身攻击以获得一点存在感,“我也为喂食维克多这个计谋出谋划策了好吧。”

“哪个部分?”

“我有默许同意。”

莉兹恹恹地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为了纪念我又一次的大获全胜,再免费赠送你一条至理名言吧,不要惧怕做坏事,有时候,你需要做一点坏事,才能阻止自己去做更坏的事。”

“好吧,”索尔关上了油箱盖,“只要你告诉你的宠物蝎子,他可以蛰我,不过,要等我背它到河对岸之后。人是不能改变本性,但是,至少可以抑制。”

回忆,悔恨,思念,担忧,恐惧……像是涨潮的海水般一轮接着一轮在自己本来就被酒精搞得疼痛欲裂的头脑内轮番涌起,无休无止,约书亚终于失去了最后一条属于人类的本能,他没有了时间概念,开始对日夜分辨不清。白天,他昏睡在床上,餐桌上,地板上,甚至是马桶上,任何可以支撑他残破身体和意识的地方,挡住所有阳光,谢绝所有来访,这样就感觉不到墙壁对自己的压迫,而那看起来愈来愈低的天花板,似乎也不会在下一秒就砸到自己的身上。这样,约书亚就可以在梦中催眠自己,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那麽悲惨,这压抑的空间并不是他的牢房,而海泽比也不是他的监狱。

到了晚上,他则清醒地从一个酒馆漫游到另一个酒馆,如果能用威士忌泡个澡,或许就能将自己最后的理智搅拌着所有的噩梦一并淹死。他坐在吧台前,一杯接着一杯,世界似乎缩小到只剩眼前这一块沾着灰尘和酒渍的木板,可是在这之外,那栋用死亡和鲜血垒砌成的古堡却依旧存在,它高高地耸立在思想中,梦魇里,一寸寸向自己靠近,似乎下一秒,就会张开嘴将自己一口吞没,连骨头都不吐。“约书亚……”一个声音突然从远方传了过来,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这突如起来的冰冷让他想了起来,自己还活着,在这吧台酒馆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冷酷现实的世界存在,而且,那个世界需要自己,他必须要回到那个世界里去,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墓碑上刻着这样的墓志铭“这里躺着一个酒鬼,和懦夫。”

“约书亚。”

声音再次响起,约书亚终于勉强睁开了自从回到海泽比、似乎一直都被酒精粘在一起的眼皮。

“啊,美女,要请我喝杯酒麽?”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像利刃般快而薄的斜插进约书亚模糊的视线中,黑色兜帽,黑色短发,黑色眼线……约书亚不得不将眼神向下移动,“啊,没有镰刀,看来不是死神。”只是,一袭紧到仿佛第二层皮肤一样的黑色皮衣,黑色皮裤,黑色军靴,又让他再度把眼神向上移动,最后,定格整个身影中,唯一有色彩的地方,灰蓝色的瞳孔中。

“维奥莱特法梅加。”

“维奥莱特,”约书亚在唇齿间细细品味着这个还带着香气的名字,“啊,紫罗兰,你是紫罗兰小姐,那麽,我是薰衣草先生,我们两个,天生一对。”

“约书亚范海辛,瑞恩范海辛的弟弟,佐伊莎兰德的哥哥。”

维奥莱特清晰而又准确地帮助约书亚找回了自己一直想抛弃的身份,她已经闭上了嘴,可是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如同战鼓一般刺耳和残忍。

“你到底是谁?”第一丝寒意渗透进约书亚的语气中。

“可以帮你的人。”维奥莱特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约书亚的身边。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来杀我的,那麽,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约书亚懒洋洋地打量着维奥莱特,右手却悄悄移到腰后的枪柄上,“你是来和我上床的,对麽,还是,你打算先上再杀。”

“省下你枪里的子弹用来对付约翰尼吧。”维奥莱特要了一杯野杯炸弹,一饮而尽。

约书亚怔了一下,肠子好像打了个结,一瞬间被维奥莱克口中的名字绞得紧紧的,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继续,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一边有助于谋杀掉我下半身刚刚涌起的对你的性致,一边有助于激起我上半身想谋杀掉你的兴致。”

“看来,你这里伤得不轻。”维奥莱特指了指约书亚的头。

“我是受伤了,不过,不是这儿,而是这儿。”约书亚指了指自己的心,“我的自尊受伤了,估计,是丢在刚才那家酒馆里了。”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

“帮我,帮我干嘛,帮我快点去死麽?”

