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阴谋会导致对君主和个人同样危险的后果,那么我也就无法略去不谈其性质,毕竟有更多君主由于阴谋而非公开战争丧失了性命和政权,因为能对一个君主宣战的不过寥寥几个人,但是策划谋反的却可能是任何人。另一方面,在任何一项事业里,没有比个人参与阴谋更危险或者更轻率鲁莽的事情了,因为整个过程都充满困难和危险。因此,尽管人们已有许多阴谋尝试,但达到目的的却寥寥无几。为了使君主们了解如何防范此类危险,为了使个人三思而行并学会安于天命、臣服君主,我将对阴谋进行细致的探讨,不会遗漏任何与君王或个人相关的重要事项。事实上,克奈里乌斯·塔西佗曾经说过这样一句金玉良言:“人应尊重过去,更应着眼当下,即使内心渴求明主,也必须接受自己的君王——不论他们是怎样的人。”毋庸置疑,那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常常给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国家带来灾难。
在开始讨论此话题之前,第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是:这些阴谋的产生是针对谁?事实证明,阴谋的产生要么是针对其祖国,要么是针对君主。此文中,我会对这两种类型的阴谋分别进行探讨,因为以将城池移送给围城的敌人手里为目的而制造的阴谋,或者因某种理由制造的与此相似的阴谋,其他地方已言之足矣。
在此论述第一部分,我们先谈谈针对君主的阴谋。首先,我们对其众多成因提出疑问。但其实有一个成因比其他所有成因都更为重要,那就是君主所激起的普遍仇恨,因为当其激起了这种普遍仇恨之时,我们就能预料到,那些曾被他大大冒犯的人将会寻求报复。而当这些人发现君主已经激起了人们的普遍憎恶,他们的报复欲望就更强烈了。因此,君主应当避免招致此类个人恩怨,鉴于别处已经论及如何避免个人恩怨,此处不再赘述。之所以提及,是因为若君主真有意提防,那么仅仅对于个人施以惩罚将会招致较少的敌意。原因如下:首先,我们很少遇到这样的人,对某种不公正行为无比愤慨,从而身犯险境去实施报复;其次,如果他们确实想这么做且已具备必需的能力,那么他们也会因为君主受人民拥戴而行动受限。
伤害可能波及人的财产、生命或荣誉。杀戮的威胁要比杀戮本身更危险。的确,威胁要进行杀戮是极其危险的,然而杀戮却毫无危险,因为死人不可能思量着复仇,而那些幸存者却通常促使你作复仇的思虑。但是,那些已受到威胁并意识到不得不做些什么或者投身其中的人,对君主而言已构成真正的威胁,我们将引用实例说明。
除去那些由求生本能驱使的行动实例,对人的财产或者荣誉的伤害是最容易激怒人的,对此君主应当警惕,因为不论他如何掠夺一个人的财产,也无法确保那人丧失复仇的能力;不论他如何剥夺一个人的荣誉,也无法让那人打消报复的念头。在人们被剥夺的众多荣誉中,最重要的是女人的荣誉,其次是对男人人品的蔑视。正因如此,帕萨尼亚斯才揭竿而起反对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也正因如此,才有许多人拿起武器反对其君主。在我们的时代,如果卢西奥·柏兰提没有把他女儿嫁给西恩纳暴君潘多佛为妻,然后又把她带走,那么他就不会被迫密谋反对潘多佛了,这点我们会在适当时候详述。导致帕西对美第奇谋反的主要原因在于美第奇下令夺走了乔瓦尼·邦热美的继承权。
导致人们密谋反对君主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非常有力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收复已被君主攫为己有的国土的欲求。正因如此,布鲁特斯和卡修斯才转而反对恺撒,也正因如此,有那么多人密谋反对法拉里斯、狄奥尼修斯和其他国家权力的篡夺者。没有一个暴君可以超越此种意志,除非放弃其暴政。然而,没有暴君愿意放弃暴政,所以几乎所有暴君皆以悲剧收场。因此尤维纳尔的诗歌这样写道:“几乎没有君主可以毫发未伤地陨落于冥界,暴君也屡屡难逃悲惨下场。”
