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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塔哥尼亚

1833年12月6日

小猎犬号航离拉普拉塔河,离开了它混浊的水道。我们将驶向位于巴塔哥尼亚的海岸线上的德西雷港。在深入航程以前,我必须先整理一下在海上的种种观察。

有几次是在小猎犬号距离拉普拉塔河口数英里 之处,另外几次则是在巴塔哥尼亚北部的海岸边,我们遇到了被昆虫团团包围的情况。有一天傍晚,在距离圣布拉斯湾大约10英里的地方,数量庞大的蝴蝶成群结队,覆盖了视线所及的全部天空。即使借助单筒望远镜,也看不见蝶群中有任何一丝缝隙。水手们大喊大叫:“下蝴蝶雪啦。”而这也确实是当时的景象。现场的蝴蝶种类并不单一,不过大多为同一物种,非常接近但区别于普通的英国红点豆粉蝶( Colias edusa )。其中夹杂着一些蛾类和蜂类与蝴蝶共舞;还有只漂亮的星步甲( Calosoma )飞上了船。有证据表明,有人曾在远海抓到过几次这种甲虫;然而眼前这情景可大为罕见,因为大多数步甲科(Carabidæ)昆虫很少甚至从不飞行。那日的天气一直晴朗平静,前一天也同样如此,只有几丝轻盈而多变的微风。因此我们推测这些虫子不可能是从大陆吹来的,而是自行飞来的。起初,数量巨大、密密团团的豆粉蝶( Colias )似乎又一次证明了那些记录在册的小红蛱蝶( Vanessa cardui )的迁徙。但其他种类昆虫的出现使之非同寻常,并且很难解释。日落之前,从北面吹来了一阵强风,而这无疑会使数以万计的蝴蝶和其他昆虫就此毙命。

另有一回,在离科连特斯角17英里远的地方,我往水里抛了一张网,捕捞深海生物。收网后,我相当意外地发现里面有数量可观的甲虫,即使远在外海,咸水也没有对它们造成太多的伤害。我遗失了部分标本,但保存下来的则分别属于切眼龙虱( Colymbetes )、平基龙虱( Hydroporus )、毛跗牙甲( Hydrobius )(两个种)、锥须步甲( Notaphus )、黑步甲( Cynucus )、新麻萤叶甲( Adimonia )和圣蜣螂( Scarabæus )。起初,我以为这些虫子是被风从海岸边吹来的,但经过反复思考,鉴于这八个种类的甲虫里,有四种是水生,另外两种也有部分水栖习性,我觉得它们最有可能是随着一小股水流从科连特斯角附近的湖泊中一路漂流进入大海的。无论出于哪种假设,在距离最近陆地17英里的地方,发现昆虫在开阔的海面有活力地游动,都是非常有趣的现象。曾有几次记录显示有昆虫被风从巴塔哥尼亚海岸吹来的现象。库克船长就观察到过,而最近一次,金船长在冒险号上也遇到了。昆虫被吹离海岸的原因极有可能是缺乏遮蔽,在既没有树又没有山的情况下,一只正在飞翔的昆虫很容易被吹向大海。在所有远离陆地观察到的昆虫中,最令我惊讶的是一只体形较大的蝗虫[飞蝗( Acrydium ]。它飞上小猎犬号时,我们正迎风驶向佛得角群岛,而离得最近的一块陆地,是不完全在季风风向上的布兰科角,位于非洲海岸线上,距我们有370英里之远。

有好几回,当船只位于拉普拉塔河口范围之内时,帆缆上便会结满飞航的蜘蛛的网。有一天(1832年11月1日)我特别留意了这一现象。那天天气晴朗无云,早晨的空气中满是一片片毛乎乎的网,就好像身处英格兰的秋天。船离陆地有60英里,一阵稳定而轻柔的微风顺着我们的航向吹拂。有无数的小蜘蛛,体长约1/10英寸 ,呈暗红色,黏着在一张张网上。我估计这艘船上一定有数千只小蜘蛛。它们刚接触帆索的时候,总是凭一根单独的蛛丝来固着,而不是停留在絮状的网上。这些网看起来就像是许多根单独的蛛丝纠缠在一起。这些蜘蛛都是同一个属种,有雌有雄,同时还有一些幼蛛,体形较小,颜色也更暗淡。对此我不再赘述,在我看来,它似乎并不属于拉特雷耶 [1] 分类系统中的任何一属。这小小的搭船客一落到船上就四处跑来跑去,异常活泼;有时会故意坠下来,然后再沿着同一根蛛丝往上爬;有时候则在角落的绳索间织一个小小的不规则的网。它能在水面上相当灵活地移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抬起前腿,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这些蜘蛛最初抵达时似乎极为口渴,用一对突出的颚叶急切地喝着水;斯特拉克曾经观察到一模一样的情形:或许这是由于这些小小的虫子经过了一片干燥而稀薄的空气而来?它似乎能无穷无尽地吐丝。在观察某些悬垂在独根蛛丝上的小蜘蛛时,有好几回我都看到,哪怕是最轻微的一阵风也能把它们横吹出去,瞬间消失不见。另有一回(25日)环境情况类似,我反复观察到同一属种的小蜘蛛,不论是被放置还是自己爬行,只要到了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便会抬起腹部,往前射出一根蛛丝,然后沿侧面滑走,速度之快,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以为我看到了小蜘蛛在做出上述准备动作之前,用最纤细的蛛丝把腿黏在了一起,然而我并不能确定这一观察是否正确。

