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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当我刚刚得知你们想要我今晚作这个演讲的时候，我有一点疑惑，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一个可以引起你们足够兴趣的主题，值得你们在这样的一个冬夜从温暖的家中赶来听我演讲。当我冒险去讲述我自己对于艺术的特别感觉时，大部分时候都是面对艺术系的学生；在他们面前我可以允许自己乏味一点，只要我感觉自己还有点用，但是一次纯粹的关于艺术的演讲，特别是没有例子可以援引的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为这次演讲准备什么有用的插图），对于一般听众来说都是鲜有兴趣的。当我在考虑你们最可能容忍我谈论什么话题的时候，我很自然地想到了一个与你们所居住的这个城镇的起源和当前的繁荣相关联的主题，对我来说，在艺术的诸多分支中，唯有它可以引发普遍的兴趣。很久以前（我很怕去想有多久），塔布里奇威尔斯，就是瑞士。有一年夏天我被带到这儿，那时我还是一个非常活泼的孩子，因为可以攀爬砂岩——高得惊人的峭壁而高兴。我推想，与威尔斯的所有孩子的童年相比，那是我生命中的黑暗岁月。在波形瓦和镶边建筑风格充斥各处的不幸中，我唯一的慰藉是散步时在每一个转角观看泉水从大理石水池的橙色边缘喷涌而出。记忆中清澈的泉水，闪耀过橘黄色的污点，变成与这个地方相关的最强烈的景象。我想，今晚你们应该不会不愿意来稍微思考一下那个橘黄色污点的意义，以及其他的方式和功能，以及使这里许多人恢复生机和力量的铁的意义。它一直是那么重要，而且作为地球的珍贵馈赠会日复一日地越来越引人注目。
2.当然这个主题太广泛，只能点到为止，尽管我的提议不多，而且主要是以我自己工作的领域为出发点，然而我认为我应该有时间来指明一些思考的过程。如你们感兴趣的话，这些想法可能以后自己也可以一探究竟。因此，我不会缩小我已向你们宣布的这个主题的范围，即“铁在自然、艺术和政治上的功用”。
3.开场白到此为止，下面我开始论述第一方面。
4.一、自然中的铁。你们想必都知道，往往被认为毁坏了泉水池的红褐色污点是铁生锈的状态。当你在其他地方看到生锈的铁时你通常会想，它不仅破坏了它沾染的地方，而且也毁坏了自己，生锈的铁是腐坏的铁。
5.对于铁的大多数的功用来说确实如此，因为一把生锈的厨刀或剃刀不如磨光的好使，我们就认定铁会生锈是它的一大缺陷。事实并非如此，相反，铁最完美和最有用的形态就是红褐色的污点，它被赋予了一个天生的性情来使得自己进入这种形态。铁容易生锈不是铁的过错，而是它的优点，因为在那种情形下它满足了它在宇宙中最重要的功能以及对人类最善意的职责。不，在某种意义上，而且几乎是在字面意义上，我们可以说生锈的铁是鲜活的，而它被磨光或者提炼后，则是死的。你们可能都知道，在我们呼吸的空气里最关键的成分被称为氧气，这个物质对所有动物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以这个词语最精确的含义来说，是“生命的气息”。生命的力量是另一回事，但是如果没有呼吸的辅助元素，血液和生命都得不到滋养，这种辅助元素就是氧气。铁就是被氧化然后生锈的，它像我们一样贪婪地从空气中吸取氧气，尽管它的目的与我们不同。铁将吸收的养分都保存了起来，我们和其他的动物则只保存了部分，而铁完全保存了它从空气的馈赠中吸收到的养分。