“瑞恩已经死亡,某种程度上来讲,佐伊也死了,而我的职责就是,保证范海辛家族最后一缕血脉,不要再死掉。”

“啊,我好感动,愤怒型性爱可以转化成同情型性爱了。”

“约书亚,自暴自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不见得吧,”约书亚又要了一杯波本,“我们家里就有一个自暴自弃重症患者,只不过,他与我的方式不同,我嗜酒,他嗜油漆。我看,他也过得挺好的,我打算向他学习。”

“他有王者的血统。”

“我有酒鬼的血脉。”

约书亚突然被自己的话逗得笑弯了腰,“瞧,我和他真是绝配啊。”

“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些什麽?”不管约书亚是向自己投来的调戏嘲讽还是不屑,维奥莱的特态度倒是始终如一的坚定。

“滚开。”

“我送你回家吧。”

“滚开这两个字在你老家的意思不一样嘛,还是,我表达得太过于彬彬有礼了?”

“瑞恩牺牲了,组织现在群龙无首,你必须立即回归,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责任。”

“看看我的脸上写着的字,还要我说得多清楚,”约书亚直视着维奥莱特,“我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没打算再回去。”

“你的血管里流的是吸血鬼猎人的血,不管你喝多少酒,也无法将其稀释。”维奥莱特举起约书亚手边的酒,将它一股脑倒在约书亚的头顶上,这总比等他自己倒在喉咙里有助于他的清醒“你可以不承认,也可以一直逃避下去,当你的朋友亲人爱人一个个死在敌人的手里,死在你面前时,我想,那一刻,你才真正的醒酒了。”

“理智又毒舌的女人,真是我这辈子的克星。”约书亚无奈地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维奥莱特,好像看到了莉兹坐在对面,拍着手嘲笑着自己的窘境。

“你是,吸血鬼猎人组织里的公关?”

“我是瑞恩的副手,曾经是。”

“他死了,你可以自动升为正职,接替他首领的位置,这样,我们大家就都解脱了。”

“我的名字叫维奥莱特法梅加,”似乎担心约书亚会忘了自己一样,维奥莱特一字一顿,清晰有力,再次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不叫维奥莱特范海辛。”

“好吧好吧,随便你,”约书亚举起双手投降,“范海辛这个姓氏就是个诅咒,我有生之年都逃脱不开了,你不用一再提醒我这点。”

“救出佐伊和杰茜,杀死约翰尼。”

“这些都是我的任务,并且,我不打算和别人分享。”约书亚从皮夹中抽出一张钞票,放在了吧台上,没有再看维奥莱特一眼便转身离去。

“啊,是它。”

尽管夜色又深又重,粘稠得如同一锅浓汤般一眼舀不到底,可是这股香气,还是锐不可当,就像提着长矛的战士,一路披荆斩棘,将所有的障碍碾于脚下,只为了将完好的自己第一时间送到索尔的面前,供他赏味。的确是它,索尔再熟悉不过的香气,以晚香玉作为主调,前味是腐烂的青草香,中味是混合的花果香,而后味则是晚香玉的花香。这三种不同脾性却又同样迷人的香气互相缠绕,暧昧,让人欲罢不能。不同于一般甜腻温和没有任何新意和个性的香水,这款Bolt of Lightning,就像它的名字“闪电”一样,会灵敏地篡夺你身上的每一丝注意力,强占每一处细小的毛孔,直到你爱上它,恋上它,再也忘不了它,离不开它。整个香气挥发的过程像东方古老的宗教仪式一样神秘虔诚,它从死亡开始,却涅槃般袅袅升起,一步步走向新生。选择晚香玉做为香气的主调本来就是一次华丽而又诡异的冒险,跟其他代表着美好和浪漫的鲜花截然不同,晚香玉,在东南亚代表着死亡,它的最大用途便是在葬礼上掩盖尸体的腐臭。所以,这款“闪电”,太过于特立独行,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她的香味,更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她的价格,或许,这就是索尔当初选择这款只有在巴黎和纽约才有专卖的香水洒在当时还身为“尸体”的妮娜身上的最大意图吧。就算妮娜是“死人”,也是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独一无二不容侵犯的“死人”,索尔便用这款“闪电”,为妮娜镀上了最隐秘独特却又难以抹灭的专属味道。

“Jar Parfums。”索尔陶醉地闭起了眼睛,享受着从死亡步入新生的每一缕细节。

“我知道妮娜从过去的尸体到现在的身体都一直忠诚地搽着这个品牌香水的事实让你很性奋,看你一脸高潮的样子,干脆,你直接和香水做个爱吧。”

“嘘……”索尔终于眼开了眼睛,却又竖起食指锁上了莉兹的嘴。

“喔,你才想起来让我闭嘴,你现在晓得我这一路上一直想让你闭嘴的心情了吧。”莉兹从索尔紧张的神情中享受到了报复性的快感,“我很想当个好人,但是,我给你人生,谁人予我活?”

