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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民族主义

我们印度的真正问题不在于政治,而是在于社会。其实这种情况普遍地存在于所有的国家,而非印度所独有。我不相信有什么孤立存在的政治利益。西方的政治支配了西方的理想,而我们印度则正在试图模仿你们。我们必须记住,欧洲文明自然而然地具有政治和经济的侵略性的特点,因为,欧洲的各个民族自其肇始就具有种族的统一性,而欧洲的自然资源对其居民来说又是匮乏的。所以,一方面他们没有内部的混乱,而另一方面则要对付他们强大而贪婪的邻国。于是在他们彼此之间便进行了完美的联合,同时对其他国家采取了警惕、敌意的态度,这便成了他们解决自己问题的办法。过去,他们组织起来去抢劫;现在,他们秉承同样的精神,组织起来共同剥削整个世界。

但是,印度自有史以来就一直面对着这样的问题——种族问题。每一个民族都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而我们印度人一定要认识到,当我们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时候,我们就会露出丑态,原因就在于我们还没有能够最终完成上帝下达给我们的旨意。

你们美国也同我们一样,多年以来面对着一直想要设法解决的种族团结问题。在这里很多人问我有关印度的种姓歧视的情况。但是他们向我问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总是带有一种优越感。所以,我也想把这个问题稍加修正之后问一问你们美国的批评家们:“你们是怎样对待红种印第安人和黑人的呢?”你们并没有改变对于他们的种族歧视的态度。你们使用了暴力的方法来使自己远离其他种族。所以,在这一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之前,在这里,在美国,你们就没有权利指责印度。

尽管困难重重,印度还是有所作为的。她试着对种族关系进行了调整,承认了种族间确实存在的、真正的不同之处,并且试图找出各个种族间团结的基础。这个基础来自于我们的圣人,例如那纳克,卡比尔,柴塔尼亚 ,等等,他们倡导印度的各个种族信仰同一个上帝。

在解决我们自己问题的时候,我们同样应当致力于解决世界的问题。印度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世界现在的样子。整个世界正在科学的帮助下变为一个国家。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你们必须要为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团结的、非政治的基础。如果印度能够给这个世界提交她的解决方案的话,那么这将是对于全体人类的贡献。这世界上只有一部历史,那就是人类的历史。所有国家的历史不过是这部历史当中的各个章节而已。我们在印度愿意为这一伟大的事业受苦受难。

每个人都会爱他自己。因此,他残忍的本能会使得他为了追逐单纯的个人私利而与其他人争斗。但是同时人类还拥有更高级的同情和互助的本能。那些缺乏这一更高级别的道德力量的人们将不能同其他人结为伙伴的关系,所以他们注定会灭亡或生活在低级的状态。只有那些拥有这种强烈合作精神的民族才会生存下来并且创造出文明。所以我们发现,自有史以来,人类就不得不在彼此斗争和联合之间作出选择,在满足他们自己私欲和满足所有人共同利益之间作出选择。

在人类历史的早期,每个国家都受到地理疆域和交流手段的局限,所以这个问题相对来说并不突出,因为人类在他们各自独立的区域里发展他们对于团结的理解就已经足够了。那时候,他们自己之间联合起来与其他人斗争。但是,他们真正的伟大之处正是在于这种联合起来的道德精神,而正是这种精神塑造了他们的艺术、科学和宗教。那时候,人类所关注的最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某个特定种族的成员彼此之间的密切接触。那些通过他们更崇高的本性而真正做到了这种密切接触的种族会在人类的历史上留下他们的印记。

当今时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人类的不同种族已经聚集在了一起。我们又一次地面临着两个选择:不同的族群是继续彼此间的争斗,还是找出某些和解和互助的真正基础;不同的族群之间是继续无休止的竞争,还是展开彼此间的合作。

我会毫不犹豫地说,那些拥有爱的道德力量和团结精神的人们,那些对外来人抱有最少的敌意并且具有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同情心的人们,会在我们当今这个时代占据永久的位置,成为最适应这个时代的人;而那些不断地发展自己与外来人为敌的,具有偏狭的本能的人将会被淘汰出局。因为这就是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而我们不得不借助更为崇高的本性来解决它,从而证明我们的人性。那些伤害他人并且避免被他人所伤害的庞大组织,那些靠损人利己而发财的庞大组织,它们是不会帮助我们的。恰恰相反,由于它们的千钧重力、巨额成本,以及对人类活力的抑制,它们会严重地阻碍我们在一个更为崇高的文明所提供的更为广大的生活空间中获得自由。