我们如此蔑视的红褐色的尘埃事实上比纯铁要高贵得多，因为它是铁和空气的结合。它不仅更高贵也更有用，因为正如我要向你们展示的一样，这个金属以及所有其他金属的主要功用，不是在制造厨刀和剪刀、拨火棒和平底锅，而是在制造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以及几乎所有对我们的生存所必需的物质。这一切都只需金属和氧气——会呼吸的金属。沙子、石灰、粘土和土地的其他部分，钾碱和苏打，以及其他碱类，都是金属经过了氧化这一重大变化过程才形成的，并且已经通过与其本身呼吸的纯粹空气永久结合变得适合服务于人类。只有一种金属不会轻易生锈，从它迄今对人类的影响来看，已经导致了死亡而不是生命，除非它被用于铺设人行道，被踏在脚底下，否则它就不能算是被正确使用。
6.在这个无生命的创造物所提供的类型或教训里难道没有引人注目的部分？你拥有坚硬、光亮、冰冷、无生命的金属，它们质地精良足以制作剑和剪刀，但不能用来制成食品。你认为，也许铁以一种纯粹的形式存在十分有用，但是你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世界——如果你所有的草地长出了铁丝而不是青草，如果所有的耕地不是由沙和粘土组成而是忽然变成了平坦的钢面，如果整个地球不是绿色的灼热球体，长满了森林和花朵，而是变成可怕机车上的巨大熔炉的景象，一个黑暗的、无生命的、被撕去表皮的地球？它将会变成这个样子，也许它曾经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是它所构成的物质吮吸和呼吸了空气的精华，它确实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它呼吸的时候，它无情的坚硬被软化，变成了富有成效的有益的尘埃，再次聚集起来成为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以及我们用来建造的石头，并成为形成山脉的岩石和约束海洋的沙滩。
7.当你拿起脚边最不起眼的鹅卵石，你不可能看不出里面蕴含的教义。一开始你看着它，仿佛它只是土地，不，它回答：“我不是土地，我是土地与空气的混合体，是你所热爱和渴望的蓝天的一部分，这是我全部的生命，没有它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也什么都不能了。要不是因为我在创造中的需要和地位，在我身上有一种灵魂，我将不能帮助你，也不能滋养你，我将会变成残忍和无用，但如今我在生命的循环中既有益又有用。”
8.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所有的土地，以及构成土地的所有金属，但是那个染污了你泉边的大理石的红褐色的铁与之有着更深的关系并得到了更大的益处。它染污了大理石以外的很多东西，它染污了你在这片土地上看到的所有东西。它是被指定用来给地球染色的染色剂，也是用来服务于人类的。你看到山脉上覆盖着积雪，也许一开始你会欣赏它美丽的白色与松树林的黑色相对比，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怎么会喜欢它们永远是白色的——不是纯白色，而是肮脏的白色——融雪的白色，有着雪的寒意，却没有它的光亮？那就是地球没有铁的时候会变成的颜色。那就是不仅这里或那里，而是所有地方所有时候都会变成的颜色。顺着这个思路，你在细节上会有所认知。首先，想象你在自家花园里漂亮的碎石路上散步，像黄色的花床之间的阳光一样美好；然后想象一下它们忽然全都变成灰烬的颜色，这就是如果没有红褐色铁的话它们会变成的样子。