索尔依然紧张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就像是被黑夜凝住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看见他像小偷一样透过玻璃窗从窗帘的缝隙向内窥探妮娜睡脸的表情,莉兹觉得自己可以抱着手臂欣赏整整一晚。“怎麽,这又是你和妮娜玩的什麽情趣游戏,睡美人还是白雪公主?回自己的家,还要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麽?”

“现在是午夜,”索尔指了指手表上根本看不清几点的指针,“小心不要吵醒他们,我们要轻一点。”

“喔,”莉兹恍然大悟,“你漫长的反射弧现在才告诉你的大脑现在是午夜,你多愁善感的小心机现在也才提醒你要放轻脚步别吵醒人?”

“Bullshit。”没等索尔点头表示赞同,莉兹的不满便狠狠甩到索尔的脸上,犹如一记狠辣的耳光,“我说过应该在傍晚时回来吧,我说过要和梅林他们一起吃晚饭吧,而你呢,你到底是中了什麽邪,一边别扭着非得午夜回家,一边还傲娇着不要吵醒大家,人渣不是这麽当的,你这架势,是想现在就逼死我和维克多麽?”

“嘘!”听到维克多的名字,索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维克多是吸血鬼,但是,他自己有脚可以行走,你干嘛把他捆得跟法棍一样扛在肩膀上。”早知道索尔会这样一直抽风,莉兹真后悔答应和他同行去唤醒维克多,她现在痛恨自己当时对他的怜悯,但又不能当着索尔的面责怪自己,于是,便将这股怒气一并转嫁发泄到索尔的身上。

“进来,小声点儿。”

早春的夜风还有些刺骨,索尔的额角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仿佛用自己的钥匙打开自家的房门这件事,有如拆除一颗定时炸弹般危险。

“别把他的脖子拧断,别把他的脖子拧断,别把他的脖子拧断。”莉兹一直小声地对自己的情绪进行着管理,并用牙齿抵住下嘴唇来努力抑制这幕惨剧的发生。

“谢谢你。”索尔几乎用唇语在对莉兹讲。

“为了什麽?”

“为了你今晚忍住没有杀掉我。”

“没关系,”莉兹大方地笑了笑,“以后多的是机会,而且我想,我嘴唇上的咬痕会好起来的。”

索尔指了指地下室的门,又指了指肩上被捆成一条根本看不出是维克多的维克多,莉兹无奈地掏出了钥匙。

“莉兹,索尔?”

“咔哒”一声,虽然细微,却在一瞬间便终结了黑暗的统治,光明终于降临到眼前,客厅的灯被打开了。妮娜裹着羊毛披肩,赤着脚,看着客厅里这一幕诡异的情景,除了本能地唤出这两个自己熟知的名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麽好,她向前走近了两步,站定,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原来不是梦。

“Hi,妮娜,晚上好。”莉兹快步走上前给了妮娜一个热情的拥抱,当她将妮娜完全地圈在自己的怀里时,偷偷转过了头,盯着索尔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愈发明亮的汗珠,笑得意味深长。

“梅林牧师说你们今天要回来,只是,我没想到会是这麽晚,”妮娜不解地看着索尔,不明白他那紧绷的表情因何而起,“我们足足等了一整天。”

“喔,这要怪索尔,”莉兹信步走向壁炉前自己专属的座位悠闲地说,“他非得要亲自为你准备礼物。”

“礼物?”这个词显然起了某种化学作用,它从妮娜和索尔嘴里同时蹦出,但却引发了不同的反应,一个惊喜,一个惊吓。

“对啊,礼物,”莉兹指了指索尔的肩膀,“看,贴心的索尔不仅仅从法国给你带来了世界上最特别的‘闪电’香水,还一并给你带来了世界上最有代表性的面包,The Baguette,法棍。”

“那是……法棍?”