有一天,就在圣菲,我得到一个更好的观察相似情形的机会。有一只身长约3/10英寸的蜘蛛,外形接近于游走蛛(Citigrade)(因此与那些借助于风从远处来的飞航的蜘蛛截然不同),它落在一根木杆的顶端,从纺器里往前喷射出四五根蛛丝。这些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丝,看上去有如一根根光线;它们不是笔直的,而是曲折起伏,像被风撩动的绸面。蛛丝长度超过1码 ,从吐丝口向上散射出去。紧接着,蜘蛛突然离开了木杆,迅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那天热得很,显然也没有风,但即使在这样的天气里,气流也不可能让蛛丝这般纤弱的风向标纹丝不动。如果在晴暖的日子里,我们观察物体投射到岸上的影子,或者眺望平原上距离较远的地标,热空气向上蒸腾的气流几乎是显而易见的。而这气流也足够吹起蛛丝上的小蜘蛛。在距离陆地数里格 之遥的很多海域上,都有人发现了不同性别不同年龄同一属种的蜘蛛大量依附在蛛丝上,这证明它们正是这些网的制造者,并且那乘风而行的习性,也极有可能是它们属种的特征,一如潜水之于水蛛( Argyroneta )。我们或许可以就此推翻拉特雷耶的设想,即这些蛛丝来自某些属种的幼蛛,比如球蛛( Epeira )或者蟹蛛( Thomisa ),然而,如同我们所观察到的,其他一些种类的幼蛛的确拥有随风远航的能力。

在拉普拉塔河以南不同的航段里,我常常在船尾拖一张旗布结成的网,因此捕捞到不少稀奇古怪的生物。栉水母( Beroe )(水母的一种)的结构最为奇特,有成排颤动的触手,以及复杂但并不规则的循环系统。甲壳动物(Crustacea)有许多新奇、未见描述的属。有一种,就某方面而言类似于某些十足目的蟹类 [2] Notopods )(或是某种蟹,为了附着在暗礁的底部,这种蟹的后足指节几乎长到了背上),有着构造十分奇异的后足。它的倒数第二节关节,并非结束于单一的钳足,而是止于三个长度不一、刚毛样的附肢,最长的一节同整条足一样长。这些钳足非常细,锯齿状地分布着极其细密的齿,一直到基部。钳足弧形的顶端是扁平的,上面排列着五个极微小的杯状结构,其功能看起来类似于墨鱼触腕上的吸盘。鉴于这种生物生活在远海,大有可能需要歇脚之处,我猜测这一美丽的构造是为了能抓住水母以及其他海洋浮游生物球形的身体。

在远离大陆的深水区,生物的数量极其稀少:南纬35度以南,除了一些栉水母,以及切甲亚纲(Entomostraca)的几种丁点大的甲壳动物,我再也没有打捞到什么别的生物了。而在离岸数英里的稍浅一些的海里,有许多种甲壳类动物,以及众多其他动物,不过只在夜间出现。在南纬56度到57度之间,合恩角以南,我往船尾撒了好几回网,然而,除了零星捞到两种体形极小的切甲亚纲动物,简直一无所获。但这一片海域,却分布着数量极为可观的鲸鱼、海豹、圆尾鹱、信天翁。对此我总是疑惑不解,距离岸边如此之远,信天翁究竟是靠什么存活的。我推测信天翁有点儿像秃鹰,能够长时间地禁食,只要饱啖一顿腐烂的鲸鱼尸体便可抵挡长久的饥饿。然而并不能简单认定,它们以鱼为生,因为,那些鱼又以何为食呢?观察大西洋中部与南北回归线之间的水域里麇集的翼足目(Pteropoda)、甲壳纲和放射虫纲(Radiata)动物,以及吞食它们的飞鱼,再加上吞食飞鱼的鲣鱼和金枪鱼,我时常灵光一现地想到,那些处于最底端的远洋生物很有可能拥有分解二氧化碳的能力,一如植物王国的成员们。