再想象你在公园里蜿蜒漫步，眼底温暖、足底干燥，然后想象一下它们全都忽然化为灰色的煤渣会是什么景象？然后穿过公园进入乡村，在你所看到的阳光下第一块遍布山间的耕地前停留，它深褐色的犁沟和赤热的山脊在耕地边上凸起，就好像手织天鹅绒斗篷的深深折痕一般。想象这些全都忽然变成在一片污泥地里的可怕的犁沟——这就是没有铁的话会变成的样子。继续在想象中前行，越过山丘和山谷，直到你到达弯曲的海岸线，走到吹着微风的海滩，观看白色的泡沫在琥珀色的海滩上飞溅，整片蓝色的大海在金色的沙滩里栖息，然后想象那些席卷海岸的小圏忽然变成了悲痛的堤坝，所有金色的沙子变成了灰色的烂泥，仙女们再也无法互相呼唤，“来这片黄色的沙滩吧”，而是说，“来这片褐色的沙滩吧”——这就是如果没有铁的话它们会变成的样子。
9.因此，在某些方面，铁是山水的阳光和光线——只要光线依赖着土地。它也是另一种阳光的来源，对我们如今生存的方式来说同样重要，它不是景观的阳光而是住所的。
10.在这个急速流动的时代，我可以断定，大部分听众都去过英格兰以外的地方，如去过苏格兰、法国或瑞士。不管他们对这些国家有什么样的印象，在他们回到祖国的时候，面对她在其他方面的优势或劣势，他们只能感受到一件事情——她的城镇和乡村舒适的样子。外国的城镇往往是风景如画，非常美丽，但是他们从来没有那种温暖的自足和整体的宁静，就像我们的村庄被绿色的田野环抱的样子。如果你不辞辛劳地去研究这种印象的来源，你会发现，这种温暖和舒适外表很大部分来自砖瓦的深红色。它不属于整洁的建筑——每座整洁的建筑都有一个不舒适的样子——但是它属于暖色调的建筑。我们的村庄装扮着红色的瓦，就像我们的老妇人戴着红色的斗篷。不管斗篷有多温暖或者屋顶有多倾斜，只要它们上面没有洞，只要这个沉静的不会消减的颜色还在头巾的阴影里闪耀，还在山墙的绿色苔藓中燃烧。你觉得是什么染成了你们村舍屋瓦的颜色？不是油漆，是自然为你把可爱的朱红色放进粘土，而可爱的朱红色是铁的氧化物。然后想一想城镇的街道，其中一些已经很丑，但看上去依然很舒适，如果这些房子失去那个温暖的砖红色而变成了胡椒和盐的颜色，想象那时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你们村庄的那个家常的深红色，那个象征了艰苦得来的和平颜色，就好像经历过艰苦战役后战士的红衣一样可爱。而如果所有的村舍屋顶全都变成未经烘烤的粘土的颜色，或者雨季里街道排水沟的颜色——这就是没有铁的话它们会变成的样子。
11.在我们英国的村镇里，颜色还有另外一个作用，也许你自己没有注意到，但是你一定大概听到过。它们不常是温暖的深红色，更多是温暖的紫色，一个更美丽的颜色。它们将这颜色归功于混合了我们威尔士屋顶上板岩的深灰色调或紫色调的朱红色，由空气的干扰而使得颜色变得更蓝。如果你检查一片刚切开的威尔士板岩，你会发现它的紫色是清晰和鲜艳的。尽管在长期暴露以后就不会如此鲜明了，但它总是保留了足够的色彩来提供丰富的搭配，将遥远的紫色与树林和田野的绿色作映照。不管色彩有什么光亮或力量，它总是完全归因于铁的氧化物。没有它，板岩会要么变成苍白石头的颜色，要么是冰冷的灰色或黑色。
12.以上我们只是考虑了铁在普通泥土里的作用和魅力。有三种泥土以混合的质量和普遍的数量，组成了这个世界，以日常语言来说，它们是粘土、石灰土和燧石土。很多其他元素以一定的比例与它们混合，但是地球的大框架和基本内容是由这三种泥土组成的，所以无论你站在坚实大地上的任何地方，在地球上的任何国度，在你脚下的主要物质要么是粘土，要么是石灰土，或者是燧石土与其他两种混合的。