在民族的演变过程中,兄弟友谊的道德文化受到了地理边界的限制,因为那时候这些边界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这些边界已经成为想象中的传统界限,而不具备真正的阻隔性质。所以现在人类的道德本性一定要严肃地对待这种情况,否则它将会有灭顶之灾。这种环境改变所造成的第一个冲动是人类卑鄙的贪婪和残忍的仇恨的膨胀。如果这种情况无限期地持续下去,军事力量继续壮大到难以想象的荒谬程度,机器和仓库以它们的尘灰、烟雾和丑陋覆盖了这个美丽的地球的话,那么这世界终将会在自杀式的熊熊烈焰中走向灭亡。因此,人类将不得不竭尽其爱的全力,擦亮他的眼睛,再一次作出巨大的道德修正;这种道德修正将在整个人类世界中进行,而不仅仅局限于少数的几个民族。生活在当今时代的每个人都接到了这样的召唤:要为迎接新时代的曙光作好自身和周边环境的准备,因为在新的时代里人们将会在全体人类的精神团结中发现自己的灵魂。

如果西方想要从这些低矮斜坡的混乱中挣扎出来,爬上人类精神的制高点的话,那么我想,美国就要肩负起其特殊的使命,完成这一上帝和人类的愿望。你们的国家充满了期待,希望能够推陈出新。欧洲有其敏锐的思维习惯和约定俗成的社会习俗,但是美国还没有定型。我知道美国很少受到过去传统的束缚,而且我意识到实验主义是美国年轻的标志。美国的荣耀在于未来而不是过去;而且,如果谁具有洞悉未来的本领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爱上未来的美国。

美国注定要向东方证明西方文明的正当性。欧洲已经对人性失去了信心,已经变得狐疑而病弱。而另一方面,美国则并不悲观失望或是麻木不仁。作为一个民族你们知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而你们进步的动力就来自于对这一点的认知。有一些习惯不光是被动的,同时还是高傲的和富于侵略性的。它们不仅仅像是一堵围墙,而更像是带刺儿的荨麻围成的树篱。欧洲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培育着这种习惯的树篱,直到它们浓密地、茁壮地、高高地将欧洲围拢起来。欧洲对于自己传统的自豪感已经扎根在了她的心灵深处。我并不认为这种自豪感是毫无道理的。但是,任何一种形式的傲慢都会最终导致愚昧无知。像所有人造的兴奋剂一样,傲慢的最初影响只是一种反应水平的提升;而接下来,随着掺加剂量的增大,就会产生一种误导性的狂喜。欧洲的傲慢,在其外表和内在的习惯上面,都在逐渐地变得顽固。她不仅不能忘了自己是西方,而且还会利用每一次机会抛出这一事实,从而羞辱他人。这就是为什么,欧洲变得没有能力将自己最好的东西与东方分享;而与此同时,不能够以正确的态度接受东方已经储藏了多达数百年的智慧。

美国的民族习惯和传统还没有来得及将它们的根须紧紧地束缚住你们自己的心灵。当你们将自己不停漂泊的生活同欧洲固定的传统相比较的时候,你们经常会感到并且抱怨自己所处的劣势,因为欧洲可以将自己的伟大之处放到其历史背景之中最大限度地展现出来。但是在当今这个过渡的时代,当文明的新纪元跨越无限的未来时空向世界上的各个种族吹响其召唤的号角的时候,正是这种毫无挂碍的自由将会让你们响应它的号召,并且实现它的目标——为了这一目标,欧洲曾经开始其旅程,但是却在半路迷失了自我。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欧洲被她自己的傲慢的权力和贪婪的占有所蛊惑,从而误入了歧途。

不仅仅是你们美国人的思维不受习惯的束缚,你们的历史也没有受到任何肮脏的、陈年旧账的羁绊,所以你们美国适合于扛起未来文明大旗的重任。所有欧洲伟大的民族都在世界的其他地方造下罪孽。这使得它们的同情心在道德和理智方面都受到了破坏,而这种同情心是理解其他与己不同的种族所必需的。英国人永远都不会真正地理解印度,因为他们在考虑有关印度的问题时并非没有私利。如果将英国同德国或法国进行比较的话,你就会发现,在英国,带着一定程度的同情心的洞察力或是一丝不苟的精神对印度的文学和哲学进行研究的学者是最少的。在两国的关系并不正常,而且是建立在民族的自私和傲慢的基础之上的时候,这种冷漠和蔑视的态度就再自然不过了。但是你们美国的历史是没有私利的历史,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能够帮助日本学习西方文明,这就是为什么中国在其最黑暗、最危险的时期对你们却抱有最大的信赖。事实上,你们肩负着一个伟大未来的全部责任,因为你们没有受到贪婪吝啬的过去历史的羁绊。因此,在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当中,美国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一未来;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在青春活力的鼓舞下对人类充满信心。

