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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等杜泽山开完会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中午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用手挡了挡光,低头看见杜泽山还拉着她另一只手,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不然,我剁下来给你放口袋里?”

从上午出门到现在,他一直都不让她离开他视线范围内。他开会她就坐在会议室外面翻杂志,他在办公室工作,她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一上午,几乎是影子一样的跟着他。

到了这时候,他还是不放心似的拉着她的手。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血腥的。”

车已经停到门口,他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都是蒋竞羽……”

她侧身坐进后座,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杜泽山像是全不介意似的,跟着坐了进去,朝司机说:“开车。”

司机回头问:“杜先生去哪里?”

“去吃饭吧。”他扭头看她说:“你饿不饿?”

“你先说了去吃饭,再问我饿不饿,你这分明是逼着我吃饭,”她笑了笑说:“你现在怎么学得这么霸道。”

“是哦……”杜泽山皱了皱眉头说:“我检讨一下。”

她笑着转开目光,她知道蒋竞羽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拿些有的没得吓唬蒋晶晶,看蒋晶晶夹红烧猪爪就说:“这其实就是猪的手,就像你这只手……”

蒋晶晶胆子小,吓得丢掉猪爪喊起来:“大哥你快管管二哥。”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朝上扬了扬,杜泽山看着她。

她转过脸的时候正对上杜泽山的目光,不禁有些尴尬地说:“看了一上午还不腻么?”

“我打算看一辈子的,先适应适应。”他笑笑地说。

中餐馆的餐厅经理早早准备好位子,他们刚坐下就有菜品端进来。她愣了愣,杜泽山也不说什么,只把菜夹到她碗里说:“这里做的虽然不如国内,但你先将就着吃点,等回家再好好补补。”

他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块烧鹅给她说:“你瘦了好多。”

她看看他说:“彼此彼此。”他虽然本来也不是属于易胖的类型,但这阵子好像比前阵子看到时候又瘦了许多,早起看到他穿着低领T恤的时候,锁骨都凹陷下去。

“那我们现在就说好,我重一斤,你也得重一斤。”

“我不要……”她笑起来,摇着头说:“你能再重五十斤都不会显胖,我要是重二十斤就没法看了……”

他塞一个小笼包到她嘴里说:“那就重三十斤看看。”

这时候一个助理走过来,也不知道附在杜泽山耳边说了什么,又递了个信封给他,等杜泽山说了句“知道了”,那助理才走开,他把信封收进上衣内袋,才看她说:“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一口咬下去小笼包的汤都溅出来。

其实蒋竞羽不爱吃小笼包,他说有点甜。但她自己吃起来从来也没有觉得甜,他总说蒋竞羽口味奇怪,但后来她才知道蒋竞羽小时候是在北方长大,但是具体哪里,她没问,他也从来不讲。

她低头吃完了饭,杜泽山就一直看着她,等她放下筷子就问:“吃饱了吗?”

“恩。”她点点头,杜泽山就站起来说:“走吧。”

“这么急?”她看他说:“你下午开会不是还有点时间。”

“那之前得先带你去个地方。”他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事,只抬手扶过她肩膀说:“走吧。”

车子一停下来艾美就愣住了。

她往车窗外看了看,又看了看杜泽山说:“你下午开会不是在纽约?”

“是在纽约。”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等她也下车了才说:“但是你不在。”

“我?”他也不回答她,一直拉着她穿过候机大厅,往登机柜台走,到了柜台前才停下来看她说:“身份证带了么?”

“当然带了。”艾美买机票来这里也就是带了一张身份证和一张信用卡,这时候摸出来放到柜台上,杜泽山笑笑把信用卡塞还给她说:“身份证就够了。”

地勤很快登记完把登机牌交还给他们的时候,艾美终于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你不是还得回蒋竞羽那里去嘛。”

艾美愣了一愣,杜泽山已经把登机牌塞给她,说:“虽然我不太愿意,但我知道就让你这么走了,你心里一定很不舒服。你能赶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所以不在乎再多等两天。”

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他就很擅长看穿她心事,她抬一抬眉毛,动一动手指他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不曾想过分开这样久,他还是这样,或者说更能够看穿她心思。

“别等了,再等下去我该不想让你回去了。”

她抬手抱了抱他,他是真的瘦了很多,隔着衣服都能摸到消瘦的骨骼,她的手在他背脊上轻轻摸了摸说:“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你能稍微胖一点嘛。”

他听到她说“再回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动,搂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轻轻嗯了一声说:“我努力胖个五斤试试。”

她松开手,说:“你怕不怕我去了蒋竞羽那里就不回来了?”

“怕。”他坦诚地说:“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你们毕竟结了婚,你不能这样抛下他就跟我走,我也不能让你就这么抛下他跟我走。”他握了握她的手说:“我等你。”

——只要我知道,你还会回来。

他看她的眼睛,这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怕给她太大的压力,宁可这压力最后是落在自己肩上。

她踮起脚尖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亲说:“等我。”

他点了点头,松开手看着她转身走进登机口,那一刹那他很有冲动想拦住她,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得相信她,相信她还是那个梁洛心。

*******

艾美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医院。

刚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雷鸣般的怒吼声,看起来老爷子是……醒了。她正抬手推门,就听见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蒋晶晶尖叫着喊了一声:“爸!”

