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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灵,岂但如此

I

论智力,总比别人多根筋;论机灵,总比别人多根弦,诸如此类的问题,总也不曾少打搅人。不过,对于那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问题,那些无聊的事情,鄙人从不白费工夫去考虑、去涉足便是了。譬如,鄙人从不涉足什么宗教难题之类的破烦事儿。至于,像在何种意义上,人应该有什么“负罪”感之类的问题,鄙人便全然不知所以了。同样,鄙人更没有什么良心自责一类的内疚可言:什么扪心自问,哪来的道听途说?对此,鄙人毫无敬意可言。不过,这里实不该留一手,以便后发制人,我宁愿当场将邪恶的结果揭露于世,并从价值观上剖析邪恶的过程,这才是鄙人做事的原则。因为,一旦知道了邪恶的结果,人们便会怀疑他们做过的事情。在鄙人看来,所谓良心的自责,实际上是一种相信邪恶的心理反应。越是错了,越是要提醒自己错了,这便是一种自我尊重,换言之,这便是符合我认为的伦理学原则的做法。什么“上帝”,什么“灵魂不死”,什么“赎罪”,什么“来世”,对于这些观念,鄙人从来都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理睬它们,鄙人从小就是这个脾气。或许,对付这一类事情,鄙人从来都不敢“孩子气”十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无神论是推理的产物,更不知道它是事件的产物。在我看来,它显然出于本能。这,显然也是鄙人的天性所致了。鄙人好奇、多疑、目空一切,那些不成熟的结论,从来都不能满足鄙人的胃口。譬如,信奉上帝,便是一个不成熟的结论——一个同思想家的观念背道而驰的粗率结论。这甚至在本质上,便是对思想家们的一个赤裸裸的禁令:不许你们思考!按照神学家们的诠释,“拯救人类”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们的奇谈怪论,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说法,是一个关于人类“精神”营养的问题,对此鄙人便不能不发生极大的兴趣。为了方便起见,按照常规我们可以这样设想:“为了获得最大的体力、最好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最为脱俗的德行,人们该怎样修炼自己呢?”在这些方面,鄙人的经验简直贫乏极了。鄙人接触这类问题太晚,无从尽快获得经验,对于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唯有一文不值的德意志教育及其“理想主义”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什么偏偏在这一点上,鄙人怎么也赶不上“教皇”的要求。这种“教育”,从一开始就教导鄙人忽略现实,一味地追逐虚无缥缈的、“理想”的人生目标。譬如,德意志的“古典教育”就是一个例子——似乎,企图将“古典”和“德意志”从概念上合而为一,并不是一件毫无收获的事情!再说,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莱比锡人,却得接受古典式的德意志教育,这难道不是一件滑稽可笑的事情吗?!说老实话,为了赎回厨师和那些基督教徒们的面子,鄙人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按照所谓伦理学的术语说,那便是“非我主义”“忘我主义”“利他主义”云云。然而,正是在莱比锡人膳食的陪伴下,鄙人完成了早期的叔本华研究(1865年),而且认真地改变了自己的“生命意愿”。以伤害自己的胃口为代价,去接受一种不合时宜的营养观念——在鄙人看来,上述的烹调术足以完美地回答这个问题了。那么,一般意义上的德意志烹调术,在什么地方昧了它的良心呢?!

餐前羹——直到十六世纪,在威尼斯食谱中依然含有“去德意志”的意思:肉片、油面菜、(镇纸压制的)变质布丁!如此食谱,如果用上古兽性十足的餐饮方式用膳,那就绝不仅仅是古德意志人才了解德意志精神的渊源了,此乃伤肠害胃之道也……德意志精神是一种食古不化的典型,谁也对付不了。不过,相对于德意志人乃至法兰西人的饮食习惯,英吉利人的饮食习惯则大有“回归天性”或是“同类相餐”的味道。不管怎样,鄙人的胃口是受不了的。在鄙人看来,这似乎像在精神的躯体上添加了一双沉重的脚丫——一双英吉利女人的脚丫。不过,最佳的饮食习惯,大概要算是皮德蒙特人了。

我不胜酒力,一杯红酒或是啤酒下肚,都足以让我一整天都在“云里雾里”中度过,那是谁都不情愿做的事情。懂得这一点,虽然迟了一些,却是我从孩提时起就有过的事。就像抽烟一般,小时候只觉得喝酒不过是年少轻狂的举止而已,后来不知不觉地便养成了喝酒的坏习惯。得到如此严肃的教训,或许还是拜瑙姆堡葡萄酒所赐呢。如果真的相信喝酒会使人精神振奋起来的话,说不定鄙人早已变成一个基督徒了——那便是让鄙人去相信连自己都以为是最荒唐的事。不过,奇怪的是,只要少许饮用一点度数很低的烈酒,自己便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如果再稍稍地多来一点儿,那更足以令人晕头转向了。

