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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券经纪人的书记员

结婚之后,我从老法夸尔先生那里买下了一间诊所,它位于帕丁顿地区。老法夸尔先生的诊所生意曾经很红火,但他逐渐衰老了,再加上疾病对他身体的损害,于是,生意每况愈下。收入由原来每年一千二百英镑滑落到三百多英镑。显然,人们对他的医术另眼相看了,一名医生如果无法医治好自身的疾病,是很难使人信服的。这位医学前辈身体愈差,收入就愈微薄。因此,我颇为自信地认为,自己精力旺盛,用不了几年,便能让这个诊所恢复往日的兴旺。

诊所开张三月来,我忙得不可开交,很难得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碰面。由于我十分繁忙,因而没时间去贝克街,而我的朋友除了开展侦探工作之外,也常常足不出户。初夏的一个早晨,用过早餐之后,我正仔细翻阅着《英国医学杂志》,突然,一阵刺耳的铃声传来,接着我便听见了福尔摩斯那洪亮而高亢的声音,我很意外。

“亲爱的伙计,很高兴再见到你!”福尔摩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道,“我想,‘四签名’一案令尊夫人受惊了,她现在已完全康复了吧!”

“谢谢,我们现在很好。”我热情地握着福尔摩斯的手说道。

“不过,”福尔摩斯坐在一张摇椅上说道,“我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的推理法,可不要因为医务的原因把它给忘了。”

“怎么会,昨晚我还将原来的笔记重新阅读了一次,并且还就破案的成果做出了分类。”

“我想你不会仅仅满足于拥有这些数据吧!”

“呵,我倒希望这样的经历越丰富越好!”

“那么,今天我们可以同行?”

“当然可以!”

“能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吗,比如伯明翰。”

“我乐意前往。”

“那你的诊所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邻居,他经常外出,我就帮他行医。这次他有机会报答我了!”

“当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福尔摩斯眯着双眼观察着我的表情,“近日你的身体有些不适,这都怪夏日里令人讨厌的感冒。”

“前几天我患了重感冒,有三天没出门。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

“说得不错,你看上去仍然强壮。”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过病的?”

“别忘了,我们那套小小的推理法!”

“呵,谢谢你的提醒。”

“不错,我的推理法又起作用了。”

“何以见得?”

“是你脚上的拖鞋泄露了秘密。”

我低头瞧了瞧自己脚上这双新漆皮拖鞋,“这鞋怎么……”福尔摩斯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先说了。

“你的鞋是新买的,那个标有店员代号的小圆纸片仍在上面。如果鞋子被弄湿过,这纸片早该脱落了。我注意到这一只的鞋底被烧变形了。很明显,你是在烤火时烧焦鞋底的。要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你又怎么会在六月天烤火呢?”

福尔摩斯的推论有个共同点,那便是解释之后显得十分简单。他从我的表情中读懂了我的心绪,竟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原因,这样增添无限的想象空间。现在,决定去伯明翰了?”

“没错。能告诉我这件案子的情况吗?”

“我的委托人正坐在门口的四轮马车上心急如焚地等着我们。等上了火车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现在出发没问题吧?”

“请等一下。”我急忙给邻居留下一张便条,再上楼向新婚的妻子说明原因,最后在门外的石阶上赶上了我的朋友。

“你的邻居是你的同行。”福尔摩斯朝我邻居门前的黄色铜牌看了看后说道。

“不错,他也经营了一个诊所,和我差不多。”

“很早以前就有这家诊所?”

