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威廉斯的早期作品
1981

左 宜

田纳西·威廉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最著名的剧作家之一。自从一九四五年他出版了《玻璃动物园》一举成名以来，在美国剧坛上他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他原名为汤姆斯·雷尼尔·威廉斯。一九一一年诞生于美国密西西比州哥仑比亚城，后迁往圣路易斯。先后在密苏里和华盛顿大学求学，一九三八年毕业于衣阿华大学。威廉斯自幼爱好写作，大学时代开始写剧本。他由于家庭经济拮据，求学期间曾在鞋店当职员，并做过侍者、打字员等。

威廉斯是一位多产作家，他创作力之旺盛、成果之多，在当代美国剧作家中罕见。自1945年到目前为止，他已写了二十多个剧本、四本短篇小说以及电影剧本和诗歌等。其剧本获纽约剧评奖的有四部：《玻璃动物园》、《欲望号街车》、《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和《蜥蜴之夜》。其中《欲望号街车》和《热铁皮屋顶上的猫》还同时获得普利策奖。

威廉斯的剧本大多数都在美国百老汇上演。成名作《玻璃动物园》于1945年在纽约连续演出五百六十一场。两年后《欲望号街车》在纽约上演率高达八百五十五场次之多，打破了美国戏剧演出的卖座记录。威廉斯有不少剧本已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据《欲望号街车》改编成的电影在1951年的美国十大最佳影片名单上名列第一。他有的剧本还改编成芭蕾舞或舞剧，深受广大观众的欢迎。据统计，在国外有三十六个国家上演过他早期的作品。

威廉斯至今仍然精力充沛，时有新作问世。1980年秋，在华盛顿肯尼迪中心上演了他的新作《避暑旅馆的衣帽间》。但说来奇怪，威廉斯的众多作品中最为优秀、得到评论界一致好评并深受美国观众欢迎的还是他早期的两部得奖作品：《玻璃动物园》和《欲望号街车》。

威廉斯笔下的主人公多半是一群孤独、敏感、怪僻、不幸的小人物，他们中有漂泊异乡的潦倒艺术家，如《蜥蜴之夜》中的汉娜，《琴神下凡》的瓦尔；有企图逃避现实的人，如《玻璃动物园》中的汤姆，有生理缺陷的残疾者，如《玻璃动物园》

中的罗拉；也有精神无所寄托的情欲狂或同性恋者，如《欲望号街车》中的白兰琪，《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的布里克。他们大都属于社会中下层，对周围世界感到格格不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都是局外人。他们为了追求个人的生存权利，往往要与对他们不理解的社会以及面对着他们的强暴者进行斗争，但结果总是以他们的失败而告终。他们不是走投无路，陷入绝境，就是幻想破灭，流落他乡，甚至自身遭到彻底毁灭，如《琴神下凡》中的瓦尔惨遭私刑。《欲望号街车》中的白兰琪被逼得精神失常。作者对这些为社会所吞噬的小人物寄予极大的同情，并以精湛的艺术手法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其中尤以敏感、风雅、失意的南方妇女形象最为成功。

威廉斯因受弗洛伊德学说的影响，认为人的一切活动完全受生物本能的支配，此外他极为崇拜英国作家戴·赫·劳伦斯，认为劳伦斯的《儿子和情人》和他自己的经历有相同之处。他把劳伦斯作品视之为自己文艺创作上的楷模，接受劳伦斯认为人应该冲破世俗的禁锢，要求性的解放的观点。就在这种思想影响下，当他大学毕业后在芝加哥、新奥尔良流浪期间，度过一段放荡不羁的生活，因而他自称为是“叛逆的清教徒”（作者年幼时在家受到母亲严格的清教徒教育）。因此他作品的主题经常是情欲与暴力，描写男女之间性关系的冲突（色情狂、同性恋等），有时还夹杂着激烈的斗殴场面（谋杀、阉割等）。为此，威廉斯也受到一些评论家的指责。

1945年《玻璃动物园》在纽约首演时，颇受评论界的称颂，有人认为它宛如“一阵清新的春风”吹进了美国戏剧界，是美国第一部重要的、不朽的佳作。该剧并无离奇曲折的情节，也没有在威廉斯其他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男女之间性关系的描写，而主要叙述了美国南方一个不幸家庭的遭遇。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迷恋于过去，对现实生活感到幻灭的南方妇女的形象，并在写作方法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

