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鲁托斯 只有叫他死这一个办法,我自己对他并没有私怨,只是为了大众的利益。他将要戴上王冠,那会不会改变他的性格是一个问题,蝮蛇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所以步行的人必须刻刻提防。让他戴上王冠?不!那等于我们把一个毒刺给了他,使他可以随意加害于人。把不忍之心和威权分开,那威权就会被人误用。讲到凯撒这个人,说一句公平话,我还不曾知道他什么时候一味感情用事,不受理智的支配。可是微贱往往是初期野心的阶梯,凭借着它一步步爬上了高处,他一旦登上了最高的一级之后,便不再回顾那梯子,他的眼光仰望着云霄,瞧不起他从前所恃为凭借的低下的阶段。凯撒何尝不会这样?所以,为了怕他有这一天,必须早一点防备。既然我们反对他的理由,不是因为他现在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所以就得这样说:照他现在的地位要是再扩大些权力,一定会引起这样那样的后患;我们应当把他当作一颗蛇蛋,与其让他孵出以后害人,不如趁他还在壳里的时候就把他杀死。
(朱生豪 译)
亨利王 皇上就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人罢了。一朵紫罗兰花儿他闻起来,跟我闻起来还不是一样?他头上和我头上合顶着一方天,他也不过用眼睛来看、耳朵来听啊!把一切荣衔丢开,还他一个赤裸裸的本相,那么他只是一个人罢了。虽说他的心思寄托在比我们高出一层的事物上,可是好比一只在云霄里飞翔的老鹰,他有时也不免降落下来,栖息在枝头和地面上。所以,当他有理由害怕的时候,他就像我们一样,感到了害怕,不用问,那心头的滋味也跟我们的感觉差不多。可是照理说,谁也不能叫他感到一丝恐惧,否则的话,他一流露出来,可不要瓦解军队的士气。
培茨 尽管他外表装得怎样勇敢,今夜又这样冷,可是我相信,他心里希望自己宁可浸在泰晤士河里,哪怕河水齐到了脖子。我也但愿他在那儿,而我呢,就在他身边——只要能离开此地,我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亨利王 不跟你们说瞎话——我愿意代替国王捧着良心说句话——我认为他不会希望不在眼前这个地方,跑到任何别的地方去。
培茨 那么我但愿他独自守在这块地方吧。这样,他当然免不了要献出一笔赎金来,许许多多可怜虫因此也就保全了生命啦。
亨利王 我敢说,你对他不至于一点儿敬爱都没有,竟希望就只他一个人守在这儿,你这么说,无非是试探别人的口气罢了。照我看,我无论死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像跟国王死在一块儿那样叫我称心的了,因为他是师出有名的,他的战争是正义的。
威廉斯 这就不是我们所能了解的了。
培茨 啊,或者说,这就不是我们所该追究的了。因为说到了解不了解,只要我们知道自己是国王的臣民,那就够了。即使他是站在理亏的一边,只要我们这些人是服从我们国王的,也就消除了我们的罪名。
威廉斯 可是,如果这不是师出有名,那么国王头上的这笔账可有得他算了。打一场仗,有多少的腿、多少的胳膊、多少的头要给砍下来,将来有一天,它们又结合在了一起,就会一齐高声呼号:“我们死在这样一个地方!”有的在咒天骂地,有的在喊叫军医,有的在哭他抛下了苦命的妻,有的高嚷他欠了人家的债还没还,也有的一声声叫他甩手不管的孩子——我只怕死在战场上的人很少有死得像个样儿的!人家既然要流你的血,还能跟你讲什么慈悲?我说,如果这帮人不得好死,那么把他们领到死路上去的国王就是罪孽深重了。苦的是小百姓,他们要是违抗了君命,那就是违反了做百姓的名分。
亨利王 照这样说来,假如有个儿子,父亲派他出洋去做生意,结果他却带着一身罪孽葬身在海里了,那么照你的一套看法,这份罪孽就应当归在把他派出去的父亲的头上。或者是,有一个奴仆,受了主人的嘱咐,运送一笔钱,却在半路上遭了打劫,还没来得及忏悔就给强盗杀死了,你也许要把那个主人叫作害这个仆人堕入地狱的主使者。不过,这不是那么一回事。国王手下的兵士他们一个个怎样结局、收场,国王用不着负责。做父亲的对于儿子,做主人的对于奴仆,也是这样,因为他们派给他们任务的时候,并没有把死派给他们。再说,国王出兵,就算他是完全理直气壮的,一旦到了在战场上见个高低,他也无从叫所有的兵士都免除了罪孽。很难说,有些兵士曾经蓄意谋杀过人,有些兵士拿虚伪的山盟海誓骗取了姑娘的贞操,有些兵士曾经犯过抢劫的案子、破坏了安宁和秩序,正好拿战争作避难所。现在,这帮人逃脱了法网,躲过了罪有应得的惩罚——虽然人们是给他瞒过了,他却插翅难逃上帝的手心!战争是他的一张拘票,战争是他的报应,这帮人过去触犯了王法,现在就在国王的战争中领受惩罚。他们为了怕死就投了军,他们以为这样就得救了,不料反而遭了殃。那么要是他不得好死,入了地狱,国王负什么责任?正像他们从前犯下不敬上帝的罪不能由他负责一样。为这罪恶,他们现在得了报应!每个臣民都有为国效忠的本分,可是每个臣民的灵魂却是属于他自己掌管的。
