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将在充分借鉴国内外评论界对欧茨作品的研究成果基础上,采用宏观把握和文本分析相结合的方法,探讨欧茨对20世纪30至60年代美国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进行的悲剧式书写,深入考察欧茨的悲剧小说对当代美国社会做出的思考。根据欧茨小说中凸显出的矛盾冲突,本书选取四种最普遍的悲剧类型进行阐释:命运悲剧、性格悲剧、社会悲剧与伦理悲剧。这四种悲剧较全面地涵括了欧茨的悲剧创作,反映了现代美国人在命运、性格、社会以及伦理冲突之下的生存困境。
笔者主要选取以下四部小说作为研究对象:《他们》( them ,1969)、《光明天使》( Angel of Light , 1981)、《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 Foxfire : Confessions of a Girl Gang , 1993)和《大瀑布》( The Falls ,2004)。选择这四部小说进行研究主要是基于以下三点原因:
首先,所选取的小说皆为欧茨的获奖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能够代表欧茨在不同创作时期所取得的成就。其中,欧茨凭借《他们》斩获1970年度美国国家图书奖,是欧茨60年代的代表作;《光明天使》为纽约时报1981年度杰出图书;《狐火》一经出版便名列《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大瀑布》为2005年法国著名文学奖费米娜奖(Prix Femina)得主,并在同年获英国女性文学柑橘奖(Orange Prize for Fiction)提名。
第二,欧茨在这四部小说中突出呈现了20世纪美国人在各种冲突下的生存困境。《他们》体现了20世纪30至60年代美国底层小人物在无常命运前的渺小与无助;《光明天使》中的主人公因性格缺陷、在张扬的欲望中变成魔鬼,而这一切与20世纪60年代的喧嚣、激进不无关系;《狐火》将20世纪50年代男性霸权下女性的悲惨困境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大瀑布》中压抑的20世纪50年代使主人公陷入无可逃遁的伦理冲突之中。欧茨的作品卷帙浩繁,有选择性地抽取以20世纪30至60年代为背景的小说能更突出地阐述欧茨作品中人物生存的困境。
第三,这四部小说不仅对主人公们的苦难与斗争活动极尽描摹,也热情讴歌了他们在苦难中奋起反抗的悲剧精神,较为典型地体现出欧茨悲剧意识中的“崇高”特点。
总之,无论是从作品本身的文学性、创作的时代背景以及所讲述的悲剧主题来看,这四部小说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比较全面、准确地反映欧茨在整个创作生涯的悲剧思想。
本书共为六章。首先介绍四部作品并对命运悲剧、性格悲剧、社会悲剧以及伦理悲剧的相关理论进行梳理,然后探讨欧茨小说中呈现出的不同时期美国人悲惨的生存困境、他们的无畏反抗以及悲剧精神在困境中的凸显,最后总结欧茨悲剧创作的意图与现实意义。具体研究框架如下:
第一章为绪论,首先介绍欧茨其人、其作及其在创作中取得的成就和文学地位,并梳理国内外对于欧茨的研究现状;通过梳理古典悲剧与现代悲剧的特点以及当代学者对现代悲剧的论述,归纳学界对于悲剧的分类,构建本书的理论框架;最后说明本书的研究方法、内容及意义。
第二章结合《他们》探讨欧茨笔下20世纪30至60年代底层小人物在命运的无常与荒诞下悲惨的生存境地。命运以暴力的形式实现对个人价值体的摧毁,并在日常生活中的偶然与巧合中体现其意志。在应对这一生存困境时,《他们》中的主人公要么凭借令人难以置信的韧性与弹力一次次地重新找到生活的轨迹,顽强地生存了下来,用“活着”这一简单的事实发起对命运的抗争;抑或以暴力为武器与一直压制自己的命运进行无畏的抗争,释放了自己被压制、抑郁的激情,洋溢出丰盈的生命活力。《他们》通过悲剧形式向人们呈现了20世纪30年代美国极度的经济贫困与五六十年代丰裕社会给底层美国人带来的强烈荒诞感。
第三章结合小说《光明天使》探讨欧茨笔下的美国人在20世纪60年代历经的性格悲剧。冲动、莽撞、短于思考、易于轻信以及过度张扬等性格上的缺陷是这部小说主人公失败乃至死亡的主要原因。小说通过主人公性格与悲剧结局关系的揭示,充分展示出欧茨强烈的悲剧意识和对于美国社会的忧患意识:她一方面颂扬了60年代美国人激昂的拼搏精神,另一方面又对美国人在激进浪潮中的表现表达了深切的担忧。
