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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哲伦海峡

12月21日

小猎犬号再次起航。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受益于一阵难得的轻柔东风,航行异常顺利,我们离巴讷费尔茨越来越近了,船驶过欺骗角怪石嶙峋的海岬,又在3点钟绕过了风雨剥蚀的合恩角。当天夜里风平浪静,月色朗朗,宜于眺望远处,看山是如何在视线中越来越高。

火地岛人两度来袭,我们不胜其扰。由于岸上有不少器械、衣物,也不乏人手,我们觉得很有必要把他们吓走。头一回,在他们还离得相当远的时候,我们开了几炮。最滑稽可笑的是,我们从单筒望远镜里瞧见,每当炮弹落到水里,这些印第安人就捡起石块,勇敢地进行反击,朝我们的船投掷石头,尽管我们相隔约1.5英里!接着我们派出了一条小船,命令是用火枪横扫一气,但要避免射中。火地岛人藏身在树后面;对于我们的每一次射击,他们都会射箭回击,然而,所有的箭都不能到达船所在的范围之内,船上的长官指着他们哈哈大笑。这使得火地岛人怒火中烧,他们枉然地挥动着斗篷,恼怒不已。最后,他们看到枪弹击倒了树木,才落荒而逃;而我们也获得了和平与安宁。

上一回,当小猎犬号2月份泊在此地的时候,我在一个早晨4点钟出发去攀登塔恩山,这座山有2600英尺高,是邻近地区的最高点。我们划了一条小船到山脚下(不过并非最佳登山地点),然后开始了我们的登山之旅。森林从高水位线处开始生长,而在最初的两个钟头里,我几乎完全丧失了爬到山顶的希望。森林过于茂密,我们必须不断地求助于指南针;尽管是在山区,然而每一处地标都彻底地给遮蔽了。在一座座幽深的峡谷里,死亡一般的荒凉景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峡谷外狂风大作,但在这些沟壑里,甚至没有一丝风来撩动最高的树木上的树叶。处处都阴暗、寒冷、潮湿,就算是真菌、苔藓和蕨类植物都不能生长。在这些山谷里几乎寸步难行,它们完全被巨大的、朽败的树干给横七竖八地堵住了。每当人们经过这些天然形成的木桥时,膝盖时常会陷入腐烂的木头里,行进的道路也会因此中断。而别的时候,当你想要倚上一棵牢靠的树时,却错愕地发现这树只是一堆摇摇欲坠的腐物,轻轻一碰便会散落。终于,我们置身于一片矮小的树丛中,接着很快就抵达了裸露的山脊处,顺着它,我们爬向了山顶。眼前是一派典型的火地岛风貌——不规则的山脉连绵起伏,间杂着斑驳的积雪,底下是黄绿色的幽深山谷,还有一道道海湾杂乱无章地切断了陆地。风相当大,冷得刺骨,雾气弥漫不散,因此我们并没有在山顶上停留很久。下山的行程不像上山那般艰难,体重使我们不自觉地向下滑去,而所有的下滑和跌落都是向着下山的正确方向。

***

地质学中出现的最棘手的问题,起码是近几年来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解释西伯利亚动物标本的完好保存。一方面已确凿无疑的是,这些动物尸体并非被水流从远处携带而来,另一方面也被认为几乎无疑的是,这些动物生活的时代,气候与现在大相径庭,周围地区不可能出现冰雪,如同恒河绝无可能结冰一般。莱尔先生曾在《地质学原理》中就这一问题进行了大量的阐述:他指出现在那些向北流去的河流可能将动物尸体携带到了同一方向;他表示(引自洪堡)那些栖息于最炎热地区的动物有时候会漫游到相当远的地方;他同时提出,当动物分属不同种时,不可妄断同一属的动物就拥有同样的生活习性。而他的贡献最大的地方则体现在他清晰地指出了这一地的气候可能经历了由海岛性向极端气候的转变,这种转变是陆地抬升的结果,而最近新发掘的证据也证明了这种地质变化的存在。

