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古代的潮商背影

今天的潮州是闻名海外的“岭海名邦”，它濒临南海，气候温暖湿润，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铸造了“海滨邹鲁”的历史文化底蕴，李嘉诚、马化腾等潮商的辉煌人生，可谓举世闻名。如果我们沿着时间的轨迹向前回溯，你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潮州，在那个曾经被称为荒境瘴疠的地方，传奇正在开始。

潮州这个地名来自隋代，取“潮水往复之地”之意，故名“潮州”。当时的潮州被视为荒蛮之地。唐代的韩愈因写了一篇《佛骨论》而触怒宪宗皇帝，在被贬潮州的路上，他含泪写下一首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本诗的亮点在最后一句——“好收吾骨瘴江边”，意思就是说，家里人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这把老骨头恐怕要葬在充满瘴气的潮州江边了。

这就是唐代人心目中的潮州，蛮荒不化，瘴气肆虐，人人避之尚恐不及，生在那里的人可怎么活啊！

当时潮州的生存环境很恶劣，当地有65％的面积是山区，而且河道纵横，这种温暖潮湿又人烟稀少的山区，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在这种环境下，容易滋生大量病菌和寄生虫，对人畜危害极大，而且也不适合农耕。依靠剩下35％的地区养活整个潮州人，显然非常困难。陆地是指望不上了，幸好潮州地区面朝大海，水路畅达，于是靠海吃海就成了潮州人的最后选择。

从最初的出海捕鱼，到冒着重重险阻扬帆出海经商，潮州人开始向海洋谋求生计，并逐渐积累财富。从晚唐到两宋，潮州渐渐成为“舶通瓯吴及诸蕃国”重要港口，潮州人带着丝绸和陶瓷远赴东南亚，启动了海外贸易的最初篇章。信心满满的潮州人甚至在元代就到达了今天的印尼巨港，开设店铺，设立商号，在十三世纪的金融版图上布下一颗颗名叫潮州商帮的棋子。

这是潮州商帮的幸福时光，青年潮州子弟，无论出身富有还是贫寒，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顽强的信念，就能沿着上一辈人开拓出的商路成就梦想。无数年轻人的梦想都寄托在这条波涛汹涌的海路上，然而不幸的是，在1370年这段幸福的时光被终结了，寄托于梦想的商路被阻断了。

从洪武三年开始，明政府颁布了一系列禁海令，这些所谓的禁海令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片板都不准入海。这对刚刚略有规模的潮商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1407年，明成祖朱棣下令召集在北京的各国使者聚会，聚会的目的只有一个——皇帝要当众处死一个人，一个潮州人。

其实在之前的十年里，这个潮州人的名字就已经传遍了这个禁海封舟的帝国边疆，他叫陈祖义。

陈祖义，祖籍广东潮州，明朝洪武年间，全家迁到南洋，后在马六甲度过了十年的海上生涯。

这或许被看成是潮州人向海洋求财富的最初方式，只可惜，这是一个错误的方式。因为陈祖义在马六甲的十年里，选择了一份名叫海盗的工作。史书上明文记载，陈祖义肆意劫掠过往船只达万余艘，称雄于日本、中国台湾、南海、印度洋等海面，甚至在海外自立为王，公开攻打大明王朝的各个沿海城镇。

陈祖义的冒险之举传到了紫禁城，明成祖对此大为震怒。于是，在郑和率领浩浩荡荡的舰队出使南洋时，陈祖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与潮商完全无关的事情，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陈祖义事件从头至尾都牢牢地带有潮州人典型的性格特点，并且对之后形成的潮商有着深远的影响。

明朝的一纸禁海令严重地摧毁了潮商的发展，封锁了原本自由的贸易环境，在这种情况下，潮州人的海上活动不仅没有真正地被消除，反而恶化般地走向了更激烈的另一面：自由贸易不存在了，海上掠夺出现了；公平买卖不存在了，恃强凌弱出现了。潮州人在逆境中并没有选择顺从，而是采用了一种更加激进的手段来延续他们的海上财富之路。正是这种不屈服，使潮商没有被所谓的禁海令吓回到陆地上，而是依然执着的向着认为能给自己带来财富的海洋前进。

这种不择手段、掠夺式经营的做法，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潮商。诚然，这是一种既野蛮也没有前途的手段，如果任其发展下去，那只能成为潮州匪帮，而不是今天的潮州商帮。陈祖义的死，恰恰是宣告了这种海外求财手段的失败，在之后的禁海历史中，潮州人也偶有成为海盗者，但除了四处劫掠外，他们又开始将商业贸易重新作为海上活动的主要内容。如之后的林道乾，虽然被明王朝宣布为“通缉要犯”，但同时也是大规模华人旅泰贸易的发起者，由他推动的中泰贸易，极大地拉动了当时南洋的经济发展，造福一方。在林道乾死后，人们将他曾经苦心经营的北大年港改名为“道乾港”来永远纪念他。

当然，今天我们回顾的这些，仅仅是潮商在历史中的远古身影。在那个时期，潮州商人刚刚睁开求索的眼睛，把目光瞄准海外，在他们起航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获得财富，他们只知道，有无法预计的风浪就在前面等着自己，有突然而至的危险就会发生在自己的身旁，有自己也想不到的各种磨难在船桨周围密布，而自己能战胜这些的唯一武器就是潮州人不屈的信念。

或许是在一个尚有夜色的清晨，早期的潮州商人带着一股狠劲出海了，虽然他们对前途依然迷惘，但他们坚信，只要坚持，历史的波涛就一定会把他们送到时代的浪尖。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潮州人迎来新的转折点，延续了将近700年的海禁令被解除，潮州商人真正开始了踏浪而歌于黄金海岸的伟大时代！ VKsfmCiktp6M2SmduojOmwtBXBRukJKGN1ichA9lwwNbjSYdoN1M2hca5omMOfm9