如前所述,阴谋带来的危险是相当多的,并且持续不断,因为一个阴谋中会有多种危险突然出现,这些危险充斥于阴谋形成、实施的整个过程,以及阴谋产生的后果中。阴谋的形成可由单人而为,亦可由多人而为。若仅由单人而为,并不能理所当然地称之为阴谋。准确地说,它是某个个体要杀掉君主的坚定决心。在阴谋所蕴含的三种危险之中,单人之谋仅包含后两种危险。因为在行动之前是不可能有危险产生的,既然没有其他人知晓,也就不存在对君主实施该阴谋的危险。而是否有实施阴谋的决心取决于这个人的能力——无论他伟大或渺小,高贵或卑微,与君主关系密切或疏远。因为任何被准许在某个时间同君主交谈的人,以及任何有机会同君主交谈的人,其情绪皆有可能得以舒缓。我们已经屡次提到的帕萨尼亚斯,在马其顿国王菲利普与一帮武装人员前去庙宇的路上杀害了他,当时走在国王两边的分别是他的儿子和女婿。但是,帕萨尼亚斯是贵族,且与君主相识(但也有其他人)。一个贫穷可怜的西班牙人将匕首刺入了西班牙国王斐迪南的脖子,尽管伤口并不致命,但是它却表明了此种类型的人也可能具备做这种事的意图和机会。一个托钵僧或土耳其牧师,在巴雅泽用弯刀袭击了当时的土耳其君主。他并没有杀死他,但是他必然具有这样做的意图和机会。我认为,我们周围有很多想要做这种事的人,但仅仅心怀这种意图,既不需要受到惩罚,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危险。但是真正去做的人却寥寥无几,且在这些人中,也只有非常少的人在其行动中幸存。因此,你会发现没有人甘于赴死。但让我们撇开这些单人阴谋,来谈谈多人阴谋。
在我看来,历史上所有的阴谋要么是有名望之人所为,要么是君主近侍或亲信所为,其他人除非是十足的疯子,否则不可能阴谋陷害君主,毕竟无权之人以及无法接触君主之人没有成功实施阴谋的任何希望和机会。首先,无权之人笼络不到可以忠于他们的人,毕竟在有可能冒大风险的情况下,没有人会答应去为他们做事,因为阴谋一旦传达至两三人,告密者就会出现,他们的计划便会暴露。其次,即使他们足够幸运,没有告密者出现,他们在阴谋的实施中也一样会由于无法轻易接近君主而困难重重,而在得以行事之时根本无法逃离险境。既然有名望之人和能够轻易接近君主的人都得屈服于这些困难,更不要说其他人了,他们面临的困难将被无限放大。所以,只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并未受到威胁,只要他们不会丢掉脑袋,那么当其认识到自己的劣势,就会变得小心谨慎,即使对君主心怀不满,也只会私下咒骂发泄,等待着那些拥有更高地位声望之人可以替他们报仇雪恨。这样一来,一旦遇见这种人欲行谋害君主之事,人们应对其意图动机而非审慎态度加以赞赏。
阴谋者似乎一直都是有名望之人或者与君主关系密切之人,其中因赐予太多利益而导致的谋反与因施予太多惩罚所引发的谋反案例一样众多,例如,卜兰尼斯密谋反对康茂德,普劳提阿努斯密谋反对西弗勒斯,塞扬努斯密谋反对泰比里厄斯。对于这些人而言,君主赐予的财富、荣誉和头衔已经很多,似乎什么都不缺,除了君主的头衔,他们对此不愿意忍受,因此密谋反对君主,而最终总会得到其忘恩负义之行应得的结果。
而近代发生的相似阴谋中,有一个却取得了成功,即雅各布·阿皮亚诺密谋反对比萨君主梅瑟·皮耶罗·干姆巴科尔提,因为雅各布正是由后者抚养长大,且名誉加身,而他却夺了后者的权。在我们的时代也有科波拉阴谋反对亚拉贡国王费迪南。因为对于已经拥有巨大财富的科波拉来说,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王国,而他也因为决心得到它而丧命。然而,如果有名望之人谋反成功,则情况一定如此:阴谋必定是由有名的另一位君主所为。但是那种易于使人盲目的支配欲,又一次使他们在着手做事时失去理智。只要他们知道怎样谨慎实施恶行,那么就不可能不成功。
因此,想要提防阴谋的君主,相对于那些已被其过多伤害的人,更应当害怕那些被其授予过多恩惠的人。因为前者缺乏机会,而后者却机会多多,尽管二者所欲相同;统治国家的欲望与复仇的欲望一样大,甚至更大。所以,君主授予其朋友的权力应当保持一个度,即在此权力和君主权力之间应当保持一个特定的间距,且在此间距之中还有别的东西可所欲求。否则,如果我们刚谈论的事情未发生在他们身上,那倒是一件怪事了。下面,言归正传。
前面已经提及,谋反者一定是有名望之人和容易接近君主之人,这里我们就谈谈他们的成功和事例,以及为什么有些人成功了而其他人却失败了。如前所述,阴谋的危险常常发生在三个阶段:开始之时,实施之时和结束之后。我们发现,阴谋很少成功,因为成功通过这三个阶段是不可能或者几乎不可能的。首先,我们来谈谈开始阶段的危险。鉴于在制订计划过程中要使阴谋不被发现需要敏锐的判断力和足够的运气,对此阶段危险的探讨显得更加重要。阴谋暴露有两种方式,要么走漏了消息,要么出自推断。信息泄露要么是合谋之人变节,要么是其不够谨慎所致。变节之事时有发生,因为你只能将阴谋传达给你认为会誓死效忠于你的人,或对君主不满的人。也许其中有一两个人是你可以信任的,但是如果你将计划透露给多人,那么要找到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必须对你非常信任,他们对危险和惩罚的估计不会影响对你的信任。人常常错估别人对自己的情分,而除非你有前车之鉴,否则无法确定这份情谊。然而,这种前车之鉴的获得也要冒很大风险。甚至于即使在其他危险事件中,他们忠诚于你,你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在种种危险远远超出之前的事件中保持同等忠诚。如果你判断一个人的忠诚度是依据他对君主的不满程度,那么你很容易犯错;因为你接受了这种不满,即是为他提供了获得满足的各种条件,这样一来,如果要他保持对你的忠诚,要么他确实苦大仇深,要么你对他的影响一定巨大。