妮娜难以置信地看着索尔肩膀上仿佛有一人长的“法棍”,不知道此时该显露出何种表情比较恰当。

“妮娜,太晚了,快回去睡觉吧,”索尔不停地向莉兹使着眼色,“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喔,好,那……晚安。”妮娜搞不懂索尔和莉兹在玩什麽游戏,不过,此时,她确实很想立即回到温暖的被窝中。

看见妮娜转身离去的背影,索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把肩膀上的维克多扔到沙发上。

“喔,梅林牧师他……”妮娜突然想到梅林牧师的嘱咐,便再度转回了头。

莉兹刚刚解开毛毯上捆得比迷宫还要混乱的绳索,便听到了索尔的尖叫,没错,是索尔发出的尖叫。

“天啊,你闻起来好香。”

莉兹立即找到了索尔尖叫声的由来,也一瞬间明白了索尔一晚上都在抽风的原因:眼前,维克多正以离弦箭矢般敏捷的速度,天使降落般优雅的姿态将自己,这个巨大的“惊喜”,第一时间,以油画般的美感,送到了妮娜的面前。

“是阳光,青草,蜂蜜和小麦的味道,”维克多极为绅士地轻轻牵过妮娜的左手,像宠溺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在下,可以和你上床麽?”

天啊!他竟然对她笑了,而她竟然立即就喜欢上他的微笑,那不假思索自然流露在他俊美脸庞上的微笑,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微笑。

妮娜彻底地呆掉了,完全没有听到从维克多一张一合的嘴唇中吐露出的任何一个字,只是像他看着她一样,回望着他。她根本搞不清悄悄偷走她理智冻结她言语的,是这宛如晶莹的琥珀般柔软她耳朵的嗓音,还是这剔透似水晶般温暖她心底处的眼神。

一双浓眉之下,他的眼睛有如两道迷人的伤口,湛蓝而又深邃,似黑夜里的汪洋,足以使任何一个凝视他的人瞬间搁浅,溺毙。书卷,透明,无暇,文艺,温润,无辜,单纯……好像所有用来表达美好纯净的字眼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那分躲在骨子里的纤细和柔弱,那丝潜藏在灵魂中的狡黠和精明……他,他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所有矛盾的气质完美地糅和在自己的体内,再自然地挥洒出,让人看不厌,看不倦,因为每看一眼,都会发现一处新的闪光点,每看一眼,都只想回头再多看一眼。

妮娜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即使这样,她还是能听到血管里血液几乎沸腾的声音,它们震耳欲聋。不能再看下去了,这个男人,他的眼神呼吸动作言语甚至是他的发丝都散发着诱惑,只是单单看着他的脸,都觉得心脏负担过重,太过于赤裸。

“上床!”

索尔只听到了这个词,他直接略过了维克多所有的表情语气单单只攥住了这个词。此时,他看着维克多恨不得将妮娜揉入自己身体里的表情,连眨眼的机能都省略掉了,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皱紧眉头,每一条神经和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手指蠢蠢欲动地张了又阖。

一级戒备,索尔此时的状态,完全可以用这个词形容,因为,他太了解这种表情了,这简直就像照镜子一样熟悉,这是他自己最为私密的表情,这是身心饥渴的他看到妮娜时,才会涌起的表情。

“在下想要你,亲爱的女士,你可以成为在下的人类,让在下拥吮,同在下一起徜徉在血之天堂麽?”

维克多彬彬有礼地在妮娜的手背上轻轻的小啄,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甜美的吻麽,香甜的暖意如熔化的黄油般,迅速在妮娜的指尖扩散开。尽管他身上只穿着一件浅咖色及膝粗棒针毛衣与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单宁裤,甚至赤着脚,连鞋都没有穿,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绅士气质,甚至,这套过于简单的穿着,让他愈发惹人心疼和让人怜爱。

“不行,维克多。”

没等妮娜张口,莉兹便打了响指,直接腰斩了维克多的请求。因为,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教子以过量嫉妒而导致血管爆裂这种丢脸到家的死法,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麽?”

维克多眼睛里闪烁出的惊讶和委屈,足够溺死一整个小镇的所有母亲。

为什麽?他还居然敢问为什麽?索尔几乎要笑出了声,闪过他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因为我还活着呢,我没有死。第二个想法是:你要忠诚的人是我,不是她。第三个想法是:那是我的,我的。

“因为,她,那个女士,已经有了血联者,她属于另外一个吸血鬼,并受到他的保护。”莉兹指了指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索尔,“她是他的,懂了麽?”

“在下不能占有她的身体?”

“不能。”

“在不不能拥吮她的生命?”

“不能。”

“在下不能啜饮她的鲜血?”

“不能。”

“在下不能亲吻她的芳泽?”