蒋竞羽整个人撞在门上,亏得艾美没拉门,不然就能直接从门口摔出去。但这门经过猛烈的撞击之后,将反冲力都还给了蒋竞羽,他疼得坐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

蒋老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手上还插着吊针,他觉得碍事抬手扯了,顺势就抄起靠在床头边的拐杖。蒋竞昶刚被老爷子推开,看着情形猛地挺身上前拽住老爷子说:“爸,竞羽知道错了……”

“他哪里知道错了,他分明就是想气死我。”

老爷子以千军万马之势推开了蒋竞昶,一棍子迎头朝蒋竞羽打了过去,蒋竞羽刚被蒋晶晶拉起来,还没站稳就看到这一棍子打过来,只来得及抬手推开蒋晶晶,连用手护个头都来不及,只能闭上眼睛了。

他都想好了,要是这一棍子把自己打死了,那婚也不用离了。

却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什么人抱住了自己,他额头撞在一个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被一股力道带着向后撞在了门板上,震了震,带着那个人滑落在地上。

四周骤然静了一静,连蒋晶晶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说话,只有老爷子的喘气声,听起来如雷动般振聋发聩。

“二……嫂……”

蒋晶晶终于艰涩地动了动嘴唇,那个声音像是划过喉咙挤出来。

蒋竞羽猛地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她却向他笑了一笑说:“你怎么不躲?”

蒋竞羽像是猛地想起来什么,拉过艾美的手臂就说:“打到了?打哪儿了,让我看看。”

“没事。”艾美侧过身推开蒋竞羽的手。

蒋竞昶忙过来拉住老爷子,看他累得应该再打不动了,才扶他在床沿上坐下,低低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老爷子举着拐杖指了指屋子里的人说:“你们一个两个……不气死我都不甘心是吧……你,”老爷子突然指向蒋竞昶道:“跟那个女人也趁早给我断了,”又突然看蒋晶晶说:“还有你,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做什么好事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耳聋眼瞎呢。”

“爸……”蒋晶晶委屈地喊了一声,就被老爷子打断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谁都别想做出有辱门楣事,”都不等人反驳,蒋老爷子用力将拐杖敲了一下地面说:“除非是我死了。”

地板要是不够厚,估计早就给戳穿了。

艾美低头看了看地面,正要说什么,却被蒋竞羽一把拉住,他抢了一步上前道:“那您打死我吧。”

蒋竞昶猛地抬起目光,蒋晶晶也冲上来说:“二哥你说什么胡话。”

“反正我死了,艾美也不用离婚了……”

“是,多好的主意。”都不等其他人吃惊完,蒋老爷子猛地抓起床头柜一个杯子砸过去道:“你以为我下不去手么!”

蒋竞羽偏了偏头,杯子擦过他的脑袋砸在门边。

“反正……”蒋竞羽再要说什么,蒋竞昶忙拉住他,挡在父子二人之间道:“爸,我只有竞羽这一个弟弟了,你要是要杀了他,不如先把我也杀了。”

“大哥不要,那我怎么办……”蒋晶晶哭了起来。

蒋竞昶缓过一口气,他少见这么冲动,话说出来也觉得自己有些丧失理智,缓了缓才说:“爸,是蒋家的名誉重要,还是您儿子的命重要。”

蒋老爷子微微一怔,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半天没动。

“金枝的事,您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不是嘛,我知道那几天您也总是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难过,您也不希望再发生那样的事不是嘛,更何况您那么疼竞羽……”

老爷子微微别开脸去,仿佛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了一个“好”。

四周骤然静了一静,房间里像是刚刚被打劫过一样凌乱不堪,破碎的玻璃和木屑散落一地。

四个人就那样站在一堆废墟里,看着蒋老爷子慢慢地转过目光。

“我让你走。”他盯着艾美,蒋竞羽觉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把艾美往身后藏了藏,果然老爷子后面又跟了一个句:“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

蒋竞羽连呼吸都恨不得停掉,他怕一吸气就会错过救下艾美的机会。

“但是不能离婚。”老爷子终于说。

蒋竞昶楞了愣,不解地看了看老爷子。老爷子却没有看他,直接把目光转向蒋竞羽说:“我就当你这个老婆死了,从今以后,你也不许再找其他女人……”

蒋竞羽起先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老爷子已经朝艾美说:“而你,以后也不能再用陈艾美这个身份出现,让我再看到,哪怕只有一次不小心,也就真的不会再有陈艾美这个人了。”

“行。”蒋竞羽猛然明白过来,挡着艾美:“我答应。”

“我还没说完。”老爷子声音沉了一沉,看着蒋竞羽说:“你从明天起就给我搬回家里住,烟酒跟女人你都给我戒了。让我知道你有一点不检点,我打得你后半辈子都出不了门……”

“好。”蒋竞羽果断地说:“我答应。”

蒋晶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看向蒋竞羽喊了一声:“二哥……”

蒋老爷子却没有给蒋竞羽喘息的机会,“你不要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他又看了一眼艾美,说:“我真的要一个人消失,也不是多么难的事。”

“我知道,我答应你。”蒋竞羽抓着艾美的手微微用力。

艾美都有些疼了,但咬着牙没有说话。

“都出去。”老爷子用力敲了一下拐杖说:“一堆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蒋竞羽小心地拉着艾美退了两步,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蒋竞昶跟蒋晶晶陆续跟了出来,到了走廊里,蒋竞羽才抬手撑了一下墙,蒋竞昶不放心地说:“去拍个片子,老爷子下手那么重,不知道肋骨断了没。”

“肯定断了。”蒋竞羽咬咬牙说:“就差没有断成两截了。”

蒋晶晶忙拉着他说:“那快去拍片啊。”

“大小姐你再用点劲儿就能直接把我给拆了……”蒋竞羽吸着气,蒋晶晶忙松了手,蒋竞昶不放心地说:“我去让人安排个病房,还是留院观察一下。”

“不用,我自己知道。”蒋竞羽直起身子吸了口气,这时候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站在身后的人说:“你怎么回来了?”