然而,在写作方面,鄙人却从小便表现出非凡的意志来——雄心勃勃,笔耕不辍,立志模仿偶像塞勒斯特 严谨而简明的写作风格。为了用拉丁文写就一篇巨制论文,鄙人常常会伏案写作,彻夜不眠,之后还得接着将文中的内容写成报道材料,以备报刊发表之用。而且,文章脱稿之后,还得在写好的拉丁文上涂一层上好的保护膜,以防文本损坏。这些事,在鄙人还是著名的(舒尔)普福塔 中学学生的时候,就开始做了。或许,这些都同鄙人的生理学观念直接相关;或许,并不见得同塞勒斯特的生理学观念有所相悖——尽管这同(舒尔)普福塔中学的办学理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不相吻合的。说实话,直至后来人到中年的时候,鄙人才从严格意义上远离了任何“高酒精成分的”饮料。但是,因为在生活经验上反对素食主义,鄙人便不能郑重其事地劝诫那些超凡脱俗的人们滴酒不沾。这一点,或许同理查德·瓦格纳只能改变鄙人志趣而不能改变鄙人志向是一个道理。水足以满足人的各种需要,因而谁都喜欢住在处处都有清水流动的地方(如尼斯、都灵、锡尔斯等地);一杯清水,会像一只爱犬一般每每陪伴在你的身边——那是多么惬意!常言道“酒后吐真言”,然而,在这一点上,关于什么是“真言”的问题,鄙人又该同世界较真了——在鄙人这里,“真言”是像流水一般运动的,这里的教训足以给人们更多的启示。

谁知道,一次盛宴要比一顿素餐容易消化得多?消化良好的前提是,胃口的各项功能都能协调发挥。首先,你得知道你胃口的大小。为了避免消化不良,你得回避那些单调乏味、耗时过多的聚餐,这里不妨称之为“间歇式献祭宴会”,就像那些旅馆或者饭店中的客饭席一般的小宴会。两餐之间,不用零食,不喝咖啡——咖啡会使你忧郁沮丧、精神不佳。早晨用茶,好处最多,量不必大,味却得浓。沏茶过淡,不利健康,甚至会让人整天都面带病容,萎靡不振。万事万物皆有度,恰到好处最难得。天气不佳时,早晨便不宜用茶了,只需在平日用茶时间的前一个小时,喝上一杯浓浓的去脂可可茶便可以了。小坐,不必幻想户外会有气象万千,因为思绪若不定,筋骨便不安。偏见,无不源自消化不顺。勤勉,我前面曾提过,是对圣灵真正的冒犯。

II

跟营养问题最接近的,自然是地理和气候问题了。对于居住之地,谁都不能没有自己的选择;可是,就一个肩负使命的人而言,他得付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足以了事,因为对这类人而言,居住地的挑选余地,实在是太小了。譬如,他们得考虑那里的气候会不会影响新陈代谢的节奏,会减慢,还是加快,甚至,连同居住点和气候状况相关的大大小小的问题全都要考虑进去,因为任何一次不经意的疏漏,都可能使他们疏远自己的工作,甚至还可能使他们终身放弃自己的社会职责。当然,他们自己也可能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生命的活力,为什么不足以使其得心应手地进入自己所熟稔的精神领域呢?在这方面,又是非鄙人莫属了。不过,在鄙人看来,单单一个新陈代谢的节奏问题还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它还不至于酿成一种不良的积习,乃至将一位天才人物变成一个庸碌之辈——一个“德意志”般的庸才;或许,唯有德意志的天气,才足以损害强健神奇的五脏功能。新陈代谢的节奏,同一个人精神气质的动与静有着密切的关系,其实,精神本身就是新陈代谢的一种反映。如果我们将这些不同的反映,用表格的方式排列出来,就会发现有的地方是天才正在居住或曾经居住过的,有的地方适宜居住视拥有智慧、优雅、谋略为幸福的人,有的地方则总是会有天才们安家,这些地方都拥有无与伦比的干爽空气。巴黎、普罗旺斯、佛罗伦萨、耶路撒冷、雅典,这些地名都足以告诉人们: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地方,乃是天才的摇篮。换言之,快节奏的新陈代谢,汲取无穷能量的几率才是孕育天才的先决条件。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例子,有一位本应成为重量级人物的自由人士,最终却竟然成了一个心胸狭窄、孤陋寡闻、脾气暴躁的家伙,其原因不过是由于缺乏感觉的本能性灵敏,而选择了气候不宜居住的地点而已。幸亏病魔让鄙人变得理智而聪慧,并且学会了用推理的方式辨别现实,否则难保鄙人不会遭此下场。如今,经由长期的实际磨练,鄙人依靠自己已经能够像从一台精确而可靠的气象仪器上读数一样,说出各地气候的基本情况来。甚至,在短途旅行中,鄙人还能够根据自身的生理体验,觉察出空气湿度的变化来,譬如从都灵到米兰的旅程就是这样。