13.这些是我们经常要面对的，自然看上去已经下定决心来尽可能使得这三种物质对我们来说既有趣又美丽。粘土作为一种柔软可变的物质，自然没有花费大力气就能把它烤干了——正如我们看到的一样。只有在获得一个永久的形状时它才会有颜色。自然以自己的方式来给自然状态下的石灰石和燧石上色，她给它们上色的目的就和给花朵上色一样，使得我们粗心和懒惰的人类观察自然，然后看到她在做些什么，她在为我们——她的孩子做好事。自然总是对石灰石和燧石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在海底安置它们的温床，从海里建造出岛屿，用神奇的珠宝来填充山的裂缝和脉络，硬化苔藓、树木还有贝壳。事实上，大自然做着地下和海底的所有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看着这一切进行是非常惬意的，我们从中得益并赖此为生。为了引导我们这样做，大自然为我们制作了石灰石和燧石的图画书，就像我们是幼稚的孩子那样诱惑我们，因为它们美丽的颜色而去看她的书。石灰石书的美丽颜色形成了斑驳的大理石，从史前开始，所有的人类都很乐于磨光并且用它来建造房屋。燧石书的美丽颜色形成了玛瑙、碧玉、红玉髓、血石、缟玛瑙、黑水晶、绿玉髓，从史前开始所有的人类都很乐于切割、磨光它们，然后将它们制成饰物。他们多像孩子一样，多喜欢看着图片而不是阅读文字，我怀疑在经过了六千年的切割和磨光后，在一百个人里是否有超过两三个人知道或者想知道，一粒玛瑙或一颗大理石是怎么做出来，又如何被上色的。
14.怎么做出来的？这不是很容易说明白，但是它是如何被上色的就没有什么疑问了。所有西西里和西班牙的美丽大理石的紫色脉纹和斑驳，锡耶纳的大理石闪耀的橘色和琥珀色，紫罗红的深红褐色，所有丰富了意大利庙宇的珍贵碧玉的血红色，最后，所有苏格兰和莱茵河的鹅卵石色彩的可爱转变，形成了——尽管不是最宝贵的，但——迄今为止是我们现代珠宝匠的工作里最有趣的部分。所有这些都是自然只以一种物质的不同比例和应用来上色的，也就是染污了你们塔布里奇的泉水的铁氧化物。
15.这不是全部，也不是铁最好的功用。大自然出产那些美丽的石头是只供给负担得起采石和磨光的富人的。而大自然上色是为了全世界，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大自然装饰山脉最深处的岩石，诱惑你们去调查，或者纵情于奢侈。她更仔细地为山脉的外部上色，这是为了愉悦牧羊人和庄稼汉的眼睛。我刚才说到了我们村庄屋顶的紫色石板瓦的作用，但是如果石板哪怕在屋顶上排成扁平正规的一排也是美丽的，那么它们在本地山脉崎岖的山巅和侧面就会更好看了。你有没有想过，当我们讲到遥远的蓝色山丘时，是什么使得它们变成蓝色的？在一定程度上是距离，但是仅有距离是无法造成的，很多山丘不管离得多远，看上去都是白色的。我们威尔士和高地山脉可爱的深紫色并不仅仅是出于距离，而是因为它们的岩石。一些岩石的颜色确实太深了，黑色或者灰色，很不好看，这是由于不完美的多孔结构造成的。当你看到这种深色掺入了红褐色和蓝色，在绿色的蕨类植物里大量出现，呈现那样的紫色时，一开始你很难说清楚这是岩石还是石楠，这时你一定要感谢你的塔布里奇的老朋友，铁氧化物。
16.但这还不是全部。为了山丘的美丽景色，大自然应该不止为她柔软的岩石上色，也要为坚硬的岩石上色。她用同样的物质给它们上色，而且更漂亮。也许你会质疑为何我将紫色这个词如此频繁地运用于岩石上。在对紫色都有着极大尊重的希腊和罗马，很久以前就将紫色用在岩石上了。最宝贵的硬性大石头里，你们都听过斑岩。给予它那个高贵名字的颜色，就像给予所有埃及蔷薇色的花岗岩以流溢的红色，是的，就像给予阿尔卑斯山脉最富蔷薇色的山巅，也还是要归功于同样的物质——你们认为卑下的铁氧化物。
