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秦朝严苛的“法”治之后,汉朝开始重视儒家的治国理念。《淮南子》对儒家有所批判,如他们认为“藏《诗》《书》,修文学,而不知至论之旨,则拊盆叩瓴之徒也”。“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乐,而闭其所乐。是犹决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故儒者非能使人弗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乐,而能禁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岂若能使无有盗心哉!”诸如此类,《淮南子》认为儒家思想治标不治本,只有把握了最根本的“道”,顺应自然,才能实现真正的善治。虽然《淮南子》在一定意义上对儒家进行批判,但在西汉的现实政治背景下,《淮南子》还是不得不把儒家的仁义礼智等观念纳入其政治理论,使之对黄老思想和法家思想进行补充,以适应现实政治发展的需要。《淮南子》认识到“仁义”在治国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主要表现在“积惠重厚,累爱袭恩,以声华呕苻妪掩万民百姓,使知之欣欣然,人乐其性者,仁也。举大功,立显名,体君臣,正上下,明亲疏,等贵贱,存危国,继绝世,决挐治烦,兴毁宗,立无后者,义也”。由此可知,《淮南子》认识到了儒家核心思想对社会稳定和国家治理的重要作用,因此在道家思想的主导下,部分吸收了儒家思想的精华。该书认为当时在位的汉武帝应该“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这恰好体现了《淮南子》“道主儒辅”的思想。
在《淮南子》所建构的体系中,儒家的地位无疑仅次于道家,德治和仁政是仅次于“无为而治”的一种治理方式,即“道灭而德用,德衰而仁义生。故上世体道而不德,中世守德而弗坏也,末世绳绳乎唯恐失仁义”。按照《淮南子》的理解,他们生活的时代并非“上世”或“中世”,而是所谓的“衰世”,“衰世”特点有四:其一,“人众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其二,“仁鄙不齐,比周朋党,设诈谞,怀机械巧故之心,而性失矣”;其三,“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男女群居,杂处而无别”;其四,“性命之情,淫而相胁”。如果要振衰起敝,就要重视仁义礼乐的作用,因为“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可见,《淮南子》也将儒家倡导的仁义礼乐当做振衰起敝的救世之方,并提出,“仁者,积恩之见证也”。仁君治理天下,应该“取下有节,自养有度”。反对统治者横征暴敛,痛斥暴君“一日而有天下之富,处人主之势,则竭百姓之力,以奉耳目之欲”。对于普通人,《淮南子》提倡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通过晏子不屈服于崔杼的例子,倡导“君子义死,而不可以富贵留也;义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的观念;通过尧舜禅让、季札让国的典故,告诉人们“不观大义者,不知生之不足贪也;不闻大言者,不知天下之不足利也”的道理。
《淮南子》在对儒家思想的借鉴方面,最为可贵的是吸收了孟子的民本思想,这在《淮南子》思想中可谓极为出彩之处。《淮南子》提倡君主要保障人民的基本生存权利,即“食者,民之本也;民者,国之本也;国者,君之本也”。君主要“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植桑麻,肥尧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以树竹木”。这与孟子所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孟子·梁惠王上》)的目标,具有明显的相似之处。在政府对农民的赋税征收方面,“必先计岁收,量民积聚,知饥馑有余不足之数,然后取车舆衣食供养其欲”,要求政府收税多少的前提是保证老百姓能够衣食无忧。《淮南子》还要求君主应该以百姓之忧为忧,不能一味享乐,即“民有掘穴狭庐所以托身者,明主弗乐也”、“民有糟糠菽粟不接于口者,则明主弗甘也”、“民有处边城,犯危难,泽死暴骸者,明主弗安也”,因此,君主只有努力保证人民衣食住行需求,保证“国无哀人”,才能与民同乐。《淮南子》重视以民为本,也就承认了君主对人民是负有责任的,这也在客观上限制了君主的权力,防止他们滥用权力。
刘安依据当时的思想状况和他自己的政治诉求,在编纂《淮南子》的时候,将黄老道家、法家、儒家的政治思想混同起来,既强调君道无为,又主张法术一体,还重视居仁由义,可以说,基于对现实政治的理解,《淮南子》并不完全囿于诸子百家各自的门户之见,而是努力吸收诸子百家治理思想的精华,来服务于当时的现实政治治理,这也表现了刘安及《淮南子》思想具有政治上的务实性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