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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警察在巡逻

我有一个癖好,即便是毫无目的的漫步,也一定要有一个目的地。每次离开我在考文特花园的临时住所前,我会给自己规定好,一旦出了门,中途就不能再改变路线,也不能半途而废,没到达目的地之前绝不能返回;这就像不能骗人,不能违背和别人的约定一样。这一天,我的目的地是莱姆豪斯 。按照事先和自己约定好的规则,我于中午时分,准时从家里出发了。

每次出来漫步,我都习惯把自己想象成是正在值班的高级警员,而漫步便是在“巡逻”了。遇到街上有流氓恶棍时,我会在心里想象如何抓住他们,并把他们赶出伦敦城。如果我真的能够抓住一个流氓恶棍,我一定会把他赶出去,并且告诉他别想再看到伦敦城。

正在“巡逻”时,我看到三个身形庞大、粗壮有力的绞刑师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敢肯定,他们的家在特鲁里街的某个院子里,地方狭小转不开身;但他们住在那儿,就像我住在我的寓所一样,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侵扰。看到他们,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我想象着自己作为一名警员,应该把这个想法恭恭敬敬地呈给新上任的首席司法行政长官—我完全相信他是一位可信赖的、能胜任的人民公仆。这时候,我不由想起:多少次,警察报告书里总是带有成见地给我胡乱扣帽子,我虽忍无可忍,却也只能把气咽到肚子里;多少次,警察告诉那值得尊敬的地方法官说某个犯人的同伙就住在某条街或某个院儿里,没有人敢从那儿走;那值得尊敬的地方法官一旦听说了那条街或那个院儿的恶名,便经常—比如说每隔两周—拿那条街或那个院儿当“教材”来教导大家。

现在,假设我们的首席司法行政长官给伦敦的各个警察分局发一则通知,要求他们立即将所有地区所有被吹嘘得那样可怕的街道或院落的名字全都报上来;假设我们的首席司法行政长官在通知中还有一条警告:“如果那样的地方真的存在,证明警察无能,要受到惩罚;如果那样的地方不存在,只是以讹传讹,证明警察懒惰,没去澄清事实,而是纵容这样的谣言,属于渎职行为,也要受到惩罚。”这样的通知发下去,结果会怎样呢?是谣言还是事实,只需用一点点常识去检验,答案便会清清楚楚。如果不厌其烦地告诉大家—直到大家都视其为平凡如旧闻如醋栗一样—像这样的历史上最为昂贵的警察制度在当前的伦敦,在拥有蒸汽技术、照相技术和电报技术的今天,依然存在,那我们和古老的斯图亚特王朝 还有什么区别?噢,如果各个政府部门都如此滞后的话,那么两年后我们可能退步到“大瘟疫” 时代,一百年后我们可能退步到“德鲁伊教徒” 的远古时代了!我的那个想法原来会给社会带来如此大的损害。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结果不小心撞倒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当时,这个可怜的孩子正一手提着破旧的裤子,一手抓着蓬乱的头发,赤着脚吧嗒吧嗒地在泥泞的石头路上跑。我停下脚步,把这个流着眼泪的小可怜儿扶起来,给了他一张钞票。立刻,我们被包围了。我估计差不多得有五十人,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冷饿交加,浑身哆哆嗦嗦。他们先是讨钱,见我不给,就开始扭打着、翻滚着、吵闹着、尖叫着去抢那个孩子手里的钞票。他们像恶狼一样,凶狠地争抢着,那张钞票一会儿被这个抢去,一会儿又被那个夺走;很快,我便看不到那张钞票落到哪里去了。眼前尽是一片令人厌恶的混战场面,一片飘荡着的破衣烂衫,一片挥舞着的胳膊和腿,一片飞扬着的烂泥。至于那个刚刚被我撞倒的孩子,我在扶起他之后,就已经把他拉到了路边儿上。这一场钞票争夺战发生在围着板围和栅栏的一堆建筑物废墟上;确切点说,是在圣殿关石门 附近。