第四章聚焦小说《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欧茨在这部小说中重现了女权运动到来之前、50年代美国女性的生存困境。在充满男性暴力的50年代,女性在肉体上承受着男性暴力的戕害并面临着群体性失语的困境。在与父权社会的反抗中,女性用姐妹情谊为纽带建立起对抗男性权威的统一战线;用文字将故事从记忆转为历史,与以男权话语为主导的男性叙事相抗衡;用暴力切断男性话语和权力的关联。虽然势单力薄的少女们最终不得不面临失败的悲惨结局,但《狐火》这部小说充分展现了20世纪50年代美国女权主义先驱们在反抗父权社会过程中所展现的巨大能量和斗争意志。
第五章以《大瀑布》为例考察欧茨又一部关于20世纪50年代美国社会生活的小说。20世纪50年代,小说主人公面临着强大的传统信仰和伦理压力:一方面是基督教教义中对异性恋和传统信仰的坚持;另一方面,传统的个人主义作为美国核心社会价值主导着50年代美国社会的思想。同性恋情结与宗教信仰、科学与宗教教义构成了两组不可调和的伦理矛盾,但深陷此伦理矛盾的小说主人公并未选择懦弱的生存,而是在张扬的生命活力下选择用死亡对压抑自我的基督教伦理进行最后的反抗。同时,在善良意志与美国个人主义伦理观的冲突下,主人公无畏地向个人主义宣战,用生命激情奏起了悲剧之歌。《大瀑布》这一伦理性悲剧小说既传达了欧茨对20世纪50年代反叛青年的敬意,也书写了当代美国社会的困境。小说影射了美国新保守主义思潮,同时也表达了欧茨对社群主义的呼吁。
第六章为结论。欧茨在自己的小说中表达了对20世纪美国人生存困境的关注,她用严肃的悲剧艺术表达了对现代美国社会生活的反思。她的创作揭示了20世纪美国人所经历的苦难以及面临的种种生存困境,但在欧茨笔下,那是一种悲剧式的苦难。在欧茨的小说中,20世纪的美国人经历了许多失败与苦难,但她从美国人的奋起反抗中看到了一种不屈的品格与崇高精神。欧茨的悲剧性小说突出表现以下特点:在内容上体现出现代悲剧平易近人的特点,将小人物带进悲剧的殿堂;在形式上仍然遵循古典悲剧崇高的原则;极力通过暴力故事传达主旨,暴力构成了欧茨悲剧书写的两个层面:一方面通过对暴力以及暴力所造就的悲惨的呈现来营造悲剧氛围,唤醒混沌懵懂的大众,完成悲剧第一层面的书写;另一方面借由暴力展现个体内心的激情和生存意志力,表现个体的悲剧气概,向读者展示一种现代生存困境中的悲剧性超越。她的悲剧区别于美国肤浅乐观主义,也绝非阴郁绝望的悲观主义,而是以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启发人们正视生存困境,认识自我,寻找出路。
在欧茨的悲剧性小说中,平凡无奇、庸庸碌碌的反英雄以及非英雄形象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篇幅,成为悲剧的主角,这使她的悲剧性小说披上了现代悲剧的外衣。这些寻常的小人物在命运、性格、社会以及伦理冲突不可逆转的毁灭力下无一例外地遭受了被摧毁的悲惨结局,经历了肉体或精神上的残暴摧残。然而,他们并未默然接受这一悲惨结局,而是选择了奋起抗争,用行动向压迫自我的无常命运、性格、外在社会环境以及伦理冲突进行无畏反抗。他们在抗争中所表现出的生命活力以及呈现出悲壮而崇高的精神使他们绽放出与古典悲剧英雄们一样耀眼的光芒,体现出古典悲剧的“崇高”本质。正如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赫伯特·布拉德雷(Francis Herbert Bradley)所说:“一只小小的麻雀在战胜强大的外力而带来的崇高感,绝不亚于苍穹和大海给人的震撼……这种小战胜大体现出的是力量的大,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强大。”(Bradley, 1935: 237)可以说,平凡主人公的悲惨结局、悲惨根源的昭示、悲剧主人公在面对冲突时无畏的斗争与反抗成为欧茨悲剧意识不可或缺的三要素。欧茨的悲剧书写不仅让人直面现代美国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也呈现出美国人精神力量的强大,讴歌了美国人的生命激情。
虽然国内外关于欧茨小说研究的论著不在少数,但欧茨的悲剧意识以及小说的悲剧内涵至今仍然是一个未曾深入开发的话题。对于这一课题的探究有助于全面把握欧茨的创作个性,弥补国内外对欧茨小说中悲剧意识研究的不足;从悲剧视角展开研究,对深入挖掘欧茨小说文本的思想及艺术内涵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有助于把握欧茨悲剧小说创作的意图、特点以及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