“这两家诊所是和房子同时建成的。”

“我想,你的生意要比那家好吧。”

“的确如此。可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两个诊所同时修建,而你门前的台阶比另一家的磨凹了三英寸。坐在车上的那位委托人是霍尔·帕克洛夫特先生。请让我介绍你们认识。嘿,马夫,快去火车站,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帕克洛夫特先生仪表堂堂、魁伟英俊,此刻他正坐在我对面,看上去大胆热情,有一小撮卷曲的黄色的胡子,头戴了一顶精致的缎面大礼帽,穿一身洁净的黑色外衣,显出城市青年的风度来。他应该来自伦敦东面的贫民区,正是被称作“伦敦佬”的那一类人,英国著名的义勇军团正是由他们组建;在整个英伦三岛,那些杰出的体育家和优秀运动员也大多出自这个阶层。他的圆脸给人愉快、坦率的印象,但他那下垂的嘴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忧伤。在我们一同去伯明翰的路上,在头等车厢内,他讲述了他遇到的麻烦。正因为如此,他才来找福尔摩斯解决问题。

“我们还得花上七十分钟才能赶到,”福尔摩斯说道,“帕克洛夫特先生,请把这件趣事讲给华生听听,要尽量说得详细明白。多听一遍对我是有用的。我的朋友,这件案子也许非常重要,但也可能平淡无奇。但至少它具有我们所热衷的非凡性和奇异性,我们还是让霍尔·帕克洛夫特来谈谈吧!”

年轻人充满期盼地望着我。

“不幸的是,”年轻人说,“我想我真的上当了。如果我为此丢掉我的饭碗,而结局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那我真是太蠢了。没错,看上去我好像并没上当,而我目前也无法证明自己已经上当了。华生先生,我不善言辞,这件事是这样发生的:

“从前,我在德雷珀广场边的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工作。今年年初,商行卷入了一桩委内瑞拉的公债券案,从此便江河日下,直到商行彻底破产时,包括我在内的二十七名雇员全被辞退。我在那儿工作已经五年了,老考克森先生对我评价很高,并给我一张鉴定书。后来我四处寻找工作,结果一无所获。我在商行时,每周薪俸三英镑,当时我存了七十英镑,我就依靠这点儿微薄的积蓄维持到了现在。我已无法维持生活了,甚至买不起应征工作所需的信封及邮票。为了找一份工作,我不知去过多少家商铺,鞋子都磨破了,可仍然无法摆脱困境。

“后来,我听说位于朗伯德街的一间颇具规模的证券行——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急需一名职员。我可以肯定,这是伦敦实力最雄厚的商行,也许你对此未必了解。公司要求,只能通过邮寄信函应征。虽然我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我还是把我的申请书及鉴定书一并邮去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很快收到回信,对方说,如果我下周一到公司面试,我的仪表又没问题的话,那么我就被正式雇用了。薪水是每周一英镑,职位仍和在原来商行的差不多。我听说,这家公司挑选雇员并没有认真筛选,经理只是随意在成堆的申请书中抽出一份。但无论如何,这次意外的走运,令我兴奋不已。

“我现在要谈到的便是这件事的离奇之处。我目前的寓所位于离汉普斯泰德不远的波特巷17号。我得到录取通知的那个晚上正独自在屋里吸烟,突然房东太太进屋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财政经理人阿瑟·平纳的名字。我虽然有些诧异,可是还是让她把那个陌生人领了进来。经理人中等个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同色的眉毛以及黑色的眼睛,鼻梁有点儿亮。他步伐矫健,说话果断,似乎是个习惯和时间赛跑的人。

“‘请问你就是霍尔·帕克洛夫特先生吧?’他问。

“‘是的,我就是。’我一边回答,一边给他拖过去一把椅子。

“‘以前曾被考克森和伍德豪斯商行雇用?’

“‘正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刚被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录用为书记员?’

“‘不错。’

“‘我听说你是位理财能手,有许多不平凡的业绩。你从前的上司帕克经理,十分欣赏你的才干。’

“这样一来,我心里踏实了许多。没想到这些城里人会如此抬举我,不过我的业务素质确实不错。

“‘你记忆力一定不错吧?’他问。

“‘是的。’我诚恳地答道。

“‘自从你失业后,还关心商情变化吗?’

“‘我一直都非常留意。每天早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证券所看当日的行情。’

“‘你真是个出色的年轻人,’他称赞说,‘我可以测试你一下吗?我想知道埃尔郡股票的价位是多少?’

“‘在一百零五英镑十七先令半到一百零六英镑五先令之间,先生。’

“‘那么,新西兰统一公债的价位呢?’