艾美一直皱着眉头看他,看到这里终于说:“你别乱动了,背后都是伤。”

蒋竞昶想了一想,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晶晶留下来。”

蒋晶晶虽然有些不愿意,还是哦了一声。

一直到公寓,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蒋竞羽上了楼,开门进去之后灯也没有开就直接往沙发上一靠,背撞到靠背的时候疼得直咬牙。

艾美开了壁灯走到客厅里,从柜子里拿了药酒过来,到沙发前跪下说:“把衣服脱了吧。”

蒋竞羽笑了笑说:“这种时候别说这种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好么。”

艾美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掀他衣服,蒋竞羽抬手挡住她说:“不用,真没事。”她也不理他,影视拉扯的时候,蒋竞羽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一翻身压住艾美说:“刚才是不是打到你背上了?”

艾美一翻身往后推开,力道过大一下坐到了地上。

蒋竞羽要伸手拉,伸到一半手停住了,顿了顿才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说:“没摔着吧。”

艾美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说:“让我看看。”

蒋竞羽轻轻嗯了一声,背过身去由得艾美把他上衣从背后撩起来,他自己虽然看不到,但是从疼痛程度来判断,估计青紫的有点吓人。

果然艾美的手顿了顿,半天没有说话。

“算了。”蒋竞羽要拉好衣服,却被艾美一把按住,喊了一声“别动”,力道有点大,差点把蒋竞羽一头摁到地上去,他一手撑住茶几,一手撑着沙发弓着身子。

艾美把搓热了的手心贴到他背上,也不敢太用力地揉了一阵,就见蒋竞羽没什么反应,忍不住问了一句:“疼么?”

“你试试。”蒋竞羽回过头来,额头上沁了一串汗珠。

艾美忍不住笑了笑说:“我都没用力。”

蒋竞羽拉好衣服说:“老爷子该是都恨我,每次下手都这么重。”说着又看了艾美一眼说:“我看看你背上……”艾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蒋竞羽没松手,只是:“我就看看。”

艾美就不动了,任由他拉着她的衣裳往上,然后听到蒋竞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不是说,也不很疼么。”她转身拉好衣服。

“那是我,我给他打惯了,从小到大那个月不挨几顿打,你不一样,这……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他伸手要再拉过艾美的时候,被她抬手挡开了。

“伤到骨头也不会这么安生了。”

蒋竞羽愣了愣,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动了。

艾美起身把药酒收回到抽屉里,忽然听见蒋竞羽说:“你是不是很恨我……”

艾美推着抽屉的手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把抽屉推进去。

房间的壁灯不知道怎么的,闪了一闪,坏了一盏,房间突然就暗下去。

她转身想看一看哪里坏了,却看到蒋竞羽坐在那里,手肘支着膝盖,把脸埋在手心里。

“竞羽……”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子。

她和蒋竞羽在一起的三年里,他不是没有哭过,一次是他姐姐的忌日,还有一次就是他说让她走的时候,她转过身的刹那,分明是看到了,但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残忍。

他从来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想哭的时候就会哭,他像个孩子一样,永远都只会表现,不懂得隐藏。

“我对你那么差,你一定恨死我了。”他抬手指着额头说:“你一定恨讨厌我吧,我从来都没有做过一件让你开心的事,我一直都只是给你找麻烦……”

她直起身子,抬手抱住了他。

他在她肩上轻轻抽泣起来,像是无依无靠的孩子那样,彷徨又无助。

“我不恨你,也不讨厌你,你救了我,对我来说如果没有蒋竞羽,就不会有今天的陈艾美。”她的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头发,轻声道:“但我毕竟不是陈艾美……”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抱进怀里,像个孩子似的说着:“不要走好不好,我以后都不会跟你发脾气了,我以后都不找你麻烦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竞羽……”

“我保证再也不出去玩了,我每天都会准时回来,我不会跟其他女人上床,也不会惹你生气,你不要走……陈艾美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突然喊了出来,抱着她的手更加了几分力道。

艾美也觉得痛,也不只是因为背上的伤,蒋竞羽的力气本来就很大,勒住他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很困难,更何况她这时候背上本来就很疼。

过了好久她终于艰难地喊了一声:“竞羽。”

蒋竞羽像是慢慢地醒过来一样,松开了紧紧勒住艾美的手,艾美轻轻吸了一口气,推出他怀里,抬手拂过他脸庞说:“你知道,我一定得走的。”

是,他是知道的。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但从来也没有想过真的到来的时候,会是这样的姿态,会令他这么痛苦。

他早就该挺她的话,不要爱上她。

蒋竞羽抬手支着头,仿佛过了很久,他轻声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仿佛怎么说都会伤到他。

其实蒋竞羽也不用她说,因为说或者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根本留不住她。

他慢慢地松开手,低声说了句:“我累了。”

她仍然只是半跪在那里,蒋竞羽一直走到卧室门口,才回过头来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嗯?”她抬起目光。

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要说漂亮,他见过的好看的性感的甚至美艳的女人不胜枚举,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蒋竞羽转过身去撑住墙说:“你走的时候,不要让我知道。”

艾美低了低头,好一会儿才说:“好。”

他转身走进卧室,用力地关上了门,靠到门板上的时候都感觉不到痛,身体像是空了一样,一瞬间脱力地坐到了地板上。

蒋竞昶点燃了第三支烟,就看到艾美走了下来。

“竞羽他怎么样了?”他抬手在烟灰盒里亲灭了烟,靠着车门的身子也直了起来,夜风虽然还有点凉,但他没办法安心坐在车里继续等。

“好不容易睡着了,”她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才说:“伤得不轻,可以的话带他去看看医生吧,这伤要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嗯。”蒋竞昶有些心不在焉。