该剧在很大程度上带有自传性，有位评论家认为《玻璃动物园》是作者“把自传改变成的一件清晰、客观的艺术品。”威廉斯本人曾承认他从来不写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东西，他的作品几乎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自己的生活经历，《玻璃动物园》在这方面尤为明显。作品反映了威廉斯家庭在三十年代的情况以及本人对青年时的痛苦回忆：母亲是个文静、风雅的南方妇女，但又是个严厉的清教徒。父亲是个性情暴躁的商人。父母之间一向感情不和，因此父亲经常离家外出，最后终于离了婚。姐姐由于性格孤僻，不幸得了精神分裂症，不得不终身被关在疗养院里。威廉斯自幼与姐姐感情亲密，姐姐得病后，一直担负着抚养她的责任。威廉斯本人在密苏里大学求学期间，父亲借口家庭经济困难，强迫他退学进入一家鞋店工作，他对鞋店繁重、单调的劳动极为厌恶，局中人汤姆大声疾呼：“宁愿被人用铁撬砸了脑袋也不愿去上班，”正表达了作者当时的心声。

作者在《玻璃动物园》的前言中写道，“戏剧作为我们文化的一部分，如果想要恢复活力，则必须有一种新的造型戏剧取代那枯竭的现实主义传统戏剧。这出戏所开创的就是这种新的造型戏剧。”在《玻璃动物园》中，作者试图排斥现实主义的手法，把具体事件变成人的内心活动呈现在舞台上，把它称之为“回忆剧”。为此，剧作家采用戏剧讲解员（又是剧中人）直接向观众讲话的手法，在剧本一开始通过讲解员把时间拉回到三十年代，并明确指出：“因为它是回忆，因此场内光线要暗淡，造成感伤而不真实的气氛。”为了加强“回忆”和“不真实”的气氛，使戏剧“富有诗意”，作者对舞台布置作了精心的安排：如特意将温菲尔德家的帷幕和墙壁用透明的料子做成，观众要透过透明的帷幕观看台上的演出。在第一场温菲尔德家在用餐时，演员以手势表示，桌上没有餐具和食物。这样从视觉上给观众造成“回忆”的气氛，产生“不真实”的戏剧效果。此外在剧本演出过程中兼用电影技巧，把温菲尔德家的后墙作为银幕，在重要时刻放映出字幕或形象，使剧中人的过去或想象同时呈现在舞台上，当阿曼达沉湎在自己幸福的少女时代时，“少女时代的阿曼达”的形象反复出现在观众的眼前。又如当汤姆在谈到自己喜欢进行探险活动时，银幕上则呈现出“悬挂着海盗旗帜的帆船在航行”的象征性画面。最后当男客人吉姆向罗拉宣布自己有女朋友，并且很快就要结婚时，银幕上则放映出“天要塌下来了”的字幕以表示剧情急转直下。剧终时，作者又巧妙地采用了哑剧的形式，当汤姆滔滔不绝地在讲收场白时，阿曼达在一旁深情地安慰着女儿，直至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威廉斯的这些新颖的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剧本的抒情气氛，正像作者所讲的“富有诗意”。

威廉斯把故事发生的时间安排在三十年代，当时正是美国在1929—1933年席卷世界的经济危机下的大萧条时期，那时美国工业生产几乎下降了一半，失业工人达一千七百万，占工人总数的32％。失业工人饥寒交迫，流离失所，而反动资产阶级却大量销毁剩余物资，致使美国一百二十万工人举行示威游行。资本主义各国阶级矛盾激化，危机四伏。西班牙共和国内战爆发，德国法西斯支持叛乱分子，野蛮轰炸西班牙城市格尔尼卡，激起全世界人民义愤，组成国际纵队，支持西班牙人民的斗争。资本主义国家法西斯化的倾向急剧增长，整个世界面临着帝国主义战争的严重威胁。作者概述当时的时代特征，并指出美国的中产阶层的人民正在暗中摸索，企图解决经济崩溃问题，而中下阶层的人民则处于受奴役的地位。