(方平 译)
哈姆莱特 我所见到、听到的一切,都好像在对我谴责,鞭策我赶快进行我的蹉跎未就的复仇大愿!一个人要是把生活的幸福和目的,只看作吃吃睡睡,他还算是个什么东西?简直不过是一头畜生!上帝造下我们来,使我们能够这样高谈阔论、瞻前顾后,当然要我们利用他所赋予我们的这一种能力和灵明的理智,不让它们白白废掉。现在我明明有理由、有决心、有力量、有方法,可以动手干我所要干的事,可是我还是在大言不惭地说:“这件事需要做。”可是始终不曾在行动上表现出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像鹿豕一般健忘呢,还是因为三分懦怯一分智慧的过于审慎的顾虑。像大地一样显明的榜样都在鼓励我,瞧这一支勇猛的大军,领队的是一个娇养的少年王子,勃勃的雄心振起了他的精神,使他蔑视不可知的结果,为了区区弹丸大小的一块不毛之地,拼着血肉之躯,去向命运、死亡和危险挑战。真正的伟大不是轻举妄动,而是在荣誉遭遇危险的时候,即使为了一根稻秆之微,也要慷慨力争。可是我的父亲给人惨杀,我的母亲给人污辱,我的理智和感情都被这种不共戴天的大仇所激动,我却因循隐忍,一切听其自然,看着这两万个人为向博取一个空虚的名声,视死如归地走向他们的坟墓里去,目的只是争夺一方还不够给他们作战场或者埋骨之所的土地,相形之下,我将何地自容呢?啊!从这一刻起,让我摒除一切的疑虑妄念,把流血的思想充满我的脑际!
(朱生豪 译)
巴道夫 要是我们把这次战争的运命完全寄托在希望上,那希望对于我们是无益而有害的,正像我们在早春时候所见的初生的蓓蕾一般,希望不能保证它们开花结实,无情的寒霜早已摧残了它们的生机。当我们准备建筑房屋的时候,我们首先要测量地基,然后设计图样;打好图样以后,我们还要估计建筑的费用,要是那费用超过我们的财力,就必须把图样重新改绘,设法减省一些人工,或是放弃这一项建筑计划。现在我们所进行的这件伟大的工作,简直是推翻一个旧的王国,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国,所以我们尤其应该熟察环境,详定方针,确立一个稳固的基础,询问测量师,明了我们自身的力量,是不是能够从事这样的工作,对抗敌人的压迫。否则要是我们徒然在纸上谈兵,把战士的名单代替了实际上阵的战士,那就像一个人打了一幅他的力量所不能建筑的房屋的图样,造了一半就中途停工,丢下那未完成的屋架子,让它去受凄风苦雨的吹淋。
(朱生豪 译)
麦克白 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那么还是快一点干。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了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在这人世上,仅仅在这人世上,在时间这大海的浅滩上,那么来生我也就顾不到了。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世的裁判;我们树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他到这儿来本有两重信任:第一,我是他的亲戚,又是他的臣子,按照名分绝对不能干这样的事;第二,我是他的主人,应当保障他身体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而且,这个邓肯秉性仁慈,处理国政,从来没有过失,要是把他杀死了,他生前的美德,将要像天使一般发出喇叭一样清澈的声音,向世人昭告我的弑君重罪。“怜悯”像一个赤身裸体在狂风中飘游的婴儿,又像一个御气而行的天婴,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淹没叹息。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实现自己的意图,可是我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
(朱生豪 译)