突然,从这群争抢者中出人意料地冒出了一名真正的警察,其他人立刻吓得四下逃散。这名警察东打一拳,西踢一脚,左抓一把,右挠一下,一个人也没抓住。见所有人都吓跑了,他这才摘下帽子,从里面抽出一块儿手帕,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之后,又把手帕塞进帽子,把帽子重新戴回头上。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是刚刚尽了一份重要的道义上的责任。的确如此,只是这一份责任他是为自己尽的—他抢得了那张别人不敢不放下的钞票。我看看他,再看看泥地上留下的那些杂乱的痕迹,不由想起了地质学家在悬崖壁上辨认出的那些古老久远的雨滴印儿和先人的脚印儿。我情不自禁地陷入了沉思:假设此时此刻这些带有杂乱痕迹的泥巴能够石化,假设这些石化了的泥巴能够在这里完好无损地久存一万年;那么一万年后,不借助历史的帮助,仅凭人类自己的智慧,我们的后人能否从这些痕迹中推断出下面这样惊人的结论:有一个国度,表面看来美丽优雅,可就在她的首都城市,却有一群挨饿受冻的孩子被她残酷地遗忘了;这个国度实力强大,并为其海权和陆权而自豪无比,却从不曾动用自己的实力去抓住并挽救那些孩子。

我来到了老贝利街 ,沿着这条街往远处看,便是新门监狱 。我发现这座监狱看起来有点儿不协调。事实上,这一天似乎处处都弥漫着不协调的氛围。圣保罗大教堂 可谓是非常漂亮的建筑,可在我看来,还是有一点儿不协调。似乎教堂顶上的那个十字架太高,距离下方的那个金球太远了似的。

我转身向东走去,离开了土美菲路和老贝利街,离开了绞刑、游街鞭刑(把罪犯拖在马车后面,一边游街,一边用鞭子抽打)、火刑、柴把、监狱、颈手架、烙铁,也离开了祖先留下的那些美丽的建筑—可惜已被粗暴地拆毁了,幸好天上的星辰还依然如旧。我继续“巡逻”,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一带的街区好像被一根无形的线隔成了很多块—这一块是银行和货币兑换行,那一块是航运公司和航海用具商店;这一块是几乎闻不到任何气味的杂货商店,那一块则是腥味浓烈的肉摊儿;不过最吃香的要数那些小针织品店,里面陈列的每一件商品都明码标价,就像已经被谁预定了或指定了要买似的。

在杭兹迪奇教堂 这儿,往东迈一步和往西迈一步,景象便截然不同。就像司各特 描述的卡农盖特街 一样,在那条街的尽头有一条不算宽的沟,欠债人只要迈过去,就算是进了荷里路德避难所 ,即使法警就在眼前,也不用担心会被捕;但在沟的另一侧,就是另外一种情景了。在杭兹迪奇教堂这儿,往西迈一步,你可以看到货真价实的上着法国抛光漆的红木桌子或五斗橱,往东迈一步,你看到的则是像抹了一层护唇膏似的廉价的仿制品;往西迈一步,你可以看到规模很小但完全独立自足的面包店,往东迈一步,你看到的则是松松垮垮的只会跟人讨钱的懒汉。接下来,我的“巡逻路线”主要是围绕着白教堂 及其附近的炼糖厂一带。这里的建筑层层叠叠,很是宏伟壮观,像极了利物浦码头的大型仓库。离开这条路线后,我又向右边走去,经过左边那个死角转弯处时,突然看到一个幽灵般的身影,这个身影在伦敦的其他街道上也不陌生。

但不知为什么,经常在伦敦街头漫步的人们近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女人。今天我看到她,发现她的背因为脊椎的疾患更驼了,简直是在弯着腰;她的头也歪到了一侧肩膀的后边,几乎快垂到自己的手腕儿上了。谁都熟悉她的拐杖,她的披巾,她的篮子;谁都知道她除了脚下的路别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向前走;谁都了解她从不乞讨,从不停下自己的脚步,永远都在漫无目的地朝着某个地方走去。但是没有人知道她靠什么生活,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这样走个不停。我还记得,她那裸露的胳膊肤色蜡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和包在外面的一层羊皮纸般的肉皮。如今,这双胳膊似乎又有了一些变化—那皮肤看上去显得更斑驳了。她以前似乎总是绕着河岸大道 转,绕一圈大概有半英里长的样子。可今天,她怎么离开“轨道”,往东走了这么远?而且又在往回返。她究竟走了多少路啊?在这一带,她应该是罕见的一大奇观。这一点,从一条狗对她的反应上便可以看出来。那是一条长得不太对称的杂种狗,尾巴长得尤其滑稽。当时,这条狗正慢慢地走着,尾巴翘着,耳朵竖着,和它的“同胞们”(如果我可以用这个词的话)一样,令人觉得友好和善。这条狗在一家猪肉店稍作停顿,然后和我一样,慢步往东行进;它的面容和蔼慈善,嘴巴馋涎欲滴,仿佛在默想那肉的可口美味。就在此时,它看到了这个半弓着身子正向自己靠近的“包裹”。它虽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但还是有些惊奇—这个“包裹”居然会走路。它停下脚步,把耳朵竖得更直一些,又稍稍往前走一点儿,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鼻头又湿又亮,嘴里发出一声短短的低沉的“汪”。我在一边看着,不由得心惊胆战。“包裹”继续靠近,狗“汪汪”地叫起来,转身想要逃开;可似乎又想到了“身为一条狗,怎能临阵脱逃”的道理,于是又转回身来,再一次面对那个不断向自己靠近的“包裹”。过了好大一会儿,狗似乎想起,这个“包裹”什么地方应该有一张脸吧?这一次,它孤注一掷,决定冒一下险,找找看看。于是,狗慢慢走近“包裹”,慢慢绕着“包裹”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应该的地方找到了那张人脸。狗恐惧地嗥叫一声,便飞快地朝着东印度码头 方向逃去。