船航行在这些纬度之间,每到黑夜,海洋就会呈现出一派壮丽的景象,美不胜收。清风微拂,白天海面上铺天盖地的浮沫,这会儿闪动着淡淡的微光。船首破开两道磷光灼烁的巨浪,而船尾则拖曳着一条乳白色的航迹。目之所及,每一道浪尖都熠熠生光,地平线上方的天穹在这些青灰色光芒的映照下,不再像其余的夜空那般晦暗不明。

我们驶向更南方,大海中几乎看不到磷光了。离开合恩角之后,记忆中只见过一回,而且这磷光也远谈不上明亮。这种情形多半与这片海域生命的匮乏息息相关。关于海洋中的磷光,在埃伦伯格写过阐述详尽的论文之后,我再对此做出自己的考察大概有点儿多此一举。然而,我或许可以补充,埃伦伯格所形容的破碎的、不规则的凝胶状颗粒,似乎是引起南北半球磷光现象的共同原因。这种颗粒非常微小,能轻易地透过细纱布;然而多数仅凭肉眼就可以分辨。把这海水放在一个玻璃杯里搅动,它就会闪闪发光,但如果往表面皿里倒上些许,就很少见它发亮。埃伦伯格认为,这些颗粒都有一定程度的应激性。而我的观察,有一些是在刚取出海水后就直接进行的,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我还要指出,有一天夜间,在用过渔网后,我任其晾得半干,12个小时后再次使用它时,竟发现渔网的表面就和刚从海水里捞出来时一样闪着亮光。在这种情况下,颗粒是不太可能存活这么久的。我的笔记里还记录过我养的一只和平水母( Dianæa ),在它死后,盛放它的水开始发光。当海浪闪耀着绿色的光亮时,我认为这大体上确实是由微小的甲壳动物发出的。而且,毫无疑问,仍然有许许多多的浮游生物会在活着的时候发出磷光。

有两回,我观察到在离水面相当远的深处海水在发着光。就在拉普拉塔河口附近,一片片地,呈圆形或卵形,直径在2到4码之间,轮廓清晰,散发着稳定、黯淡的光,而周围的海水只是偶尔闪烁一下。这些发光区看上去就像是月亮或者别的什么发光体的倒影,它们的边缘随着海面的起伏而曲折。我们这艘船吃水达13英尺 深,驶过这些发光区,却并没有搅散它们。由此我们可以推测,这些生物聚集在比船底还深得多的海里。

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群岛附近的海水一阵一阵地闪着光,看上去很像是一条大鱼疾速地穿过一片发光的海水所造成。水手们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可那个时候,基于闪光出现的频率及其迅疾的速度,我倒是对此持有几分怀疑。就观察到的现象总体而言,我早已说过,这一情形在温暖的区域比在寒冷的区域要更加常见。我有时候会设想,大气扰动的电磁状态极利于产生这种发光现象。当然,比起寻常天气,经过数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之后,这种发光现象最为强烈,因为此时的海水中聚集了各种各样的生物。我观察到充满凝胶颗粒的海水总是很混浊,而发光现象基本上都是由于和大气接触的海水被搅动而导致的,因此我一直倾向于认为磷光是源于有机颗粒的分解,在这一过程中(该过程差不多可以被称为呼吸作用)海洋得到了净化。

12月23日

我们抵达了德塞阿多港,就在南纬47度,巴塔哥尼亚海岸上。溪水深入内陆约20英里,时宽时窄。小猎犬号停泊在溪水入口内几英里之处,正对着古老的西班牙定居点的废墟。

我当晚就登上了岸。初次来到任何未知的土地总是令人兴奋的,尤其像这一回,风光景物都显得卓然殊异。在大约200到300英尺之间的高处,成片的斑岩之上,一块宽阔的台地延展开去,这正是典型的巴塔哥尼亚地貌。地面相当平坦,由浑圆的鹅卵石间杂着发白的泥土构成。瘦而坚韧如金属丝一般棕褐色的草,东一丛西一丛地散布着,间或夹有一些低矮多刺的灌木丛。天气干爽宜人,晴空如碧,少有云翳。站在任何一块荒凉台地的中央望出去,总有一边的视线为陡壁所阻挡,那是一块更高的台地,但同样地平缓、萧索;而另一边的景致则朦胧不定,地表受热蒸腾而起的气流让一切变得如海市蜃楼般缥缈。

有许多宽阔、底部平坦的山谷横穿台地,谷里的灌木丛尤为繁茂。如今这片土地的排水量显然不足以冲击出这般庞大的沟渠。在一些山谷里,一棵棵古老、矮小的树生长在干涸的河道正中,它们伫立在那里,仿佛为了证明自打洪水从此地奔流而去后,又有多少时间消逝如斯。地面上的贝壳表明,砾石台地是在最近一世 才上升到海平面之上的;而山谷也正是在那一时期由缓慢消退的水流冲击而成的。自从气候干旱以来,人们可能在这些台地之间走上几天,却看不见丝毫水的踪迹。即使在斑岩山脚下,也只有几口小小的水井,盛着少量半腐臭的咸水。