戏剧讲解员又是剧中人物的汤姆，具有威廉斯本人年轻时的一些特点：富于幻想、爱好写作和向往自由，但现实生活却迫使他从事他厌恶的职业——鞋厂里的小职员，还要担负起抚养母亲和姐姐的责任。他认为男人的本能就是“爱情、打猎和搏斗”，而这些在令人窒息的鞋厂仓库里无法得到展示。在家里，他对整天唠唠叨叨、处处以清教徒道德标准对他严加管教的妈妈感到厌烦，对害羞、孤僻的姐姐又感到爱莫能助，于是他经常出外看电影或喝酒至深夜。他想离开家庭，逃避现实，步自己父亲的后尘，自由自在地当一名海上探险员，试图从“行动中寻找在空间里丧失的东西”。最后他虽然离开了家，却逃避不了现实，摆脱不掉和家人千丝万缕的感情联系，时刻感到罗拉的身影在追随着自己。他说，“罗拉，我本想把你丢下，但我比原来更忠于你。”

阿曼达是威廉斯刻划的第一个动人的南方妇女形象。这个风流一时却遭人遗弃、令人怜悯的纤弱妇女，从一方面来看，她的举止有时确乎显得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她经常疯狂地沉湎于向自己求婚者络绎不绝的风流年轻时代，并且不厌其烦地向自己子女追叙这些情况。最令人发笑的事当她盼望已久的男客吉姆终于来访时，她竟情不自禁地想恢复自己的青春，再现自己的豆蔻年华，穿上自己少女时跳舞穿的黄色纱裙，手执黄水仙花，在房间里扭起舞步。这一举动不仅使自己的子女惊愕，连客人也弄得瞠目失措。由于生活在幻想中，使她不能面对现实。她明知女儿腿有些跛，却不准子女讲“跛”这个字；她明知罗拉过于害羞，不善交际，仍过分地急于为女儿找个男朋友，使她有时显得冷酷无情，反而增加了女儿的苦恼。但从另一方面来看，阿曼达正像作者在介绍人物时所写，“她并不疯狂，但她的生活是疯狂的。在许多方面，阿曼达值得称赞，令人爱慕和怜悯。”她虽然迷恋过去，但在严酷的现实面前，她尚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家庭所处的无法摆脱的困境。她深知残疾的女儿未来的厄运，也预料到儿子最终会步父亲的后尘。为了保持住这个家庭，使自己和子女能够生存下去，她不得不日夜操心、费尽心机、进行着艰苦的斗争。但到头来，一切希望全落了空，汤姆终于也离开了她们。当这可怕的时刻来到时，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一反常态，耐心地安慰女儿，直到女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这表现了一个母亲的坚强和尊严。

罗拉是剧本的中心人物，由于腿有轻微的残疾，从而养成敏感、自卑、胆怯、孤僻的性格。她脆弱得“像自己所收集的玻璃动物一样，经不起从架子上挪开”。由于对自己的残疾过分敏感，她终日生活在痛苦、绝望之中。每当妈妈要她打扮得漂亮点，准备迎接男朋友时，她总是哀叹：“我是跛子！”“不会有人来拜访我的！”在学校时，对自己戴上踝桎走路时发出的一点声响，就像听到“打雷似的”使她胆战心惊。妈妈让她学打字，她也会紧张得双手颤抖。于是，她越来越脱离现实，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把自己关在“玻璃动物园”里，以抚弄、观察那些玻璃小动物或者听些古老的唱片来逃避世界。她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玻璃动物身上，珍爱它们如同自己生命一样。

罗拉和吉姆的短暂聚会是全剧的高潮。罗拉在吉姆刚来时还紧张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可是当她发现吉姆正是她中学时深深爱上的小伙子，而吉姆这个“善良、普通的年轻人”又不断热情地鼓励她，帮助她克服自卑心理，最后甚至还吻了她，“她的心灵似乎给祭坛上的烛光所照亮”，她感到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她回到了现实世界，像一个正常少女一样憧憬着幸福和爱情。当她心爱的玻璃独角兽被跌断了角，她也不感到心疼，反而认为独角兽失去角不会感到孤独了。（这里作者用独角兽象征着孤独的罗拉自己。）可是祭坛上的烛光很快就在罗拉脸上消失了。当吉姆向她宣布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时，罗拉如坠入万丈深渊，痛苦万状。绝望之余，她把断了角的独角兽送给了吉姆以表示她对吉姆真挚的感情。这里作者塑造了一个纯洁、温柔、令人同情的少女形象。