“‘目前是一百零四英镑。’

“‘英国希罗肯·希尔恩股票又是多少呢?’

“‘七英镑到七英镑六先令。’

“‘太棒了!’他高喊道,‘这和我掌握的行情完全吻合。我想,你在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做书记员实在是大材小用呀。’

“陌生人的一番恭维话,令我十分惊讶。我说:‘平纳先生,平素里很少有人像你这样为我着想。有幸能去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供职,我感到十分荣幸。’

“‘别这样想,我平生就喜欢重用那些有才能的人。如果你努力做,必定能飞黄腾达。我给你提供的薪水和职位,远不是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可比的,虽然这与你的实际能力相比仍显得稍低。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去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上班呢?’

“‘下周一。’

“‘你不希望有更高的追求吗?我可以打赌,你根本用不着去那个地方。’

“‘你是说放弃这份工作?’

“‘还有更美的差事。你听说过位于法国中部的五金有限公司吗?那里的经理一职正等着你,该公司在法国境内共有一百三十四家子公司。此外,在圣雷莫及布鲁塞尔还有两家子公司。’

“‘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呢?’我有些吃惊地问道。

“‘也许你确实没听说过。公司一直经营不错,因而不必大肆宣传。它的创办人现任职总经理,并且也是董事会成员。他让我替他物色一个才华出众、做事干练果断的人,最好是薪俸不要求特别高、任劳任怨而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一次谈话中,帕克向我推荐你,于是我今夜来访。在试用期我们只能付给你一年五百英镑。’

“‘一年五百英镑!’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只不过是你实际收入的一部分;此外,你还可以从你的代理商那里提取百分之一的营业额作为佣金。这笔收入远高出你的年薪。’

“‘可是我没有从事过和五金业相关的工作。’

“‘你不是懂会计业务吗?’

“我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一个疑点涌上我的心头。

“‘我得告诉你,我根本就不了解你们的公司。虽然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每年仅给我二百英镑,可这没有风险。’

“‘你真是太精明了!’他兴奋地嚷道,‘你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我很难说服你。我现在就预支一百英镑给你,如果你认为这样才可信的话,那么我们成交了。’

“‘那好吧!我什么时候去公司任职呢?’

“‘明天下午一点,伯明翰见,’他说,‘我这儿有张便条,你可以带着它去科波莱森街126号B的临时办公室去找我的兄弟。虽然我已经同意了,但必须获得他的认可才有效。’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平纳先生。’我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这没什么,年轻的朋友。这是你用智慧换取的。但有一些细节,我认为有必要办理清楚,当然这只是摆摆样子罢了。请你在这张纸上写明:我自愿担任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经理一职,年薪不少于五百英镑。’

“我就依照他的要求做了,他将纸条装进了衣袋中。

“‘呵,还有一件事,’他说道,‘你对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怎样解释呢?’

“‘我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不过,明天他们便会收到我的辞职信。’我回答道。

“‘我不希望你这么做。因为你的事,我与莫森和威廉斯商行的老板闹翻了。我向他了解你的情况,他对我非常粗暴,并责备我不应该从他们商行挖走人才,并说这是非常卑鄙的做法。我反击道:‘你为什么不给他高薪,将他留住?’他自信地说:‘他宁可接受我们的低薪聘请,也不会背叛我们,因为我们把他从贫民窟中救了出来。’为此,我与莫森和威廉斯商行赌五英镑,并扬言他们再也听不到你的回音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你不希望我给他回信,我不写就是了。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位素不相识的人呢?’