想起近十年不可思议的生活来,我至今还会后怕。那十年,是我生命的危险期,生活在一个与生命需求根本不适宜的地方——自然,肯定是选错了地方。瑙姆堡、(舒尔)普福塔、图林根、莱比锡、巴塞尔、威尼斯——就鄙人身体的生理状况而言,这些都是不该去的地方。

至于,童年和青年时期,是根本不值得回忆的,而如果将这些都归咎于所谓道德教育的缘故,那就未免太愚蠢了。譬如,鄙人没有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是无可非议的,因为,至今鄙人仍然没有志同道合者相随,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可是这些还不至于妨碍鄙人勇敢无畏、兴高采烈地生活。不懂生理学,憎恶“理想主义”,是鄙人生命中两个难以回避的致命弱点,其中有冗余的东西,也有愚蠢的表现,二者都不是善举,因为它们既无以补偿,又无从反驳。

所有人生中的失误,乃至所有致使离开人生目标的本性和态度上的变化,鄙人都将它们看作是“理想主义”招致的后果。譬如,在鄙人为什么会成为一位语文学家的问题上,或许,有人会说,尼采起码可以成为一位内科医生或是别的什么足以惊人耳目的人物,为什么没有呢?等等。在巴塞尔大学的那些日子里,鄙人的精力非常充沛,但是鄙人的整个精神生活,却是一塌糊涂的。生命的意义何在,从不考虑,从不反省。在每天的时间安排上,全是重复性的内容,从来都不会用什么别的内容替换那些重叠的东西。不过,那时候却没有什么肮脏的自私心理,也没有什么所谓发自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什么的,可以说人人都是平等的,一切都是“无私”的,一切都是“忘我”的。然而,到头来,这些却都成了鄙人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因为差一点儿,便到了生命的终点。就这样,我便开始反省那些生命中本来就不合理的东西——“理想主义”。谢天谢地!是“病魔”将我带上了回归真实世界的路。

III

一是,选择养分;二是,选择气候和居住地;三则,必定是选择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了,这样,人生就不至于再犯大大小小的毛病了。所有这些,对于自成一类的人物来说,要求便会更苛刻一些。然而,就他们本身的利益而言,却会更有用一些。就鄙人而言,广泛的阅读乃是自我修养的方式之一,因此,凡能给鄙人自由的书籍,凡能让鄙人在奇怪的学科和思想之间闲庭信步的书目,总之,凡此种种都是鄙人阅读的对象,不过,鄙人不再对它们过于当真。准确地说,正是广泛的阅读,将鄙人从一本正经的较真中解救了出来。平日里,在埋头工作的时候,鄙人身边是不留书的,也不允许任何人在身边说话,甚至连在身边思考问题也不行。然而,这正是我阅读的奥妙之所在。读者可曾注意到,在大脑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整个思维乃至整个肌体都处于一个精神酝酿的过程之中,任何偶发事件、任何外部的刺激都会对主体构成一个意外的刺激,都会引起主体的激烈反应。于是,主体必须尽可能避免任何突发的事件、任何强烈的刺激。筑起一道自我保护的壁垒,乃是培养灵感,孕育精神的本能的、明智的策略之一。那么,要不要特许某个奇异的思想,悄然地爬过这个自我保护的壁垒呢?毋须讳言,这便是阅读的初衷了。劳动与收获同修身与养性,应当交替而行,轮换而做,因为同修身养性为伴的是快乐,是智慧,是智慧的结晶——书!然者,是德意志的书吗?这便得从半年前打鄙人手上滑过的一本书说起。那是一本什么书呢?那是维克托·布罗夏德的一项杰出的研究成果,书名是《古希腊怀疑论者(研究)》,其中引用了我在《第欧根尼·拉尔修论集》 中的不少观点。古希腊的怀疑论,在是它两倍甚至五倍模糊的哲学思想中,是唯一值得尊崇的!否则,鄙人大概就会永远在几本鄙人同类的书中周旋,也只能仅对这类书籍的内容了如指掌了。或许,鄙人生性不愿多读、滥读,如果老是闷在书房里自会受不了的。鄙人生来也不愿多爱、泛爱,对于新书,鄙人的态度是——与其“忍”着读,放心看,或者存点儿敬意耐心看,倒不如小心一点儿,乃至敌对一些的好。说真的,在古典法兰西作家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得人们爱不释读。鄙人仅笃信法兰西文化,并且认为将所有欧洲的东西全都称之为“文化”是一个误会,更不必提德意志文化了。在德意志的文化高人中,鄙人所知者并不多,而且究其根底,他们还都是曾受过法兰西文化熏陶的人。首屈一指的,自然是瓦格纳夫人科茜玛了。她嗓音的天资,的确是一流的。鄙人虽不读帕斯卡,但却喜欢帕斯卡,因为在为基督捐躯者中他是最有启发性的人物,先是生理的牺牲,后是心理的逐杀,他都无一幸免——这,便是基督教残无人性的全部逻辑所在。或许,鄙人天生便有蒙田 的任性,生来便知蒙田的放荡。是也,非也,天晓得?在艺术家的气度上,鄙人则颇有几分莎士比亚的放荡不羁和愤世嫉俗,即便如此,即便如彼,却毫不影响鄙人对法兰西晚期贤达的敬仰,他们的人数是不在少数的,鄙人仍得维护莫里哀、柯奈和拉辛等法兰西名流的高洁,抵制莎士比亚之流天才的无序,即便如彼,却毫不影响鄙人对法兰西晚期一诸贤达的敬仰。真不敢想象,历史上还有哪个时代,同当今巴黎一样拥有如此好奇而精明的心理学家。这里,试举几例——其人数的确不少——如保罗·布尔热(1852—1935,法国作家、批评家。——译者注)、皮埃尔·洛蒂(1850—1923,法国小说家。——译者注)、吉普、美拉克、阿纳托尔·法朗士(1844—1924,法国小说家。——译者注)、朱尔·勒梅特尔(1800—1876,法国喜剧演员。——译者注),或许还可以举出一位出身显赫的人物来,他便是鄙人特别垂青的拉丁文天才居伊·德·莫泊桑(1850—1893,法国作家。——译者注)。对于他们,我们宁肯偏信后代,而不轻信前代——所谓他们的导师那一代人,因为所谓导师那一代尽为德意志哲学所毒害的人。譬如,M.泰纳(1828—1893,另译“丹纳”,法国文艺理论家、史学家。——译者注)便是受了黑格尔毒害的人,他对伟人及其时代的误解大概都是拜黑格尔所赐。凡德意志影响所及之处,其文化无不受其侵害。不要忘了,法兰西乃是用战争“赎回”其文化精神的。司汤达(1783—1842,又译“斯丹达尔”,法国作家。——译者注)乃是鄙人人生路上难得的遇合之一,因为凡是鄙人人生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东西都是偶然发生的,绝无什么他人的指点之类。而司汤达对心理学的见地是独具慧眼的,他对事态的悟性,则足以使你离真实的伟人最近——看到鹰爪,便知道拿破仑要来了,其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最后,必须提及的便是,法兰西历史上难得的稀罕人物——鄙人得另眼看待的、可敬的无神论者普罗斯佩·梅里美。或许,在二人之间,鄙人还是偏重于司汤达,因为,在无神论的境界上,司汤达与我,或者我与司汤达殊途同归了,司汤达笑道:“上帝最好的借口,便是他并不存在。”而我,竟也在什么地方说过:“而今,存在的威胁者,是谁?曰:上帝……”