现在,我“巡逻”到了商业路 一带。想到斯特普尼火车站就在附近,我不由加快了脚步,因为火车站的另一侧不远处就是我那颗“东方的小星”,我要顺路去看一看那颗“小星”是否依然在明亮地闪烁。

“东方的小星”是我给伦敦东部一家儿童医院起的名字。再次来到这里,我发现这颗“小星”果然依旧明亮,这家医院果然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医院里的床位都满了。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天使般美丽的婴儿已经永远地睡去了,他/她躺过的那张床上现在是一张新面孔。看得出来,我上次离开后,又有很多好心人来过这里。医院的墙上装饰了好多好多布娃娃,让人看了很是愉快。那些娃娃们伸着手臂,睁着大眼睛,展示着自己漂亮的裙子。不知道“卷毛儿”看到这些娃娃,会有怎样的反应。不过,“卷毛儿”的兴趣好像主要在小病号们身上。它就像是一名医生,在病床间走来走去,身旁还跟着一条小狗—大概是朋友,仿佛它的实习助手一样。“卷毛儿”急切地领我去看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小姑娘看起来非常健康,实际上却因为膝部患癌刚刚做了截肢手术。“卷毛儿”摇着尾巴在她的床单上蹭来蹭去,似乎在向我暗示:你看,亲爱的先生,这个截肢手术很不容易,但非常成功!小姑娘拍拍“卷毛儿”,微笑着开口说:“这条腿给我带来很多麻烦,我很高兴把它弄走了。”我们又来到另一个小女孩儿的病床前,小女孩儿张开嘴,让我们看她异常肿胀的舌头。这时候,“卷毛儿”正卧在一张桌子上,和小女孩儿一般高;它满含同情地伸出自己的舌头,神情严肃地看着小女孩儿,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怜爱。我从没有见过哪条狗能像“卷毛儿”这样有风度、有修养,真想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基尼钱,用纸包好,放进它的嘴里。

离开儿童医院,我来到了莱姆豪斯教堂附近,这将是我“巡逻”的最后一站。我发现离这儿不远处有几家“铅厂”。“铅厂”这个名字吸引了我,这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仍记忆犹新。第一次作为“非商务旅客”探访东伦敦儿童医院及其附近地区时曾听人说起“铅厂”。经过了解,这里的铅厂和当时听人说起的那些“铅厂”没有什么不同。于是,我决定去看一看。

接待我的是一对聪颖灵敏的兄弟,他们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经营这家铅厂。兄弟俩非常欢迎我来参观,而且表示我可以随意看,我便仔细地“巡逻”了一下这家铅厂。铅厂工作的主要目的是将铅锭转化成白铅粉。这个转化要通过铅本身的一种连续的化学变化而慢慢地逐渐地来实现。但整个加工过程别开生面,非常有趣;最有意思的要数其中的一个准备环节:把铅锭分别埋进很多个罐子里—每个罐子里还要放一定数量的酸类物质,再把所有罐子一层一层地全部埋到鞣皮下,存放约十个星期。

我爬上一架又一架梯子,穿过一块又一块木板,登上一个又一个高台;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是像小鸟呢,还是更像砌砖工人。不管怎样,我终于可以在一个立足处停下来了。脚下是一排又一排的大阁楼;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俯看其中一个阁楼里的景象,阳光也透过阁楼顶上砖瓦的缝隙斑驳地照着里面。有许多女人正在那里上上下下地忙碌着;每个上来的女人都扛着一个已经放好了铅和酸的罐子,准备把它埋在冒着热气的鞣皮下。一层罐子放满后,便在上面小心翼翼地盖上木板,再在木板上面小心翼翼地盖上鞣皮;然后,开始放第二层罐子……每一层都设有木管儿,保证通风良好。阁楼里的罐子快放满时,我从自己站的地方下来,走进这个阁楼里面。我发现那鞣皮的温度高得惊人,铅和酸混合发出的味道非常难闻,尽管在这个阶段可能还不至于有毒。在有的阁楼里,罐子已经挖出来了,那儿的鞣皮的热度还要高得多,味道也更刺鼻,更怪异。每一层楼都有很多这样的大阁楼;有的里面放满了罐子,有的里面只放了一半,还有的里面则完全空着;身体强壮、动作敏捷的女人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这情景就像是在一个土耳其富翁家里,听说苏丹或巴夏 要来,富翁那些忠诚的后宫佳丽们便赶紧上楼忙着把家里的金银财宝藏起来。