在这样一片土地上,西班牙定居点的命运很快就见分晓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干旱的气候,以及游牧的印第安人时不时地怀有敌意的袭击,迫使殖民者废弃了尚未完工的建筑。不过,已见雏形的风格也显示出旧时期西班牙强烈而自由的气息。对于美洲南纬41度以南地区全部的殖民努力皆以悲剧告终。“饥荒港” 这一名字透露出有数百个受难者在此苟延残喘、苦不堪言的种种,其中仅有一人幸存下来,讲述了这一苦难。在巴塔哥尼亚海岸的圣约瑟夫湾,西班牙人设了一个小小的定居点,印第安人在一个星期日袭击了他们,几乎屠戮了整支殖民队伍,只有两人幸免于难,并在游牧部落里做了多年的俘虏。我曾在内格罗河与其中一人交谈,彼时,他也已至耄耋之年。

巴塔哥尼亚的动物种群和它的植物种群一样寥落。在贫瘠的台地上,大致能看到有些黑色的甲虫[异跗节类(Heteromera)]慢吞吞地爬来爬去,偶尔有一只蜥蜴飞快地从这一头蹿到另一头。至于鸟类,我们看到了三只吃腐肉的鹰,在山谷里则有几种雀鸟和以昆虫为食的鸟。黑脸鹮( Ibis malanops (据说在非洲中部也有分布)常见于不毛之地。在它们的胃里我发现了蝗虫、蝉、蜥蜴甚至蝎子。一年里总有一段时间,它们成群生活,另一段时间里则成对出行;它们的叫声响亮而奇异,有点儿像原驼的嘶鸣声。

对于后者我将于此阐述一番,这一相当常见的物种,是巴塔哥尼亚台地上典型的四足动物。有些博物学家认为原驼与大羊驼是同一种动物,前者是后者的野生状态,是东方骆驼在南美洲的远亲。它的大小与驴子相仿,修长的四肢使得身形更高,而脖颈则极长。原驼遍布南美洲的整个温带地区,从林木葱茏的火地岛,到整个巴塔哥尼亚地区、拉普拉塔的山区,以及智利,甚至到秘鲁山脉。尽管偏爱在较高处生活,在这些地区它却不如它的近亲小羊驼一般繁盛。在南巴塔哥尼亚的台地上,它们的数量较其他地区要多得多。通常它们以小群生活,数量从6头到30头不等;但在圣克鲁斯的河岸边,我们看到一个原驼群,至少有500头之多。在麦哲伦海峡的北海岸,它们的数量也十分庞大。

总体而言,原驼野性十足,也异常警觉。斯托克斯先生曾经告诉我,有一天他透过单筒望远镜看到一群原驼,虽然距离遥远,单凭肉眼根本不可能准确辨认,但能看出它们显然已经受惊,正全速奔逃。猎手经常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原驼的踪迹,他们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原驼奇异、尖厉而带有警戒意味的嘶鸣声。倘若猎手留心察看,极有可能会瞧见一群原驼在远处的山坡上站成一排。当猎手逐步接近,原驼会发出更多的嘶叫,然后沿着狭窄、被踩平的小径转移到邻近的一座山上,尽管看起来像是在慢慢跑动,实则速度飞快。倘若猎手碰巧撞见一头落单的原驼,或者只是几头在一起,它们多半会一动不动,专注地盯着猎人;接着或许会迈开几码,转过头来再度盯视。它们胆怯的表现何以如此不同?它们是不是错把远处的人当成了它们的主要天敌美洲狮?还是好奇战胜了胆怯?原驼很好奇这点确凿无疑,如果一个人躺在地上,做出滑稽的动作,像是双足在空中蹬踢,它们几乎总是会渐挪渐近,探个究竟。这个小招数被我们的猎手反复地成功实践,有时甚至还能开上几枪,因为这全都被当成了滑稽行径的一部分。在火地岛的山里,以及其他地区,我不止一次地瞧见原驼在有人靠近以后,嘶鸣吼叫,昂首腾跳,样子极其古怪,而这显然是故作姿态,以进为防。原驼相当容易驯养,我曾看见过一些养在房子附近被驯化的,不过也是和它们在野地里一样,处于放养状态。这种状态下的原驼十分勇猛,随时会以双膝从背后对人发起攻击。据说,这种攻击的动机源于对雌性的争风吃醋。尽管如此,野生的原驼却毫无防卫的意识;仅凭一条狗便能看住体形庞大的原驼,直到猎人赶来。从许多方面来看,它们的生物习性比较接近羊群中的羊。因此,当骑手从各个方向接近原驼的时候,它们会立刻陷入混乱,不晓得从哪个方位奔逃。这使得印第安人的狩猎变得轻而易举,因为它们很容易被驱赶到一个中心点,被团团包围。