“我又要‘死’了么?”艾美看着蒋竞昶,笑了笑说:“是不是有点可笑。当初是因为梁洛心‘死’了,才有了陈艾美,现在因为陈艾美要‘死’,那个梁洛心又回来了。”

蒋竞昶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她,淡淡说了句:“老爷子肯让步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很意外了,我就是有点不放心竞羽,我也没想到他会……”

艾美突然低了低头,蒋竞昶也不说下去了,只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会让医院的人把手续办好,你有心脏衰弱,出个证明就行……”

“一个证明,就能让一个人死了,又一个证明就能让人活过来。”她突然冷冷笑了一下说:“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真是能把人命玩弄在指掌之间。”

而蒋竞羽不同。

他性格恶劣,他容易冲动,但他从不曾轻视过人命,他对每一个人或好或坏都是出于真心,而不是目的。

这一场儿戏里,她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他。

却偏偏到最后,伤得最重的就是他。

蒋竞昶看着陈艾美转身朝楼上走,突然说:“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用。”她没有转身,只是站在公寓大门口的地方,背对着他说:“我一个人走。”

那声音听起来,冷冽而尖锐。

*****

蒋竞羽的睡眠其实一直很好,但是那一晚,他做了整晚的梦。

梦里的艾美穿着少见的连衣裙,头发束成马尾,好似一个学生的模样。她站在很远的地方,像是一片山野,山风吹过的时候,长长的裙摆就飘扬起来。

他远远的看着她,分明没有动,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长。他突然拼命的奔跑起来,但是那山坡就变成了跑步机,他无论怎么用力的奔跑,都还只是在原地,甚至是不断的后退。

他大喊了一声:“陈艾美。”

站在山坡上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逆光中却看不清她的样子,他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想要抬手挡一挡的时候,便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透了,日光穿过玻璃照在身上暖暖的。

蒋竞羽抬起来挡住日光的手还在头顶上,他突然有些恍惚,不太记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也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然后他支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一刹那摸到身边空荡荡的。

是啊,从来都是空荡荡的。

她走了。

他猛地松开胳膊,重重地栽进枕头里。

她真的……走了。

那一刻,有咸涩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来,一直落到耳根,是冰冷而疼痛的痕迹。

蒋竞羽抬起手来,覆住了眼睛。

**********

杜泽山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

助理有些担心地提醒他说:“杜先生,再不出门,就赶不上飞机了。”杜泽山没有说话,助理想了一想,小心地又说了一句:“搭火车要四个小时,肯定来不及的。”

“我知道了。”

他下午临时要去华盛顿开个会,因为是临时的,他本来想推掉。但是客户很固执,他也不想得罪人。但他怕她会突然回来,又找不到他。

想了好几个来回,他还是让助理在酒店前台留了字条,不放心似的,又下去确认了两次。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的,唯独没有她的的身影。

其实她才刚走了一天而已,处理那些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一天还是两天,或许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他说过可以等的,这时候又突然没有耐心起来。

杜泽山低头看了看表,秒针突然就走得很快。

他前几天看表的时候分明就走得很慢,这表是不是坏了?

他觉得可能不是表,是自己坏了。

再这么等下去,他真的要疯了。

“走吧。”杜泽山终于从沙发上走站了起来,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不然这样一分一秒都像是把自己放在砧板上用刀轻轻的磨着,实在太难受了。

“去机场。”

助理兴高采烈地冲到楼下准备车子,杜泽山到门口了,还站在车前犹豫了一下,看得助理心头一颤,祈祷着漫天申明保佑老板不要再改主意了,睁开眼的时候杜泽山侧身坐进了车里。

助理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阿门……”

关上了车门,助理绕到副驾驶座上车,正要说开车的时候,却听见后车窗被人叩了两下。

那助理愣了愣,转过脸去。

杜泽山也正摇下车窗,看到站在车窗外的人愣了一愣。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穿一身蓝色毛衣外套,有点气喘,像是刚跑过来的,弓着身子朝车窗里的人说:“先生,方不方便让我搭一段顺风车?”

助理猛地推开车门,恨不得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心想着,老子好不容易把老板哄上车了,你这时候添什么乱。

但还没等他走到后车座呢,突然看到车里的人勾手把那敲窗的人拉进车里。他及时刹住脚步,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庆幸,或者是庆幸。

杜泽山听见自己的心脏突然快速的跳动起来,都来不及把车门推开,就一把勾住了车窗外的人。她都没有防备,冷不防差点一头栽进车座里面,幸而即使抬手撑了了一下车门。

他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抱住她就吻上去。陈艾美这会儿还在喘气,给他一口堵住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口的刹那就被他沉入而徐。

那助理就傻在那里,在车位的地方能透过后车窗玻璃把里面看个一清二楚,他不知道是该躲一躲呢,还是躲一躲,但两条腿却根本不听使唤。

“别这样,人家看着呢。”她终于推开他,试着把身子从车窗里拉回来,却被他一把拽住说:“来都来了,还想去哪儿?”