在本书稍前一些的章节里,我曾竭力证明,就食物的数量而言,毫无疑问可以推断这些大型的四足动物可以生活在不毛之地,这些地区只稀稀落落地出产些植物。而大象和犀牛身上覆盖的皮毛,则证明了它们至少能够在寒冷的气候中生存(尽管这一点颇有争议,生活在最炎热地区的有些动物也身披厚厚的皮毛)。我认为难有证据可以证明,在之前的纪年里,当厚皮动物广泛地分布于世界大部分地区时,其中有些种类会不适应北部区域,这就像现在鹿和其他几种动物的分布一样离奇。如果我们认为在上述陆地抬升运动发生之前,西伯利亚的气候和如今南半球的气候相似(这一假设与其他的证据并不矛盾),那么当我们把如今北半球的现象放入相似的南半球的环境中思考时,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首先,早先的气候并不十分寒冷;其次,积雪并没有在一段很长的时期里不间断地覆盖地面(在南美55度到56度的极端地区情况并非如此);再次,植物,与今天同纬度地区的植物相比,体现了更强烈的热带特征;最后,在具备如此条件的区域再向北一小段距离(甚至还未到帕拉斯发现完整犀牛尸体的地点),就可能出现永久冻土:因此,任何一种动物的尸体一旦埋在地表下几英尺之处,它都将被保存数个世纪之久。

洪堡和莱尔都曾提及,如今,永久冻土带延伸至北纬62度,任何动物漂流进冻土带内,万一凑巧被埋在地表数英尺底下,便会无限期地得以保存。同样的情形发生在被河流冲刷而来的尸体上;而那些灭绝的哺乳动物或许正是这样葬身的。对我来说,这一理论只差一步就能完成,并且能够以一种比几个早先提出的理论更简洁的方式来解释这一现象。根据莱尔先生的描述,西伯利亚平原上堆积着来自世世代代动物的数不清的骨化石,毫无疑问这地层是从浅海或是河口堆积起来的。而正如比齐在埃舍尔茨湾的游记里曾描述的,这一过程也适用于美洲的西北海岸:那里的地质构造看起来与沿海常见的新近抬升的自然沉积相同,而我曾在同一片大陆的南部海岸见到过这种沉积。还有一点确定的是,西伯利亚遗骸只在河流截断平原之处暴露。这一事实,再加上全新世抬升的证据,说明这一过程似乎与发生在南美洲潘帕斯大草原的情形极其类似:也就是说,那些尸体是在早先漂流进入的大海,而遗骸是随后被逐步积累的沉积层包裹起来的。从那以后这些地层抬高;随着河流冲刷出它们的河道,掩埋的骨骼也就逐渐暴露。

那么这里,难点来了:尸体在海底是如何被保存的呢?值得引起充分注意的是,被保全的动物尸体并不常见,也并不会因为它们所处极北之地就变得容易保存。居维叶提到比林航海记中曾记载了在勒拿河以及茵迪吉尔卡河河口之间的岛屿上发现了大量的大象、野牛和犀牛的骨头,其数量是别处无可比拟的。甚至有这样的说法——除了一些由岩石组成的小山丘,整个地区都是由沙子、冰块和骨头构成的。这些岛屿位于亚当斯发现骨肉完好的猛犸象之处的北面,在维柳依河更向北10度的地方,而在维柳依河中也发现了保存完好的犀牛。对于发现的骨头,我们推测尸体漂浮到更深的大海,在那里它们停留在海底,肉身腐烂分解。但是针对第二种更为特殊的情形,腐败似乎被中止了,尸体很有可能迅速地被随之积累起来的沉积物覆盖住。或许有人会提出疑问,在那些底部终年冰冻的浅海,数英尺深的泥土温度是否高于华氏32度(零摄氏度)?但我们需要记住的是,要使盐水结冰,需要比零摄氏度更低的温度;而在海水深处的淤泥,温度一定相当之低,与那些夏天短暂但炎热地区的冰冻带底下的土层一模一样。如果这些条件得以满足,那么埋藏这些灭绝的四足动物就容易理解了,并且理解它们先前生存环境的主要难题也被解决了。