美国和印度之间存在着共同之处——两个国家都要将各个不同的种族团结在一起。

在印度,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找到所有种族的某些共同之处,而这些共同之处将是各个种族真正团结的明证。仅仅将政治或是经济作为种族团结的基础是不够的。有思想、有能力的人们会找到种族团结的精神基础,并且实现这一精神上的团结,宣扬这一精神上的团结。

印度从来都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主义观念。尽管从孩提时代开始,我就被灌输以“对于民族的崇拜要好于对于上帝和人性的敬畏”的思想,可是我还是相信自己已经摆脱了这种说教的桎梏;而且我深信不疑的是,通过与“国家要比人类的理想更为伟大的说教”的斗争,我的同胞们会真正地收获他们的印度。

目前,受过教育的印度人正试图从历史当中吸取某些与我们祖先的经验教训截然相反的经验教训。事实上,东方正在努力学习它的历史——一个并非是它自己生活写照的历史。例如,日本认为她正在靠采用西方的方法而变得强大;但是,当她用光了自己祖上的遗产之后,所剩下的便仅仅是从西方文明那里借来的武器。她并没有从自身内部得到发展。

欧洲有自己的过去。因此欧洲的力量来自于她的历史。我们印度一定要下定决心,不能从其他民族那里借来他们的历史,而且,如果我们割断了自己的历史那就等同于自杀。当你们借来本不属于自己生活的东西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毁了你们的生活。

因此,我相信,与西方文明在它自己的运动场上展开竞争对于印度来说毫无益处。但是,如果我们不顾外界的污言秽语,坚持走自己的路的话,我们就会收获颇丰。

有一些课程会给我们传递信息或是为了提高理智而训练我们的头脑。这些课程简单易学,便于利用。但是还有其他的课程会影响到我们的深层本性并且改变我们的人生轨迹。在我们学习这些课程并且以我们自己的遗产作为代价为此买单之前,我们一定要暂停并且好好考虑一下。在人类历史上的某些年代,人们发明了烟花爆竹,并且以其力量和动感让我们头晕目眩。这些烟花爆竹不仅仅嘲笑我们家里朴素的灯盏,而且嘲笑永恒的星辰。但是我们不要由于这种刺激就草率地决定舍弃我们的灯盏。我们要耐心地忍受暂时的侮辱,并且意识到它们尽管灿烂却不持久,因为这种极端的爆炸在产生力量的同时又让它筋疲力尽。与它们的收获和产出相较而言,这些烟花爆竹所耗费的能量和物质是致命的。

总之,我们的理想是在我们自己的历史当中演化而来的。即便是我们只希望将自己的理想制成拙劣的烟花爆竹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因为构成我们理想的材料与你们的材料是不同的,而它们的道德目的也是不同的。如果我们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买进政治上的民族主义的话,那么其荒唐可笑的程度就如同瑞士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野心勃勃地建造一支强大的、足以比肩英国的海军一样。我们所犯的错误就在于,我们认为人类想要变得伟大,其途径只有一条——就是这条以其极端傲慢的姿态摆在我们面前的痛苦之路。

我们必须确定自己拥有未来,而且这一未来属于那些拥有丰富的道德理想而不仅仅是拥有物质财富的人。人类拥有这样的特权:他为了收获果实而工作,而这些果实并非触手可及;他调整自己的生活不是为了与某些眼下成功的范例,甚至于不是与他自己谨小慎微的、胸无大志的过去保持被动的一致,而是要与无限的、心中怀抱着的、最最期待的理想未来相向而行。

我们必须承认西方来到印度是命中注定的。然而一定要有人向西方展示东方,并且说服西方相信东方为人类的文明史作出了贡献。印度不是西方的乞丐。即便是西方这样认为,我也不赞成印度应当摆脱所有西方的文明并且在我们的独立中与世隔绝。我们应当紧密相连。如果上帝让英国成为我们沟通的、紧密相连的渠道的话,那么我愿意以自己最大的谦恭接受这一事实。我对于人类的本性怀有极大的信心,而且我认为西方将会发现什么才是她真正的使命。当我意识到西方文明正在背叛人们对它的信任,阻挠实现自己的初衷的时候,我对它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西方一定不要为了她的私利而在这个世界上引起祸端;而是要通过对无知者施以教化,对弱者给予帮助,让他们获得足够的力量,从而抵抗她的侵略方式,将自身从最大的、强大者容易遭遇的险境中拯救出来。而且,西方一定不要将物质主义作为最终追求的目标,而是要意识到,她所提供的服务是要将精神从物质的暴政下解放出来。

我并非反对某个特定的民族,而是反对所有民族的共同理念。那么什么是民族呢?