“你不是赶着要去开会么。”她抬手替他整了整领口,“我就是怕你等急了才来跟你说一声,行李都还在酒店门口没有送进去呢……”

杜泽山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放在酒店门口的行李箱,嘴角勾了勾说:“不用放进去了,”说着松开她的手,推开车门下了车说:“让他们直接送机场就行了。”

“干嘛?”她被杜泽山推进车里,紧跟着他就挤进来,“我说过的吧,你不来也就算了,来的话我就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分钟,不,是一秒钟你都别想跟我分开了。”

********

佣人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人喊了一声:“二少爷。”

蒋竞羽嗯了一声,丢下行李箱往客厅里走。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同人说话,那个人蒋竞羽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但那人看到蒋竞羽就起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二公子。”

他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老爷子都也没有抬。

倒是蒋晶晶蹦蹦跳跳地从楼上房间跑出来,一到楼梯口看到蒋竞羽就激动地喊了一声:“二哥。”几个台阶跳下来就扑在蒋竞羽身上。

蒋竞羽趔趄地向后退了一步,抓住楼梯扶手站住了:“蒋晶晶你减的肥呢?怎么还重得跟火鸡一样。”

要平时蒋晶晶早就一嘴回过来说“你才是火鸡”,但这时候的蒋晶晶也不生气,只嘻嘻笑了两声,朝着佣人说:“把我二哥的行李搬到房间里去。”又拉他说:“二哥你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蒋竞羽没有动,很意外地他甩开了蒋晶晶的手。

蒋晶晶往上跑了两级台阶落了个空,回过头来朝蒋竞羽看了看。

“二哥……”

蒋竞羽平时虽然很暴躁,但是对这个妹妹还从没有过这样冷漠的时候。他收回手抄进口袋里说:“不看了,我困。”说着就沿着台阶往二楼走。

蒋晶晶愣在那里没说话,蒋竞羽一直低着头走到二楼才发现楼梯口还站着个人,抬头的时候有些吃惊,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喊了一声:“大哥。”就进了房间关上门。

蒋晶晶几步追上台阶说:“大哥,二哥他……”

“让他一个人待会儿。”蒋竞昶打断了蒋晶晶,看着楼下心不在焉跟老爷子议事的男人,又看了看提着箱子上楼的佣人,说了句:“行李放那儿吧,等二少爷醒了再给他送进去。”

蒋竞羽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他觉得肋骨很疼,首先肯定是断了,不断估计也骨裂了,这种时候除了静养就是静养,但他静不下来,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能勒死他的念头。

蒋竞羽艰难地翻了个身,听见敲门声,他没有动。

门又响了两下,他正想发脾气说“就不能让老子安静一会儿么”,但一想到这是在家里还有老爷子在,就把这话咽回去了,房门果然就开了。

他也没看是谁进来,一起身就浑身疼。

那人一直走到床头边他才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大哥。”

“你最近不要去医院了,你这副样子,手术一站七八个小时你顶不住。”蒋竞昶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又说:“缺什么你告诉我,我最近住这里。”

“不去医院就只能呆家里,整天对着老爷子那张关公脸,不死也抑郁症了。”他翻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说:“我要去医院,坐个门诊也好。”

蒋竞昶没说什么,抬手轻轻按了一下蒋竞羽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出房间了。

蒋竞羽仍然是那样趴着,床太软了,他趴着很不舒服。

以前艾美总说这张床太软了,他都没有觉得,但现在他真的觉得这张床太软了。

他闭上眼睛,想着回头让大哥给换个床垫才行。

****

杜泽山在华盛顿开了两天的会,从头到尾艾美就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他身边。

他进会议室开会,她就坐在会议室角落里翻杂志。因为穿的不是正装,又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好多人都觉得奇怪,又不敢问。

大概很多人都觉得以杜泽山这样的身份地位财力,要泡最起码也是个好莱坞二线明星,这么个长得跟快餐店经典套餐一样普通大众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梁洛心总是在门外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杜泽山开完会就拉着她的手出去,两个人低头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相熟已久,更让人猜不透也不敢猜。

回到纽约,一进酒店杜泽山就要开视频会议。

她就安静地趴在床上把电视开静音,一个个频道翻过去又反过来,或者翻翻购物杂志,再把最近两季的时装周都补了,连蒋晶晶喜欢却又订不到的那个包都找到了。

想了一想,她打了个电话订了一个桃红色。

蒋晶晶很喜欢桃红色控,一屋子桃红总让人有种错觉是进了hello kitty老家。

客服问送货地址的时候,她报了蒋晶晶的学校地址。

她这个二嫂这么多年承蒙蒋晶晶厚爱,却从来也没有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给这个妹妹,到了这时候突然有些愧疚。

蒋晶晶收到包裹的时候有些意外,但是一看付款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把包藏进衣柜里,又有点不舍得看了一眼,还是关上了柜门。

以她的零花钱要买得起这个包,最起码还得等三四个月,不然肯定会让大哥二哥起疑。她不想再让二哥心烦了,最近他看起来已经够烦的了。

若是蒋竞羽还像以前那样发脾气踹门或者摔东西倒好了,问题就在于他既不生气也不暴躁,这种安静让人有点害怕。除了在医院的时候还算正常,一回到家他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吃饭的时候蒋晶晶想要逗他,但说了他好像也没听见,以前总跟她拌嘴,或是用恶心的东西吓唬她的那个二哥看不见了,坐在她对面的人跟个陌生人一样。

她觉得现在的二哥,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蒋晶晶用力地关上柜门,咬了咬嘴唇,拿起书包朝学校去亟。

杜泽山开完会,陈艾美基本上就把所有的时尚购物娱乐频道都刷完了,百无聊赖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正要用遥控器调开新闻台的时候,手指却顿了顿,把声音调了出来。

“蒋氏制药今日发布公告:蒋氏集团公关经理陈艾美小姐于昨天晚上十点三十分因心脏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杜泽山正从浴室走出来,看见电视里的新闻脚下顿了顿,倚着浴室门框没有再往房间里走。

他看见她趴在床上曲起的小腿慢慢放了下来,手里的遥控器也扔到了边上。

“怎么了?”他扯下擦头发的毛巾坐在床边,抬手拨了拨她头发说:“看到自己又‘死’了一次,感觉很奇怪?”