和绝大多数的矿粉或颜料粉一样,白铅粉的加工程序也很繁杂,搅拌、离析、洗涤、研磨、滚搓、挤压,一道工序都不能少。毫无疑问,这其中有些环节对人体健康是非常有害的,其主要危险在于吸入铅微粒或皮肤与铅直接接触。为了消除这些危险因素,铅厂为工人们配发了很好的口罩(用法兰绒和棉布缝制而成,更新成本较低,而且还可以用香皂清洗)、防护手套以及宽大的长外衣。厂房尽可能多地安装了窗户,安装的位置也很合理,因此通风条件非常好。根据以往的经验,也出于对铅中毒的担心,这家铅厂还首创了一项安全措施,即经常轮换在最危险的环节工作的工人。据说,这项安全措施非常有效。在最危险的环节工作的工人们穿戴独特而神秘,个个蒙着口鼻,穿着宽宽大大的长外衣。这样一来,就更符合我前面用的那个比喻了—土耳其富翁的后宫佳丽。

这令人伤脑筋的白铅粉,经过埋存、挖掘、加热、冷却、搅拌、离析、洗涤、研磨、滚搓、挤压等程序,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高温烘烤。蒙着口鼻,穿着长外衣,犹如土耳其富翁的后宫佳丽的女工们在一个很大的石制烘房里站成一排,像在帮厨师传菜一样,一个传一个地将烤盘放到烘箱里。这个时候的烘箱(或者叫炉窖)还是冷的,看起来有房子那么高,里面有很多临时立脚处,站满了男工和女工;他们敏捷地传递着烤盘,迅速地将烤盘在炉窖里放好。另一个刚用过的烘箱(或者叫炉窖)现在已经快冷却下来了,里面的烤盘也差不多全都取出来了,铅厂负责人把顶上的一扇门打开,以便我这个来访者可以从上面观看烘箱(炉窖)里面的情形。我刚一探头,就忍不住立刻缩了回来;那炙热的气息,那刺鼻的气味,让我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这么看来,铅加工过程中,最危险的环节便是进入炉窖里面工作—尽管此时炉窖的门已经打开,新鲜的空气已经进来。

但可以看得出,铅厂负责人的的确确做了很多细心周到的工作,以期将铅中毒的危险降到最低。

厂内有专供女工洗浴的浴室(我原以为只是毛巾比较多而已);还有专门用于挂衣服、吃饭的房间;房间里有很好的炉灶,那炉火烧得正旺。厂家还配备了一名女服务员来给女工们帮忙,并监督她们在触摸食物前一定不要忘记把手洗干净。此外,还为她们配备了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疗护理人员;一旦谁有铅中毒的先兆症状,便可以得到及时的妥善的治疗。我看见女工们的房间时,她们的茶壶以及其他喝下午茶的用具都已经摆好了,很有家的样子。这些女工们比男工更能承受这份工作,她们当中有几个已经在这儿干了好几年了;绝大多数女工都很强壮很泼辣。当然,另一方面,她们大多数人也都很任性很随意,上班时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美国的发明家们好像说过:不久的将来,白铅粉的加工冶炼有可能完全由机器来完成。那么,越早越好。和陪我参观的那对坦诚的兄弟告别时,我跟他们说他们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至于其他,诸如铅中毒的问题,诸如工人们的种种说法,我想完全可以用我在“东方的小星”那篇文章里提到的那位爱尔兰妇女的话来总结:“有的人刚上班不久就铅中毒了,有的过一段时间才会中毒,还有的,不过是少数,一直都不会有事儿。这全在人的体质,先生,有的人体质好,有的人体质弱。”

我要顺原路回家,不再“巡逻”,我“下班”了。

(丁振琴 译) yr9szrQoPfeDoHtWXMvO8LRk9iHBXacQuXGkLNLUxqFWuOx6ZlvfZbEzcY/j2u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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