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克洛瓦是何许人也?他在这个世界上担负着怎样的角色和责任?这是我们必须研究的第一个问题。我不会长篇大论,将力图得出直接结论。佛兰德斯有鲁本斯,意大利有拉斐尔和委罗内塞,法国有勒布伦 、大卫和德拉克洛瓦。
肤浅的人乍一看到这几个名字放在一起,可能会感到吃惊,因为这几位画家的特点和手法截然不同。但是一个更有洞察力、更敏锐的人,立刻就能看到,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关系,一种兄弟和亲戚的关系,这源自于他们对伟大、对民族、对无限和对宇宙的热爱,这种热爱总是能在所谓的装饰油画或宏伟“巨制”中表现出来。
无疑有很多人创作过宏伟“巨制”;但是我列出的这几个人,他们的作品是最有可能在人类记忆上打下永恒烙印的。这几位各有其伟大之处,而其中谁是最伟大的呢?每个人都可以给出自己的答案,在天性驱使下,他或是喜欢鲁本斯的多产、用色的丰富和几乎是快活的丰腴,或是拉斐尔的宁静高贵、比例协调,或是委罗内塞的天堂般的、仿佛午后的色彩,或是大卫朴实而紧张的严肃,抑或是伦勃朗戏剧的、近乎文学的优美流畅。
这几个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他们有着相似的目标,然而由于天性不同创作手法亦不同。德拉克洛瓦最晚出道,他的作品中有一种令人仰慕的激情和热心,这一点是其他几位的表达有所欠缺的。在创作中,他是否可能牺牲了其他的品质,就像他的前辈那样?也许吧,但我们需要关注的不是这个问题。
在我之外,有很多人都注意强调一种本质上是个人的天才所导向的宿命后果;它也可能是,天才在最纯洁的天国之外——即在人间,这里连完美都是不完美的——的最佳表达,只有作出不可避免的牺牲后才能完成。
但是,“得了,先生!”你无疑会这么说,“到底这种神秘的、无法言明的东西是什么,让德拉克洛瓦能够表达得比其他人更好,让我们这个时代得到荣耀?”那是一种无形的东西,一种无法触摸的东西,是幻想、是力量、是灵魂;他做到了这一点——先生,请注意——除了轮廓和色彩外没用其他任何手段;这一点他做得比所有人都要好;他的画表现出一个顶级画家的完美,一个精湛作家的严谨,一个激情音乐家的流畅。补充一句,我们这个时代精神气候的一个症状就是,各门艺术如果不是渴望替代彼此的话,至少也是渴望给彼此注入新的能力和力量。
在所有的画家中,德拉克洛瓦的作品是最具启发性的,即使是他二流或最差的作品,也能给人的思想提供最多的食粮,勾起人们最大的诗意感受,这种感受人们曾经有过,还以为已经被夜晚永远吞噬掉了。
有时,德拉克洛瓦的作品在我看来,就像是有助于记忆的卓越媒介和知识渊博之人与生俱来的激情。德拉克洛瓦先生这种独特而全新的优势,让他仅凭轮廓就能表达人的姿势,不论它是如何狂暴;仅凭颜色就能营造所谓“人间戏剧”的气氛或者创作者的思想感情——他这一特有的优势,总能引起所有诗人对他作品的共鸣。如果可以用一个纯粹物质的表现引出一种哲学的检验的话,我要请您注意,先生,在他去世时前来吊唁的人群中,作家的人数比画家要多得多。说白了,事实就是,画家从来没有完全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