“这个……”莉兹饶有兴趣的看了索尔一眼,“关于这一点,你可以和这位绅士好好商量一下,我想,做为整个血族的王子,他应该不会那麽小气。”

“你……”索尔狠狠地瞪了莉兹一眼,那眼神锋利地几乎要剜去莉兹一块肉。

“拜托,看看维克多,你忍心拒绝他麽,反正我是无法再拒绝下去了。”莉兹走过去拍了拍索尔的肩膀,“只是亲吻而已,又不是上床,你不用那麽紧张。”

“只是——亲吻——而已?”索尔体内的血液几乎快要被愤怒和嫉妒震荡得飞溅出来,他的目光汹汹地扑向莉兹。“我和妮娜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才进行到‘亲吻而已’!”,想到这儿索尔深吸了一大口气,还好他事先预留下了一点理智,没让这句可能会引来更大风波的话脱口而出。

“维克多,事情是这样的,”索尔再度开口,脸上挂满了和蔼的微笑,他走到维克多的面前,像保姆一样耐心地向维克多解释,“这种程度的,可以。”他牵起妮娜的指尖,俯下身,一个标准的吻手礼,没参杂任何多余的感情和态度,“不过,要等这位女士先伸出手。”索尔强调着,“而这种程度的,”还没等维克多将上一个“程度”完全消化掉,索尔突然一把揽住妮娜的腰,双唇霸道而又野蛮地强占了她的嘴,并如同吮吸花蜜的蜜蜂一般,厮磨胶着一刻不肯放松,直到妮娜的脸颊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脖颈,快要窒息时,索尔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饥渴的双唇,双眼却仍旧紧盯在妮娜已经被吻得红肿的嘴唇上,“这种程度不行,绝对——不行!只有我才可以做,明白了麽?”

“明白了明白了,全世界的雄性动物都明白了,妮娜是你的,谁也不能动,好了好了,维克多,向你香香的女士吻别,然后乖乖回房休息。而你,”莉兹无奈地看了索尔一眼,语重心长地建议道,“Get A Room,孩子,和你的小宝贝儿开房去吧,做些成年人应该做的事。”

约翰尼站在露台上,凝视黑夜,他的眼光犀利得像一柄插在古堡里的曙光长剑。而盘踞在他手臂上猎鹰,如同感染了主人的昼伏夜出的习性般,此刻的它,翅膀微微展开,双睛机敏地搜寻,似乎只要约翰尼一个眼神,它就会立即冲出去伏击自己的猎物。

约翰尼对抗拒极为敏感,就像猎鹰可以在深夜里嗅到血腥。而此时,即使是背对着她们,他也强烈地发现了佐伊身上散发的,这种无法掩饰的气息。

“怎麽?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清楚麽?”约翰尼视线依旧放逐在夜空中,遨游在那片似乎可以顷刻吞没一切的大海里,但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格外寒冷干脆。

“吾王,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处理就够了。”泰莎用指尖绕着那如同浸在鲜血中浇灌的发丝。

“我是在问她,不是问你。”约翰尼的抛出去的否定在冷空气中蒸腾,周围再度一片死寂。

“围剿吸血鬼猎人本来就是行刑者职责内的工作,而我,被您命为行刑者首领,自然该亲自处理此事。”泰莎依旧不肯放弃争取这次行动的机会,她颈间由尖锐铆钉所拼成的项链,在她如猎鹰般闪亮的眼神的打磨下,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Again,我在问佐伊。”约翰尼的声调骤然提高,震得穹顶上的水晶灯都瑟瑟发抖,“别让我再说一遍,行刑者首领泰莎。”

“我,”佐伊懒得去理泰莎在身后刺来的敌意,如果眼神也可以杀人,她恐怕早已被泰莎杀了上百次。她只是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脖颈上蝎子刺青的鳌,“我恐怕难以胜任。”

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佐伊才将这句示弱的话完全释放了出来,虽然她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示弱,可是,这与去杀死自己曾经的同伴相比,要轻松得多。

“你不应该惧怕他们,他们是人类,是生命眨眼即逝的短生种,而我们,我们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最为优秀的种族,是永生者,是所有人类,活着的人类都会畏惧的吸血鬼。因为,这些短生种们害怕死亡,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癫狂不安。就是因为死亡,它冰冷,骇人,可以瞬间让他们长眠不醒,而他们明知道死亡近在眼前,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日日夜夜忍受折磨,数着手指算着死期战战兢兢地活着。而我们,却不用这样,我们尽可以藐视时光,高擎永生,因为,这是上天对我们族群的恩赐,只有吸血鬼才能享受的恩赐。”