民族是指一国的全体人民以一个有组织的力量呈现出来的样子。这个组织不停地致力于使其全体成员变得更强大、更高效。但是,在作出这种为了变得强大和高效的努力之后,人类自我牺牲和富于创造性的更高本性的力量就会消耗殆尽。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类牺牲的力量被从它终极的、道德的目标上转移到了对于这个机械的、组织的维护上来。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他拥有了所有道德提升的满足感,所以对于人性来说变得极度危险。当人类能够将自己的责任转化到这台由他的理智,而非由他完全的道德人格所创造出来的机器之上的时候,他便会感到自己从良知的规范之下解脱了出来。通过这台机器,热爱自由的民族让奴隶制在这个世界上的广大地区永久地持续,而他们却因为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而骄傲地感到心安理得;那些生来正直的人们在其行动和思想上变得残忍而不公,而同时他们却感到自己是在帮助这个世界得到其应有的惩罚;那些诚实的人们会为了自我的膨胀而继续盲目地剥夺其他人的人权,而与此同时却辱骂那些受害者,说他们罪有应得。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见到过,即便是小的商业和行业组织也会在本性并不坏的人们身上产生感情的冷漠;而且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它在这个所有民族都在疯狂地组织起来捞取财富和权力的世界上引起了多么大的道德浩劫。

民族主义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它是一种独特的东西,并且已经在印度的麻烦堆中潜藏了多年。因为我们已经被一个在其态度上具有严格政治性的民族统治、控制了多年,所以,尽管我们继承了过去的遗产,我们还是试图在自己的身上发展出一种对于自己最终政治命运的信仰。

印度有不同的政党,它们有不同的理想。其中一些政党正在为政治独立而斗争。而另外一些政党则认为争取政治独立还为时尚早。它们认为印度应当取得与英国其他殖民地一样的权利,并且希望印度尽量争取自治。

在印度的政治纷争的早期历史当中,并不存在像今天这样的政党间的冲突。那时候有一个政党叫作印度国大党 ;它并没有真正的纲领。他们会对当局发一些牢骚或是提出抗议,期望他们予以改正。他们希望在地方议会中获得更大的代表权,在市政府中得到更多的自由。他们要的东西都很琐碎,然而却缺乏建设性的理想。因此我对他们的方法不感兴趣。我深信,印度最需要的是来自自身的建设性的工作。尽管在这种工作中,我们每前进一步所取得的道义上的胜利,都是在严酷的迫害下,以失败和痛苦为代价换来的,然而,我们仍然要甘冒所有的风险,继续履行我们本应履行的职责。我们必须向高高在上的统治者表明,我们拥有道德的力量,拥有为真理而受难的力量。如果我们无所证明我们就只有乞讨。如果我们希望得到的东西即刻就能得到满足的话,那么反而是有害的。我曾经反复地告诉过我的同胞们,要团结起来,一起为了弘扬我们自我牺牲的精神去创造机会,而不要一同去乞讨。

然而,国大党失去了权力,因为人们不久就意识到他们所采取的残缺的政策是徒劳无益的。于是国大党分裂了 ,出现了极端主义分子。他们主张行动上的独立,并且抛弃乞讨的方法——他们认为这种乞讨的方法是让一个人摆脱对自己国家的责任的最简便易行的方法。他们的理想是以西方的历史为基础的。他们并不关心印度存在的特殊问题。他们不承认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的社会组织当中的某些因素使得印度人民难以与外国人相抗衡。如果出于某种原因,英国被赶走了,那么我们将会怎么办呢?我们不过是会沦为其他民族的牺牲品而已。同样的社会问题仍将持续。我们印度人民不得不考虑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将那些产生缺少自尊并且完全依赖统治者的社会习俗和理念摈弃掉——这种问题完全是由于印度的种姓制度的控制,以及盲目、懒惰地依赖传统的权威性的习惯所造成的,而这些传统是与当今时代难以协调的时代错误。