原驼很喜欢下水:在巴尔德斯港,好几次都有人目击到原驼从一个岛游向另一个岛。拜伦在他的游记里曾写道,他看到原驼在喝咸水。而我们的几位长官也同样瞧见,一群原驼似乎正从布兰科角附近的一个盐水湖里饮用咸水。我揣测,在这片土地的某些地方,如果它们不饮用咸水的话,就根本无水可喝。正午时分,它们常待在浅碟形的洼地里,在尘土中滚来滚去。雄性原驼总是打架,有一天,两头原驼和我擦身而过,它们尖声嘶叫,正在极力撕咬对方;有几头被射杀的原驼,兽皮上还有深深的咬痕。驼群有时候似乎会结队前去探险:在布兰卡港,距离海岸30英里的地区内,原驼是十分罕见的。有一天我观察到三四十头原驼的足迹,呈直线通往一条泥泞的咸水溪。随后,它们想必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在接近大海,于是便以一种骑兵队的规整步伐突然转了个方向,和它们来时一样笔直得像条线一般地往回走了。原驼有一个奇特的习性,令我相当费解:它们会连续若干日把粪便拉在同一个地方,形成明显的一堆。我曾见过其中的一堆,直径有8英尺,想必数量庞大。弗雷奇尔认为这一习性是原驼和美洲驼共有的;这对于使用粪便为燃料的印第安人极为有用,免去了收集的麻烦。

原驼似乎对于死亡的地点也有偏好。在圣克鲁斯河岸的一些特定区域内,地面上骨头累累,一片惨白,这些地点通常灌木丛生,全都靠近河边。在其中一处,我数到了约十几个头骨。我特意研究了这些骨头,它们看起来不像我以前见过的零星散落的骨头,那些骨头要么被啃噬过,要么就被折断了,似乎都是被猛兽拖到一起的。而这些骨头却不一样,从大多数骨头来看,这些原驼必定在死之前爬到了灌木底下,或者隐在灌木丛中。拜诺先生告诉我,在上一次旅程中,他在里奥加耶戈斯河岸注意到了一模一样的情形。我并不全然理解此中缘故,不过在圣克鲁斯,我观察到受伤的原驼无不走向了河边。在佛得角群岛的圣贾哥,我记得悬崖下面,一条与世隔绝幽深的沟壑里,集聚着数量可观的山羊骨头:当时我们都惊叫起来,认为这大概是岛上所有山羊的坟场了。我提及这些不足挂齿的事情,是因为在某些情况下,它们或许能解释数量不少、完好无损的骨头出现在山洞里或者河流冲积层中这一现象;同样地,也能说明何以在沉积矿床中一些哺乳动物比其他动物更为常见。圣克鲁斯任何一场大洪水都会冲刷出许多原驼的骨头,但大概连一根美洲狮、鸵鸟或狐狸的骨头都没有。我还观察到,几乎每一种水禽在受伤时都会到岸边等待死亡,也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在化石中很少见到鸟类的尸体。

***

1834年1月9日

天黑之前,小猎犬号停泊在圣胡利安港宽绰的港口里,距德西雷港南端约110英里。海港南边,一座高达90英尺的悬崖切断了上述构造的平原。它的表层散布着现代的海洋贝壳。与其他任何地区截然不同的是,这块地面被一层薄薄的、不平整的微红色淤泥所覆盖,包含一些小粒的钙质结核。这层淤泥有点儿类似于南美洲潘帕斯大草原上的那种,而且很有可能源于早先经此地入海的一条小溪流,还有点儿像如今还存在于港口前端的那种泥滩地。在某一处,这些淤泥填满了地面的空隙处及山谷,几乎蔓延至碎石层之下,而就在这层碎石中,也藏有很多大型的动物骨头。如同布兰卡港的情形,这些骨头所属的动物一定生活在贝壳出现很久以后的一段时期里,而这些贝壳至今还留存于该海岸。对于这一点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因为阶地或者台地较低的地质层的形成必然晚于它上面那几层,而在较高的两层地质层的表面,正散布着现代的海洋贝壳。从大陆最近一次抬升100英尺所产生的自然界的小小变化来看,在那些动物被埋藏的年代,气候以及巴塔哥尼亚总体环境,与今天相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根据这两个年代的贝壳种类来判断,关于这些动物出现时间的结论也站得住脚。难题紧随而来,在南纬49度15分这般恶劣的荒漠里,大型的四足动物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当时我对此一筹莫展,不清楚这些遗骸属于哪些动物。然而,当欧文先生察看这些骨头的时候,谜题却很快解开了:他判断这些骨头能拼出的动物的一部分,与原驼或者美洲驼是同一系的,但体形和真正的骆驼一样大。由于现存的所有骆驼科动物都生活在不毛之地,我们或许可以断定这是灭绝的一种。颈椎的结构,椎动脉所需的横突上未见穿孔,揭示了它与骆驼科的相关性;然而,该结构的另外一些部位,却是非常规的。

