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反应和交流是在思维的控制和指导下进行的。如果将人类的交流分为词语性交流和非词语性交流的话,那么在人类的童年时代(口头语言出现以前),人类的交流基本上是一种非词语的交流—眼神、手势、语调、音高、动作等。口头语言出现以后,非词语交流的主导地位被削弱甚至退居次席,但仍与口头语言共同承担传播信息的任务。
文字语言出现以后,尤其是随着印刷术和造纸术的发明,文字语言文化占据了人类文化的中心,非词语交流退到了次要的位置。以往面对面交流中的音容笑貌被冷冰冰的文字所取代。人们只有在艺术的世界中,才能充分领略昔日非词语交流的亲切感和生动性。
遗憾的是,文字语言文化的主导作用持续了几千年。在文字文明的笼罩下,人类早期那种通过自身的感觉器官去认知世界的非词语能力逐渐削弱甚至麻木了。
电影的出现,使得现实可以还原,人们丰富的非词语表现甚至可以放大。另外,电影还可以讲述故事,表达思想。早期无声的默片似乎将人类又带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些以非词语性语言进行交流的年代。前卫的艺术家、理论家对电影的出现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非词语性语言在电影中找到了昔日的光辉,并力图创造出新的语言。1948 年,法国电影家亚历山大·阿斯特吕克在《法国银幕》上抒发了自己的理想:“我说的语言是这样一种形式:艺术家凭借这一语言,任何抽象的东西都能表达其思想,就像现代随笔或小说表现的那样,可以表达出他的中心思想。因此,我想把这种崭新的电影时代称作摄影机等于自来水笔的时代。这种隐喻具有严谨的涵义。由此,我要说的是电影已逐渐摆脱视觉的限制,摆脱以情节直接表达的要求,且与书写语言完全相同,成为一种灵活的微妙的书写手段。”
当电影制作者开始意识到,把各种不同状态下活动的小画格随意接到一起,与把这一系列画面彼此有机地接到一起的方法,二者之间有着根本区别的时候,视听语言就这样诞生了。他们发现,把两个不同的符号结合到一起,便传达出一种新的含义,并且能够提供一种交流感情、思想、事实的新方法。电影作为一种符号体系,作为一种语言运用时,就不能单纯地纪录现实,而必须创造性地运用它。尤里·梯尼亚洛夫在《论电影基础》中写道:“在电影中,可见的世界并非如实的再现,而是具有语义的相关性。否则,电影仅仅是一种活动照相。只有当可见的人与可见的物成为语义符号时,它们才是电影艺术的元素。”正如在其他交流系统中那样,经过电影人百年的探索和努力,电影拥有了它自己的语言,甚至变成了一种交流沟通手段、一种信息传播手段。这些语言特性同它作为艺术的性质并不矛盾,今天,没有人怀疑电影拥有表现完美语言的巨大力量。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这已经是没有疑义的定理了。同时,法国结构主义大师列维·斯特劳斯说:艺术也是一种语言。把“语言”的艺术扩展到所有艺术领域中。法国电影理论家马赛尔·马尔丹在他的《电影语言》中也直接表明了电影是“一种语言,也是一种存在”的理论。“电影最初是一种演出或者是现实的简单再现,以后便逐渐变成了一种语言,也就是说,叙述故事和传达思想的手段”,这说明了电影所使用的创作符号和传播符号是一种特殊的“文字”—通过镜头、声音等更为直观的形态来传达其中的含义。
视听语言的定义一直以来都在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而不断地变化。匈牙利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兹曾把电影艺术譬喻为一种语言,法国电影理论家亚历山大·阿尔诺认为“电影是一种画面语言,它有自己的单词、造句、措辞、语行变化、省略、规律和文法”。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法国印象派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让·爱普斯坦认为“电影是一种世界性语言”。综合这些理论,视听语言主要是电影的艺术手段,同时也是大众传媒中的一种符号编码系统。作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态,其主要内容包括:镜头、镜头的拍摄、镜头的组接和声画关系。
电影是一种艺术,同时它又是一种影像化的艺术语言。它以摄影机作为表现工具,以化学感光作为成像方式,以影院放映作为传播途径。视听语言的本质,是它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的个性,同时又是所有影片所具有的共性。电影艺术的历史,实际上就是电影艺术不断发展、变化、完善的语言史,是电影语言不断更替、创新的历史。
与文字等语言相比,视听语言是一门新兴的、创造性的语言,因此,视听语言的研究者更需要具备丰富的想象力和活跃的创造性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