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安所处的时代背景和思想环境来看,黄老思想在统治阶级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无论是从其所处的地位,抑或是为了迎合当时最高统治者如窦太后等人的好恶,刘安在《淮南子》中都极力提倡黄老思想。黄老思想除继承了先秦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主张之外,还提倡引法入道、主时变、君臣各司其职等,这些思想基本上被《淮南子》继承和发展。
《淮南子》秉持道家无为的思想,认为君主处于政治运行的中心地位,作为百官、万民之仪表,君主应该清静无为,顺应万物的本性,让万事万物符合自身的规律,“人主之术,处无为之事,而行不言之教。清静而不动,一度而不摇,因循而任下,责成而不劳”。君主应该内修其本,节制外在的种种欲望,《淮南子》中不提倡君主行“有为”之政,因为君主“有为”就可能出现“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态,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的情况,不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但“无为”并不代表君主无所事事,相反,君主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君主要有节制地运用自己所拥有的权力,限制自己的欲望,加强自身品格的修养,力争做到“贵正而尚忠”。因为君主在整个权力架构中,处于最为中心的位置,“得失之道,权要在主。是绳正于上,木直于下”。“故人主诚正,则直士任事,而奸人伏匿矣;人主不正,则邪人得志,忠者隐蔽矣。”所以,在《淮南子》的治道思想中,君主的道德修养被加以强调,不仅是对儒道思想的调和,也是对新兴皇权政治治理理念的一种探索。
皇权政治形成后,君主和臣子之间的矛盾贯穿始终,如何协调君臣关系?《淮南子》倡导君臣各司其职,即君主“无为”而臣下“有为”,君主把握大政方针,臣下各司其职,君主不干预具体事务。因为君主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他的一己之力与个体智慧不足以承担全部的治国重任,“深居隐处以避燥湿,闺门重袭以避奸贼,内不知闾里之情,外不知山泽之形,帷幕之外,目不能见十里之前,耳不能闻百步之外”。因此,君主要以百官作为其耳目手足,替他执行各种政令。另一方面,君主不应夸耀自己的智慧和勇武,从个体角度来说,夏桀和商纣都是既聪明又勇武之人,但最终还是身死国灭。由此看来,君主的一个良好品质就是“处愚称德”、虚怀若谷,这样群臣也会恪尽职守,“群臣辐凑并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尽其能”。君主要能凝聚臣子的力量,所谓“故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即在治理国家方面,君臣应互相配合、各司其职,和谐的君臣关系是国家有效治理的前提。
关于君主运用人才方面,《淮南子》也有不少策略性的建议。第一,强调选才要根据才能之大小、品德之高低来取舍,“有大略者,不可责以捷巧;有小智者,不可任以大功”。反对大材小用和无材重用的情况,主张各得其宜、各尽其才。第二,主张惟才是举,用人不能根据身份贵贱。刘安认为:“使言之而是,虽在褐夫刍荛,犹不可弃也;使言之而非也,虽在卿相人君,揄策于庙堂之上,未必可用。”只要言论、建议正确,即使身份低贱也应予以采纳,反之即使贵为卿相,错误的主张也要摒弃,即“是非之所在,不可以贵贱尊卑论也”。《淮南子》里惟才是举的主张,在汉武帝时期的用人过程中得到很好的体现,班固在《汉书》中提到:“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洛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率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磾,其余不可胜纪。”在这众多的贤臣良将之中,司马相如、公孙弘、东方朔、朱买臣、卫青等人均为身份低贱之人,但却能扬名于世,建不世之功业,不能不归功于武帝那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恢宏气度,也和包括《淮南子》在内的汉初“惟才是举”思想相关。
刘安所主张的君臣各司其职自有其合理之处,但我们不能忽视他自己的政治利益诉求,他主张统治阶层内部各安其分,不得相互僭越,因为“帝者体阴阳则侵,王者法四时则削,霸者节六律则辱,君者失准绳则废。故小而行大,则滔窕而不亲;大而行小,则狭隘而不容。贵贱不失其体,则天下治矣”。《淮南子》主张“古者天子一畿,诸侯一同,各守其分,不得相侵”,不赞同自汉文帝以来施行的削弱诸侯王的策略,主张天子、诸侯应该各安其分,不得相互侵夺,这种坚持分封的主张是其诸侯王的立场所决定的。但汉代为了建立中央集权的大一统王朝,势必要削弱地方诸侯。因此,刘安的这种主张与当时大一统的历史大势不合,而且刘安的这种想法在盛行分封制的西周也未必行得通,周天子作为天下的共主也绝非靠“体太一”、“法阴阳”,更多的是依靠武力和宗法制度来控制诸侯,一旦天子势力衰弱,则诸侯并起、天下大乱的局面必然随之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