所以,阴谋就屡遭暴露,在开始就被挫败。的确,若是一个传达给多人的阴谋很长时间内一直仍是秘密,那可真让人啧啧称奇,就像历史上庇索密谋反对尼罗,以及我们这个时代帕西密谋反对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美第奇一样,当时五十多人对此保守秘密,直到采取行动的那一刻阴谋才暴露。
由于轻率而使阴谋暴露的情况发生在密谋时不够谨慎而使佣人或者第三者听到之时,例如,布鲁特斯之子就因其与塔奎因报信者的阴谋谈话被佣人听到而被告发。或者,阴谋的暴露是因为你无意中将其告诉了女友或者男友或者别的轻佻之人,以蒂姆努斯为例,他和菲洛塔斯以及其他人一起谋反亚历山大大帝,曾向一个他很喜欢的名叫尼克马库斯的男孩谈到了他们的计划,不料那个男孩立刻就把此事告诉了他的哥哥赛巴利努斯,而赛巴利努斯又把这个阴谋告诉了国王亚历山大。
由于推断而引起的阴谋暴露,庇索尼安阴谋反对尼罗即是一例。其中一个名叫斯伽维努斯的阴谋者在计划杀掉尼罗的前一天立下遗嘱,并命令他的自由民米里库斯把他那把老旧而锈迹斑斑的匕首磨光,释放所有的奴隶并分给他们钱财,准备好用于包扎伤口的绷带,从这些事情中米里库斯推断出了有阴谋存在并告诉了尼罗。于是,斯伽维努斯,连同前一天被看到跟他一起长时间秘密谈话的共谋者纳塔莱斯,一起被捕了。由于他们解释不一致,最后被迫说出真相,这样一来阴谋就暴露了,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遭遇了灭顶之灾。
无论是由于恶意,还是由于不够谨慎,或者是言行失检,或者是轻率的谈话,所有这些情况下如果知道阴谋的人超过三个或者四个,那么要防止上述这些原因造成的阴谋暴露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有一个以上的阴谋者被捕,那么要想阻止阴谋泄露就不可能,原因在于两个人不可能在他们给出解释的每一个细节上都能保持一致。如果只有一个人被捕而他恰好是一个果毅之人,那么他或许不会供出他的同谋者。但是,极为重要的是,其他同谋者也必须有不逊于被捕者的胆量坚守其立场不逃跑,因为无论是被捕之人还是在逃之人,均可能由于缺乏勇气而泄露阴谋。
的确存在这样一个稀少的案例,由泰特斯·李维提出,即反对锡拉库扎国王希罗尼穆斯的阴谋。在这场阴谋中,其中一个叫狄奥多士的同谋者被捕后,他仗义保护其他同谋者,栽赃给了国王的朋友;而他的同伴也非常信得过狄奥多士的为人,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离开锡拉库扎或者表现出一丝的害怕。
以上这些都是在阴谋实施之前暴露所面临的危险;避免泄露的补救措施如下。首要的、最安全的,实话讲也是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不给共谋者泄露对你不利信息的时间,且仅在你准备行动之时而非提前将你的计划告知他们。这样做,至少可以避开因谋划阴谋而招致的危险,其他人通常也可以逃离危险。事实上,他们都会成功,任何谨慎之人都会发现这样做事是可行的。后面我会引用两个实例,暂且讨论至此。
奈勒迈特斯由于无法忍受伊庇鲁斯君主亚里士提摩斯的暴政,集结了家中众多亲戚和朋友,劝说他们一起解放祖国。有人提出需要时间考虑,先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奈勒迈特斯让随从锁上家门,对这些人说道:“要么你们现在就跟我一起行动,要么我把你们统统作为囚犯交给亚里士提摩斯。”这些话让他们下了决心,他们发了誓并立即行动,成功地执行了奈勒迈特斯的命令。当通过诡计获得波斯王冠后,王国的一个领袖马吉中的一人和奥塔尼斯听说了此消息并发现了这个诡计,于是他就与其他六位领袖协商,告诉他们是时候推翻这个占星师的暴政了。当有人问何时行动时,六位领袖中一个名叫达赖厄斯的人站起来说道:“要么我们现在立刻行动解决此事,要么我去指控你们。”于是他们整齐划一地行动,在敌人未来及作任何准备之时成功实施了计划。与这两个实例相似的还有埃托利亚人为了杀掉斯巴达暴君纳比斯所采用的方法。他们命令同胞亚历科萨麦尼斯带领三十匹马和两百步兵假意援助纳比斯,并只将计划告知亚历科萨麦尼斯,命令其他人必须严格服从于他,违者处以流放之惩罚。因此,亚历科萨麦尼斯去到斯巴达,绝口不提其受委托的任务,直到准备好行动的那一刻。结果,他成功地杀掉了纳比斯。这些人通过采用这些手段,避免了策划阴谋阶段隐藏的危险,效仿他们做法的人也同样总是能避免危险。