“没事。”她把头枕在他腿上蹭了蹭,“多死死就习惯了。”

回来的那天就在飞机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当时杜泽山就是听着,她讲得也很平静。蒋老爷子能选择这个方法妥协,确实也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杜泽山安静地听她说完,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一下才说:“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是,也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了。”

她在他怀里缩了缩身体,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也是没有想到真的这样听到自己的“死讯”的时候,心里会这样失落。那一刹那她想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蒋竞羽。自己也没有想过离开那个人的时候,会变得这么舍不得。

也许她没有爱过蒋竞羽,但那个人的陪伴毕竟使她重获新生,也不可能说断就断,又不是一个物件,想丢就丢了,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忙完了?”她甩了甩头,不想再往下琢磨了,起身钻进杜泽山怀里抱着他的腰,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香味。

“嗯。”杜泽山把毛巾扔到沙发上,手指在她脸上勾了一下:“想去哪儿?难得我有时间。”

窗外阳光正好,照进来能把一个房间都照的通体透亮,她耳朵贴着他心口能听见他一下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心情似乎也被这阳光一扫阴霾。

“你说,谈恋爱能做什么?”

“吃喝拉撒……”杜泽山一松手,翻身把她压倒了床上,“睡。”

“哎哟别挠我痒痒肉。”她身子用力扭了一下,把杜泽山的手从腰上拉下来,“光天化日你想什么呢?”

“这种事不分时间好么,再说我都憋多久了。”

“我看看么……”她说着伸手去掀他浴袍,被杜泽山一把抓住手腕,“你现在耍流氓挺得心应手啊。”

梁洛心松开手笑了笑,勾着他脖子亲了一下说:“我们去逛街吧。”

***

她虽然来纽约的次数不少,但这么悠闲的在大街上逛还是头一次。

“怎么到处都是中国人呢?”她扭头看了看杜泽山,“我有一种回到上海的感觉。”

“是跟南京路差不多,除了这儿外国人多了点儿。”他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梁洛心咯咯笑了起来,抬手推了他一下,这一路上只要一转头就能被亲一下,感觉脸上都快被亲掉一层皮了。

“注意点影响行么。”她拿手拽了一下他领口,“不然我喊抓流氓。”

“纽约警察不管这个,这又不影响市容。”杜泽山说着还抬手朝一旁骑着马路过的警察挥了挥手,那老美警官也很愉快地朝他抬了抬手。

“哟,还有骑警呢。”她很好奇地伸长脖子盯着马屁股看了一眼。

“中央公园那里应该还有马车,想坐么?”杜泽山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想,不过……”她回头朝跟在身后两个男人看了看,她知道这是杜泽山的保镖,从他在华盛顿开会到现在就一直跟着,简直是比自己还贴身的挂件。

“你不喜欢我让他们回去。”杜泽山正要转身,她忙拽住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就让他们跟着吧。”

她叹了口气,从她在唐人街跟着杜泽山找钱包开始就知道了,以杜泽山现在的身份,放他一个人在街上走简直就跟一个移动靶一样,随时随地有被击中的可能性。

“嗯,那就跟着。”他也扭头朝那两个保镖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很识趣地把脸转向了旁边的橱窗。

“我给你买身衣服吧。”她用手指划拉了一下他风衣领口,上街也穿这么正式感觉有点奇怪,虽然这大概是杜泽山最不正式的一套衣裳了,但这身打扮再打个领带基本就能去APEC了。

她拉着杜泽山进了一家男装店,这牌子杜泽山自己没来逛过,他一般就直接巴宝莉订了送过来,尺寸都不用量。这么休闲的店他好久没进来过了。

他站在原地四下打量了一圈,两个保镖就站在他身后一排衣架旁边。

“试试这个。”梁洛心已经拿了一堆衣服过来,朝他身上比了比,“咦?怎么裤子有点短啊,你长高了?”

“我这个年龄还能长那真能给增高食品代言了。”杜泽山把她递过来的衣服看了一遍,衬衫衬衫衬衫……他叹了口气,“你喜欢衬衫我一柜子衬衫呢。”

“那不一样,我这不是照顾你喜欢穿衬衫才给你拿的衬衫么,让你穿个套头T恤你肯定不习惯啊。”她转过身又从鞋架上拿了一双帆布鞋,“43码,对么?”

“对,脚不能长了,再长变唐老鸭了。”他拿了鞋子笑了笑跟着售货员进了更衣室。

梁洛心在一排毛衣架前翻了翻,发现两个保镖跟得很紧,“我又不是你们老板,跟那么紧干什么?”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唉,你们说他穿这个好看么?”她拿了一件戴帽衫往一个保镖身上比了比,皱了皱眉头,“你穿不好看。”

那保镖脸红了一阵,立刻扭头朝更衣室走去了。

杜泽山换好了衣服走出来,踩着帆布鞋蹬了两下,蹲下去把鞋带又重新系了系。

“我觉得这背个书包就能回去上课了。”杜泽山自己往镜子里看了看,虽然脸不一样了,但是这种打扮的感觉他还记得,大学里他就很喜欢这样穿。

帆布鞋夹克和T恤,他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讨厌T恤衫。

“要不再拿一打T恤试试?”他回头看了看货架上五颜六色的T恤有点心动,梁洛心拉住他的手把带帽衫塞了过去:“来,小朋友,穿上这个,注意保暖。”

杜泽山很听话的把外套穿上了,她帮着他把拉链拉好了,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你平时能陪我出来逛街的时间才多少,一两套就行了。”