里士满 那就该是披甲发令的时间了。亲爱的同胞们,时间已经十分紧迫,我无法和你们尽情多谈了;可是大家只消记住这一点,上帝和正义都在同我们一起作战;圣洁的圣徒们和冤死的人们都在为我们祈祷,他们站在我们面前像一座高耸的堡垒;除了理查之外,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不宁愿我们战胜,唯恐他得到胜利。要知道他们所跟从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弟兄们,他确实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他在人血中成长,靠流血起家;利用他原有的地位以扩展势力,屠宰他自己的谋士,过河拆桥;一颗卑劣的假宝石,空凭英国的王座来衬托出光芒,其实是装错了地位,满不相称;他始终与上帝为敌。你们既和上帝的敌人交战,做上帝的战士必得天道庇佑;如果你们挥着汗除恶歼暴,功成名遂之后,自可高枕无忧;如果你们为国家战胜公敌,国家自然会把肥甘犒赏你们;如果你们为保护妻孥的安全而战,你们的妻孥就会来迎接胜利者回家园;如果你们把儿女救出了虎口,你们的子孙就可在你们的晚年承欢报恩。所以,为上帝之名和这一切权益,举旗前进,凭自愿拔刀杀敌去吧。至于我,为了这英勇的一役要激战一场,甚至不惜寒土埋冷骨;但是我若幸而获胜,这胜利的果实要和你们每一个士卒共享。击鼓吹号吧,奋勇欢呼起来;上帝与圣乔治在此!里士满与胜利!
(方重 译)
约克 安佐和缅因白白送给了法国人,巴黎已经丧失了,这些地区丢了以后,诺曼底省就处于极不安全的状态。萨福克签订了合约条款,贵族们都已同意,亨利也愿意用两个公爵的采邑换取一个公爵的标致女儿。为了这些事,我也怪不得他们;在他们看来,这些都算得什么?他们送掉的原是你的东西,而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海盗们把抢来的财富尽情挥霍,收买朋友,赏赐娼妓,直到花干净,也毫不吝惜。而那不幸的物主却只能唉声叹气,搓手摇头,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眼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人分配完毕,全都带走,自己只能忍饥挨饿,对自己的财产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我约克正是处于这样的地位:我自己的土地被人家换掉了、出卖了,我只能坐在一旁,忍气吞声。在我看来,英格兰、法兰西、爱尔兰,这些国土都是我心头之肉,都是我生命的寄托。而他们竟然把安佐和缅因送给了法国人!这真是一件令人泄气的消息,那法兰西,如同英格兰的肥沃土地一样,原是我想要弄到手的。总有一天我约克要把自己的东西收归己有。为了这个目的,我不妨站到萨立斯伯雷父子这一边来,在外表上对骄横的亨弗雷公爵表现一下拥戴的态度。等时机一到,我就提出对王冠的要求,那才是我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可是,约克呵,你得耐心一点,要等待时机成熟。当别人入睡的时候,你得保持清醒,留心伺察,把国家的内幕刺探清楚。亨利替英国花了许多钱买来一位王后,他正陶醉在新媳妇的爱河之中,等他和亨弗雷同其他的贵族们一旦发生破裂,我就要高举乳白色的玫瑰,使那空气里充满它的芬芳,我要树起绣有约克家族徽记的旗帜,对兰开斯特家族进行搏斗。我要使用武力,迫使他交出王冠,这些年来,在他的书呆子般的统治之下,英格兰的威望是一天天低落了。
(章益 译)
爱丽儿 你们是三个有罪的人,操纵着下界一切的天命使得那贪馋的怒海重又把你们吐了出来,把你们抛在这没有人居住的岛上,你们是不配居住在人类中间的。你们已经发狂了。(阿隆佐、西巴斯辛等拔剑)即使像你们这样勇敢的人,也没有法子免除一死。你们这辈愚人!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是运命的使者,你们的用风、火熔炼的刀剑不能损害我们身上的一根羽毛,正像把它们砍向呼啸的风、刺向分而复合的水波一样,只显得可笑。我的伙伴们也是刀枪不入的。而且即使它们能够把我们伤害,现在你们也已经没有力量把臂膀举起来了。 (阿隆佐、西巴斯辛等吃惊地站着。) 好生记住吧,我来就是告诉你们这句话,你们三个人是在米兰把善良的普洛斯彼罗篡逐的恶人,你们把他和他的无辜的婴孩放逐在海上,如今你们也受到同样的报应了。为着这件恶事,上天虽然并不把惩罚立刻加在你们身上,却并没有轻轻放过,已经使海洋陆地,以及一切有生之伦,都来和你们作对了。你,阿隆佐,已经丧失了你的儿子;我再向你宣告,活地狱的无穷的痛苦——一切死状合在一起也没有那么惨,将要一步步临到你生命的途程中。除非痛改前非,以后洗心革面,做一个清白的人,否则在这荒岛上面,天谴已经迫在眼前了!