这一发现最重要的一个结果是,证实了一个原则,即现存动物与灭绝动物之间有亲缘关系。由于原驼是巴塔哥尼亚地区典型的四足动物,而小羊驼是白雪皑皑的科迪勒拉山脉最高峰的代表动物,所以在很久以前,与它们同属一科的这种体形庞大的动物也必定是南部平原上的主要动物。我们观察到了同样类型的关联,在现存栉鼠和栉鼠化石之间,在水豚和庞大的箭齿兽之间(欧文先生指出这两种间的关系并非那么明显),最后还有,在现生的贫齿类动物和灭绝的贫齿类动物之间。在今天的南美,至少有该目的19个物种间存在这种情形;而在世界其他的地区只发现了5种。那么,如果现生和灭绝的动物之间存有关联,我们当可期望发现数量庞大的贫齿类动物的化石。回答这个问题,我只需列举大地獭( Megatherium )以及在布兰卡港发现的三到四种大型的物种;在整个广袤的拉普拉塔地区也发掘出大量它们的遗骸。我早已指出犰狳和它们的祖先之间的奇特联系,这种联系甚至在它们外披的“铠甲”这样看似无关紧要的方面也存在着。

现今,存在于啮齿动物目的这种联系,在南美洲最为明显,这是由于该物种的数量庞大,物种多样化,加之个体数量繁多。根据同样的规律,我们应该能在化石中找到它们的代表。欧文先生揭示了谱系遥远的箭齿兽是怎样由这一规律联系起来的,所以,在另一种大型动物中,发现这种类似的亲缘关系,也并非不可能。

啮齿类动物与在布兰卡港附近被人发现的水豚有着几乎相同尺寸的牙齿,这也是值得记录的一点。

尽管难免遇见一些异常的例外,物种演变的法则,还是引起了每一位爱好哲思的博物学家极为浓厚的兴趣。人们第一次明确观察到这一法则是在澳大利亚,在那里的一个山洞中,有人发现了各种已灭绝的大型袋鼠以及其他有袋目哺乳动物的化石遗迹。在美洲,哺乳动物中最显著的变化是几种乳齿象、一种大象以及某种马的消亡。这些厚皮兽早先似乎遍布全世界,就像今天的鹿和羚羊那样。如果布封知道这些巨大的犰狳、美洲驼、大型啮齿动物,以及灭绝的厚皮兽类动物,他的结论或许会更为准确,即美洲丧失了它的创造力,而不是美洲从未拥有过创造力。

对于这片大陆的更迭变化,我们不可能不感受到深深的惊讶。以前,这里和非洲南部一样,巨大的兽类来来往往,如今我们却只能看到貘、原驼、犰狳和水豚;这些动物同它们之前的物种相比,都只是一些小矮种。其中大多数已灭绝的四足动物,即使不是全部,大多也都生活在一个非常近的时期,与现存的软体动物是同时代的物种。自它们绝迹以来,这片土地的自然环境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那又是何种因素让这么多的生灵灭绝了呢?在南美洲潘帕斯大草原上,这些遗骸集中的大坟场,并没有经受涂炭的痕迹,反而平缓安宁,少有可见的变化。在布兰卡港,我努力设想,早先的贫齿类动物和今天的亲缘种一样,生活在干旱的不毛之地,就像如今在周边地区的环境。曾经,基于巴塔哥尼亚地区发现了大量美洲驼化石,我猜想这种和骆驼相似的动物曾经生活在巴塔哥尼亚地区。但由于该地区并没有发生过明显的气候变化,我曾对这一猜想感到疑惑。如今通过对美洲驼习性的揣摩,这种猜想奇异地得到了证实。不过,我们又该如何解释化石中出现的那种马的消亡呢?那些如今遍布了千万只西班牙殖民者所引进牲畜的平原曾经也经历过草场退化吗?在有些地区,我们可以认为,后来引进的一些物种吃光了以前动物的食物,这或许导致了它们的灭绝。但我们很难相信犰狳吃尽了巨大的大地獭的食物,水豚吃光了箭齿兽的食物,或者说原驼吃掉了那种很像骆驼的动物的食物。虽然从灭绝种群到现存动物发生的变化是微小的,但是鉴于我们对影响现存物种生存及健康(比如传染病之类的)的生理环境理解都相当有限,任何关于已灭绝物种的生存和灭亡原因的讨论都具有更大的不确定性。