付完钱售货员把杜泽山换下来的衣服装在袋子里递了过去,杜泽山皱了皱眉头说:“不要了吧,提着挺重的,还不知道要逛到什么时候。”

“要,干嘛不要,又不是20块的班尼路。”梁洛心说着把袋子接了过来,回头看了看两个保镖,飞快地一路小跑着把袋子交给了一个保镖,还拍了拍人家胸肌说:“麻烦了。”

那保镖低头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杜泽山,杜泽山靠在收银台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梁洛心挽着杜泽山的胳膊走出店里的时候说:“挺好用的嘛,我以后逛街也要配个保镖。”

“行,你要十个都行。”

“都得有八块腹肌的那种。”

“行,十六块腹肌的我也给你找出来。”

梁洛心笑得挺开心,杜泽山捏着她下巴亲了一下,“我就喜欢你这么笑。”

“走,去吃个冰激凌。”梁洛心拉着杜泽山一转身进了街角的冰激凌店,杜泽山推开玻璃门的时候顿了顿,回头朝她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街角的咖啡店?”

“这里是冰激凌店,而且我们第一次见不是在学校的操场上么?”她笑了笑,走到柜台前盯着柜台里的五颜六色的冰激凌看,“榛子味的好不好,巧克力的看起来也很好吃……”

“蒋竞羽是不舍得给你吃么,跟个小饿死鬼似的。”杜泽山一边摸皮夹一边看服务员往蛋筒里挖冰激凌球,一、二、三……

“没,我没跟他出来逛过街,要吃也是跟蒋晶晶吃,不过她怕胖所以基本都不吃。”梁洛心接过冰激凌球,用舌尖舔了一下打了个冷战,“凉。”

“还没到25度呢,肯定凉。”杜泽山拉着她的手,凑过去要在榛子巧克力冰激凌上舔一下,结果梁洛心飞快地把手里的冰激凌转了个圈,他舔了一口抹茶的。

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在街上逛了差不多一下午,到中央公园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梁洛心的冰激凌也吃完了,吃完了之后打了个哆嗦说:“早知道不要三个球了,太凉了。”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杜泽山脱了外套给她穿上。

“我们去电影院吧,电影院应该有空调不会太冷。”梁洛心卷着袖子说。

“这时候就是有空调也是冷空调吧。”杜泽山被她拽起来往回走,两个保镖提着大包小包的急匆匆跟了上来。

梁洛心拽了他一下说:“那你可以搂着我啊,人体取暖机。”

“你还真是学坏了啊。”杜泽山气得笑了一下,被梁洛心拽着一通小跑。

电影看了一半梁洛心就累得睡着了,影院里空调也不是很冷,杜泽山搂着她一直探她额头温度,生怕她一不小心着凉了又感冒,两个保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等从影院出来她就满血复活了,还蹦了两下说:“我们回去吃饭吧?”

“回酒店?酒店能有什么好吃的。”

“我给你做啊。”梁洛心拉着他朝街对面一个食品店走。

杜泽山就笑了,“对,你会做饭,我想想你会做什么,番茄炒蛋,蛋朝番茄,番茄鸡蛋汤,鸡蛋番茄汤……”

对于梁洛心曾经把一个番茄炒鸡蛋翻了这么多花样杜泽山其实还是挺佩服的,就是除了这两样搭配之外,之后很多年她似乎都没有在厨艺上有新突破。

“我现在会做泰国菜了。”梁洛心傲娇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吃冬阴功汤我也能做。”

“冬阴功?”杜泽山先笑了一下,“那不就是把好好的汤放馊了再吃么?”

但梁洛心挺执着的,他也就没拦着,跟着梁洛心在货架上拿了几包咖喱,“你怎么学会做泰国菜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跟蒋竞羽是在流动医疗队的时候认识的,当时他们医疗队去泰国待了一段时间,我就帮着队里做了一段时间饭。”梁洛心挑了一根挺粗的胡萝卜给杜泽山看,“这个你吃么?”

“你做的,我什么都吃。”杜泽山把胡萝卜放到推车里,“待会还跟酒店借厨房么?”

“不用,弄个小电磁炉就行,房间不是挺大还有个吧台么。”梁洛心很认真在调料架上挑了一会儿,拿了两瓶调料问他,“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不辣的吧。”他拿了不辣的那瓶放到篮子里,“你刚才说你跟蒋竞羽在医疗队认识的?”

“嗯,吃醋么?多浪漫的相亲地点啊。”她手指勾了一下他的脸,被杜泽山一把抓住了,“跟我说说那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梁洛心垂了垂眼睫,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她转过身去沿着货架往前走,“我醒过来就在医疗队了,我只知道蒋竞羽给我做的手术,还有我已经死了……”

杜泽山忽然从背后抱了她一下。

“我本来以为,我以后都不能是梁洛心了,所以我也就觉得以前那些事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她抓着杜泽山的手捏了一下,“不是蒋竞羽救我回来,我真的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嗯,我知道。”他亲了她一下,“以后不会了。”

“能放开我么……”她拽了一下他的手,“你那两个移动购物架看着呢。”

杜泽山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货架那头的两个保镖,笑了。

等回到酒店都已经快八点多了,梁洛心取出小电磁炉把锅子洗干净开始切菜,动作还挺像模像样。

杜泽山靠着冰箱看她切菜,“厨艺有长进。”

“其实我就是打算把所有东西切切放进锅里一起煮。”梁洛心说着已经把一堆胡萝卜和洋葱放到锅里了,杜泽山看了一眼调味料,“嗯,然后再把调味料加进去,跟烹饪书上教的一样。”

“我就这么做的,医疗队的人吃了也没死。”

“真不容易。”杜泽山看她把乱七八糟东西都放进锅里了,拽着她往床上一坐,梁洛心差点给拽到,曲起一条腿跪在床上,“你不累么,不去洗澡?”