IV

我在所有千年的王国里追寻,追寻那种美妙而富有激情的乐章,最终都以徒劳而告终。抒情诗人,乃是海因里希·海涅(1797—1856,德国诗人、政论家。——译者注)给我的最高的称谓。海涅借给鄙人一种天赐的怨恨,离开了这个怨恨,鄙人便无以完成那美妙的想象,因为在判断人类及其种族的价值时,便是看他们能不能将上帝与萨梯(希腊神话中半人半兽的森林之神。——译者注)区分开来。海涅的德语造诣极高!总有一天,会有人宣布鄙人和海涅都是一流的德文大师——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德意志本土人望尘莫及的。世人必将以我的语言天赋同拜伦《曼弗雷德》 的语言艺术相提并论,鄙人早已独自发现了万恶之渊,而那时,鄙人不过十三岁而已。我无言以对,只是想看看是什么人胆敢在《曼弗雷德》的面前重提《浮士德》 的大名。德意志人是无以得知“伟大”概念的内涵的:舒曼(1810—1856,德国作曲家。——译者注)便是一例。

出于对口蜜腹剑的撒克逊人 的愤慨,鄙人为《曼弗雷德》作了“跋”。对此,汉斯·冯·比洛却质疑说,他不曾在原稿中见过此类“跋”文,这简直是对神灵的冒犯。于是,当鄙人在莎士比亚的创作范式中寻找最适合鄙人的格式时,发现凯撒(大帝)的形象乃是莎翁独到的笔触,绝不是他人照猫画虎便足以得来的笔墨——人们绝不敢想象连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于是,要么就是它,要么绝不是它。伟大诗人的创作是唯一的,因为他依据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在作品完成之后,即便是作者本人也不能再一次经历同样的境遇,以便复制作品的原貌了。鄙人,曾试图再次经历《扎拉图斯拉的独白》的“坎坷”,然而,即便在书屋中踱步半晌,也只能以一阵难以控制的抽噎无果而终了。不知世间还有什么著述能比读莎士比亚的戏剧更让人撕心裂肺。试想:使一个滑稽戏剧中的小丑感人至此,作家要经受多大的磨难!哈姆雷特感人吗?使读者发狂的,不是疑惑,而是信以为真……然而,要察觉到人物的真实性,读者还得有这个造诣,有这个修养,还得有一个推理正常的头脑,所有的人,都会敬畏真理。而且,说实话,鄙人从不怀疑培根先生乃是此类怪诞文学的开创者、自戕者,既如此,又何须在乎美利坚那些知识浅薄、头脑不清的可怜虫呢?然而,想象中的真实之所以感人,是因为它来自事实中的真实感受,甚至后者乃是前者的先决条件。无论在何种意义上,培根先生都是首屈一指的唯实论者,但是实际上人们对他要做什么,做了些什么,他的内心世界又是什么?都还知之甚少……见鬼去吧,可爱的批评家们!