他们的行为人人可以效仿,这一点可以从前文提到的庇索案例中得以证明。庇索是尼罗非常信任的人,和尼罗关系密切,有很高的地位和声望。尼罗经常在自己的花园中和庇索一起用餐,这样一来庇索就可以结交到无论心态、勇气还是爱好都非常适合执行此阴谋的朋友,这对于有身份地位的人是非常容易的。当尼罗在花园里的时候,庇索可以用适当的言语指使这些人做一些他们没有时间拒绝的事,或者使本不可能成功的阴谋最后取得成功。因此,纵观诸多阴谋,没有几个不是按照这个方法成功的。但是,通常情况下人们很少关注世事,因而往往犯下重大错误,尤其是在那些超出常规的事情上,比如阴谋。
不到迫不得已或时机成熟之时,阴谋绝不能泄露。如果必须要泄露,也只能泄露给一个人,并且是你知根知底或者与你动机相同的人。找一个这样的人要比找一群这样的人容易得多,因为知道的人越多意味着越危险。此外,在合谋者不多的情况下,如果你犯了错误,你还可能找到保护自己的机会。一位智者曾经说过,你可以把你所有的事情单独告诉一个人,因为别人无论肯定回答还是否定回答意义都差不多,除非他说服你将你的所作所为写下来。每个人都要特别提防写下任何东西,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笔迹更容易证实自己的罪行。普劳提阿努斯决心杀掉君主西弗勒斯及其儿子安东尼纳斯,并把这个秘密告诉护民官撒图尔尼努斯。撒图尔尼努斯想去告发他,但又害怕控告普劳提阿努斯时别人相信他而不相信自己,于是他要求普劳提阿努斯提供书面凭证,以证明自己受普劳提阿努斯的委托和授权。被雄心壮志冲昏头脑的普劳提阿努斯真的写给了他,最终因被撒图尔尼努斯控告而获罪。如果没有这份书面材料和其他一些不利证据,普劳提阿努斯完全可以厚着脸皮死不承认以保全自己。可见,如果没有书面材料或其他证据,即便你被控告,照样有机会得以逃脱,因此对待提供书面材料之事要慎之又慎。
在针对尼罗的庇索尼安阴谋中,有一个名叫艾比开瑞斯的女人,曾是尼罗的情人。她认为让一个曾担任尼罗警卫的战船船长参与进来有助于阴谋的实施,因此她把阴谋告诉了这位船长,但是并未告知共谋者都是谁。后来,这个船长食言向尼罗控告她的时候,她严词否认了对她的控告,以至于尼罗无法定夺而让她离开。因此,将阴谋告知另外一人存在两种危险。一种危险是他可能会主动指控你;另一种危险是他受到怀疑或者不利证据而被捕,在被宣判有罪或受到严刑拷问之时将你供出。在这两种情况下,危险都是可以补救的。因为在第一种情况下,你可以否认对你的指控,宣称对方因为恨你而捏造事实;在第二种情况下,你也可以否认指控,宣称对方是因为被暴力威逼而撒谎。
因此,最明智的做法是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任何人,而只按照上述案例行动;或者如果你不得不告诉某一个人,也不要告诉再多的人,这样尽管危险可能会更大,但是也不会比你告诉更多人的危险大。当情势逼迫你必须要对君主下手,就像你看到君主准备要对你下手一样时,情况也是一样的,因为此时此刻你的需要迫切至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如何防范。这种必要性几乎总能导向理想的结果,为了证明这一点,举两个例子。
在君主康茂德的几个主要朋友和亲信里,里图斯和埃克莱克图斯掌管着禁卫军,而马西娅是他主要情妇之一。这些人有时候会因他的行为有失体统而责备他,所以康茂德决定将他们处死,并把这三人和他决定在第二天夜里处死的其他几个人列了一个名单。他把名单放在了枕头下。在他去洗漱的时候,他最喜爱的小儿子在他床上玩耍嬉闹,无意中看到那个名单,就拿在手里跑了出去,在外面遇到了马西娅,马西娅从他手里拿过名单,读完之后记录下内容,并立即派人去叫里图斯和埃克莱克图斯。他们三人都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于是决定先发制人。所以,他们没有浪费任何不必要的时间,在第二天夜里杀掉了康茂德。