人们倾向于相信物种的更替可以简单地归结为气候和食物的变化,天敌的引进以及其他物种数量的增长。但我们或许可以继续追问,这些变化是否在同一世内,席卷了整个北半球,以至于毁灭了西班牙海岸、西伯利亚平原以及北美洲的大象[真猛犸象( Elephas primigenus )],同样地,还有分布范围几乎不亚于前者的野牛[原始牛(Bos urus)]?这样的变化能终结分布在欧洲和南美洲科迪勒拉山脉东坡的狭齿乳齿象( Mastodon angustidens )和化石中那种马的生命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那这些变化就如同地球普遍降温一样具有全球性的影响,并且可以归结为地理环境的变化或者地球核心温度的降低。不过对于这些假设,我们还必须解决一个难题,即如何解释这些假想中的变化虽然不足以影响到在欧洲和南美洲的软体动物,却还是毁灭了多种分布于如今描述为寒冷、温和、热带气候地区的四足动物!这些灭绝的情形迫使我想起关于某些果树(我并不想做任何切近的类比),有人称,尽管这些果树嫁接在幼嫩的茎上,种植在不同的环境里,施以肥沃的养料,但还是在同一个时期全都枯萎凋零了。尽管是在不同时期萌发的,在这些例子里,成千上万的芽(或者说个体胚芽)都拥有一个相同的生命周期。对于大多数动物来说,每一种动物的个体看起来似乎是独立的,然而该种内的所有动物又遵循共同的法则,一如那些数量可观的单个的芽和树,或是植形动物(Zoophyte)中的珊瑚水螅。

在此还有另外一个观察需要补充。我们发现整个生物链都是以特殊的结构联结在一起的,隶属于一定的区域;但我们却很难认定这些架构只适用于某种特定的气候或者土地;否则,不同类型的动物被人类引进后,就不会繁衍得如此顺畅,甚至引起本土物种的灭绝。基于这些原因,我们认为,物种的灭绝,正如它们的诞生,并不完全取决于它们所处的地理环境(由物理条件变化而引起)。眼前我们能确定无疑的是,对于已经灭绝的生命个体及种群,它们的生命周期已经结束。

***

4月13日

小猎犬号停泊在圣克鲁斯河河口之内。这条河位于圣胡利安港以南约60英里处。在最近一次航行中,斯托克斯船长逆流而上30英里,但很快由于缺乏补给,被迫返航了。除了那趟航行时所发现的,我们对这条大河所知甚少。菲茨罗伊船长决心只要时间允许,就尽可能沿着河道而行。18日这天,三艘小艇起航,携带了三周的食品补给。船队有25人——这是一支足以抵挡一大群印第安人的力量。凭着强烈的涨潮,又加上天气晴好,我们的航行非常顺利,很快就喝到了新鲜的淡水,并且在晚间摆脱了潮汐的影响。

河流在此处呈一片宽阔的景象,非常优美,即使到了我们最后抵达的最上游,河流的宽度也几乎没有缩小。它大约有300到400码宽,中间深及17英尺。流速很快,从头到尾保持了每小时4到6节(海里/小时)的速度,这或许是它最显著的特点了。河水湛蓝,但略带一丝混浊,并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澄澈透亮。河床上布满了鹅卵石,与海滩和周边平原上那些鹅卵石非常接近。尽管河道弯曲,它流经的一座山谷却笔直地往西延伸。这座山谷宽窄不一,从5到10英里不等;两旁是阶梯形的台地,在大部分地方以500英尺一层的高度往上递增,而对面的谷壁与之惊人地对称。

4月19日

激流湍湍,显然完全没可能划桨或者扬帆前行。因此三艘小艇被头尾相连地紧紧系在了一起,每艘船上留下两个人,其余的人则到岸上拉纤。菲茨罗伊船长的总体安排十分妥帖,人人都工作得更顺手,也人人都搭得上手,因此我要讲述一下其中门道。这支队伍的所有人被分成轮替的两班,每班人轮换着拉纤一个半小时。每艘船的长官都和船员生活在一起,吃同一种食物,也睡在同一顶帐篷里,因此船与船之间各自独立。日落之后,遇到的第一处长有灌木的平地,会被选为我们的过夜地。每一队的每个船员轮番做饭。船一拖上岸,伙夫就生起火来;另外两个人则搭建帐篷;舵手从船上递物品;其余的人则把这些东西运到帐篷里,收集柴火。就这般井然有序,不到一个半小时,便万事俱备,只等着过夜了。始终有两个船员和一位长官一起值夜,他们负责看管船只、维护篝火,以及防备印第安人。队伍中的每个人每晚轮值一小时。