“一起洗。”

“流氓。”杜泽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走了这么一天他是很累了,其实他一直挺佩服女孩子们关于逛街的体能训练,感觉一个特种部队都斗不过她们。

“流氓有文化。”他闭着眼睛笑了笑,被梁洛心拽了起来,“快去洗。”

等杜泽山洗完澡出来,屋子里已经都是咖喱味儿。

“这沐浴露是咖喱味的,挺特别的。”他擦了擦头发,发现梁洛心不在吧台,走进卧室看到她正在桌子前帮他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公文。

“洗完了?”梁洛心放下手里的文件,桌上已经从尸横遍野变成了三块豆腐干。

“你不累么?”杜泽山走过去看了一眼办公桌,“你收拾这么干净我都不知道东西在哪儿了。”

“这是你公司的文件,这是跟蒋氏合作的文件,”梁洛心拍了拍右手边的两摞文件,“我都按时间顺序理的,还有这是刚刚传真过来的文件,这是加了特急的。”

她指着桌子中间一摞文件,“但是明天看好么,今天太晚了。”

“好。”他握了握她的手,梁洛心开心的笑了一下,“吃饭吧,都煮好了。”

“这是怎么弄的?”梁洛心才一转身就被杜泽山拽了回去,抬手把她领口往下拉了拉,“是手术留下的么?”

梁洛心也低头看了一眼,那伤口在锁骨下一指远的地方,不是她睡衣领子这么低他不太会注意到,看起来是比较明显的手术缝合,但是缝得不错,没有很丑。

“就是那时候竞羽做的手术。”她拉了拉领子,还是不想让他看。

“没事,我想看。”但杜泽山却又把领子往下拉了拉,“心脏手术?”

“嗯。”她用手指划拉了一下伤口,早就不疼了,其实做个磨皮手术就能去掉,但她不想这么做,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没蒋晶晶那么爱美吧,“吃饭吧。”

“你什么时候心脏不好?”他突然没了胃口,“不想吃。”

“也不是,当时大出血引起的心脏衰竭,不过现在没事了,按时吃药就行了。”她用手指抹了一下他眉心的褶皱,“竞羽说没事就没事,他不是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么。”

她把领口拉上去,用手指按住了,“别看了,怪吓人的。”

他拉住她的手,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往下在锁骨的地方又亲了一下,“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他的错么?

不,都是他的错。

“洛心,”他忽然拽了她一下,然后往后一推她就跌倒床上,他曲起一条腿,一只手撑着在她耳朵边,“其实一开始重逢的时候是不是特别不愿意认我?”

他还记得刚见面时她对他的冷漠,简直就好像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一样,当时要不是郑凯志给出的主意,他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就真敢抽她一管子血去比对DNA。

“你在怪我么?”他看着她。

灯光下她五官柔和,柔和得像丝滑的暖色锦缎。

“我要怪你,我就不会回来了,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想我一辈子。”她伸手抓了抓他半干半湿的头发,空调打得有点高,头发已经干了一大半了。

“你要真那样选,我也认了。”

“可我不忍心,但我之前真的没想过还能再回到你身边。”她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来找过我。我起初还敢等,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但是三年过去了你都没有出现过。”

她指尖冰凉,“后来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是不是真的不是梁洛心?你又……是不是还在爱我?也可能你有了别人。”

他觉得心口被什么用力砸了一下,捏着她的手紧了紧。

“所以你刚出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做了太久的陈艾美,我已经是蒋竞羽太太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变回梁洛心……”

“变回来了。”杜泽山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谢天谢地,你变回来了。”

谢天谢地,还是谢谢蒋竞羽呢?

他又低头亲了她一下,这次没有离开,他用力吻下去的时候她也很温顺地回应了过来,这反应像火柴在磷纸上划了一下,蹭得就把人点着了。

杜泽山干脆把她往上抱了抱,梁洛心没松手,贴着他耳朵问了句:“不吃饭了么?”

“待会儿。”他托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放下,“运动一下再吃。”

她笑了一下,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勾画着。

这么近距离的看才发现这张脸真是上帝偏心,蒋竞羽已经算是长得祸害众生了,杜泽山还要更上一层楼。

微凉的舌尖探进齿关的时候梁洛心尝到一点薄荷味,“你偷吃什么了?”

“牙膏。”他咬了一下她耳垂说,“你喜欢我给你盛一碗。”

“不用,让我再尝尝就行。”她捧着他的脸亲过去,舌尖在唇齿间纠缠的时候她心跟着狠狠地一颤,他轻声地喊了一声一句:“梁洛心……”

灯光下,他眉眼柔和,有着平日里看不到的温柔和伤痛。

她脱了外套翻身压着他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眼睛说,“再喊一次。”

“什么?”

“我的名字,再喊一次。”

“梁洛心。”他笑了笑,手臂勾了一下把她拽到自己身上,“欢迎回来。”

她微凉的皮肤贴住的时候,他听见心脏用力地跳了几下,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她的渴望,他撑着手臂把她压倒身下,舌头熟练地撬开齿关探了进去,灵活而敏锐地纠缠在一起。

是的,梁洛心,欢迎回来。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是陈艾美了。

你是我的梁洛心。

一直都是。 l0fh4z0tAGNN/7YC0qZ5b456ZkpwhEwhqKL7ls56ObPgkPhRakEx4x/EgigRkk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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