第二个例子是,君主安东尼纳斯·卡拉卡拉带兵到美索不达米亚时,有一个地方行政长官叫马克里努斯,比起他的战士身份,他倒更像是一个平民百姓。与所有那些不好的君主一样,安东尼纳斯总是害怕别人不按照他所认为应该得到的礼遇对待他。他给在罗马的一个名叫马特尼安纳斯的朋友写信,托他向占星家询问是否有人觊觎他的王位,并给他一些相应的建议。马特尼安纳斯回信说,马克里努斯就是那个觊觎王位之人,但是这封信却在送给安东尼纳斯之前落入了马克里努斯之手。就这样,马克里努斯意识到,要么在下一封来自罗马的信到达之前杀掉安东尼纳斯,要么就会被他杀掉,只能二选一。于是他命令手下一个名叫马尔提亚里斯的百夫长将安东尼纳斯暗杀,马尔提亚里斯最终成功完成了任务。马尔提亚里斯效忠于马克里努斯,他的兄弟几天前刚刚被安东尼纳斯处死。
可以看到,当情势紧迫到没有时间可以耽搁的时候,结果就会与前面所说的伊庇鲁斯的奈勒迈特斯所用方法产生的结果相同。还可以看到,我在本文一开始所说的话仍然适用,即与实际造成的伤害相比,威胁对君主的伤害更大,更可能导致阴谋的产生。因此,君主必须防止这类威胁,要么他应该对那些人十分关怀,要么应该确保那些人不对他造成伤害,但是在任何情况下,他都绝不应该将那些人置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阴谋实施过程中发生的危险,要么是因为计划发生改变,要么是因为阴谋实施者缺乏勇气,要么是因为实施者粗心犯错,要么是因为未将目标全部消灭而没能完成任务。因此,在此我要指出,没有预先通知突然改变计划,放弃起初拟定的行动计划,是干扰计划实施的最大因素。如果计划的改变会滋生混乱,那么也是在军事行动和我们正谈及的事件之中。因为此类事件中,首先必须要做的是,让参与行动的人清晰地了解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他们花了几天时间去设想一个详细的计划及其行动过程,而突然被告知行动有变,一切都会失调,整个计划就会被搞砸。所以,即使看到计划中存在不妥之处,执行原计划也比取消计划从而卷入诸多不便之中好得多。这个原则适用于没有时间制定新计划的情况,因为如果有时间的话,完全可以按其所愿进行计划安排。
帕西阴谋反对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美第奇的事为大家所熟知。根据拟定的计划,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美第奇会受邀与圣乔治教堂的红衣主教共进晚餐,在用餐时将其暗杀。计划还详细布置了哪些人负责暗杀、哪些人负责占领宫殿以及哪些人负责在城市周围散播讯息鼓动人们解放自己。当帕西、美第奇和红衣主教在佛罗伦萨天主教堂出席庄严肃穆的集会时,大家得知朱利亚诺那天不会去和他们共进晚餐,所以共谋者们聚集起来决定将原打算在美第奇家里完成的任务改在教堂完成。这个决定搅乱了整个计划,因为吉奥万巴提斯塔·蒙特塞克拒绝参与,他说他不会去教堂做这件事。因此,不得不寻找替补并重新分配任务,由于没有时间搞清楚行动的细节,他们在实施的时候就犯了许多致命错误,最终失败了。
负责完成阴谋任务的实施者优柔寡断,要么是因为尊重人性,要么是因为胆小怯懦。君主展现的威严和气场很容易动摇阴谋实施者的决心或者使他害怕。马里厄斯被民特纳人俘虏后,一个奴隶被派去杀他,但来到马里厄斯面前时,奴隶被他的强大气场所震慑,又想到他的名字代表的含义,顿时失去了杀他的勇气和力量。如果连一个被锁在监狱之中承受不幸的人都有如此魅力,那么未被俘虏且身穿君主长袍,威严无比地被壮丽浮华和朝臣包围时的他一定更有魅力。这样的排场足以威慑到你,他对你热情亲切的迎接可能会让你心软。有一伙人阴谋反对色雷斯国王西塔尔凯斯,他们于行动之日到达国王所在之地,但是竟然没有人敢向西塔尔凯斯动手,最后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他们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阻止了行动,只好互相责怪。就这样,他们不止一次犯下同样的错误,最终导致阴谋暴露,他们也都因这一可能犯下但最终没有实施的罪行而受到了惩罚。菲拉拉的阿方索公爵有两个兄弟共谋反对他,他们选择了一个给公爵当差的人作为中间人,这个人既是牧师又是合唱指挥。应两兄弟的要求,此人多次成功引公爵与他们会面,让他们可以趁势杀掉阿方索,但兄弟二人均不敢动手,阴谋暴露后,他们不得不遭受邪恶与缺乏谨慎而招致的惩罚。只有在被君主的强大气场所震慑及因其仁慈的举止而失掉戾气的情况下,这种疏忽大意的过错才会出现。