这一天,我们只前行了一段很短的距离,因为航路上有许多荆棘丛生的小岛,其间的水道极浅。

4月20日

我们越过了多岛的河段,开始工作。我们的日常跋涉虽然十分艰苦,但每天大致能抵达平均直线距离在10英里的地方,总的来说可能有15到20英里。远离昨天过夜之处,我们面对的便是全然未知的土地了,因为斯托克斯船长就是自此返航的。我们瞧见远处有浓烟升起,发现了一匹马的尸骨,因此我们知道印第安人就在附近。第二天(21日)早上发现了一群马奔腾而过的足迹,也观察到许多长矛在地面上拖曳的印痕。基本上可以判断,他们一定在夜间来侦察过我们。没过多久,我们来到一处地方,那里大人、孩子和马匹的足迹犹新,显然这一队人马刚刚渡河而去。

***

4月29日

站在一处高地上,我们兴奋地看见科迪勒拉山脉那积雪皑皑的峰顶于晦暗不明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行程滞缓,因为河道曲折,还散落着各种古老的板岩和花岗岩的巨大碎块。在此处,河谷周围的台地高度可达1100英尺,而且地貌特征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浑圆的斑岩鹅卵石中混杂了许多巨大、棱角分明的玄武岩和上述两种岩石的碎块。我注意到的第一块漂砾距离最近的山有67英里;另一块,漂移的距离相对较近,有5码见方,从砾石地上耸起5英尺高。它的边缘棱角突出,体积庞然,起先我还误以为这是一块未经漂移的巨石,拿出指南针来观测它的节理 走向。此处的台地不似靠近海边的平原那般平整,然而也几乎没有迹象表明它们曾遭遇过剧烈的变动。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冰川运动是唯一合理的结论,即当这片土地还在水下时,冰川的移动使岩石呈现出此种形态。但针对这一话题,我还将进行更详细的讨论。

在过去的两天里,我们看到了马匹的足迹,还有几样属于印第安人的小物件——像是斗篷的残片以及一束鸵鸟羽毛——不过它们似乎被遗弃在地上很久了。印第安人最近刚渡河的地方与这里相距遥远,其间的这一片土地似乎人迹罕至。起初,鉴于这里原驼数量颇丰,我对此感到相当讶异;但是我随后又想到这一片的地面多石,没有打过马掌的马会在追猎中迅速败下阵来,因此这一处少见印第安人也就不那么令人惊讶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在这片中心的两处地方发现了一些小石堆,在我看来它们不像是偶然落在那里堆成的。它们被摆放成尖尖的一堆,凸立于最高的火山岩悬崖边缘,与德西雷港附近的石堆很像,但规模要小一点儿。

5月4日

菲茨罗伊船长决定不再让船往上游航行了。河道曲折蜿蜒,水流汹涌湍急;这片土地的景观也不足以吸引人前行。到处都是同样的物产,到处都是同样单调的景致。这时我们距离大西洋140英里,离最近的太平洋臂弯约有60英里。河谷在这一段上游处扩展成一个宽阔的盆地,北面和南面以玄武岩台地为界,前方则是一列白雪覆盖的科迪勒拉山脉。然而,我们相当遗憾地望着这些宏伟的大山,因为我们只能去想象它们的景致和物候,而不能如愿地站在山顶,俯瞰底下的平原。要尝试继续溯游而上,不仅是对时间的一种浪费,我们的补给也难以支撑。我们已连续数日只能吃半份口粮。尽管这点粮食对于大多数人的确足矣,但在我们一天的艰苦跋涉后,实在难以果腹。那些从未经此饥饿的人,才会说什么食宜七分饱、食轻宜消化的好处,快算了吧。

5月5日

我们在日出之前就起航下行了。我们顺流而下,航速迅疾,大致保持了每小时10节的速率。在这一天里我们走了相当于上行时耗费五天半艰苦跋涉的航程。8日,在经历了21天的探险后,我们抵达了小猎犬号。除我以外,人人都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但于我而言,这一趟航程让我饱览了巴塔哥尼亚第三纪地质构造中最有趣的一部分。


[1] 皮埃尔·安德烈·拉特雷耶( Pierre André Latreille ),法国专门研究节肢类动物的动物学家,他在节肢动物分类学方面富有远见的工作为他赢得了尊重和赞誉,其中包括为乔治·居维叶(Georges Cuvier)《勒涅动物》写关于节肢动物的那一卷,那也是唯一一卷不是居维叶本人写的。

[2] 在拉特雷耶系统中,Notopods为一种短肢十足类甲壳纲动物,通常包括人面蟹( Homola )、关公蟹( Dorippe )、绵蟹( Dromia )、贝绵蟹( Dynomene )、蛙蟹( Ranina )等。 8A1WZwgEAJ4D2pt/pF57UMufiD2ZfsuedMudT/fyb8LsOkY97kPLPveRTTFpmR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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