***

有一种海洋植物,因其十分重要,也值得被额外记录,它就是海带,或者说是巨岩藻( Fucus giganteus )。从低潮线到海底深处,这种植物生长在每一块岩石上,既分布于外海岸,也繁衍于海峡内。我相信,在冒险号和小猎犬号的航程里,近海面处发现的每一块礁石上,都有这种海藻,如浮标一样地漂荡着。因此,它给在这一带暴风骤雨的海域里行驶的船只所提供的巨大帮助是显而易见的;它确实拯救了很多轮船,使它们免于失事。看到这种植物在大洋西部的滔滔激浪中生长、繁盛,着实令人震惊。因为在海洋的这个部位,即使是那些巨大的礁石,无论有多么坚硬,都无法长久抵御波浪的侵蚀。它的茎是圆的,黏糊、滑溜,直径很少能达到1英寸。数根海带合在一起,就强壮到足以支撑起几块分散的大石头了,在切入内陆的海峡里,它们正是依附在这样的石块上生长的。而这些石块有的非常沉重,它们被拉到水面后,几乎不可能凭一人之力把它们搬到船上去。

库克船长在他第二次探险中说过,在凯尔盖朗地区,“一部分这种海藻长度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尽管它的茎还没有人的拇指那么粗。我曾提到过,在它们生长的有些浅滩里,我们用一根24英寻 长的线都没有探到底。因此,水下的深度,一定超过了这个数字。由于这种海藻并不是垂直生长的,而是和海底形成了一个很小的锐角,并且它的主体随后在海面上大幅度地伸展开去,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其中有些的长度达到了60英寻以上。”虽然在福克兰群岛(马尔维纳斯群岛)以及火地岛周围,宽广无边的海藻常常从10到15英寻深的水里突然冒出,但我不认为任何植物的茎能像库克船长所记录的那样,长达360英尺。它分布的地理范围相当广大;从合恩角附近最南端的小群岛,到东海岸的最北边(据斯托克斯先生提供给我的信息)南纬43度都有所发现——而在西边,南纬42度的智鲁岛,它的数量也颇为可观,但还不到繁茂的程度。它可能还略微往北延伸了一点儿,但很快被别的物种所取代。因此我们认为它分布的范围南北延伸15度;而据对这一物种相当熟悉的库克记载,他在凯尔盖朗地区也发现了这种生物,因此它分布的经度范围横跨了至少140度。

而海藻也成为其他数量令人惊讶的物种赖以生存的植物。光是描述栖居在这种海藻群落里的动物,大约就能写成鸿篇大论。除了漂浮在海面上的以外,几乎每一片叶子上都厚厚地结了一层珊瑚虫的硬壳,叶子几乎变成了白色。我们发现了这些栖息着珊瑚虫的叶子构成异常精巧复杂,有一些栖息着简单的水螅一样的珊瑚虫,另外一些则寄居着器官更复杂的种类,以及漂亮的群居海鞘。在叶片平滑的表面上还黏附着各种各样的笠状螺、马蹄螺、无壳软体动物,以及一些蚌类。无以数计的甲壳类动物时常出没于植株的各个部位。要是把庞杂、纠缠在一起的根部摇晃一番,就会有一堆小鱼、贝类、墨鱼、各种螃蟹、海胆、海星、美丽的海参(有一些呈现为裸鳃亚目软体动物的外形)、三角涡虫,以及形状殊异的蠕动的沙蚕,纷纷披落。我再三碰到这种海藻,每一根枝叶上都会发现新的、奇特的动物组合。我曾提到过在智鲁岛,这种海藻并不十分繁茂,因此并不能见到数量庞大的贝类、珊瑚虫类,以及甲壳类动物,但仍然有一些板枝介类动物和数种群居的海鞘类动物,而后者,与火地岛的海鞘动物种类并不相同。在这里,我们发现石衣藻比起寄居在它那里的动物,分布的范围要广泛得多。