阴谋实施过程中的诸多不顺利,是由于缺乏谨慎或缺乏勇气酿成的错误所致,因为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发生,使得你心绪混乱,说错话、做错事。提图斯·李维向我们讲述的一个叫亚历科萨麦尼斯的埃托利亚人的事例,最能贴切描述人们这样崩溃混乱的情形。亚历科萨麦尼斯决心杀掉前文所述的斯巴达人纳比斯,行动时机到来之时,他告知手下任务,并且,依照李维的叙述:“努力使自己集中力量,因为思索这样一件大事令他的思绪混乱。”的确,一个人的意志再坚强,对死亡或持弄刀剑再熟悉,也不太可能不混乱。因此,应当选择有做这种事情经验的人,不要把事情委托给任何其他人,即使人们认为他再勇敢也不行。做大事的时机到来之时,如果行动者之前没有任何经验,那么没人敢肯定会发生什么。例如,心绪混乱可能导致武器从手中滑落,或者偶然泄露某些信息并导致同样的后果。康茂德的姐姐卢西拉与昆提阿努斯一起计划杀掉他,昆提阿努斯在圆形剧场入口处等待着康茂德,拿着亮晃晃的匕首来到康茂德面前,说道:“元老院送你的礼物!”这些话让他没来得及放下武器袭击康茂德就被捕了。之前提到过,梅瑟·安东尼奥·沃尔泰拉受命杀掉洛伦佐·美第奇,在扑向美第奇那一刻,他喊道:“啊,叛徒!”这一惊叫挽救了洛伦佐的性命,摧毁了那个阴谋。
由于上述原因,成功密谋推翻一位君主已经相当不易,而成功密谋推翻两位君主更是难上加难。换句话说,推翻两位君主的密谋几乎不可能成功,因为你几乎不可能在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实施相似的行动,而在不同的时间实施两次又很难确保二者不相互影响。因此,如果说密谋推翻一位君主是没有把握、危险、鲁莽任务,那么密谋推翻两位君主的行为则完全是愚蠢、轻佻。如果不是出于对历史学家的尊重,我是绝不会认为赫罗狄安关于普劳提阿努斯的记叙是可能的。依照他的说法,普劳提阿努斯委任同一个人——百夫长萨图尔尼努斯,去刺杀居住在不同地方的西弗勒斯和安东尼纳斯。这件事完全不合理,我相信它的唯一理由就是赫罗狄安的权威性。
几个雅典青年志士密谋推翻雅典暴君狄奥克莱斯和希庇亚斯,他们杀死了狄奥克莱斯,但希庇亚斯得以逃脱并为他报了仇。柏拉图的弟子,赫拉克勒亚的希翁和利奥尼兹密谋推翻暴君克利阿科斯和萨提洛斯,但他们只杀死了克利阿科斯,萨提洛斯得以存活并替他报了仇。我们前边多次提到的帕西,也仅仅成功杀死了朱利亚诺。因此,任何人都不应该参与密谋推翻多位统治者,因为这对他自己、对他的国家、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一点好处。相反,得以幸存的统治者会变本加厉地残暴,就像前文提到的佛罗伦萨、雅典、赫拉克勒亚后来的境况一样。的确,佩洛皮达斯解放他的祖国底比斯的密谋涉及了前文提到的重重困难,最后却得以成功;佩洛皮达斯推翻的君主不是两位而是十位,他不仅是个外人,难以接触到君主,而且他还是一个反叛者。尽管如此,他仍然能够进入底比斯,杀死统治者,解放祖国。但其实,他是因得到了君主参赞卡戎的帮助才得以轻松完成这项壮举的。任何人都不该模仿佩洛皮达斯的做法,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最终能成功是个奇迹。所有提到这件事的作家也都一致认为这件事情是举世无双、空前绝后的事迹。
阴谋的实施可能被中途产生的错误认知或者不可预见的意外而摧毁。就在布鲁特斯和他的同伙准备刺杀恺撒的那个早晨,恺撒碰巧和共谋者之一的盖厄斯·庞庇利乌斯·雷那进行了一次长谈。其他同伙发现他们聊了那么久,于是就怀疑庞庇利乌斯向恺撒泄密,并且企图不等他进入元老院就将他当场杀死。实际上,他们确实会这样做,但他们的争论后来得到平息,在看到恺撒没有表露出任何异常的迹象后也消除了疑虑。谨慎的人会充分考虑到这种错误认知并给予充分的关注,但是关注越多越容易产生错觉。这是因为当一个人心里有鬼的时候,很容易认为别人都在谈论他,哪怕毫不相关的言论都可以扰乱他,使其认为肯定和他有关,这样就会导致其放弃密谋,或者过早行事,搅黄密谋。知情人越多,这样的情形越容易发生。
由于意外不可预见,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举例说明该如何谨慎行事。前文提到过的西恩纳的卢西奥·柏兰提,因潘多佛带走了已经与他结婚的女儿而对他充满愤怒,于是决定选好时机杀掉潘多佛。潘多佛之前每天都去看望一位生病的亲戚,途中要路过卢西奥的房子。卢西奥发现后,安排同伙在他的家里,以备在潘多佛经过时将其杀害。这些同伙携带武器站在门口内侧,一个观察哨在窗口观察,一旦潘多佛经过门口,观察哨给出信号,门口的同伙就立马冲出去。潘多佛出现那天,信号发出后,他碰巧遇到一个老朋友停了下来,同行的另外几人继续往前走,看到发生了什么,听到武器的嘈杂声,发现了这场预谋。结果,潘多佛逃过一劫,卢西奥和他的同伙不得不逃离西恩纳。就这样,这次偶然的会面打乱了谋划中的事情,从而导致卢西奥计划的流产。由于这样的意外是偶发事件,因此也无法提前给出解决方法。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并采取相应的举措。