我再一次地提醒你们注意印度无法回避的困难和她为了克服这些困难而进行的斗争。印度的问题就是世界问题的缩影。印度的疆域太过广大,种族太过多样。她相当于很多的国家聚集在了一个地理区域内。她与欧洲的情况恰恰相反;在那里,就相当于一个国家分裂成了多个国家。因此,欧洲在其文化和成长壮大方面不仅得益于其一国的优势,而且得益于其多国的力量。反观印度,由于她生来具有多样性,而后天又成为一个国家,所以她自始至终都蒙受其松散的多样性和衰弱的一致性所带来的痛苦。真正的一致性就如同一只圆球;它滚动起来,很容易地携带其自身的负荷。但是多样性就像是一个有很多棱角的物体,要想推拉它就要费尽全力。应当说明的是,印度的这种多样性并非她自身的创造,而是从她历史的开端就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在美国和澳大利亚,欧洲人几乎是通过消灭原住民的方式让问题得到了简化。即便是在当今时代,我们同样能看到种族灭绝的幽灵在徘徊——它冷淡地将外国人拒之门外,而这样做的人们自己在其所霸占的这片土地上,其实就是外国人。而印度自其肇始就容忍了种族的多样性,而且这种包容的精神贯穿了她的整个历史。

印度的种姓制度就是这种包容精神的产物。因为,她一直以来就做着各种实验,希望创造出一种能将不同的民族结合在一起的社会团结,而与此同时,各个民族又能充分地享受、保有自己独特性的自由。所以这种纽带一直保持尽可能的松散,而同时又在环境的允许下保持尽可能的紧密。这就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社会同盟的合众国的东西,她的常见名称就是印度教。

印度曾经感到,无论种族的多样性有多少缺点,它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你永远都不可能逼迫天性进入到你出于方便而设置的狭窄范围之内,而无需终究有一天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在这一点上印度是正确的;但是她却没有认识到人类彼此间的差异并非像阻隔的群山那样,永远地固定在那里——它们是随着生命的流动而流动的,它们正改变着自己的轨迹、形状和大小。

因此,在种姓制度的规章里面,印度承认了差别,然而她却没有承认易变性的生命法则。为了避免冲突,印度建立起了不可移动的边界壁垒,从而给她众多的种族带来了和平和秩序的、消极的好处,然而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发展和变化的、积极的机会。她接受了产生多样性的自然,但是却忽略了自然正是利用这种多样性从事其有着无穷的变化和组合方式的世界游戏。她真实地面对生命的丰富多彩,但是却无视其永远变动的事实。因此,生命就从她的社会体系当中脱离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她竭尽一切仪式所膜拜的,由无数她亲手打造的隔间所构成的,宏大无比的牢笼。

在印度试图避免行业利益的冲突的时候,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她将不同的行业和职业与不同的种姓相联系。这种做法可以一劳永逸地减轻竞争所带来的无休止的嫉妒和仇恨——这种竞争滋生了残忍,制造了浓重的、充满了谎言和欺骗的氛围。然而印度的这种做法同样强调了遗传的法则,忽略了变化的规律,因此逐渐地将艺术退化成为工艺,将天才堕落成为技工。

然而,西方的观察家们却没能洞悉这样一个事实:印度在其种姓制度当中很严肃地承担起了,以避免所有的矛盾和摩擦为目的的,解决种族问题的责任。她给每个种族在其活动范围内以自由。毋庸讳言,印度在这方面还没有获得完全的成功。但是,你们必须承认,尽管西方在种族同一性方面拥有更大的优势,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问题;而且,每当遇到这样的问题时,她都会试图通过采取置之不理的方式将它轻描淡写。这也是西方反亚风潮的原因所在——她剥夺了外国人在西方国家诚实谋生的权利。在大多数的殖民地国家,你们只在他们从事伐木和取水的工作时才会接纳他们。你们要么对外国人大门紧闭,要么就奴役他们,而这就是你们对于种族矛盾问题的解决之道。无论这样做可能存在什么样的好处,你们都必须承认,这种做法并非源自文明的、更为高尚的动机,而是来自于更为低级的、贪婪和仇恨的骚动。你们说这就是人类的本性——不过别忘了,印度在通过固定的、社会等级的藩篱来强行地划分种族差别的时候,也认为自己了解人类的本性。但是只有当吃过了苦头之后,我们才发现人类的本性并非它看上去的那个样子;而是存在于现实当中,存在于它无限的可能性当中。当我们盲目地攻击人性,说它衣衫褴褛的时候,它便会脱下伪装,露出庐山真面目——我们所攻击的竟然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出于傲慢或是自私的目的对别人进行丑化的同时,同样也会丑化我们自己的人性——这是一种最为严厉的惩罚,因为当我们发现它的时候为时已晚了。