17.最后，一个比所有这些都要更高贵的颜色，在这个地球上所见的最高贵的颜色，属于一种比埃及花岗岩更大的强度，比落日或玫瑰更美的颜色，依然与这个深色的铁的存在有着神秘的联系。我相信，虽然我们还没有探知血液的深红色到底依赖于什么，但是这个颜色一定与它的生命力有关联，而那个生命力则和铁作为其中一个组成元素的存在有关联。
18.这个严酷、坚固的金属竟然如此微妙地混合在我们人类的生命里，要是没有它我们甚至不能脸红，这个发现难道不神奇吗？想一想，我亲爱的文雅的听众，这个取舍有多可怕：有时你实际上没有选择，要么厚脸皮，要么铁面皮！
19.在这个对铁的一些功用的简短回顾里，你注意到我严格限制在它作为染色元素的活动上。要是我努力描绘它作为实质元素的作用，无论是分解岩石，还是加强岩石硬度、影响植物，我只会混淆你们对于事实的看法，因此我甚至没有提到铁在自然经济中更为重要的作用。但是我希望你们仔细听取的是，回想如果没有空气的话所有这些金属就都一无是处了。纯金属没有力量，而且在自然中也从来不会存在——除了在陨石中，它的坠落是无法预测的，而在坠落之后也就没有用处了。在这个世界上必需的物质里，铁总是和氧气结合在一起，而且一旦没有它的话，铁就失去作用也不再好看了。
20.二、艺术中的铁。现在，从铁在自然中的活动转到它在人类手中的作用。你一定记得在开始时，由无生命的金属展现给你的金属类型，是人类身体和灵魂一起行动的结果，在所有人类能量的活动中都有高贵的原型。所有配得上这个名字的艺术都是能量，既不是只有身体，也不是只有精神，而是两者的结合，一个指导着另一个。好的手艺和手指的工作与好的情感和心灵的工作相互结合。
21.如果两者没有结合的话，就不可能产生好的艺术，也不可能进行艺术评判，然而我们总是试图将两者分离。业余艺术家不能被说服，他们认为：一方面，没有经过必要辛劳的苦工，仅凭幻想和敏感就能制造出美好的艺术。那是完全没有希望实现的。没有一定数量的劳动，事实上如果没有相当大数量的手工操作——正如学习其他手工技艺一样需要仔细和经常的练习——是不可能画画的。另一方面，工匠及其雇用者仍然试图以手工技巧或习惯来生产艺术品，而不用想象力或敏感来制造艺术。那也是没有希望实现的。心灵的情感如果没有混合着手的力量，艺术是不可能产生的。最高水平的艺术总是以最强烈的程度将两者结合起来：最灵巧的手工和最丰富的心灵。
22.因此，只有通过手的最微妙的触觉以及接收和保持这种触碰的材料，才能产生艺术的最大力量。这只手是宇宙中现有物质力量最完美的中介，它完全的精妙只在它施予的物质完全屈从时才会显现。一个完美的乐器和音会接收它，但是不完美的乐器不会。鹅毛笔柔软弯曲的笔尖以及缓缓融化的颜色可以接收它，但粉笔或钢笔就不会，钢头、凿子或大理石更不会。雕刻家的手的确会像画家的手一样灵巧，但是它的灵巧不是随处适用或表现的，提香、柯勒乔或特纳的风格，是紧张劳作之下的杰作，而非仅通过颜色来表达，或者像音乐中凭借对主旋律的表现来表达。用以加工的物质越不精妙，所需的执行力就越低，艺术性也就越低，这是所有工艺中的一个主要原则。另一个原则是，无论你选择什么物质来加工，如果你没有将这种物质的独特品质表现出来，那么你的艺术性就是低下的。
