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听到用三言两语概括的《伊利亚特》 ,但对我来说幸运的是,我更经常看到《伊利亚特》中的三言两语。毫无疑问,人生从这两者中都能得到极大的裨益。但是,世界究竟更应该感谢其中哪一个,我想把这作为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留给对此感兴趣的人们。对于后者的发明,我认为学术界应主要感谢现代人对题外话的改进:对知识的后期精加工类似于对我们国人口味的精加工。而这种口味,对于味觉极佳的人来说,是经过各种复合材料调配的,呈现于开胃汤、杂烩菜、浓汁肉丁和蔬菜炖肉中。
事实上,生活不很富裕的人,不免感到一种压抑的困扰,声称十分讨厌这种礼节性的发明;对于饮食口味一说,他们倒是也赞成这样的类比,却大胆提出,这一实例本身是对品味的莫大玷污和诋毁。他们告诫我们说,将五十种调料混杂一处加入菜肴的时尚,最初的形成就是为了迎合一种邪恶、堕落的口腹之欲,也是为了一种疯狂的体质:如果看到一个人吃完鹅、野鸭或者山鹬的头部和脑髓之后拼命找什锦菜,说明他想得到能对付更海量饮食的胃和消化力。他们还进一步肯定,题外话对于一本书来说就如同一支外国军队来到一个大谈国民需要拥有自己的心和手的国度,往往要么征服当地人,要么把当地人驱逐到最贫瘠的角落。
然而,这些傲慢的抨击者所反对的一切表明,如果把写书的人限制在致命的除了直奔主题其他一概不能写的框框里,那作家群体的数量将很快减少到极其微不足道的数目。应该承认,如果我们目前的处境与希腊、罗马人相同,在学识尚处于摇篮之中,需要扶持和培育,并被冠以创新美名的时期,那么写出大部头的真实故事乃是比较容易的事情,无需偏离主题而言他,借此渲染或深化主题。但是知识的滋长就像一支驻扎在一个富裕国家的数量庞大的军队的成长,开头几天尚可以由自己所在土地的产品供养,一旦给养耗尽,他们势必要到远方去寻找食物。至于从朋友还是敌人那里寻找,也就不重要了。与此同时,邻近的田野被践踏和蹂躏,变得贫瘠干燥,除了暴土扬沙,不再出产粮食。
可见,我们的经历已和我们的先辈完全不同,聪明的现代人对此看得很清楚。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发明了一套成为学者或智者的更为快捷和可靠的方法,无需经受读书和思考之苦。目前使用图书最有效的方式有二,可任选其一。第一种方法是将它们视为议员,记住其头衔和名号,然后就可以吹嘘与之相识了。相比之下,第二种方法其实更可取、更有价值,且更文雅,那就是仔细阅读索引部分。因为它是整本书的纲要和指南,就如同鱼尾巴的功用。由于从大门进入知识的宫殿需要大量时间和程式,所以时间不多、不喜欢程式的人往往选择从后门进入。由于各类艺术都飞速进展,因此更容易从后面进攻。就像医生要了解整个身体的状况,往往只观察后面的排出物。因此,人们获取知识从一本书的后部分着手,就像男孩将弹丸瞄准麻雀的尾巴。因此,了解人生的最佳途径是注意后端,这是聪明人的方法;因此,科学的发现就像赫克勒斯的公牛, 从后面追踪;因此,老学问的揭秘就像旧丝袜,从脚下开始。不仅如此,作为拥有大量军事原则的体系,近来科学大军的规矩日益严密,总体上看正进行大规模的集体探索活动。对于它给我们带来的福祉,我们完全应该感谢其体系与纲要,它使我们现代的科学巨匠,像谨慎的放贷人一样,用他们的辛劳和汗水造福于我们这些后辈。唯有辛勤劳动播撒的种子,才可能让后人坐享其成,让我们在这高贵的年代获得如此特殊而丰厚的收获。如今让人变得聪明、有学问、高贵的方法越来越多,日益普及,且有了较固定的形式,因此作家的数量也势必相应增加。其结果,必然导致他们之间不断产生摩擦。此外,还有人说,目前自然界已不再有足以让人另立一个名目,并为之编纂一部书的新事物出现。这话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数学家告诉我的。他用数学定理对此作了完整的演示。