我只能把南半球这些繁茂的水中森林与热带地区的陆地森林做比较。如果后者在任何地方遭到毁灭,我相信,其动物的种类消失的数量之巨,不会比在同样情况下,海藻灭绝引起的动物消亡更多。在这种植物的叶片之间生活着无数种鱼类,它们在别的地方找不到食物和庇护所。由于它们的灭亡,大量的鸬鹚、潜鸟,以及其他以鱼为食的鸟类、海獭、海豹和鼠海豚也会随即覆灭,那么最终,火地岛的野蛮人——这片悲惨土地的悲惨主人,同类相残的情形就会变本加厉,其人口会减少,或许也将绝种了。

6月8日

我们一大早就起了锚,离开了饥荒港。菲茨罗伊船长决定离开麦哲伦海峡,沿着前不久才发现的玛格达伦海峡而行。我们的航线设定为正南方,顺着我此前提到过的晦暗通道而下,仿佛要驶向另一个更糟糕的世界。一路顺风,但空气并不清明,因此我们错过了不少奇异的景观。群山间乌云滚滚,从山顶到山脚皆云倾雾缭。从团团浓云间瞥见的景致令人兴味盎然:参差起伏的山尖、形如圆锥的积雪、一碧如洗的冰川、苍白天空下分明的天际线,远近高低,各有不同。就在这一派风光中,我们在图恩角抛了锚,靠近当时正隐在云雾中的萨缅托峰。就在高耸、几近直立的山脚下,我们的小港湾这里,有一座废弃的棚屋,它形单影只,提醒我们曾经有人漫游到这一带荒无人烟的地区,而在这,他又是如何无可比拟地渺小、卑微。大自然所创造的没有生命的作品——石、冰、雪、风和水——彼此间相互争斗,但又联合起来与人为敌——在这里,它们拥有了绝对的权威。

6月9日

清晨,我们十分喜悦地看到一层薄雾从萨缅托峰冉冉升起,而山峰在我们眼前逐渐显露。这座山是火地岛最高的山峰之一,海拔6800英尺。山脚下,大约整个山体高度的1/8覆盖着幽暗的树林,再往上则是一片积雪,一直延伸到山顶。这铺天盖地的冰雪从不融化,仿佛命定要和这世界一起地久天长,呈现出一派崇高甚至超然卓异的光景。这座山峰的轮廓格外清晰、分明。由于雪白、闪耀的山表反射了十分充足的光线,山体上没有一处被阴影笼罩;而那些切断天际的雪线也明晰可辨:因此山体如同鲜明的浮雕般凸现出来。有好几条冰川蜿蜒而下,从积雪区绵延到海岸边:或许可以把它们比作冰封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而这些凝结的蓝色瀑布也完全可以和湍湍而流的飞瀑媲美。夜晚,我们抵达海峡的西部;然而这里的水太深了,我们找不到可抛锚之处。因此我们不得不离岸前行,在大海的这条狭长的臂弯里,熬过长达14个小时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夜晚。

6月10日

黎明,我们竭力驶入了开阔的太平洋。这里的西海岸通常由低矮、和缓、颇为贫瘠的花岗岩和绿岩小山丘构成。约翰·纳伯勒爵士把一处地方称为“南部废墟”,因为这“看起来是多么萧疏的一方土地”,恐怕他所言确实。数不清的礁石散布在主岛之外,壮阔的大海掀起长长的骇浪,永无停歇地冲击着它们。我们从东、西弗里斯岛之间驶出,从那里略微往北,碎浪飞珠溅玉,这一带的大海因此被称为“银河”。陆地上的人只消看一眼这里的海岸,就会在一整个礼拜里都陷入关于沉船、海难和死亡的噩梦;伴随着眼前的景象,我们就此与火地岛永远作别。 qH9XOXt/Ucob8y9HIbQzZHe1BilGVdpwb/hxQHNuR4iwj0jUtyPTBHLguWKV6g5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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