假若,当初鄙人予“扎拉图斯拉”的取名不是如此,而是叫“理查德·瓦格纳”,那么,就算修炼了两千年的洞察力也难以看出,《人性的,太人性的》 的作者是扎拉图斯拉的幻影……

V

这里,在涉及鄙人生命创造力的问题之前,先得说句感恩的话,以便对改变鄙人人生价值观发生过影响的方方面面,表达真诚的、意味深长的感激之情。毫无疑问,这里最亲密的关系都是和理查德·瓦格纳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至于,所欠其他人的情谊,鄙人都可以一笔带过。然而,不管怎样,在特里布森的那些日子,鄙人是决不会忘记的,那是彼此信任的时光,那是令人兴奋的时光,那是无上崇高的时光,那是弥足珍贵的时光……鄙人,虽不知别人同瓦格纳相处的经历,但鄙人却见证了我俩彼此友谊的象征,乃是万里无云的长空。说到这里,又得提起法国了,对瓦格纳的粉丝还有其他的追随者来说,只要他们觉得瓦格纳身上还有什么同他们相似的地方,那便是他们在向瓦格纳先生表示敬慕了。对此,鄙人该有千条理由拥护,没有半点借口妒忌。其实,鄙人也是一样的——骨子里从不接受德意志的东西,甚至连见到一个德意志般的人影,也会觉得倒胃口。于是,同瓦格纳的第一次接触,便注定要成为鄙人人生中大口吸氧的头一回:在鄙人的眼中,瓦格纳便像是外星来客一般,像是德意志人的对立面,乃至于简直是所有德意志德行的反面案例。“德意志人”这个概念,对从小呼吸“沼泽空气”长大的五十多岁的人来说,简直是悲观主义者的代名词。这些人,除了成为“德意志人”的革命者以外,别无选择。无论怎样,这些人都绝不会对那些固执偏见的现象保持沉默的——即便他们会改头换面,即便他们身披红装,再着以(欧洲)轻骑兵式的制服,在鄙人看来,那也是完全无关大局的事情。谁都知道,瓦格纳也是一位叛逆者,也逃离过德国人的藩篱。除了巴黎以外,艺术家便无以在欧洲找到自己的栖身之地。因为只有在巴黎,艺术家才能找到瓦格纳所设想的五种柔和的感觉,如手指上的细微差别、心理上的病态感觉等。在艺术激情的表现力上,在艺术摄制的严肃性上,绝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同巴黎同日而语——那是典型的巴黎式“严肃”,是绝无仅有的艺术语言。惊世骇俗的抱负,乃是法兰西艺术家的灵魂,而在德意志却连这种概念也不曾有过。德意志人,本性“从善”,而瓦格纳却偏偏生来便不知“从善”为何物。好在,鄙人已多次交代了瓦格纳的人格以及什么人同他来往最多的问题:瓦格纳是法国后期的浪漫主义艺术家,像德拉克洛瓦和柏辽兹(1803—1869,法国作曲家。——译者注)一样,也是那种野心勃勃,令人亢奋的艺术家。他们天生病态,无药可救,是滔滔不绝的狂热分子,是彻彻底底的艺术名家。那么,谁是瓦格纳最虔诚的首席信徒呢?那无疑是查尔斯·波德莱尔了,不过他也是第一个解读德拉克洛瓦的人。德拉克洛瓦是一个典型的颓废者,一个足以让所有艺术家认识自己的人。或许,他也是瓦格纳的最后一个信徒……尽管如此,在某些方面我却永远也不能原谅瓦格纳——他屈尊于德意志人,乃至于变成了德意志之外的德意志人。足见,只要在德意志影响可以延伸到的地方,文化便难免遭殃。