“我们就这样谈妥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很高兴能为兄弟物色到这样杰出的人才。请记好,地址是科波莱森街126号B,下午一点见。一百英镑是预支薪金。晚安,愿你一切如愿!’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细节。华生大夫,也许你能理解,我当时有多么兴奋,我暗自庆幸,那夜怎么也不能入睡。第二天,我乘火车去了伯明翰,当时时间还早。我将行李寄放在一家位于新大街的客栈里,接着便照地址开始寻找五金公司的办公地点。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不过没关系。126号B位于两家大商店中间的一个通道里,它的尽头有一个弯曲的石梯,沿梯上去有一些房间,被一些从事自由职业的人或公司租来当办公室。墙上标有公司的名牌,但我却没能找到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名牌。我立刻怀疑,这是否是一件经过精心策划的骗局。就在这时,一个人过来招呼我,这人和我昨晚所见到的那个人模样相似,尤其是他的身形和声音,但他胡子剃得光光的,发色很浅。

“‘请问是霍尔·帕克洛夫特先生吗?’那人问。

“‘正是。’我回答说。

“‘我今早刚接到我哥哥的来信,他在信中对你称赞不已。你提前了十五分钟,还好我已等在这儿了。’

“‘我刚刚正在逐间寻找贵公司的办公室。’

“‘这里的办公室是上星期刚租下来的,还没有来得及挂牌。好吧,我们到办公室谈谈。’

“我跟在他后面来到了该楼的顶层,房顶盖着简陋的石板瓦,在两间满是灰尘、空空荡荡的小屋里,摆放着一张小桌和两把木头椅子,桌上有本账簿,地上有个纸篓,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我曾无数次设想:落地窗帘,洁净的地毯,办公室一尘不染,宽敞的环境中有一排排办公桌,职员们忙碌着。

“那人注意到我略带惊疑的表情,便宽慰道:‘罗马非一日能建成,我们公司实力很强,并不需要表现在办公室上。请坐,你的信呢?’

“我将信函给了他,他认真地阅读了一遍。

“‘我哥哥善于用人,你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我对伯明翰人了解很深,而他更信赖伦敦人,但我决定正式录用你了。’

“‘我的工作有哪些?’我问。

“‘你主要负责管理巴黎的大货栈,将英国生产的陶器不断销往法国。你要保证一百三十四家代理店货源充足。这批货将在七天内办齐,这几天你需要待在伯明翰做些别的事。’

“‘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红色的大簿子。

“‘巴黎的所有工商行上面都有记录,’他说,‘每个人的名字后面有行业介绍。我希望你能将其带回去,将所有五金商人的地址都记下来。这很重要。’

“‘是的,我就照办。可是,好像簿子上已分过类了?’

“‘那些东西毫无用处。这种分类无法满足我们的需要。抓紧时间,希望你能在周一的中午以前将名单交上来。再见了,年轻有为的先生。只要你始终保持工作热情和效率,你会发现公司是十分慷慨的。’

“我带着这本厚厚的工商行名录回到客栈。在我的印象中,东家的经济状况至少不是很好,这从它的办公室可以看出来;但他正式录取了我,还预支了一百英镑,这让我颇感矛盾。不过,我还是开始认真地抄写名录。那个星期天我都是在书桌上度过的,然而直到周一我才仅仅写完以H开头的字母。无奈我只能去找老板,我们仍在那间如同遭遇过抢劫的房间里碰面。他说可以再给我两天时间,星期三一定要完成。但两天的时间仍然不够,于是我坚持到了星期五,就在昨天。我终于可以将名录交给东家了。

“‘你做得很不错!也许我低估了这项任务的难度。你要知道,它对于我们太实用了。’

“‘我花了很多时间。’我说。

“‘我急需一份家具店的名录,请你再为我抄一份,它们都销售瓷器。’

“‘我这就去办。’

“‘明天晚上七点到这儿来,告诉我你的进度。请注意休息,工作一天后,去戴斯音乐厅享受片刻的音乐,是相当不错的。’他在微笑时,我注意到他左上侧的第二颗门牙上嵌着一颗有点儿歪斜的金牙,这不禁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福尔摩斯激动地搓着手,我惊讶地看着年轻的委托人。