或许,这一说法会遭到那些坚持物质无限论的人们的反对。他们不承认任何一种事物可以被穷尽。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分析一下当今社会所发明并培育出的一种最高级的现代智慧。作为所有智慧的一部分,它结出的果实最多、最美。其中,尽管有一部分遗存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但依我的记忆,还全然没有被破译或编辑形成体系以供现代社会使用。因此,以我们的名义,我们可以确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发明和完善都是由现代人一手完成的。我指的是现代人所拥有的从男性和女性的pudenda 及其正常用途中演绎出象征、影射和应用艺术的享誉甚高的智慧,绝对令人惊讶、舒畅和愉悦。再有,看到发明中与这些渠道无关的时尚成分微乎其微,不禁让我时常想到,我们时代和我们国家的那些快乐天才都是古代对印度矮人的象征性描写所产生的预言效果所造就的。这些矮人的身高不过两英尺;sed quorum pudenda crassa, et ad talos usque pertingentia。 目前我一直在很好奇地研究近期出现的最直观展现这种美的作品。尽管这里的静脉时常流血,而且人用尽所有吃奶的力气保持其扩张、胀大并通畅,就像西徐亚人 。他们有一个习惯,就是给母马的私处吹气,这样可使它产奶更多。但是我有一个忧虑,就是这样一来那里必然越来越干燥,且不可逆转,而且需要一些新的智慧fonde 提供可能的帮助,否则我们对此就只能满足于在那里不断重复,在其他场合也一样。
对于我们现代人的智慧无法计算出不可穷尽的事物的这一说法,以上所述给出了有力的论据。那么,除了增加索引和减少卷本这些最后的招数以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必须大量收集语录,并按字母顺序编排。为此,尽管无需和作者协商,但必须和批评家、评论家以及词汇学家谨慎协商。最重要的是,对于聪明地收集到其中最佳部分、鲜花和格言的人,必须通过学识中的所谓细筛子和粗钓丝对其认真处理。 尽管我们并不清楚接受它们处理的究竟是珍珠还是鱼饵,因而也不清楚我们究竟应看重留在筛面上的,还是落到筛底下的东西。
通过这些方法,在几周之内就涌现出许多能够驾驭最深奥、最广泛的主题的作家了。可如果他脑袋空空的,怎么写出内容丰满的普通书籍呢?如果你放松在环境、方法、风格、语法或创新等方面对他的约束,赋予他但凡有机会就去抄袭别人、放弃自己主见的普遍特权,那么,无须更多的材料,他就能完成一部可以堂堂正正摆在书店的书架上的作品,并且带着它那用纹章图案加工的精致书名标签,体面地、永久地待在那里,不让任何学生的手指翻动、弄脏,也不会在图书馆的黑暗中不断轮回,而当大限来临之时,却愉快地接受炼狱的审判,以升上天空。
假如没有这样的许可,那如何指望我们这些现代智者有机会展现我们所收集的材料呢?这些材料的主题成千上万,各不相同,且缺一不可;一旦缺少它们,世人无限的喜悦和受益将被剥夺,使我们在暗淡无光中葬于被遗忘的角落,永不得救赎。
正是这些元素使我得以在有生之年见到作家们联手在竞争中胜过行会中的所有其他弟兄。这让我们自得其乐,还包括来自我们祖先西徐亚人的许多快乐。他们用笔的数量之多,就连从雄辩的希腊语中都难以找到更恰当的形容词,只能说在遥远的北方地区人们几乎不能旅行,因为那里鹅毛满天飞。
本章题外话的长度说明了它的重要程度,而眼下我也已尽我所能为它安排了一个适当位置。如果明智的读者能找到其他更合适的位置,我这里授权给他,可以把它放到任何他喜欢的角落。现在我可要回到更重要的正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