VI

不管怎样,离开了瓦格纳的音乐,鄙人是熬不过那病魔缠身的青年时代的。鄙人,生而屈尊为德意志人,一个人想要摆脱难以忍受的屈辱,必得求助于精神上的麻醉。于是,鄙人便找到了瓦格纳。在我眼中,瓦格纳乃是德意志绝无仅有的解毒之物。不过,它本身也是一种毒物,这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一听到《特里斯坦》的钢琴乐曲响起,鄙人便会随之而成为瓦格纳的同路人——我的冯·比洛先生,这可不是我的恭维话!不过,对于瓦格纳早期的作品,鄙人却实在是不敢恭维的,因为它们实在是太普通,太“德意志”化了……尽管这样,我今日仍然企望还能找到像《特里斯坦》那样令人惊魂动魄,那样余音绕梁的佳作——鄙人翻遍了所有的“艺术”作品,然而还是得认输了。在《特里斯坦》的第一个音符面前,列奥纳多·达·芬奇所有的“奇特”都会黯然失色。《特里斯坦》是瓦格纳的登峰造极之作,之后他又接着创作了《迈斯特的歌手》和《指环》,希望能赶上《特里斯坦》的辉煌。然而,使瓦格纳始料未及的是,结果偏偏不能如他所愿,这,大概也是天资使然……鄙人,可算是生逢其时,还能偏偏在德意志人群中幸运地存活下来,以便来日有所担当。鄙人,心智敏捷而好奇善问,足以完成天赋的使命——此乃鄙人三生有幸之遇合也。对于一个从未病至“快意癫狂”的人,世界是不会眷顾的,因为,那几乎是一种必须履行的义务,是一种必须以神奇的方式才足以奏效的结果。瓦格纳之所以能取得惊人的成就,是因为唯有他长满了足以在千奇百怪、若喜若狂的大千世界里遨游的羽翼。这一点,鄙人比谁都心知肚明;而鄙人,则有足够的能力将问题最多、危险最大的劣势化为自身的优势,从而使自身倍加强大起来。不难想见,瓦格纳注定会成为鄙人生命中的施主。于是,我们相依为命,承受了这个世纪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磨难,我们苦得其所,我们的名字将永远写在一起。自然,也像瓦格纳常常会被德意志人误读一样,鄙人也绝不会逃过这一劫的,永远也逃不过这一劫。不过,我的德意志人啊,要理解这两位大师,你们还得花上两个世纪的心智和艺术的修行啊!只怕你们还是达不到这个境界。

VII

对那些特别优异的读者,鄙人这里还得多说上几句:音乐到底给了鄙人什么呢?恰似十月里的一个午后,音乐给了鄙人愉悦的情怀和微妙的感觉。恰似一个小巧而迷人的女人,音乐给了鄙人个性、奢侈和温婉,鄙人,从未奢望过德意志民族中会出一个懂得音乐的人。通常,所谓德意志的音乐家,特别是最有名望的那些人,如果要究其出身的话,偏偏他们一个也不是真正的德意志人?要么是斯拉夫人,要么是克罗地亚人,要么是意大利人,要么是荷兰人,甚至是犹太人。不然的话,便是德意志高贵血统的人,或是已经绝后的德意志人,如海因里希·舒尔茨、巴赫和亨德尔等。至于我本人,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地道的波兰人,因而又足以步肖邦音乐之后尘了。基于三个理由,鄙人要将瓦格纳的《西格弗里德田园曲》(牧歌)排除在高雅音乐之外,这里或许还应该包括李斯特(1811—1886,匈牙利钢琴家和作曲家。——译者注)的几个作品。虽然李斯特以其管弦乐队的高雅器乐的格调,略胜其他音乐家一筹。最后,还必须提到的,是阿尔卑斯山脉那边的音乐人。说到这里,便不能不提到罗西尼(1792—1868,意大利作曲家。——译者注),更不能不提南部的音乐家——威尼斯音乐大师皮特洛·加斯蒂。鄙人之所谓阿尔卑斯山脉的那边,其实仅仅是指威尼斯而已。而当鄙人试图以另外一个名词去替代“音乐”二字时,恐怕也只有“威尼斯”一词足以担当此任了。在鄙人的音乐世界里,音乐和眼泪,总是难解难分;在鄙人音乐的词典中,幸福同“南部”总是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而那幸福的南部,又总是同微微颤动的心灵连接在一起的。

近日,

一个茶褐色的夜晚,

独自地,我伫立在桥头儿,

从远方,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儿:

宛如一颗金色的水珠儿,

颤抖着,打水面滚来——越滚越近。

艘艘狭长的船儿,道道夜晚的光儿,声声飞来的音儿——

醉了一般,游进那朦胧的夜……

我的心,是一把上了弦儿的琴,

一双无形的手——拨动着那根敏感的弦儿——

奏出一首美妙的歌儿,附和着——那船上的曲儿,

我的心,颤抖着,颤抖着——那是幸福的炫耀。

——有人,

——听到否?