我们现在需要讨论阴谋成功实施后可能发生的危险。唯一的危险就是,幸免于难的人可能会为君主的死亡实施报复。例如,君主可能还有在世的兄弟、儿子或其他支持者,他们会继承王位。这些可能寻求报复的人之所以得以幸存,往往是由于你的疏忽或者上文提到的原因。因而,当乔瓦尼·安德烈和他的同伙杀死了米兰公爵后,米兰公爵幸存的一个儿子和两个弟弟及时赶到为他复仇。此情形之下共谋者们情有可原,因为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但是由于不谨慎或疏忽而导致留下活口,他们就没有任何借口了。弗利城堡的几个公民密谋杀害了他们的君主吉罗拉莫伯爵,俘虏了他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然而,在他们看来,只有获得城堡他们的性命才能保全,但掌控城堡的人拒绝交出城堡。于是,那位名叫凯瑟琳的伯爵夫人向密谋者承诺,如果他们放她回城堡,她就会安排把城堡交给他们。同时,他们把她的孩子作为人质。达成协议后,阴谋者们放她回到城堡,而她一进入城堡就斥责他们杀害了她的丈夫,并威胁会以各种形式报复。
为了使阴谋者相信她不在意那些孩子,她把自己的性器官展示给阴谋者们,并告诉他们她还可以生更多的孩子。阴谋者们目瞪口呆,意识到他们错了,但为时已晚,最终为不谨慎的错误受到了永久流放的惩罚。
但是,如果阴谋者杀害的是受人民爱戴的君主,那么阴谋实施后的危险将是最无法避免和令人畏惧的。这样的情形下阴谋者们无法补救和挽回,因此他们不可能安全。恺撒大帝就是典型例证,因为罗马人民爱戴他,替他复仇,因此阴谋者们在被驱逐出罗马之后,均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相继被杀。
与旨在反对君主的阴谋相比,旨在反对国家的阴谋给参与者带来的危险会更小,因为后者在筹划中的危险更少,在实施过程中也同样,实施完毕后则根本不存在危险了。策划阴谋的过程中危险不多,因为公民在谋划攫取权力时,可以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如果计划未受干扰,那么任务就能完成;但是如果受到某部法律或者其他因素的限制,那么就必须放弃此次尝试,寻找其他合适时机。这个原则适用于在一定程度上腐败的共和国,因为在一个并不腐败的国家,根本找不到踏入邪途的起步之地,也根本没有公民会有这种想法。对于生活在封邑的公民,他们有各种方法和手段使自己受益,同时不冒任何风险或卷入麻烦;在共和国中也类似,因为相比君主,共和国采取行动会更慢、更让人信服,也因此更不谨慎;还因为共和国对有权势的公民更加尊重,因此这些人更敢于也更倾向于违反国家利益行事。大家都读过撒路斯对于喀提林阴谋的叙述,知道喀提林在阴谋暴露后不仅仍在罗马,而且还加入了元老院,发表着对元老院和执政官的各种无礼申斥言论,由此可见这个城市对公民尊重的程度。如果雷恩图卢斯和其他人自己手中并未持有明明白白证明其阴谋的信件的话,那么在喀提林离开罗马并已经同军队取得联系之时,他们也不会被捕。
迦太基地位显赫的公民汉诺,希望建立一个暴力政权,他安排好要在女儿婚宴上毒死全体元老院成员并自立为王。听到此消息后,元老院仅做了一件事,便是通过了一项法律,限制婚礼和宴会的费用开销。人们对于地位显赫之人的尊重程度可见一斑。
另一方面,旨在反对国家的阴谋在实施过程中,也有可能遇到更多的困难和更大的危险,因为在针对如此多人的阴谋中,你几乎不可能拥有足够的兵力,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任其指挥的军队,像恺撒、阿加托克利斯、克莱奥梅尼等人一样可以靠他们指挥的军队一举征服他们的国家。对于他们来说,此方法简单易行、安全可靠,但是对于没有军队可供指挥的人而言,要想成功实施计划,要么必须采用骗术和诡计,要么必须借助外国军队的力量。雅典人皮西斯特拉妥的故事就是使用骗术和诡计的好例子,他通过战胜麦加拉人而取得了人民的拥护。一天早上,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出现在公众视野,声称是贵族们出于嫉妒袭击了他,并请求武装军队随行保护他本人。得到授权以后,他轻而易举地大权独揽,成为了雅典的独裁君主。在和其他流放者一起回到西恩纳之后,潘多佛·佩特鲁奇受命指挥露天广场的护卫队,这是一份常规性的差事,别人都不愿意接受。但是,这支武装军队却逐渐为他赢得了声望,不久后他就成了一名君主。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采取过各种手段或方法,最终毫无危险地达到了目的。