“你们也认为这很奇怪吧,”他继续解释道,“那个人到伦敦拜访我时,当他确定我不会去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时,便咧开大嘴笑了起来,我看见他在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歪斜的金牙。天呀,那闪闪发亮的金牙在此刻显得多么可怕,而且他们声音和模样格外相似,除了那些可以利用假发或剃刀伪装的地方,他们几乎没有区别。也许人们更会认为他们是同胞兄弟,那他们又怎么可能连嵌金牙的位置都一样呢?他把我送了出来,我匆匆回到旅馆,想借凉水清醒一下大脑。他为什么要把我骗到伯明翰来?而且那封可疑的信,那过于简陋的办公室,这些都一直困扰着我,这令我大伤脑筋。我想请教福尔摩斯先生,所以立即赶上夜车回到了伦敦城里,请二位与我一道去伯明翰弄清真相。”

当年轻人讲完了这段离奇的经历后,我们俩都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福尔摩斯瞥了我一眼,面带笑容地回味着整个故事,如同一位品酒行家在啜入第一口美酒后,就想发表点儿感慨一样。

“这很有意思,有些地方使我着迷。我们去一趟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办公室,看望一下阿瑟·平纳先生,这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旅程,华生,是这样吗?”

“好主意,可是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他呢?”我问。

“这还不容易吗?”霍尔·帕克洛夫特激动地说道,“我告诉他我有两位朋友想找工作,这样我们便可以很自然地拜访总经理了。”

“如果是这样,但愿我可以从他玩的小把戏中找出线索来。只是我不太明白,是什么原因使你的劳动价值在他眼里显得如此可贵?也许……”福尔摩斯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指甲,然后迷惑地朝窗外望去,直到我们抵达新大街。

晚上七点,我们来到了科波莱森街这家办公室。

我们的委托人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房间里空无一人,很显然,他只是在约定时才来这儿。”

“这就更奇怪。”福尔摩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说道。

“呵,我看到他了!”这位书记员突然喊出了声,“走在我们前面的正是他。”

他指了指那个身材矮小、皮肤黑亮、衣着整洁的人,他正匆忙地往街对面走。我们看清楚他时,他正穿过公共汽车和马车组成的车流,朝一个叫卖晚报的男孩儿跑去,接着,便拿着报纸进了一道门。

“他进办公室了!”霍尔·帕克洛夫特嚷道,“就是我进去的那间。走吧,我会尽力使一切看上去自然一些。”

我们跟着他爬上了五楼,那间办公室的门正虚掩着,年轻的委托人上前敲了敲门。房间里传出声音让我们进去。里面确实空荡荡的,我们在街对面见过的男子正伏在室内唯一的桌子上,手中还拿着刚买来的晚报。他抬起头注视着我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而且有一种只有面对生死关头才会有的恐惧。他的额头上冒着冷汗,面颊苍白,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目不转睛地盯着书记员,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我发现我们的委托人也异常地惊奇,似乎他从未见过东家这样的表情。

“你生病了吗,平纳先生?”霍尔说道。

“是的,这几天我有些不舒服。”平纳努力保持着镇定,他不自觉地舔着嘴唇,“这两位先生是谁?”

“啊,让我来介绍一下,”我们的委托人开口说道,“这两位绅士都是我的旧识,哈里斯先生来自于伯蒙奇,普赖斯先生是本地人,他们俩都非常出色,可是近来却失业了,他们希望能在公司寻个职位。”

“原来是这样,欢迎你们!”平纳先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哈里斯先生,你的专业是什么?”

“我曾经是个会计师。”福尔摩斯接过了话头。

“很好,我们太需要这种人才了。那么,普赖斯先生,你呢?”

“我做过书记员。”我回答道。

“看来你们条件确实不错,如果我们有了决定,会立刻通知你们的。现在请你们离开吧,看在上帝的分上,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在讲最后几句的时候语调很重,好像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我和福尔摩斯对视了片刻,我们的委托人朝桌边靠过去。

“平纳先生,你忘记了,我是按照你的指示来这儿的。”他提醒道。

“没错,希望你能稍候片刻,你的朋友如果愿意,也可以待在这儿,我有点儿事需要出去一趟,三分钟后我将回来听从调遣。”他冷静地站起来,充满绅士风度地朝我们鞠躬,接着便从房间的另一扇门出去了,并随手关上了门。

“他是不是想逃跑呢?”福尔摩斯朝我们耳语道。

“不会,那扇门只是通向套房。”委托人说道。

“没有别的出口?”