VIII

前述诸项选择——养分、气候和居地的选择,乃至修养方式的选择,都与人类自我保护的天性息息相关。人类需要对这些条件进行自我选择,说明自我保护乃是人类自卫的天性,这是毋庸置疑的。不必亲眼看到许多,不必亲耳听见许多,也不必亲自做过许多,只要有一次经验便能够足智多谋,只要有一回事实便足以证明本能的自卫不是可有可无的儿戏,而是务必实现的条件。关于自卫的天性,最能说明问题的例证莫过于味觉的灵敏了。在紧急情况下,尽管说“是”,可能是一种“正常”的反应,可人们常常还是会情不自禁地说“不”,而且总是要把说“不”的声音压得很低。于是,人们便会设法躲开或者回避那些常常需要说“不”的场面。这里的理论依据是,自卫是一种消费性的东西,而且还不是一种低消费,这种消费会形成一种潜规则,一种坏习惯,从而导致某种特殊的、完全没有必要的窘境或者发生尴尬情形。可见,人们最大的损失,常常是因为最小或者最寻常的毛病所招致的。避开那些小毛病,远离那些小毛病,也是需要花费代价的。在这个问题上,人们是不该自欺欺人的,因为,那便是在不必要的问题上耗费精力。但是,如果仅仅靠一味回避毛病来解决问题,人们便会无力自卫。假如,鄙人迈出了房门,出现在眼前不是幽静而富有贵族气派的都灵,而是德意志的某个地方城市,我辈便会本能地封闭自我,以便排除由眼前这个懦弱而乏味的世界所带来的一切压力。假如,出现在鄙人眼前的是某个德意志的大都会,其建筑风格不雅,且众木不生、良莠不齐、杂乱无章——如是,鄙人或许得变作豪猪,背着身子,退避三舍了。然而,如此弄得浑身是刺,恐怕是一种恣意妄为。即便允许你浑身无刺,只剩一双慷慨之拳,或许那是一种加倍的奢侈……

另一种明智的自卫方式是,尽可能不做任何反应,或尽可能远离复杂的局面和人际关系,免得自身的“自由”和“主动”被人剥夺,又从而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以书代游,便是鄙人的教义。在鄙人看来,学者不过是“翻动”书本的人物而已,一位文献学家,每天少说也得“翻动”二百本书,可最终他自己却丧失了思考的良机;一旦翻书停止了,他便无从思考了;即便他思考了,也不过是对某种刺激,某种他所翻动过的内容的反应而已。显然,文献学家的一次思考不过是一个反应罢了。学者们只会将自己毕生的精力都耗费在对现成思想的肯定或否定上,而他们所批判的也不过是别人已经思考过的东西——他自己是不必思考(没有思想的)的。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学者们自卫的本能便被削弱了,要不然,他们便会跟书过不去。足见,学者们是一个堕落的群体。这些,便是鄙人亲眼所见:本来天资聪颖,生活富有,而且人格自由的青年人,早已在他们三十多岁的黄金时段,因为“读”书而“毁”掉了他们的前程。他们活着的意义,仅在于像火柴棍一样,只需在既定要为之点燃的那一刻轻轻一划,擦出“思想”火花。

清晨,天刚破晓,万象俱新,谁人不是精力正旺,哪个不是神情正好?偏偏得用这一段最佳的时光,去读书,真乃罪过也!

IX

至此,鄙人便必须切实面对如何兑现自我价值的问题了。为此,鄙人精心撰写了关于自我维持的方式问题,即关于“自私”的艺术问题,那是别人的得意之笔。假若我们的使命、职业和天命都在相当程度超越了一般的意义,那么我们最大的风险,莫过于在使命的关照下认知自我。之所以需要兑现个体的价值,是因为人们往往不能从最长远的意义上读懂自己。换言之,人们并不懂得“自我”意味着什么。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即便是生命中的跌跌撞撞——一时的失足、失误、贻误、羞怯,乃至过于拘谨等,都会以外因的方式影响到使命的进程。其实,这些看似消极的阅历,都是有其积极意义和价值的。都是大智,乃至特智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因为,“懂我”或许正是对付“毁我”的妙方,而“忘我”“误我”“虐我”“贬我”“庸我”的做法则无一不是“毁我”的根源所在。如果用道德主义者的说法,则是:只要爱他人,为他人、他物而生存,再严重的利己主义都足以得到保护。显然,这是站在“无私”的立场上说话的。这是一反鄙人往常做法和信念的情形,不过只是一个例外而已。其实,所谓的道德主义者,本来就是以自私自利为行,以自我教养为业的。人类的意识必须完全摆脱外部命令的强行制约,因为意识本来就是一个客观、外在、不受约束的存在物。另外,还必须提防不实之辞、不妥之念的负面干扰。可见,只有排除了所有的“风险”,天性方会“自我觉醒”。同时,那些注定要指挥你行为的组织“观念”便会越来越根深蒂固,开始居高临下,发号施令,并逐渐将你从边道、弯路上拽回,激活你足以独立的资质和能力。总有一天,这些资质和能力会化为成就你事业不可或缺的积淀乃至手段。除了足以为你的使命、目标、目的及其意义提供有益启示外,还表现出其他的辅助功能来。由此看来,鄙人的生活是简单的,也是奇妙的。既然需要重新估定所有的价值,就得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不过,这些能力却不得自相矛盾,自相对立。能力要有秩序,有区别(差异);分类方式不能相互抵触;能力之间必须相互协调,不得互为混淆;诸多能力的结构绝对不能杂乱无章——所有这些便是鄙人成功的先决条件,也是鄙人天生的艺术工作,乃至长期积淀的劳动秘密。至于对自身的内在修养,鄙人却从来都不做最明确的规划和设计。这个事实说明,能力的增长只能通过对天性的善加呵护去实现。懂得这一点是重要的,但是,也必须明白:总有一天,鄙人所有的能力都会在一夜之间趋于成熟,达到巅峰,达成终极的完美。正因为这样,鄙人从来也不曾觉得生命中会有什么烦恼的事情,更找不到什么强勉奋争的痕迹,因为鄙人天生就不是一块什么英雄的料。要“得到”什么,要“追求”什么,立什么“目标”,树什么“夙愿”之类的宏图大志,鄙人生命的过程中,从来都没有这般的事。即便在此刻,眺望生命的未来——遥远的未来!也恰似眺望那空空如也的大海,大风吹皱了所有的海面,却不见一丝奢望。一切便是一切,不必作丝毫的变动;我便是我,何须作多余的润色?谁都可以存疑,不过那便是鄙人永久的生命方式。鄙人,心无鸿鹄之志,何必躲躲闪闪!若夫,岁逾不惑之年,谁人不追名逐利?哪个不图女人欢?不过,我尚无此愿也。虽曾荣获过学府里的教授头衔,却也未曾奢望过那档子事。那阵子,我不过一个二十四岁的人而已。