一些人企图通过自己的军队或者借助外国军队以控制国家,他们能否取得成功,取决于命运对他们是否眷顾。前文提到的喀提林就丧命于自己的阴谋尝试中。上文提到的汉诺,先是使用毒药却失败了,后来拥有了几千武装支持者,但最终全军覆没,自己也因此丧命。底比斯的几个地位显赫的公民召集了一支斯巴达军队来援助他们,并在底比斯建立专制政权。仔细探究这些推翻国家的阴谋,我们会发现,当阴谋还在策划之中的时候,没有人或者只有寥寥几人受到镇压,但是阴谋付诸实施之时,所有人要么都成功了,要么都失败了。在取得成功之后,除了那些在根本上涉及君主统治权的阴谋,其他阴谋都不会引起任何后续的危险。这是因为,假如一个人变成了专制君主,他就会面临专制统治自然带来的各种危险,而为了避开这些危险,只能采取我们在上文讨论过的那些方法来进行补救。
关于阴谋,我们要说的到此为止。我之所以重点讨论那些使用刀剑而非毒药的阴谋,是因为它们其实属于同一类型。的确,毒药的不确定性更大,因此它也更加危险,但由于不是每个人都有毒药这种东西,所以人们在使用时必须向那些有毒药的人请教,而请教这一举动对你本身就意味着危险。由于种种原因,一杯下毒的饮料可能并不致命。例如,要去杀康茂德的人发现康茂德将他们给的毒药扔掉之后,如果想要他死,则不得不去勒死他。
这样看来,最不利于君主的就是阴谋。若一场旨在推翻君主的阴谋已经形成,结果要么是君主被杀,要么是君主蒙受恶名:如果阴谋得逞,君主必死无疑;如果阴谋暴露,君主杀掉了共谋者,人们就会倾向于以为整件事是被君主冠以阴谋之名的工具,以掩盖他对被杀者的贪婪残忍。因此,我必须提醒那些知道有人策划谋反的君主或者共和国,要在采取惩罚性行动之前尽力挖掘精确的信息,并将阴谋者的实力和地位与自己认真对比,如果发现谋反者实力壮大,就要装作毫不知情,直到自己拥有足够兵力一举摧毁它。如若不然,只会招致灾祸。因此,他们应当尽力学会如何掩饰自己,以防共谋者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从而不顾后果地立即采取行动。
罗马人给我们作了很好的例证。在其他地方已经提到过,两个军团的士兵被派去守卫加普亚,以防萨谟奈人的进攻,而军团的指挥者合谋要征服并统治加普亚。当这个消息传到罗马,一个名叫卢提鲁斯的执政官被委任彻查此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将元老院批准的加普亚军团的住宿营地公之于众。密谋军队信以为真,认为有足够时间实施计划,于是并不急于行动。就这样,直到意识到执政官已将两个军团分离,共谋者们才起了疑心,采取行动并命令实施计划。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了,因为在这个事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当人们认为有时间的时候其行动会十分迟缓,而当形势紧迫时其行动又会非常迅速。如果一位君主或共和国政权想让阴谋延迟起事,最好的做法就是巧妙地给共谋者提供在未来某天的时机,这样,当他们等待那天的来临,相信时间充裕之时,君主或共和国就可以趁机策划对阴谋者的惩罚。
没有这样做的人,只会加速自己的失败,雅典公爵和古格里尔莫·帕西就是例证。当公爵成为佛罗伦萨的独裁君主,并听说有人阴谋推翻他的时候,他把其中的一个共谋者抓了起来,但没有进一步调查此事,结果其他共谋者立刻揭竿而起,一举推翻了他的政权。1501年,当古格里尔莫担任瓦尔基亚纳行政官的时候,他发现了在阿雷佐有一个支持维海利的阴谋企图从佛罗伦萨人手中夺走城镇,于是立刻奔赴阿雷佐。他既没有考虑共谋者或者他自己的实力,也没有兵力准备就绪,就在主教即其儿子的建议之下抓获一位共谋者。不料,其他共谋者立刻拿起武器,一举从佛罗伦萨人的手中夺取了城镇,古格里尔莫也不再是行政官,而是变成了阶下囚。
但是,如果阴谋本身就脆弱不堪,上述二例就能也应该立刻受到镇压,以免夜长梦多。人们也不应采取下述两种策略——尽管二者的行事方向几乎完全相反。一种是上述的雅典公爵所用的,他为了证明自己相信佛罗伦萨人深深爱戴他,处死了一个向他告密的人。另一种是锡拉库扎人戴恩所用,为了揭露自己所怀疑之人的意图,允许他信任的卡利普斯假装正在酝酿一场阴谋。这两种策略无一例外导致了灾难:第一种阻挠了告密者,鼓励了阴谋者;第二种使杀死戴恩变得很容易,在这场阴谋中他自己其实就是实际的领导者,从他的经历来看,卡利普斯此时已经能够阴谋推翻戴恩——这一计划非常缜密,最终不仅让戴恩丢掉了政权,也丢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