不单单是你们与外国人的关系,你们自己社会中不同阶层间的关系也都没有达到和谐一致。矛盾和竞争的精神在你们这里可以自由地横冲直撞。由于它的起源是对于财富和权力的贪婪,所以它的最终结局除了暴毙之外别无选择。在印度,商品的生产是根据社会调解的规律进行的。它的基础是合作,其目的是充分地满足社会的需求。但是在西方,商品生产是在竞争的催动下进行的,它的目标是为个人捞取财富。但是个人就像是几何线条一样;它有长度却没有宽度,并且还没有达到足以长久地容纳什么东西的深度。因此,它的贪婪或攫取是永无止境的。在这种几何线条不断的成长过程中,它会与其他的线条交织、纠缠在一起,但是在其与世隔绝的、纤细的状态下,永远都不会获得完善的理想。

我们知道自己的胃口是有一定限度的,而且我们知道超越了这一限度就会有损我们的健康。但是,对于占有财富和权力的贪欲来说,难道就没有超越它就会陷入死亡的界限吗?在这些民族的、物质主义的狂欢节上,西方的各个民族不正是在单纯地生产财富而忽略创造理想的过程中挥霍着他们的生命活力吗?难道说一个文明可以忽略道德健康的法则,并且通过大肆地吞咽物质财富而无休止地膨胀下去吗?人类按照其社会理想,会自然而然地限制自己的贪欲,使其从属于人类本性当中的、更为高尚的目的。但是在经济领域里,我们的贪欲除了受到供给和需求的限制以外不受其他任何的限制;而供给和需求则是可以人为地创造的,这就给个人提供了机会,让他沉溺于一场无尽的、让人肚满肠肥的盛宴之中。在印度,我们的社会本能对我们的贪欲加以限制——可能这种限制造成了极端的压抑——但是在西方,没有道德目的的经济组织的幽灵,却驱赶着人们永久地追逐着财富;难道对于这种行为就没有有益于身心的界限吗?

在各种社会制度中努力成形的理想有两个目标。一个是为了人类和谐的发展而管控我们的激情和贪欲,另外一个就是帮助人类养成对其同类的无私的爱。因此,社会就是人类道德和精神渴望的表现形式,而这些渴望则属于人类更为崇高的本性。

我们的食物是具有创造性的,它能强健我们的身体;但是酒则不然,它只能给我们以刺激。我们的社会理想创造了人类世界,但是当我们的思想偏离了这些社会理想,转而贪婪地追求权力的时候,在这种醉酒的状态之下,我们就会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世界里面。在这里,我们的力量并非健康的标志,我们的解放也并非是获得了自由。因此,当我们的思想不自由的时候,政治的自由并不能给予我们自由。一辆汽车并不能自由地行动,因为它不过是台机器而已。只有当我自己是自由的时候,我才能利用这台车达到我自由的目的。

我们永远都不要忘记,在当今,那些已经获得了政治自由的人们不见得就是自由的;他们不过是强大而已。他们放纵的激情正在创造出披着自由伪装的,巨大的奴役性质的组织。那些把赚钱当作他们最高目标的人们正在无意识中出卖他们的生命和灵魂给富人或是给某些代表金钱的联合体。那些迷恋政治权力,并且为自己扩大了对于其他种族的控制而感到洋洋自得的人们,逐渐地放弃了他们的自由和人性,将其交给了那些为了奴役其他民族而必须建立起来的组织。在那些所谓的自由国家中,大多数的人们并不自由;他们正在少数人的驱使之下去完成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的任务。这种情况之所以产生是因为,人们并没有将道德的和精神的自由看作是自己的目标。他们以自己的激情制造出巨大的旋涡;他们因为自己快速的旋转而感到头晕眼花、如醉如痴,并且就此以为那就是自由。但是,伺机袭击他们的厄运就像是死亡一样不可避免——因为人类的真理是道德的真理,人类的解放是精神生活的解放。

印度当今大多数民族主义者的通行观点就是,我们在社会和精神理想方面已经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社会建设性工作在我们出生前的几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而且现在,我们可以自由地在政治方面大展拳脚。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将我们如今的软弱无能归咎于我们的社会缺陷,因为我们已经将下面这一点当作了我们民族主义的信条:我们祖先所创立的这一制度将会永远适用,因为他们拥有洞悉古今的超人的眼光,并且拥有为未来提供无限滋养的神奇力量。因此,我们认为自己的痛苦和缺陷都是由历史上来自于外部的突然袭击所造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认为自己的唯一任务就是要在社会奴役的流沙之上建造一个自由的政治奇迹。事实上,我们是要阻断自己的历史河流的本来路径,并且单纯地从其他民族的历史源泉那里借来力量。