《欲望号街车》是继《玻璃动物园》之后使田纳西·威廉斯成为美国主要剧作家的又一成名著作。该剧于一九四七年主演后，被评论界一致认为是他最成功的代表作。故事叙述的是一个出生于南方种植园主家庭的年轻妇女白兰琪·杜波依斯，由于丈夫的自杀、家园的破落，生活无所依靠，精神无所寄托。为了弥补心灵的空虚，过着放荡的、近乎娼妓的生活，从而声名狼藉，颠沛流离，不得不投靠远方的妹妹，但由于过去的丑闻，使她无容身之地，最后精神崩溃，被迫关进了疯人院中。这里作者又塑造了另一种类型——沉湎于过去而为现实生活所吞噬的南方妇女的形象。

剧本一开始，白兰琪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装扮得像个出席鸡尾酒会的贵妇人，来到新奥尔良贫民区投奔分别了多年的妹妹丝蒂拉，她一到妹妹家，便向她说明来意，“我要跟你接近，我得跟别人住在一起，我可不能单独住。”她对妹妹家简陋的住所很不习惯。尤其一到妹妹家，便与强悍、粗暴的妹夫，一个波兰籍的美国工人，发生了矛盾。白兰琪为了生存下去，只得栖身于此，并企图为自己找个归宿。当她发现妹夫斯坦利的朋友米奇尚未结婚，满以为找到了归宿。但现实生活是残酷的：米奇知道了她过去的丑闻而拒绝了她，她又遭到了性欲狂妹夫的强奸，她终于精神错乱了。

作者以同情的笔调指出白兰琪的悲剧是由社会造成的。他写道：“这个剧本的意义在于现代社会野蛮、残忍的势力强奸了那些温柔、敏感和优雅的人。”威廉斯通过她妹妹丝蒂拉对她的丈夫说，“你不知道白兰琪做小姑娘的时候，谁也没有她那样温柔、那样轻信别人了。可是，你这样的人凌辱了她，逼得她变了。”白兰琪由于无意中发现丈夫是个同性恋者，她责怪了他，致使他开枪自杀。为此她感到内疚，感到一片黑暗，加上种植园的破产，生活上无依无靠，她甚至感到死亡的威胁。在这样情况下，她私生活开始放荡了，因而身败名裂。

白兰琪和阿曼达一样疯狂地迷恋着过去，生活在幻想中。她怀念过去的南方文明及种植园主的生活方式，对现实生活感到格格不入。她认为她的妹夫是个“石器时代的猿人”。她幻想着自己仍是漂亮、风雅、有教养的南方闺秀；她幻想凭自己的美貌就可以得到幸福和爱情，因此她不愿面对现实。虽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打扮得像天使一样，洁白无瑕，她甚至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青春消逝的痕迹，尽量避免阳光和强烈的灯光。她总是在黄昏后才和米奇约会，和久未见面的妹妹拥抱时，也要先把电灯关上，后来索性用灯罩把灯罩上。当米奇要撕掉灯罩时，她大声惊叫，“我不要现实主义，我要魔术！”但无情的现实粉碎了她的幻想，在精神上给她以毁灭性的打击。白兰琪不只是无辜的受害者，正如评论家凯瑟琳·休斯所说，她外貌看上去像只白蛾。“但是这只白蛾既能蜇人，又会被人蛰。”白兰琪有不少致命的弱点：病态性的情欲，好扯谎、酗酒等。这些缺陷对造成她的悲剧不是没有影响的，同时她的出现确是破坏了她妹妹家庭的宁静和幸福。总之，白兰琪是威廉斯笔下一连串失意的南方妇女中最具有典型性的一个。