(爱丽儿在雷鸣中隐去。柔和的乐声复起,精灵们重上,跳舞且作揶揄状,把空桌抬下。)
普洛斯彼罗 你把这怪鸟扮演得很好,我的爱丽儿,这一桌酒席你也席卷得妙,我叫你说的话你一句也没有漏去;就是那些小精灵们也都是生龙活虎,各自非常出力。我的神通已经显出力量,我这些仇人们已经惊惶得不能动弹,他们都已经在我的权力之下了。
(朱生豪 译)
市民甲 我们都是苦百姓,贵族才是好市民。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吃饱了,装不下的东西就可以救济我们。他们只要把吃剩下来的东西趁着新鲜的时候赏给我们,我们就会以为他们是出于人道之心来救济我们。可是在他们看来,我们都是不值得救济的。我们的痛苦饥寒,我们的枯瘦憔悴,就像是列载着他们的富裕的一张清单,他们享福就是靠了我们受苦。让我们举起我们的武器来复仇,趁我们还没有瘦得只剩几根骨头。天神知道我说这样的话,只是迫于没有面包吃的饥饿,不是因为渴于复仇。
(朱生豪 译)
霍茨波 啊,那就难怪他那位做了国王的叔父恨不得要让摩提默在荒凉的山谷之间饿死了。可是你们把王冠加在这个健忘的人的头上,为了他的缘故,蒙上教唆行弑的万恶的罪名,难道你们就这样甘心做一个篡位者的卑鄙的帮凶,一个弑君的刽子手,受尽无穷的咒诅吗?啊!恕我这样不知忌讳,直言指出你们在这狡诈的国王手下充任了何等的角色。难道你们愿意让当世的舆论和未来的历史提起这一件可羞的事实,说是像你们这样两个有地位有势力的人,却会作出那样不义之事——上帝恕宥你们的罪恶!——把理查,那芬芳可爱的蔷薇拔了下来,却扶植起波林勃洛克,这一棵刺人的荆棘?难道你们愿意让他们提起这一件更可羞的事实,说是你们为了那个人蒙受这样的耻辱,结果却被他所愚弄、摈斥和抛弃?不,现在你们还来得及赎回你们被放逐的荣誉,恢复世人对你们的好感;报复这骄傲的国王所加于你们的侮蔑吧,他每天每晚都在考虑着怎样酬答你们的辛劳,他是不会吝惜用流血的手段把你们处死的。所以,我说……
华斯特 静下来,侄儿!别多说了。
(朱生豪 译)
提瑞尔 一桩血腥的暴行已经完成;真是这片国土之上还未见过的一件罪大恶极的惨案。我曾唆使戴登和福列司特一起去硬着心肠下这毒手,可是他俩虽然是嗜血暴徒,听了那番临死前的悲诉,也竟顽石点头,像孩提一般流下热泪来。“看哪,”戴登说,“这幼嫩的孩子们躺在那儿。”“就这样,”福列司特说,“他俩这样相互抱住,白蜡似的纯洁臂膀缠得好紧,那嘴唇就像枝头的四瓣红玫瑰,娇滴滴地在夏季的馥郁中亲吻。枕边放着一本祈祷书,我险些,”福列司特说道,“心头软下来,然而那魔鬼呵。”这个恶汉停住了。这时戴登又续道:“我们把开天辟地以来所未有的美品,天公的精心杰作,竟一手给闷死了。”他俩就这样受到良心的责备,话也说不出来。那时我们分了手,我便来向血腥的国王复命:他来了。 (理查王上。)
提瑞尔 祝您万福,我的主君!