我们印度有些人妄想着单纯的政治自由就可以让我们获得自由。他们把西方的说教当作了绝对的真理,却丢掉了自己对于人性的信仰。我们一定不要忘记,我们在自己的社会中所抱有的任何缺陷都会在政治方面成为危险的策源地。那种导致我们盲目地崇拜社会制度中的陈规陋习的惯性,同样会在我们的政治中建造出由不可移动的壁垒围成的监狱牢房。狭隘的同情心使得我们有可能将令人恼怒的奴役强加给相当大的一部分人类,而与此同时,它会在政治中坚持不懈地制造出不公正的专制。

当我们的民族主义者们谈论理想的时候,他们忘了我们民族主义的基础是不牢固的。那些赞成这些理想的人们,自己在其社会实践方面却往往最为保守。例如,民族主义者说:看一看瑞士吧,尽管那里有种族差异,但其人民还是团结成了一个民族。可是,诸位不要忘了,瑞士的各个种族是可以彼此交往的,是可以通婚的,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血统。然而在印度却没有与生俱来的共同权利。当我们谈论西方民族的时候,我们忘了,那里的各个民族之间并不存在彼此间的——像我们各个种姓之间所存在着的——生理上的排斥。一个血脉不相连通的民族中的各个种族,会在没有强迫或是没有金钱利诱的情况下为了彼此而流血牺牲吗?全世界范围之内有这样的例子吗?我们可以希冀这些阻碍我们种族融合的、道德的藩篱不会阻碍我们在政治上的团结吗?

于是,我们必须再次完全地承认这个事实:我们的社会限制仍然是如此残暴,以至于它可以将人们变成懦夫。如果有人告诉我他持有异端的观点,但是他不能坚持自己的看法,因为那样的话他就会为社会所不容,那么我会原谅他为了生存而在谎言中生活。强迫我们过同伴的生活——他们即便是在食物的选择方面也与我们不同,成为他们负担的社会思维习惯一定会在我们的政治组织当中持续下去,并且最终导致高压政治的机器被创造出来,用以摧毁每一个显示着生命迹象的合理的差异。暴政只会在我们的政治生活中增加不可避免的谎言和伪善。自由的名号就那么值钱吗?我们宁愿牺牲掉自己的道德自由来同它作交换吗?

当我们拥有年轻活力的时候,我们对于自己习惯的放纵并不会马上产生影响。但是这种放纵会逐渐地吞噬我们的活力,而且当我们的生命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为此买单,并且还清债务,从而导致我们的破产。在西方,尽管你们的人性正在由于它在每一次运用权力的过程中所发作的间发性酒狂而受到折磨,可是你们仍然能够趾高气扬。印度也处在她年富力强的时期,所以能够在自己的内脏器官中携带僵化而完善的、社会组织的致死的重量;但是这一重量对她来说事关重大,并且已经逐渐地让她的生命天性麻痹瘫痪。这就是印度的知识阶层对社会需求变得麻木不仁的原因。他们以为静止的社会结构正是说明了它们的完美无瑕——而且,因为我们的社会有机体已经失去了健康的、疼痛的感觉,所以他们就误以为它并不需要帮助。因此他们认为,他们所有的能量只需在政治领域内发挥就可以了。这就像一个人,他的双腿已经萎缩并且失去了功能,可是他却试图欺骗自己,说自己的双腿不能动了是因为它们已经获得了最终的解脱,而自己唯一的过错就是缺少拐杖而已。

关于印度的社会和政治重建就说这么多吧。现在我们谈一下印度的工业。经常有人问我,自从英国政府到来以后,印度是否有过工业的重建。我们必须记住,在英国统治印度之初,我们的工业就受到了抑制;而且从那时候起,我们没有得到过任何真正的帮助或是鼓励,以使我们能够同世界上的商业组织的怪兽进行对抗。各个民族都号令我们要保持一个纯粹农业国的地位,甚至于永远都忘了如何使用武力。于是印度就被变成了很多份的、易消化的食物,随时准备提供给任何一个,哪怕是牙齿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民族进行吞咽。