“当然。”

“里面有什么呢?”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那他去做什么呢?这件事真让我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吓成这个样子?什么样的事会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呢?”

“也许他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我提醒道。

“很有可能。”帕克洛夫特也附和道。

“他不是被我们吓坏的,因为我们进屋前他就已经神情紧张了,可能是……”福尔摩斯正分析着,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打门声,福尔摩斯不得不打住了话头。

“他为什么敲自己的门?”书记员满脸迷惑地问道。

同样的声音不断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我们都盯着那扇门。福尔摩斯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紧接着,我们听见了一连串从喉咙里发出的呻吟,一阵木器被敲打发出的咚咚声。福尔摩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用力推门。无奈门已被反锁了。我们也一起撞门。门上的合页一个接一个地断开了。门终于轰然倒下,我们冲了进去,套房内却连人影都没有。

我们感到迷惑不解,但没一会儿工夫便在门旁边的房角找到了一扇小门。福尔摩斯猛冲过去,推开门一看,地板上有件外套和一个背心,而那个法国中部五金有限公司的老板已在门背后的挂钩上自缢了。他的身体扭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膝盖弯曲着,脚后跟不自觉地敲打着木门,正是这种声音打断了刚才的谈话。我拦腰将他托起,我的朋友和委托人解开了勒进他皮肤的弹性裤带。我们将他搬到外面的房间。他气若游丝地躺在那儿,嘴唇青紫,和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他能活过来吗,华生?”福尔摩斯问。

我俯身给他检查。他的脉搏散乱而微弱,呼吸却不像刚才那么短促,眼睑不自觉地颤动着,翻开眼睑只能看见白色的眼球。

“本来他很危险的,不过现在没事了。给我冷水瓶,再把窗户打开。”我把他的衣领解开,又往他脸上洒了一些冷水,然后做人工呼吸,最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离开他说:“现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福尔摩斯将手放在口袋中,低着头站在桌前。

“我们还是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吧,这个案子就交给他们了。”福尔摩斯抬起头说道。

“真见鬼,我怎么就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帕克洛夫特不住地搔着头。

“呵!一目了然!”福尔摩斯有些不耐烦地讲,“这一切只是为了一次突击行动。”

“你已经弄清了所有的事?”

“这并不难,华生,你怎么看?”

“我感到莫明其妙。”我摇了摇头。

“只要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想想就不难得出结论。”

“那你是如何推论的呢?”

“有两点要特别注意。首先,那个人要求我们的委托人写了份声明,是为了让他在这家虚构的公司就职,这意味着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

“这份声明有什么意义?通常这类约定以口头形式达成,他们没有必要标新立异。朋友,原因只能是他们急切想要弄到你的笔迹,而又没有别的途径。”

“我的笔迹对他们有什么用?”

“问得好,这是为什么?解决了这个疑问,这件案子就有眉目了。为什么?有一个理由能站得住脚,那就是有人要借用你的笔迹,因而不惜花一百英镑购买。现在我们来瞧瞧第二点,它和前一点有关联。这便是平纳先生不希望你辞职,而且要让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以为素未谋面的霍尔·帕克洛夫特先生会在周一上午到公司上班。”

“上帝呀!”帕克洛夫特大叫道,“我真是有眼无珠!”