理查王 好提瑞尔,你的消息是叫我高兴的吗?
瑞尔 如果我完成了您交下的使命就能叫您高兴的话,那就请您高兴吧,因为这件事已经办成了。
理查王 你看见他们确已死了?
提瑞尔 看见了,我的主君。
理查王 埋葬了吗,好提瑞尔?
提瑞尔 伦敦塔中的牧师把他们埋了,至于埋在哪儿,怎样埋的,我却不知道。
理查王 晚饭后到我这里来,提瑞尔,我要你告诉我他们死时的经过,同时不妨先想一想我该如何酬谢你,怎样满足你的欲望。再见,等你来。
提瑞尔 我敬向您告辞。
理查王 克莱伦斯的儿子我已经关禁起来,他的女儿我已把她嫁给了穷人,爱德华的两个儿子睡进了亚伯拉罕的怀抱里,我妻安辞别了人世。现在我知道布列塔尼的里士满觊觎着我的侄女小伊利莎白,借这一结合,妄图争得王冠,我就去找她,再当个快乐幸福的求婚郎。
(方重 译)
艾西巴第斯 吹起喇叭来,让这个怯懦的、淫秽的城市知道我们的大军已经来到。
(吹谈判信号。元老等登城。)
艾西巴第斯 在今天以前,由你们胡作非为,肆行不义,把你们的私心当作公道;在今天以前,我自己以及一切睡在你们权力的阴影下面的人,谁都是叉手彷徨,有冤莫诉。现在忍无可忍的时间已经到了,蹲伏惯了的脊骨,在重重的压迫之下,喊出“受不住了”的呼声。现在无告的冤苦将要坐在你们宽大的安乐椅上喘息,短气的骄横将要狼狈奔逃了。
元老甲 尊贵的少年将军,你当初因为些微的误会一怒而去的时候,虽然你还是无拳无勇,我们无须恐惧你的报复,可是我们仍旧召你回来,好意抚慰你,用逾量的恩宠洗刷我们负心的罪戾。
元老乙 就是对于改换了形貌的泰门,我们也曾用谦恭的使节和优渥的允诺恳求他眷念我们的城市。我们并不全是冷酷无情的人,也不该不分皂白地同受战争的屠戮。
元老甲 我们这一座城墙,并不是建立于得罪你的那些人之手;这些巍峨的高塔、标柱和学校,更不应该为了私人的错误而同归毁灭。
元老乙 当初驱迫你出亡的那些人,因为自愧缺少应付非常的才能,心中惭疚,都已忧郁逝世了。尊贵的将军,带领你的大军,高扬你的旗帜,开进我们的城中吧!要是你不顾上天好生之德,你的复仇的欲望必须得到满足,那么请你在十人中杀死一人,让那不幸接触你的锋刃的作为牺牲吧。
(朱生豪 译)
波林勃洛克 (向诺森伯兰伯爵) 贵爵,请你到那座古堡的顽强的墙壁之前,用铜角把谈判的信号吹进它的残废的耳中,为我这样传言:亨利·波林勃洛克屈下他的双膝,敬吻理查王的御手,向他最尊贵的本人致献臣服的诚意和不二的忠心。就在他的足前,我准备放下我的武器,遣散我的军队,只要他能答应撤销我的放逐的判决,归还我的应得的土地。不然的话,我要利用我的军力的优势,让那从被屠杀的英国人的伤口中流下的血雨浇溉夏天的泥土。可是我的谦卑的忠顺将会证明用这种猩红的雨点浸染理查王的美好的青绿的田野,绝不是波林勃洛克的本意。去,这样对他说。我们就在这儿平坦的草原上整队前进。让我们进军的时候不要敲起惊人的鼓声,这样可以让他们从那城堡的摇摇欲倾的雉堞之上,看看我们雄壮的军容。我想理查王跟我上阵的时候,将要像水火的交攻一样骇人,那彼此接触时的雷鸣巨响,可以把天空震破。让他做火,我愿意做柔顺的水;雷霆之威是属于他的,我只向地上浇洒我的雨露。
(朱生豪 译)