因此,印度在其工业创新方面鲜有作为。我个人并不相信当今臃肿的商业组织。它们的丑陋的事实表明,它们与所谓创新是格格不入的。自然的巨大力量不是在丑陋,而是在美丽当中展露其真理。美丽是当造物主对自己的造物感到满意的时候,在其上面签下的自己的姓名。所有傲慢地忽略了完美法则,厚颜无耻地展示其丑陋的产品,都是对上帝永远的冒犯。只要你们的商业缺乏优雅的高贵,它就不是真正的商业。“美丽”和她的双胞胎哥哥“真理”在成长的过程中要求得到的是闲情雅致和自我控制。但是庞大的、占有的贪欲却总要超越时空的限制。它的唯一目标就是生产和消费。它对于美丽的自然和活着的人类均没有怜悯。它会冷酷地、毫不犹豫地将他们的美丽和生命榨取出来,然后将其铸成钱币。在人类早期的时候,我们鄙视这种商业的丑陋和粗俗,因为那时候我们拥有闲暇的时光,能够拨开云雾,透视人性当中的完美。那时候,人类正直地以自己单纯谋财的本能为耻。但是,在这个科学的年代,金钱由于其变态膨胀的体积而为自身赢得了王位。而且,当金钱聚集了大量的财富而羞辱人类更为崇高的本性,并且在其周边驱除掉美丽和高尚的情感的时候,我们便屈服了。因为我们已经卑鄙地接受了它双手奉上的贿赂,而且,我们的想象力已经在它硕大无比的肉身面前卑躬屈膝。

但是,正是它的笨拙和无尽的复杂表明了它的失败。一位专业的游泳者不会通过激烈的动作展示其肌肉的力量,而是以看不到的、完美的优雅和安静显露其力量。人类与动物的真正区别就在于,人类的力量和价值是内在的和隐形的。但是,如今人类的商业文明却不仅仅是占据了大量的时间和空间,而且正在浪费时间和空间。它的动作激烈、噪音大而不和谐。它携带着对于自己的诅咒,因为它正在将自己所依赖的人性践踏得扭曲变形。它正在竭尽全力,以幸福为代价捞取金钱。人类正在将自身最小化,为的是能够给这些商业组织提供宽敞的空间。人类正在嘲弄他的情感使其蒙羞,因为这些情感会挡住他的机器们前进的道路。

在我们的神话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如果有谁想要通过苦修以求达到永生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会受到来自不朽之神因陀罗的诱惑。如果他禁不住这些诱惑,他就会迷失。几百年来,西方一直在致力于追求不朽。因陀罗已经给她送去了诱惑来考验她。这个华丽的诱惑就是财富。西方接受了它,因此她的人性的文明便在机器的荒原上迷失了方向。

这种以丑恶装点门面的、残忍的商业主义对于全体人类来说都是威胁,因为它正在把权力的理想凌驾于完善的理想之上。它正在使得利己主义的歪理邪说在无耻的赤裸中欢呼雀跃。我们的神经要比我们的肌肉更加脆弱。宝贵的东西因其宝贵而需要我们悉心的呵护;如果失去了我们的呵护,它们就会像失去了呵护的婴儿一样变得无助。因此,当无情的、野蛮的权力在人性的大道上横冲直撞的时候,它便以其粗野吓跑了我们几个世纪以来以牺牲为代价所珍爱的理想。

诱惑对于强者来说是致命的,对于弱者来说更是如此。即便是不朽之神所送上的诱惑,我也不欢迎它来到印度。让我们的生命外表简朴而内在丰富吧。让我们的文明牢牢地建立在社会合作,而非经济盘剥和对抗的基础之上吧。如何在经济恶魔嗜血的利齿间做到这一切,则是摆在所有对于人类灵魂拥有信仰的,东方各民族的思想家面前的任务。接受那些与我们有不同理想的人们所开出的条件只会证明我们的懒惰和无能。我们应当积极地促使世界诸强国引领历史的发展,使其达到完善的彼岸。

从上面我说的话你们就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经济学家。我愿意承认供需规律的存在,承认人类的痴迷——他们想要占有更多的东西,而不是于己有益的东西。然而我坚信,在人性之中存在着一种完美的和谐。在那里,贫穷不能带走他的财富;在那里,失败可能导致成功,死亡可能让他不朽;在那里,作为永恒正义之神所作出的补偿,那些落后的民族会将他们所受到的凌辱转化为金灿灿的胜利。 HNkAasy5rEVasrGvQoDURo4cQ2rYFVHAioQ9eKjZFFRi9IzsxTjdjhhoKGNYOh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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