“知道他们怎样使用你的笔迹吗?如果有一个人,在几天之内学会了你的笔迹,那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以你的名字到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上班,他的笔迹会和申请书上的完全吻合,没有一丝破绽。我可以肯定,莫森和威廉斯商行的人并没有见过你。”

“的确没人见过我。”帕克洛夫特说。

“太棒了。没错,此事的关键在于你不能改变主意,于是他们要设法稳住你,并且阻止你和商行的人接触,否则你极有可能会知道真相。因而他们宁可花掉一大笔钱,取得你的信任,让你高高兴兴地来到中部地区。你整日忙碌于‘工作’中,根本没有时间回伦敦,否则他们导演的小把戏很容易被拆台。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假扮他的哥哥。”

“这太明显了。作案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已冒名顶替你到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上班了,另一个只好乔装成两兄弟的样子,就算你注意到他们的相貌酷似,也会把他俩当作亲兄弟。这样没有第三者参加,你又被东家安顿好了,一切就比较安全了。我想,如果你没有对他的金牙起疑心,这件事就把你给瞒过去了。”

帕克洛夫特挥舞着双拳喊道:“我被人愚弄了,天啊!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知道那个冒名顶替的人在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做了什么勾当?福尔摩斯先生,能告诉我该如何应付吗?”

“我们得向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发份电报。”

“他们每周六通常十二点左右关门。”

“没问题。看门人会注意到……”

“我想起来了,我听城里人说过,莫森和威廉斯商行有一支警卫队,因为商行里保存许多值钱的证券。”

“我们赶紧去发电报吧!看看是否真有一个冒名顶替的人潜入了商行。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位‘总经理’为什么一见到我们就自杀呢?”

“报纸!”一阵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已经坐了起来,面色如死人一般,双眼有了一线生机,他用手指抚弄着自己脖颈上深深的勒痕。

“对了,报纸!”福尔摩斯兴奋地叫起来,“我太笨了!我反复思考来访的事,却忽略了报纸。毫无疑问,谜底就在报上。”他一页页地翻看,激动地大叫起来。“瞧,”他说道,“这是一份伦敦的《旗帜晚报》。看这里:‘市区内发生抢劫案。莫森和威廉斯商行发生有组织的抢劫,并有人丧命。凶手落网。’华生,你来读读。”

该报道被置于报纸的头版,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要案,以下是全文内容:

伦敦今天下午发生一起重大抢劫案,死一人,凶犯落网。前日,著名的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为了确保大量有价证券的安全,专门成立了警卫队。该行经理认识到责任重大,便购置了当今最新式的保险柜,安排一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日夜值勤。公司近日招募了一个名叫霍尔·帕克洛夫特的新职员。据查,此人竟是臭名昭著的大盗及假币贩子贝丁顿。此人与其兄弟刚服刑满五年获释。目前尚不清楚罪犯是以何种方式利用假名骗得公司的任用,他借此获取了各种锁具的钥匙齿样,弄清了保险库和保险柜的秘密。

通常莫森和威廉斯商行会在星期六中午放假。下午一点二十分,警局的图森警官看到一个人提着一个毛毡质地的提包从商行出来时,感到十分惊讶。由于这个人太可疑,因此他便紧随其后,于是他们展开了搏斗,罪犯虽拼死抵抗,但由于有波洛克警官赶来相助,那人最终被抓住。这才发现原来是一起重大的抢劫案。警官从那只包中搜到了各种巨额股票,其中包括价值十万英镑的美国铁路债券及矿业等公司的证券。在搜查现场时,警官从保险柜中发现了一名警卫已被扭曲的尸体,如果不是图森警官的警惕性高,下周一之前都不可能发现尸体。警卫的致命伤在后脑,他被人用火钳袭击。警方判定,是贝丁顿谎称有东西遗忘在大楼内,返身回去时杀了警卫,并随即将诱人的巨额证券洗劫一空,接着便打算潜逃。他的兄弟与他狼狈为奸,但从正在进行的审理看来,其弟似乎未曾参与这次劫案,但警方目前正在追踪其弟的下落。

“这下我们可让警方省去许多麻烦了,”福尔摩斯再回过头来瞧了一眼早已蜷缩成一团的绝望恶人叹道,“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居然同样有感情:当弟弟获悉哥哥要掉脑袋,便去自缢。不过,我们必须配合警方将这件事处理完。华生和我待在这儿,帕克洛夫特先生,请你去将警察找来。” 18FyTIu1TC/sRz+I6Zhp4QqZwxXOL6/IMfbFrcbVjDpTNh8mGNkQzDs0FZOfxy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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