23.第二条原则的理由是，如果你不需要你所采用的物质的特质，你就应该去采用别的物质。你利用一种陌生的物质，可能只是因为做作以及想要展现你的技艺的欲望，那么你的艺术就会变得低下。比如玻璃在本质上显然是透明的，如果你不想要这种透明，你就不要用玻璃。不要试图让一扇窗户看上去像一幅不透明的画，如果想要这种效果，你应该在一个不透明的基础物上做画。另外，大理石明显是结实、巨大的物质，除非你想要巨大和结实的特质，不然就不要用大理石。如果你想要轻巧，用木头；想要自由，用灰泥；想要延展，用玻璃。不要试图用大理石来雕刻羽毛、树木、网或者泡沫，请只用它来雕刻洁白的四肢和宽广的胸膛。
24.因此，我再次申明，铁明显是易延展的坚固的物质，比所有物质都坚固，比大部分物质都易于延展。如果你想要坚固以及复杂的形式，就用铁。很明显它是为此而存在的。它是作为大理石的同伴提供给雕刻家的，伴随着一个好像从地球母亲的嘴里随意说出来的讯息：“这是给你们雕刻用的，那是给你们敲打用的。塑造这个，扭曲那个。雕刻结实和简单的，敲打细薄和复杂的。我给你们所有的形式去产生愉悦，摆动的树叶和美好的身体，扭曲的四肢和舒展的额头。你可以通过敲打和扭曲来表现树叶和树枝，身体和额头则需要你细心的点缀，从而形成你所需要的样子。如果你选对了也做对了，你做的一切就应当是安全的。细长的树叶不会折断坚固的铁，尽管它们在铁的衰退期会有一点生锈。宽广的表面不会在纯洁的水晶般的大理石上磨损，它们不会腐朽。如果你用会在碰触中破裂的大理石雕刻，或者用会在锈或铜的污点中腐坏的金属铸造，这就是你的错而不是我的错。”
25.这些就是这一事项上的主要原则，就像在艺术中所有其他正确的原则一样，我们现代人总是乐于尽可能直接和专门地予以反驳。在展览会上我们不断地寻找并赞美以易碎的石头雕刻出来的面纱、蕾丝、细叶和所有尽可能地逼向不可能的事物，只是为了展现雕刻家的灵巧。
另一方面，我们将铁制成铁条，尽管有一寸厚但依然易碎，磨利它们的顶端，然后认为围墙和所有由此制成的东西都是可用作装饰的！我相信单要计算我们英格兰的品位因为这种铁围墙而造成的伤害并非易事。如果有人要求我们用一个特征把乡村的住处分为两个大的分区，将一个分区的人们设定为简单、快乐、善良和诚实的；而另一分区的人们则是世故的、无情的、不自在的和无原则的。我认为有一个特征可以作为明确的评判标准：不自在和无原则的那部分人住在铁栏杆里，而自在和有原则的那部分人则没有铁栏杆的限制。你会说这是泛泛的概括，也许是有一点太宽泛了，但是只要我们足够严肃，就会发现它比你想象的还要正确。想一想其他种类的围墙或栏杆，你会发现它们总有一些优点，但是铁栏杆没有任何优点。首先，石头的城堡城墙，在围墙的范畴里似乎显得有点太宏伟了。其次，花园或公园的砖墙，从外面看上去确实总是一副不友善的样子，但其实它很谦逊。通常它并不意味着建造者想要把你关闭在花园景色之外，而只是想阻止你看到他本人，这是一个坦率的声明，他需要一定时间的独处，所以他需要留给自己一定的空间，当他卷起袖子在那儿锄地，或者和他放学的孩子玩跳蛙游戏，或者和他的妻子聊起旧日时光，在晚霞中漫步时，他不想被盯着看。另外，砖墙也有很好的实用性，为你遮蔽东风，催熟你的桃子和油桃，在秋天里像明媚的堤岸一样发光。再者，砖墙要是建造得宜的话，可以保持相当长的时间，当它变旧了，它庄重的紫红色布满绿色的青苔，就会非常好看。
26.紧靠着高贵的墙壁和围栏的是密密麻麻的木栅栏。它更令人反感，因为它通常意味着比人们想要的还要更大范围的围栏。不过对于舒适的公园和维护得很好的野外小道，牧鹿人和其他此类的贵族式田园生活来说，这依然是有意义的。在一个国家，这里或那里有它们恰当的位置，可以不带任何疑惑地通行。