科利奥兰纳斯 我的名字是卡厄斯·马歇斯,我曾经把极大的伤害和灾祸加在你和一切伏尔斯人的身上,我的姓氏科利奥兰纳斯就是最好的证明。辛苦的战役、重大的危险、替我这负恩的国家所流过的血,结果只是换到了这一个空洞的姓氏,为你对我所怀的怨恨留下一个创巨痛深的记忆。只有这名字还留着。残酷猜忌的人民,得到了我们那些怯懦的贵族的默许,已经一致遗弃了我,抹杀了我一切的功绩,让那些奴才们把我轰出了罗马。这一种不幸的遭遇,使我今天来到你的家里。不要误会我,以为我想来向你求恩乞命,因为要是我怕死的话,我就应该远远地躲开你。我只是因为出于气愤,渴想报复那些放逐我的人,所以才到这儿来站在你的面前。要是你也有一颗复仇的心,想要替你自己和你的国家洗雪耻辱,你的机会到了,你正可以利用我的不幸,达到你自己的目的,因为我将要用地狱中一切饿鬼的怨毒,来与我的腐败的祖国作战。可是你要是没有这样的胆量,也不想追求远大的前程,那么一句话,我也已经厌倦人世,愿意伸直我的颈项,听任你的宰割,让你一泄这许多年来郁积在心头的怨恨。你要是不杀我,你就是个傻瓜,因为我一向是你的死敌,曾经从你祖国的胸前溅下了无数吨的血。要是让我活在世上,对于你永远是一个耻辱,除非你能够跟我合作。
(朱生豪 译)
威斯摩兰 那么,大主教,我要把您作为我的发言的主要对象。要是叛乱不脱它的本色,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暴动,在少数嗜杀好乱的少年领导之下,获得那些无赖贱民的拥护。要是它果然以这一种适合于它的本性的面目出现,那么您,可尊敬的神父,以及这几位尊贵的勋爵,决不会厕身于他们的行列,用你们的荣誉替卑劣残暴的叛徒丑类张目。您,大主教,您的职位是借着国内的和平而确立的,您的须髯曾经为和平所吹拂,您的学问文章都是受着和平的甄陶,您的白袍象征着纯洁、圣灵与和平的精神,为什么您现在停止您的优美的和平的宣讲,高呼着粗暴喧嚣的战争的口号,把经典换了甲胄,把墨水换了鲜血,把短笔换了长枪,把神圣的辩舌化成了战场上的号角?
约克 为什么我要采取这样的行动?这是您对我所发的疑问。我的简单的答案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害着重病的人;过度的宴乐和荒淫已经使我们遍身像火烧一般发热,我们必须因此而流血;我们的前王理查就是因为染上这一种疾病而不治身亡的。可是,我的最尊贵的威斯摩兰伯爵,我并不以一个医生自任,虽然我现在置身在这些战士们的中间,我并不愿做一个和平的敌人。我的意思不过是暂时借可怖的战争为手段,强迫被无度的纵乐所糜烂的身心得到一些合理的节制,对那开始遏止我们生命活力的障碍作一番彻底的扫除。再听我说得明白一些:我曾经仔细衡量过我们的武力所能造成的损害和我们自己所身受的损害,发现我们的怨愤比我们的过失更重。我们看见时势的潮流奔赴着哪一个方向,在环境的强力的挟持之下,我们不得不适应大势,离开我们平静安谧的本位。我们已经把我们的不满列为条款,在适当的时间,我们将要把它们公开宣布。这些条款在很久以前,我们曾想呈递给国王,但多方祈求仍不能邀蒙接受。当我们受到侮辱损害,准备申诉我们的怨苦的时候,我们总不能得到面谒国王的机会,而那些阻止我们看见他的人,也正就是给我们最大的侮辱与损害的人。新近过去的危机——它用血写成的记忆还留着鲜明的印象,以及当前每一分钟所呈现的险象,使我们穿起了这些不合身的武装,我们不是要破坏和平,而是要确立一个名实相符的真正和平。
(朱生豪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