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这些“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的长长走廊向远处延伸开去,两边又有无数的侧廊。让我们暂时逃向一个世界,即使并不纯净,至少更加优雅;让我们呼吸芳香,也许并非更加健康,但是更清香。我曾说过,就像欧仁·拉米一样,G先生手中的画笔非常适合表现浪荡作风的排场和社交场上的优雅女人。富人的姿态他是熟悉的;只需轻轻几笔,他便能准确无误地捕捉住反映在特权阶层眼睛里、举手投足间和仪态上的那份无法言传的安全感,这源自于他们人生道路上一贯的好运。在这一特别的作品系列中,我们看到各种各样的运动、赛马和打猎的场景,比如一场在树林中举行的马车比赛,有骄傲的夫人和娇弱的小姐,娴熟地驾驭着一匹骏马,马儿的外形完美、漂亮、毛发亮泽,也像女人一样任性。G先生不仅了解关于马的一般知识,而且也同样成功地传达出每匹马的独特美。一些画作描绘了一场运动会,一次真正的露营和无数的马车,其中,俊男美女穿着应季的古怪服装,靠在垫子上,坐在座位上或包厢里,正在观看一场严肃的赛马会,赛马选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在另一幅画上,一辆敞篷的四轮轻便马车旁,一个人在优雅地骑马慢跑,他的马好像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腾跃嬉戏,马车则沿着一条光影斑驳的小道,轻快地跑着,车上是一群美人,穿着气球一样的裙子,看起来就像坐在贡多拉上似的,她们慵懒地倚着靠垫,漫不经心地听着赞美之词,懒洋洋地享受着拂面的微风。
她们穿着皮毛或者平纹细布的衣服,一直包到下颌,裙裾在马车门上方飞扬。仆人无一例外地表情呆板、身姿笔挺、一动不动;总是那种单调乏味的肖像画,满脸奴性,动作精确,训练有素;他们的性格就是没有性格。画作的背景上,树林被装点成绿色和棕色,根据时间和季节不同,闪着微光或逐渐变暗。树荫处笼罩着秋天的薄雾、蓝色的阴影、黄色的光线、玫瑰粉色的光辉,或者在黑暗中闪烁的像剑刺一样的一道道闪电。
如果以黎凡特战争为主题的无数水彩画,没有展示出G先生作为风景画家的能力,这些作品一定足够了。但是这里没有克里米亚半岛被战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土地,没有博斯普鲁斯海峡戏剧性的海滨;我们又见到了环绕着我们的大城市的熟悉而亲切的翠绿景色,光线营造出的效果,是一个真正的浪漫艺术家不能轻视的。
另一点值得一提的是,G先生熟知马具和四轮大马车。在画每一辆和每一种马车时,G先生都带着同样的精心和轻松,就像一个娴熟的海洋风景画家熟悉每种船一样。他对马车的描画都是正确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正确的地方,无须重头来过。不管马车位置如何,速度怎样,一辆马车都像一艘船一样,从行驶中获得了一种神秘复杂的优雅,速写是很难捕捉这种优雅的。画家的眼睛从中获得的快感,显然来自于一系列几何图形,是那个本身已很复杂的物体——马车和船——在空间行进时创造出来的。
我们可以打赌,几年后,G先生的画作将成为文明生活的宝贵档案。他的作品会像第伯柯尔特、莫罗 、圣·欧邦、卡尔·韦尔内 、拉米、德维利亚、加瓦尔尼等技艺精湛的画家一样受到追捧,虽然这些画家创作的主题都局限于通俗和美丽的事物,然而,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成为重要的历史学家。这些画家中有几个为了所谓的“美丽事物”牺牲了太多,有时还会在作品中引入了与主题不相关的古典风格;有几个特意磨平了棱角,缓和了生活的冷酷,让色调更柔和。G先生的技巧赶不上他们,但却有一个特有的深刻优点;他承担了一个其他画家轻视的工作,一个只有入世之人能完成的工作。他在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中四处去寻找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的美的形式,如果读者允许,我们把这种美的特性称为“现代性”。这种美经常是奇特的、狂暴的、过分的,但总是充满了诗意,他已经成功地将生活之酒的苦涩和醉人的滋味凝聚在他的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