27.紧接着木栅栏的是矮石堤、山墙，一瞥即可见原始的山野或者土壤下的石床。山篱对于所有的结合都感到愉悦，但更喜欢组成它的松散石头的各种陡峭形状。紧靠着矮石墙的是低地篱，在大片整齐的绿色线上，显示着伊丽莎白时代的老房子的舒适，有便于老年人腿脚的平稳小路和适于年轻人的离奇迷宫。美丽的野蔷薇和未经使用的凉亭交错，沿着乡村的路边投掷其芳香。在美丽的山间，秋天给孩子可尽情采摘的大丛树莓，冬天给小鸟可供觅食的深红色山楂。最后，在围墙里最难分级的是扶手，它表达了很多的东西。它带着一个会意的邪恶表情，这时它是赛马场上的栏杆；有时是无辜的温和表情，这时它是乡村长满水芹的小溪上的小桥栏杆；有时是谨慎的防卫表情，这时它是阿尔卑斯山脉边线上的栏杆，那里它有花岗岩的标杆和松树的栅栏，护卫着悬崖的顶端和山洪的堤岸。所有这些围栏都有一些好的、愉悦的或者高贵的意义，但是铁栏杆有什么意义？要么你和很坏的人住在一起，你必须要用栏杆的力量把他们隔绝开来，要么你自己就是需要以同样的方式关在里面的人。铁栏杆总是意味着外面有小偷或者里面是疯人院。它只能是这个意思。如果外面的人是好的，只要一点围墙的暗示就足够了，但是因为他们是暴力的并且对你有敌意，你不得不在顶端安上密集的铁棒和长钉。去年夏天我暂居于乡下的一处村舍，在我低矮的窗户前面有雏菊的花床，还有一排鹅莓和醋栗的灌木，然后是一面大约三英尺高的矮墙，覆盖着岩芥菜。外面有一片麦田，绿色的麦穗在阳光下闪耀，有一条小径经过花园大门，穿过田野。我可以从窗户看到乡间的每一个农民经过，他们手上挎着篮子去赶集，或者肩上扛着铲子去种地。当我想要社交的时候我就靠在墙上，然后可以跟任何人说话；当我想要作科学研究的时候，可以沿着墙头作植物研究，光墙头上就长了四种岩芥菜；当我想要锻炼的时候，可以在墙上来来回回地跳。这就是基督教国家应该有的围墙，而不是那种你在里面走却好像是被囚禁的野兽，或者在早晨从窗口往外看却没想到晚上有人被钉在上面的围墙上。
28.此外，请注意铁栏杆是无用的围墙，它不能遮蔽什么，也不能援助什么，你不能把桃子钉在上面，也不能用它来保护花朵，或者从它代价高昂的暴政里生产出什么东西来。它不只是无用，还是粗野的，它公然地对每个经过的人说：“也许你是一个诚实的人，但你也有可能是一个小偷，不管你是不是诚实，你都不能到这儿来，因为我是一个远比你高尚的人，你只能看看我用了多大的一块地方来隔离你，看看这儿，然后谦卑地离去吧。”
29.这是当前文明通常的表述方式，而且在很多地区，铁栏杆很不幸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是否有必要把它弄得那么丑呢，并且带着罪恶的意味呢？在伦敦你必须要在广场周围以及地区的边界上安上栏杆，但你需要安上这么丑的栏杆，以至于它们不变的景观足以中和这片国土上所有艺术院校的积极影响么？不需要这样！不仅远不需要，你甚至可以将所有铁栅栏的警力扭转为绘画大师的杰作及自然历史学家的记录。当然这样做会有一些困难，并且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你在这个世界上做任何值得做的事情都会遇到困难，而你想得到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也都需要付出代价。主要的问题只在于什么是值得做的和值得拥有的，想一想，这件事是否值得。你的铁栏杆像一头无知的怪物，一个阴郁的管家，除了永恒的“禁止入内！”“走远些！”不会说其他的。难道不值得花一些力气和费用来把这个不雅的、残忍的门卫变成一个有教养的仆人？当他严厉禁止有恶意的人入内的同时，也学会对善良的人们表示善意。万一过路的向他提问，他会以和善的表情提供他掌握的一些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