“吾族生而统治塞特之血脉,彼辈应终日服侍吾族之全部,吾族当如牧者引导其羊群般引导塞特之子民,于必要之时剔除彼辈之劣种。”约翰尼如虔诚的教徒诵完祷词后轻笑了一声,“佐伊,倾听这命令,这是该隐的命令,这是该隐赐予人类的命令,他们生来就该被我们统治,用自己的鲜血为我们给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时不时地除掉他们之中的劣种,比如,吸血鬼猎人。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所以,让我们来开始屠杀,赋予死亡吧。”

猎鹰像是听到了指令般,“咻”的一声,完全展开弯刀一般凌厉翅膀,以子弹的速度对着夜空冲了出去,约翰尼慢慢地转过身,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尖,那条还栓在猎鹰爪上的铁链,“Take It Easy,我们慢慢享受。”

“这还真是讽刺啊,妮娜在人类的世界几乎熬成无人问津的老处女,而在吸血鬼的世界却是炙手可热万人迷,索尔,你对此有何感想?”

莉兹那极具穿透力的讽刺还在索尔整个身体里来回震荡,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是的,莉兹说的没错,任何一个吸血鬼都会为妮娜着迷,为她罕见而又香甜的Rh阴性B型血着迷。两年前在案发现场约翰尼第一次见到妮娜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猩红至今仍让索尔介怀。从最开始被自己拔掉尖牙的那个路人吸血鬼,到后来的约翰尼,再到恺撒也就是V,加上现在的维克多,无不如此,只要是吸血鬼,就没有谁能抗拒她的甜美。

而最让索尔担忧的并不是这点,没错,鲜花的香气散发在空气中任谁都可以闻,他无权干涉,但是,采花者,却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索尔,这是毫无疑问且不容质疑的,从索尔六年前在酒吧见到妮娜的第一眼,便这样决定,他要拥有她,保护她,直到时间的尽头。但是,他暗暗许下这个承诺的同时,却也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那时的他还未成年,始祖之血还未被唤醒,他身上展现出来更多的,是人类的特质,所以尽管畏光,但是只要在阳光稀薄的日子,他还是可以出行。但是现在,他已满350岁,像莉兹所说,他已经成年,而被唤醒的始祖之血又释放出他体内一直被禁锢的本能和特质,他开始大量的需要人血,昼伏夜出,只能在夜间活动……而白天,他则与所有的吸血鬼一样,休息,准确地说,是在白天死去。

这本来无所谓,莉兹用倒时差开解过索尔,人类世界也有很多这样的黑白颠倒,昼伏夜出者,但是对索尔而言,这种变化却是致命的,因为,他再无法在白天里保护妮娜,尤其在这种战争一触即发,敌人又卑鄙无耻的特殊时期。索尔太清楚现在的约翰尼,为了达到摧毁自己的目的,他什麽事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维克多的出现变得更有意义了,索尔,他是日行者。他,可以代替你在白天来保护妮娜。”

啊,该死的莉兹,该死的总是对的莉兹。索尔觉得很无力,因为面对这种情况,他别无选择,妮娜的安全是他现在最为珍视的,谁也无法理解,失而复得这个词,如今对索尔的意义。所以,他只能像莉兹说的那样,把妮娜的白天交给维克多来守护。

“所以,你要喝下它,妮娜。”索尔拿着一杯看起来就难以下口的饮料放到妮娜的手上,直接用眼神逼迫着她当着自己的面一口一口喝下去,直至一滴也不剩。

“每天都要喝麽?”妮娜皱着眉头问。

“每天。”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还有,拿着这个,白天不要离身。”

“啊?”看着手中的黑曜石胸针,妮娜更加困惑了,它乍看上去没什麽变化,除却原来的钢制长柄变成了现在的木制。

没等妮娜开口询问原因,索尔便下达了第三个指令,“去跟约书亚学习如何杀死吸血鬼,从今晚开始。”

“足以把维克多血槽放空的紫罗勒剂量,可以插入心脏里让他灰飞烟灭的木制长柄,还有虐杀吸血鬼百科约书亚的帮忙……”莉兹倚在妮娜的门口不由得拍起了手掌,“Well Done,索尔,Well Done,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应该懂得如何保护他的王国。” 4VHrv/SUcPUgXDAUrJ8JDhUx/7IJ6ifXXGbpjF/QLWGrenJeFPJiOt2agDQ8tt2F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