X

有人一定会问:尼采怎么就会讲述些传统上微不足道的事情?我的回答是:既然注定要担当人间之大任,我便得通过讲述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加倍“考验”自己。在我眼中:关于营养、地域、气候、修身之方式乃至对自我中心主义之诡辩,这些常人所微不足道的,其意义超越了所有概念的重要性,远不是迄今为止人们以为最重要的东西所能比。准确地说,人们务必学会用新的、不同的方式,重新审度以往的事与物,而且,务必从当下便开始。其实,迄今为止,人们所信以为真的东西,也绝非全然属实,乃至尚有纯属臆测者耳——如果从更为深刻的意义上说,那些所谓臆测之事物,不过是渊源于人性之病态乃至劣根性的谎言罢了——诸如“上帝”“灵魂”“美德”“罪孽”“来世”“真理”和“永生”一类的概念,全都是谎言。问题在于,人们却偏偏要从这里找出一个人性的“伟大”和“神圣”来不可。于是,害群之马便被奉为贤达之士。结果,所有政治的问题,社会的秩序,乃至教育的制度都从根本上扭曲了——审度以往的是非,蔑视一切的谎言,则被说成是生命中无足轻重的“琐事”而加以非难……于是,鄙人便不得不将自己同古往今来的名流贤达置于同一个天平之上——区别,乃是显而易见的。好在,鄙人并没有将这里天平上的名流及其贤达划归于人类的范畴,因为在鄙人的眼中,他们生性有病,图谋有毒,是人类的渣子,是发育不良的怪胎,完全是一群恶贯满盈、不可救药的怪兽,而其所为之事,不过是对人类进行的报复而已,鄙人必以这群怪兽为敌。于是,无以伦比的机敏,便是鄙人健全天性的反应,便是鄙人与众不同的殊能。鄙人之健体,绝无病态之倾向,即便在病魔缠身的时期,也绝没有疾殇之心态。至于对宗教的狂信、盲信,那更是与鄙人生性无关的了。鄙人,无须屈尊,何必傲慢?怜悯,从来都不是伟大的表现。高呼怜悯者,必是虚伪之辈,谨防一切口蜜腹剑之流!于鄙人,生活是简单的;而生活给我出了最大的难题时,却也成了我最轻松的时候。就在今秋的七十多天里,基于对未来数千年的责任之心,为了撰写那部一流的、空前绝后的著述,鄙人几乎与世隔绝。这期间,只要见过一面的人,谁都知道,鄙人并没有丝毫的紧张;相反,鄙人却倍感精神抖擞,兴致勃勃,从来也没有吃得那么香甜,睡得那么踏实。表现伟大的使命,除了用游戏的方式外,鄙人着实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它是伟大的象征,它是先决的条件。一丝轻微的紧张,一副沮丧的面容,一点嗓门不适的轻咳都会影响一个人的全神贯注,何况我是在做一项前无古人的工作呢!千万不必神经过敏……自然,独居也有独居的苦处,独居也会干扰你的正事,然而,鄙人总是多苦于尘世之“喧闹”……

还是很小的时候——七岁那一年,鄙人便知道,我注定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世界现有的语汇中,哪一个也不足以形容我。然而,谁又见过我因此而闷闷不悦呢?时至今日,鄙人依然会平等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与他们和睦相处,即便是社会底层的平民老百姓,我也会抱有恻隐之心。总之,待人接物,明里绝无傲慢之气,暗中亦无诋毁之心。鄙视他人,他人必能察觉。终其一生,鄙人都会对一切存心不良的行为感到愤怒。在鄙人这里,衡量一个人是否“伟大”的标准是:看他是否“知命” [1] ,谁也不必梦想超越天性,过去是这样,将来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对待必然的事物,不必忍受,更不必掩盖,而是要热爱它——在它面前,所有的理想主义都是谎言…… FCJ5EQBJS35iPnUA9s2YZrBCRH26/c+eIXHT8B7JDRHP8a3Xy8qf9byZVwbv7uW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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