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迦太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口嘶嘶作响的欲望大锅之内。我还没有坠入爱河,但是我渴求爱,并且当我感到失去了什么时,我会憎恨自己没有去热烈地满足这种需求。我环顾四周寻找爱的目标,因为我极度渴望爱上某物。我不喜欢脚下没有陷阱的人生,尽管我真正的需要是你,我的上帝,我心灵的食粮,我还没有意识到这种饥饿。我没有对不朽的食粮的需要,不是因为我已经拥有了,而是因为我越是饥饿,食粮越是不好吃。为此,我的灵魂病了,我得了溃疡,并且极力寻找一些物质的东西,也就是说,企图用世界的方法,来解决溃疡引起的瘙痒。但是物质是没有灵魂的,不能作为我爱的真正对象。渴求爱与被爱是我心中的欲望,如果能够享受爱我之人的肉体,对当时的我而言,那将是最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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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你的仁慈总是在高处信实地庇护着我。我在堕落和渎神的好奇心中筋疲力尽。我离弃你,沉入怀疑主义的最底层,还模仿魔鬼式的崇拜。我的罪是给魔鬼的献祭,为了这一切你责罚我。我竟然冒犯你,在教堂举行你神秘的盛典之时,我竟充满肉欲的思想,并从中获得满足。因这一行为我理应被判处死刑,你用重重的鞭挞惩罚我。但是与我的罪相比,这惩罚算不得什么。主啊!你的慈爱是多么的无限,你是我所经之极危险之境的避难所,就是当我在高处走,却执意后退、更加远离你的时候。我喜欢我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你的,但我所爱的这种自由是不负责任的自由。
除了这些追求以外,我也学习法律。这样的抱负是被尊崇的,我决定继续下去。我越是无耻,我就越有名,人们都瞎了眼,以致以其瞎眼为荣。那时我在雄辩学校名列前茅。我很满意自己高高在上的状态并且傲慢自大。尽管如此,主啊,你很清楚,我的行为比“破坏分子”安静很多,“破坏分子”是对喜欢恶作剧的人的称呼,这是当时流行的称号。我不参与他们突发的暴力行径,但我和他们在一起生活,我还有一些羞耻感,毕竟我不像他们。我与他们为伍,也经常从这种友谊中找到乐子,但是当他们做那些符合他们的称号的事情时,我也总会感到可怕。胆小的新人即便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会捉弄他,无端地冒犯其尊严并以此为乐,并将其尴尬作为恶意玩笑的素材。如果这不是魔鬼自己的行为,也离魔鬼不远了。“破坏分子”是一个适合于他们的名字,他们放荡不羁,并完全伤害了他们自己。他们喜欢嘲笑和作弄别人,对别人设下魔鬼的秘密圏套,而这实则也是在嘲笑和作弄他们自己。
这些就是我在那个易动感情的年龄学习雄辩术时的同伴。我的抱负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演说家,为了满足人类虚荣心这个渎神且愚蠢的目的。西塞罗 的一部作品因着其中所宣扬的精神,成了我必修课的一本读物。几乎人人都崇拜他的作品。这本书的书名是《荷尔顿西乌斯》(Hortensuu),它建议读者学习哲学,它改变了我对人生的看法,使我转而向你祷告,主啊,它还给了我新的希望和理想。我所有空虚的梦在瞬间失去了魅力,我的心开始为永恒真理所搏动,这真理有迷惑人的激情。我开始从自己的沉沦中爬出来,希望重新回到你的身边。我不是用书作为我的磨刀石来使我变得伶牙俐齿。我之所以被它吸引不是因为形式而是内容,虽然母亲付给我的学费本来是要花在我的口才训练上的。我那时已经19岁了,她还供养我,因为父亲两年前已经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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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心灵的光明,你知道在那个时候,尽管对保罗 的话我还一无所知,唯一让我高兴的事情就是西塞罗在书中建议不要简单崇拜哲学流派中的这个人或那个人,而是要爱智慧本身,无论它是什么,都要去探寻它、追求它、拥有它,并牢牢地将它占据。这些话使我感到万分激动并在我心中燃起了烈火。只是在这燃烧的热情中没有提到基督的名字。主啊,出于你的怜悯,从母亲哺育我时,我婴儿的内心就已经恭敬地吮吸了他的名字,你儿子的名字,我的救主。在我内心深处,他的名字保留着,无论有多少学问,多么正确清晰的表达,除非他的名字在里面,否则没有什么能够完全俘获我。