作者在《玻璃动物园》中使用电影手法以增加艺术效果，而在《欲望号街车》里则更多地使用音乐来渲染气氛以烘托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剧中在许多不同的场合下演奏主题相同的乐曲。哀怨的钢琴曲几乎贯串全剧的始终。从开场白兰琪一到妹妹家叙述自家种植园逐渐衰败到剧中白兰琪被神经病院的医生领走，妹妹丝蒂拉不忍目睹而大声呼叫时都演奏此曲。此外，白兰琪听到丈夫开枪自杀以及指导自己过去的丑闻被人发现时，耳边又响起了波尔卡舞曲以表示即将发生重大不幸。这些音乐效果增强了白兰琪孤苦伶仃，堕入绝望、毁灭深渊的悲剧气氛。

在威廉斯笔下，几乎没有人能取得斗争的胜利，而作者始终站在失败的弱小者这一边，并且认为这些人虽然自身有着致命的缺陷，甚至严重的过错，然而他们的不幸遭遇是由社会造成的，他们是时代的牺牲品。因为在威廉斯看来，世界与人处于敌对的地位，人所以会犯罪是因为世界本身是“不完善的”。当作者以辛辣的笔触揭示他们的痛苦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国这个喧嚷所谓“机会均等”，而实际上是“弱肉强食”的资本主义社会里，中下阶层的人民处于贫困无权、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中有些人也曾为改变自己的处境，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作了一番努力，像《玻璃动物园》中的吉姆·奥柯纳以及《可爱的青春小鸟》中的钱斯·威恩一样，但到头来仍是前途茫茫。从而在观众思想上引起一定的共鸣。

在艺术手法上，威廉斯反对“因袭”现实主义的传统，主张“创新”，强调戏剧必须富有“诗意”。但威廉斯的优秀剧本并未完全摆脱现实主义的手法，尤其在情节安排上，剧情基本上都有完整的故事，有人物性格的刻划，情节发展有高潮、有结尾，没有荒诞派戏剧里的时间的颠倒和人物语无伦次的对白。有的评论家认为他的作品是现实主义与诗意的表现主义的巧妙结合。威廉斯往往在剧本前面的说明中对舞台的布景、道具、灯光和音乐作精心的安排。作者如实地把温菲尔德的贫困家景，出入靠一架救火梯，巷内杂乱无章的情形，一一呈现在舞台上，使观众对故事发生的特定背景一目了然；但同时又使用透明的双层布幕、灯光的转换以及感伤的音乐等制造富有适宜的，不真实的“回忆”气氛，把具体的时间“通过作家诗意的想象”表达出来。此外威廉斯常用象征主义的手法，如《玻璃动物园》标题本身就带有象征意义：象征着孤独的罗拉像玻璃动物一样纯洁、透明和脆弱，最后像她心爱的独角兽一样被摔断而夭折了；同时也象征着温菲尔德一家生活漂泊不定，毫无保障，随时都有被现实生活所吞没的可能。又如在《欲望号街车》中白兰琪用灯罩罩住灯泡，经常到浴室洗澡，这些都象征着她妄图脱离残暴的现实，为自己找一藏身之处。但在他后期作品中有些象征手法是不成功的。

威廉斯是位语言大师，擅长用抒情诗般的对白来刻划人物的性格和揭示他们的内心活动。在《玻璃动物园》中，阿曼达的长篇对白较多，在她追忆自己幸福的少女时代，讲述求婚者如何络绎不绝地来访，漫山遍野黄水仙盛开时，她又如何尽情采集黄水仙花的欢悦心情，不仅使一个无忧无虑、热情奔放的南方姑娘的形象跃然而出，并表达了她怀念过去，抚今追昔的沉重心情。在《欲望号街车》里，白兰琪向妹妹和米奇追忆自己家园没落以及自己丈夫死亡后凄惨情景的对白宛如一位为现实生活所抛弃的、绝望的妇女发自肺腑的哀诉。

总之，《玻璃动物园》是威廉斯最高雅、最富有诗意、抒情的剧本。而《欲望号街车》则是他最感人、最有影响的剧本。它们奠定了威廉斯在美国作为杰出的戏剧家的地位。

虽然威廉斯在六、七十年代的创作不像他早期的创作成功、受到观众的欢迎，但他在美国戏剧界的重要地位是毋容置疑的，而且他在国际上也享有一定的声誉。

原文载于《当代外国文学》1981年第4期 9KSGX9HOzuIiVO1ZryPfHPPDmFVS7OXGWiXVSbEhuP7KdQru5i+F0HdGp2dK9u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