于是我下决心研究《圣经》,看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书。我发现某些东西不是骄傲之人能够理解的,也不是小孩子可以掌握的。他的步伐是谦卑的,但是他所达到的高度是壮丽的。他被神秘所包裹,我不是有进入资格的人,也不是可以低头遵从他引导的人。但是当我第一次读《圣经》时,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对我来说,他们好像根本不值得与西塞罗庄严的散文相比,因为我太自负以致不能接受《圣经》的质朴,并且也没有足够的洞察力去穿透其深度。无疑,《圣经》的意义是随着孩子的成长而丰满起来的。但是我太骄傲了,以致不能把自己叫作小孩。我被自尊所填满,这使得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伟大的人。
但是你从高天中伸手帮助我,从黑暗的深渊中将我的灵魂拯救。因为我的母亲,你虔诚的仆人,为了我向你哭诉,为我灵性的死亡比其他失去儿子肉身的母亲流了更多的眼泪。根据你给她的信仰精神,她视我如死亡一般。你听到她的哭泣,并没有因为她流泪而鄙视她,这些眼泪落下来,浇灌着她在各地祈祷时脸所贴近的土地。你聆听她,不然我怎样解释你安慰她的梦,故而她同意与我一同居住并与我同桌吃饭呢?在这之前她是拒绝这样做的,因为她厌恶并回避我错误信仰导致的渎神行为。
她梦见她站在一把木尺上,一个闪着神圣光芒的青年向她走来,尽管她自己悲伤得难以承受,然而那青年却快乐地向她微笑。青年问她每天悲伤流泪的原因,之所以问她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他有一些事情要告诉她,而这些事是他在异象中看见的。当她告诉青年,她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所丧失的灵魂而流泪时,青年告诉母亲要留意观察,如果她仔细观察的话,她将看见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于是她照着青年的话去做,果然她看见我正站在她的旁边,在同一把尺子上。
这个梦会从哪里来,除非你听了她内心的祷告?你的善是有大能的。你看顾我们每一个人,好像在你的关心中没有其他人,你看顾每一个人时也在看顾所有人。无疑,正是因为相同的原因,当她告诉我那个梦,我试图把它解释为她不用为我某一天成为那个样子而绝望时,母亲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他没有说‘他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而是说‘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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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当时你给了她另一个关于她祷告的回答,有一些无关的事情我忘记了,而且我要省略很多,因为我急于略去其他的事情,我急于向你忏悔。
你通过你的一个教士给了她回答,那个主教一生都住在教堂,并且熟悉《圣经》经文。我的母亲请他来与我谈一谈,或许他可以驳斥我的错误,把罪从我心中驱除,并用善来取代。当他发现合适的学生时他经常这样做,但是他拒绝为我这样做——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我后来意识到这一点。他告诉我母亲我还没有达到接受这种教导的程度,因为就像母亲告诉主教的一样,我正因新近接受的异端思想而骄傲,并且用几个难题难倒了好些学问不高的人。主教说:“让他一个人待着吧,你只要向上帝祷告就可以了,他在阅读中会发现自己的错误和不虔诚的。”
同时,他告诉母亲,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那迷失方向的母亲把儿子交给了摩尼教。他不仅读遍了摩尼教的书籍,还把它们抄写下来,没有任何人与他争论或是规劝他,他便自我觉醒,意识到必须离开这个教派,后来就真的离开了。听了这些之后,母亲依然不能平静,还是泪如泉涌地苦苦哀求他与我谈一谈。最后主教都有点不耐烦了,说道:“请走吧,就这样了,你流了这么多泪,你是不会失去你的儿子的。”
几年后,当我与母亲谈话时,她常说当时她是将这些话当作来自天国的信息来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